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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君不下凡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明石光
六岁之前,兴许他还庆幸这辈子投了个好胎,出身仕宦富贵之族,世礼簪缨之家,从小学习皮黄、丹青、诗词、音韵。纵使这一世不出世不为官,凭着这雄浑家荫,也能衣食无忧,做个逍遥闲人。
可六岁那年,这偌大的天地一夜之间就改换了颜色,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一场大火在他家的府邸烧了三天三夜,家里成年男丁悉数发配,女子皆被出卖为奴为娼,而他这样未成年的伶俐童子,便在那掌权人手中被送进了堂子。
自此改名为白兰玉,每日学戏,学唱,学身段,学眼风,学陪酒,学媚人。从上九天变成下三滥。
许弋良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陪老斗喝酒,那一年他十六岁,是出条子的第一年。歌舞场,脂粉乡,红妆晕开,衣衫散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许弋良跟白怜生是自小一处长大的,有青梅竹马之谊。许家一代儒商,说起来不过是攀附瓜尔佳氏的权势地位。那年他家被抄了,许家纵使有钱,于这权力场上也没有半分说话的地位。
后来大清亡了,许家念着那么些个旧人的恩情和曾经袖手的悔恨,满世界地寻那个遗落红尘的孩子。可在这平津城的茫茫人海中找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可这世上的事,说白了就是愿意二字,若愿意了,多少会有个结果,皇天总不负有心的人。
许弋良那会刚留洋回来,手里有些个在西洋做生意攒下的积蓄,全泼水似的花了出去给白怜生出了师。白怜生住在许家里,总归不方便。况且糟了这些年的罪,性格里多少养出了些尖刻与阴郁来,许弋良便买了这个四合院,将他搬了出来。
那会许弋良的家里还因为白怜生的事同他劝说过两回,许弋良念着儿时的旧情,将白怜生从牢坑中旧出来这是本分,可若因此产生了些什么不该有的情分,那家里便再不能视而不见了。
一来二去的,白怜生便也看明白了,许家这是嫌弃他的遭遇呢。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纵使你出身豪门贵胄,一朝沦落了,便如同这地上人人可踩踏的污浊泥淖,便再没有洗白的可能。
白怜生在许弋良的院子里住了没几个月,便出山回归了梨园。白兰玉这个花名他是万万不会再用的,便同音用了自己的本名,换了“怜生”两个字,便是“上天垂怜,涅重生”的意思。
没想到这一唱,便红了。
白怜生变成了名动天下的白老板,再也不用寄人篱下,看许家长辈的脸色。他很快就花重金买了自己的宅院,就在许弋良的隔壁。后来钱赚的越来越多,平津城里又填了几处房产,可他还是住在这个拥挤的胡同里,跟许弋良作伴,可这其中的缘由,连他自己也不愿细想。
许弋良对他的感情,他是大抵知道的。只是这许多年来,他身边的位子总是空悬着,白怜生心中便产生了一丝的侥幸与期待。他从未向许弋良提起,他只是在等,等他过尽千帆,等他名山众览。等他累了倦了,不经意的一回头,看,白怜生还在灯火阑珊处,执着地等着你。
可看如今的样子,他却是等不到了。一个看似平凡无奇的俞月三,一个离了许弋良便漂泊不定的俞月三,紧紧地扣住了许弋良的咽喉。
许弋良那日走后,白怜生不知怎的,就害了一场风寒。起初并未在意,谁知一个冬天过去,也拖拖拉拉不见好转,整个人每日无打采地睡在家里,嗓子也倒了,就算是撑了命,也发不出当初那如珠落玉盘般清脆高亢的声音来。
毕竟是名动平津的京戏名旦,一时听闻白怜生病了,白怜生梨园好友并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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票友拥趸纷纷上门来探视拜访,几乎不曾把门槛踩塌了,名贵补品堆了整整一个屋子,一个不大的四合院每日进进出出,竟比戏园更热闹。
为了躲个清静好生养病,白怜生便搬去他在租界买的房子。那里知道的人少,也离洋人的医院更近些。
第二年开了春,白怜生的病明明好转了些,却也懒怠登台唱戏,原本签好了一年的合约,如今都在他的一意孤行下变成了一纸废约。那些时不时前来嘘寒问安的经理们纷纷改换了一张面孔,拿着那些签好的催命符,纷纷来讨要违约金。
白怜生终究是高估了自己的经济实力。当红名角虽然日进斗金,可也挥霍成土。花钱如淌水一般,一套像样的行头顶寻常人家一年的开销,却也不眨眼的置办许多;山珍海味想吃什么便请了厨子来家里做,做好了便也只动两筷子;房产汽车置办起来也当买件衣裳,更不用说逢年过节,请客做席的排场,只把钱当纸一样的花。
这样一两年下来,守得个金山银山也能叫他亏空了。手里到底有多少,连他自己也都没有个成算。
结果几个违约金罚了下来,竟然都没有能力偿还了。只得卖了几套不常住的房产去,留了四合院的一套并现在住的小别墅,境况相比从前,竟大有潦倒之势。
只是从那日与许弋良争论,二人便如同断绝交情一般再也没了往来。更何况自他搬离了四合院,便杳无音信了。
白怜生遇着难处,也不愿同许弋良开口;而许弋良知他任性受罚,只当他应吃个教训,再没想到他在这钱财上,真就如此捉襟见肘了。
且说俞月三近日在家中,与许弋良相见的日子竟反而比从前更少了。那日在白怜生家中的一场争吵,许弋良从白家出来,不到十米的距离,却不知发生了什么,竟几日也不见回来。
俞月三和梅姨在家担惊受怕了几日,许弋良便又没事人一般回了来,只说是与朋友的一些生意出了纰漏,却再没有透露过半个字。
白家的事也便没了后话,二人谁也没有再提。只是许弋良却愈发的早出晚归,往往俞月三睡了,他才回来,等俞月三醒了,他又戴月走了。
那天好容易一个休息日,许弋良没有公干呆在家,却一早钻在西厢书房,不知在忙些什么。
俞月三闲极无聊,便去小厨房找梅姨聊天,却见梅姨缩在小板凳上,背对着他,身体微微颤动着,好似在哭泣一般。
“梅姨,”俞月三立在厨房门口轻声问着,“是有什么伤心事吗?”
梅姨听见俞月三叫他,方才用围裙擦了擦眼睛转过身来,原想强打着神笑一笑,看着俞月三关切的眼神,一个没忍住又哭了起来。
俞月三轻拍着梅姨的肩膀说,“梅姨,心里要是难受就跟我说一说吧。兴许我能帮上你呢!”说完他自己也愣住苦笑一声,“可能我也确实帮不了你,至少你给我说说,心里也能好受些。”
梅姨望着俞月三抽噎了一下道,“二爷,当真是个狠心人,他若有你一半心软……”
俞月三心里咯噔一声,忽然便有些不好的预感涌上心来,“梅姨,到底怎么了?许先生他要赶你走吗?”
梅姨摇了摇头,心里掂量着这话该不该说给俞月三听,可是她满心的苦闷又没个宣泄的出口,便索性一气儿说了出来,“是白爷!我昨儿个去看了他,心里难受……”梅姨又擦了擦眼角道,“二爷小的时候,我就在许家公馆做事了,那会他跟白爷就在一处玩了,那个孩子也算我从小就看着长大的,人又机灵又漂亮,没个见了他不喜欢他的……只是命竟然那样苦。”
她看了俞月三一眼道,“后来二爷赎了白爷出来,我心里想着,这孩子总算苦出头了。虽说性子跟从前不太相同了,却总归是原来那个孩子。我这样说了,你可别恼,我总觉着,他两个人兴许就在一处儿了。可谁知……”
梅姨怕俞月三着恼,便转了话题道,“我看白爷那个光景,不好的狠……月哥儿,二爷肯听你的,你劝劝他吧,好歹瞧瞧人,他们自小一处长大的,又能有什么仇呢?”
俞月三从小厨房出来,心里便久久不能平静。心想白怜生那么个人,是比常人傲些,可好歹他那个人也配他那个心气,若是有个好歹,可不叫人心疼死了。况且他在戏上的天分和造诣,若是不唱了,岂不是暴殄天物,可惜了得。
俞月三心里想着,脚下不自觉便走到西厢书房门口,将门轻轻推了开来。
俞月三刚迈步进去,便看到书桌旁围坐的四五个人正齐刷刷地向他看了过来。俞月三没见过那些人,而那些看看向俞月三的眼神中,也充满了警惕。其中正对着他坐着的微微年长些的,还将书桌上的纸张不着痕迹地了起来。
许弋良见是俞月三进了来,便连忙站来好似安抚大家一样说道,“自己家人,不碍事的。”说着便领着俞月三出了书房。
“我没有打扰你们工作吧!”俞月三有些惶然地说着。
“没有……”许弋良有些疲惫地抹了把脸道,“有什么事吗?”
“没……”俞月三想了想又说道,“白老板生病一段时间了,我想去看看他,你也去吗?”
许弋良捏了捏发痛的眉心道,“最近我这边出了点麻烦,实在顾不上,你就代我去吧!”他拍了拍俞月三的肩,“买些好一点的东西,别不舍得花钱。”
许弋良看了俞月三一眼,正准备转身回书房,俞月三却有些焦急地拦住了他,往屋内看了一眼道,“最近是出了什么事吗……”
“都是些生意上的事,你不用担心了。”许弋良握了握俞月三的手,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第31章第三十一章戒瘾
第二日俞月三早早起来买了食材,亲自盯火在炉上炖了一锅酽酽的鸽子汤。
白怜生的别墅离四合院有挺长的一段路,许弋良知道他这日要去探望白怜生,特地把汽车留给了他。可俞月□□而故意避着他似的,自己拦了黄包车走了。
俞月三进门的时候已经下午四点了,不是吃饭的时候,也不是午歇的时候,可管家却让他在卧房外的会客室稍等片刻。
俞月三走了这一路,手里的鸽子汤已经冷透了,汤上的油已经结成了厚厚的油膏。他把鸽子汤递给管家,让拿小火好生煨着。
俞月三坐在会客室里略等了片刻,却还未见到俞月三的踪影。他站身想找管家来问一问,却在这结构复杂的洋房里迷了路,最终连一个人影也未看到。
洋别墅从内到外都是他不熟悉的异域风情,墙上绘满了繁复华丽的图案,到处都摆满了滴答作响的自动器械。俞月三不禁想到了当初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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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的冯会长包养姨太太的小公馆,这让他浑身都不自在了起来。
俞月三在别墅内绕了几圈,却始终找不到管家最初带他来的那件会客室。他正懊悔自己不礼貌的乱闯造成的唐突,突然就抬起头看到一副好似见过的油画,正是那间会客室。
俞月三有些庆幸地推门进去,却站在门口愣住了。
这房间算不上大,正对这门的是一盏巨大的落地窗户,窗边白色的拖地纱帘随着他开门的动作轻轻飘动着。春日明亮却不耀眼的阳光从窗外照了进来,整个房间都洋溢着干净而温暖的气息。
房间的中央立着一个等人高的木傀儡,他头上戴着熠熠闪亮的碧蓝色点翠发冠,身上披着锦绣制的行龙黄蟒,华贵的宛如从天而降的神仙妃子。
俞月三被这身华丽致的行头迷晕了眼,他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去仔细端详着这身他做梦都不敢想的物件。他双手颤抖着,唯恐手上这点温度融化了这高山翠雪,唯恐手上的这点力度弄散了这云霞映日,唯恐手上这点世俗气息弄乌污了这无瑕圣光。
忽然眼中就湿润了,他幻想着自己穿上这身行头,在空旷的戏台上唱一出长生殿,叹一句“古今情场,问谁个真心到底?”
“俞老板!”
俞月三正恍惚间,听到仿佛有人唤他,他从幻象中抽身出来,又听得一阵沙哑低沉的叫声。
“俞老板请进来!”
俞月三循声便走了过去。这房间还套嵌着另一间房,房门便在这小间西边的墙上,看起来极不起眼。
俞月三甫一进门,便被满室满屋的烟熏迷了眼。他停下步子揉了揉眼睛,便看到烟雾缭绕后,一个仿佛无骨的清丽美人,手里握着一杆美的犀角镶鲨革的枪杆,侧躺在窗边的塌上。塌前脚几上镂空铜烟灯中有小火慢慢燃烧着,一股冷风从门缝钻了进来,烟灯中的火焰忽明忽灭,整个房间的光亮都摇摇欲坠起来。
女佣蹲在一旁拿烟签子帮他捅着烟枪,白怜生抬起眼来看了看俞月三,忽然好像喘不上气来一样,一把将女佣推了开来,将“福缸”凑近烟灯大口吸着,片刻后发出满足的叹息声,仿佛一个快窒息的溺水之人,在最后一刻呼吸到了救命的氧气。
“洋土抽起来就是不一样,又香,又细,抽完浑身都舒坦了。”白怜生呼出一口白烟来,软绵绵地枕在塌上,有气无力地说道。
“你不是病了么?”俞月三冷声问道。
“我是病了,”白怜生好像笑了起来,“你看我不像病了吗?”
“病了为什么不吃药,”俞月三往前走了两步,塌边的矮几上摆满了致烧烟用的的小物件,俞月三拿起一个不知做什么用的象牙物件,“这些东西只会让你病的更深。”
“病的更深?”白怜生换了个姿势仰躺在塌上,“药是苦的,喝完只会让人想哭。可烟是香的,他能让你上天下海,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见到任何你想见却见不到的人。”白怜生眼神迷离着,说完便吃吃笑了起来。
“你的戏怎么办,不唱了吗?你从过了年,就没再进戏班了吧!”
“戏?”白怜生就着烟嘴又吸了一口,“那是个什么东西,我有花不完的钱,而想送钱给我花的人,从这里都排到了大栅栏,我为什么还要唱戏?”
“你唱戏就是为着赚钱吗?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着听你的戏?”俞月三深吸了一口气,“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唱却没地方唱,唱了也没人听?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身在福中?什么福?福从何来?”白怜生翻身从塌上坐了起来,“我管有多少人想听我唱戏,我想唱给的人,他又何曾想听?”
俞月三一把拽过白怜生手中的烟枪,趁他瘫软在塌上,几步走至窗边丢了出去道,“你不能放任自己这样下去了,你这样年青,染了这种上瘾的东西,一辈子就毁了!”
“你还给我!”白怜生拽着俞月三的衣裳从塌上摔了下来,他抱着俞月三的腿,只觉得自己浑身酸软,一点劲儿也使不上来。恶魔般的快意刚刚渗入四肢百骸便被人生生切断,白怜生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他不顾形象地对着俞月三嘶喊着,那声音中分明多了几分凄厉,“你还给我,求求你……”
“你戒了吧……”俞月三紧紧抓着白怜生的手道。
“戒?”眼泪从眼眶中涌出来淌了白怜生一脸,“前半生,我靠他给我的瘾活着,你生生叫我戒了,我这辈子便再没了生趣。如今我好容易寻着解脱,你又让我戒,你说,这辈子的瘾,我都戒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俞月三看着如烂泥一般瘫在地上的白怜生,从前高高在上的一朵云,如今陷入了泥淖中,竟也与污泥同流合污,忘却了他曾经清高傲丽的样子。
俞月三紧紧闭上双眼,他觉得自己好像快要窒息了,他想深深吸一口气,却怕这满室的毒雾生出了爪牙抓住他的毛孔血液,把他往地狱里拽。
半晌,俞月三对着白怜生轻声道,“你戒了吧,许先生不会想看你这样的。”
“他走了?”
白怜生还愣在窗前看着楼下俞月三离去的背影,一个低沉的声音便打破了他的思绪。他将视线从窗外了回来,转过身来淡淡地看了来人一眼。
那人随意披着一件长款的丝绸睡衣,衣襟敞开着,肌肉饱满厚实,性感中又透露着几许危险。发丝有些凌乱地垂在眼前,挡住了他透着凉意的尖锐视线,两片薄唇微微张开着,勾着一丝冰冷的嗤笑。
“你喜欢他?”那人走到白怜生身后,有力的双臂以一种禁锢的姿态轻轻环住了他的身体。
“呵,”白怜生冷哼一声轻轻偏过头去,“许弋良喜欢他。”
“喔,”那人意味深长的应了一声,侧过头在白怜生发间轻嗅着,“你喜欢的人喜欢他,那我帮你杀了他怎么样?”
白怜生冷不防被撞地向前倾倒,忍住不耐道,“谁说我喜欢许弋良,那个人怎么值得我喜欢。”
那人轻轻笑了起来,“瞧你,连心上人的小情人都要护着,你这么在意他,他又何曾在意过你?”
那人说着,便如泰山压顶般倾倒了过来。
*
“你说,许弋良的那个小情人,一扭头,会不会就看到你这副放荡的样子。”
戚唯明的声音又低又沉,还带着颗粒感的磁性,吹进耳朵里的风是暖的,却惊起了白怜生一身的惊粒。这句话说完,他仿佛觉得有一双嘲弄的眼正轻蔑地看着他,下意识地便挣扎起来。
白怜生的扭动在戚唯明的眼中虚弱地就好像调情一般,他又笑了起来,“逗你呢,怎么就吓成这样了!就这么怕在你的情敌面前失态吗?还是说怕他把你不堪的样子说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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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上人听呢?”
白怜生原本模就糊不清的眼神此时更加地迷离起来,他的视线在烟雾弥漫的室内来回流转着,漂泊着,却找不到一个可以落脚的地点。他像一只被掐中脖颈的受伤的天鹅,在残忍的猎人手中破碎地残喘。忽然间,好像被人捏断了空气一样,整个人剧烈地颤抖起来,伸直的十指在空气中胡乱地抓取着,好像在寻找一颗救命的稻草。他双眉紧锁着,好像在承受什么沉重的痛苦,透明的水珠不断地从眼角流淌出来,嘴里喃喃道,“给我,给我……”
戚唯明慢慢停了下来,他瞧着白怜生的模样,心下了然,嘴角又不屑地勾了起来。他伸手将额前垂下的发丝拂到脑后,唤女佣去拿烟来。
女佣将烟枪递到戚唯明手中,两手托着炉子,待他慢慢将烟土烤化了,便将炉子放了下来,面无表情地退了出去。
戚唯明含着烟嘴吸了两口,却不往气管里咽。他轻轻拍着白怜生惨白湿润的脸,捏着他的下巴,将那口污浊的引人堕落的毒气轻轻渡了过去。
白怜生被那口烟呛了一下,他轻轻咳嗽着,紧接着那麻人的烟好像长了手脚一般,在他的口腔中、喉咙里、血液毛孔里不断游走骚动着,勾引着他、诱惑着他。他浑身又轻微地颤抖起来,下意识地凑上唇去,想要从那张冰冷的口中求得更多。
戚唯明冷笑一声,又如法炮制,将更多的烟灌入白怜生的唇中,还趁机从他的口中攫取了无数的香甜。
白怜生慢慢睁开了眼睛,出走了半晌的清明又慢慢地回到了他的眸中,他慢慢地顺过气来,两手也停止摆动,只是满身满额的冷汗这才汇成小溪,顺着身体的曲线快速地滑落下来。戚唯明见他慢慢好了,这才将手里的烟枪抛在地上到地上。
“明天再给你买些洋土好不好,是不是好抽多了。”戚唯明仍不住地对着颈后的湿冷皮肤低语着,此时的白怜生的通体感官都好像被无数放大了一般,他感觉好像有一只长脚花色的巨大蜘蛛从他的身上细细爬过。
“你乖一点,我什么都会给你,”他在耳边轻声哄着,好像一个拿着糖果要拐走孩子的恶魔,“你想要名,想要利,想要好烟,要房子,车子,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听话,那个姓许的,我也可以不再找他的麻烦……”
白怜生双眉紧紧皱在一起,他突然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大力,将戚唯明狠狠推了出去,转过身将那件杨贵妃的蟒袍披在身上懒懒说道道,“现在这个屋子里只有我和你,我是虞姬,你便是楚霸王,我是玉堂春,你便是王景隆,如今我是杨玉环,你怎么净提别人。”
说毕他便轻轻推了戚唯明一下,转过身去坐在了小沙发上。白怜生一手轻轻托腮,两眼向他撇过凉凉的光,双唇轻轻开启,“还是不是男人?”
戚唯明侧过头轻轻擦了擦嘴角,好似笑了一下。前一秒他讨烟的样子饥渴地像一直渴水的鹿,一转眼就翻脸不认人,变成一直傲丽的野猫。
有趣。
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他将睡衣脱下来踩在地上,朝白怜生慢慢走了过去。
“你急什么,我这就告诉你什么是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真爱生命,远离黄赌毒。
第32章第三十二章天桥
珠市口以南,永定门以北,有一块喧嚣而热闹的地方,那里聚集了南来北往的各路杂耍艺人,有舞刀弄枪的、拉弓爬杆的、说书唱鼓的,占卜算卦的,还有大小摊贩售卖各种南北风味的吃食酒水。
有诗云,“酒旗戏鼓天桥市,多少游人不忆家。”
传言里说旧时候这是天子走过的桥,故名“天桥”。如今这原本高贵的御道也挣脱了一身的仙气,坠入凡尘中,召集三教九流的市井乡人凑在这里,散发出天底下最鄙陋也最富生机的烟火气。
天桥的正中拥挤着围了不少人,远远瞧着,就看到那人群的中间高高树立着一根高约三丈的大竹竿子,竹竿上挂着一顶五斑斓的布幡,那竹竿忽上忽下,或抛或掷,引得围观的一众人都仰着头,口中不由自主地惊叹着。
西边还有演傀儡戏的,那不大的木偶人手执羽扇,头戴纶巾,由几根细丝牵引着,有念有唱,有做有打,演的正是一出空城计。
再往西看,却见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个身量单薄的年轻人,脚底下用粉笔画了个圈,穿了一件褪了色的青褶子,在这喧闹的街市上不疾不徐地唱着,
“俺切着齿,点绛唇,着泪,施脂粉,……佯装假媚装痴蠢,巧语花言谗佞人,纤纤玉手剜仇人目,细细银牙啖贼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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