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阙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青璜
季墨道一声“遵令!”再漠然看一眼师源,提剑去了。
蔚珒又与师源言道,“先生也该点数行囊,准备归朝了。”
“秋分之日斩杀莫嵩”师源凝眉问说,“若然太子殿下秋分之日回不到帝都呢”
蔚珒哼笑一声,“先生这话不是该问莫家兄弟吗太子秋分不归,莫嵬斩杀天子!既然注定要杀,何不大开杀戒!我等杀了莫嵩亦算祭他玉氏江山!”
“放肆!”师源怒吼,“蔚璃便是与你们此样传达军令!”
蔚珒依旧漠然冷笑,“这还算不得放肆!长公主若是再被他玉家囚入霜华宫,我东越三军儿郎便杀入帝都,杀入大康殿,连带当年青年旧案一同问问他玉家人,何至屡屡欺我东越!”说完昂首自去,留下城墙上一重重满弓张弦,万千羽箭一触即发!
莫嵩又得兵二万,分四路围困丘邑,喊话守将胡俑交出太子,出城受死!
胡俑明知此是越人之计——凭四千铠甲戏耍了莫嵩几万大军!可他也素知莫家淫威,毫无道理可讲,自己所为又哪里敢再开城门迎大军入内。惟有依林峰所言,令家人收拾细软,派出府上亲兵五十,并林峰所赠的侍卫十人,趁北门大军未至之前先将家人送出城去。他决意同林峰所赠的另外十名侍卫,领城中一万士卒,为东宫据守一方阵地。城中士卒们皆畏莫家行事残暴,只怕被无故拿去正法,便也都跟了胡俑立意死守城防,无论城外怎样叫嚣辱骂,全城上下只锁牢城门,各守其地,不应一言。
莫嵩使人骂了半晌,见无一个应答,愈发怒不可揭,传令四方攻打城门!战事将起,又有探兵来报,言柏谷关外又有太子禁军通过大营,八纵骑兵,来势汹汹,锐不可挡!
莫嵩又惊又疑,心知中计,可却不知是怎样计谋!倒底哪一边才是真太子,是柏谷关还是丘邑城左右瞻顾,心急若焚,最后只能听了参军之言,兵分两边,一边往西拦截后发之禁军,一边留守围困城中之禁军!他只当先发的四千禁军入了丘邑城,实不知林峰在坑杀他五千精锐之后早已折回松柏林,布下了封锁防线。
当季墨领四千铠甲出城时,莫营留守士卒本就不明状况,又无正经主帅在营,见如此赫赫威烈之师匆匆过营,又有几个真敢上前拼杀阻拦,只寥寥几支长矛晃过,但见那马蹄飞驰,数千铠甲如惊闪一道,瞬间划过苍茫大地,直往沉沉夜色里去了!
莫营上下看得瞠目惊心,待中军帐“全军追击!”的号令传出时,仍有人怔怔呆立原地。
季墨一行出莫营向右,直奔松柏林,眼见已至密林边缘,正遇莫嵩领兵杀回,季墨急令,“后阵阻击,前阵疾速入林!”后方队列即时分出五百弓箭手,一字排开,拉弓满弦,羽箭齐飞,倾刻间扑灭一层追兵。
莫军稍滞,有人扑倒,有人倒头,后方传来莫嵩一声怒吼,“退后者斩!擒敌者赏!”士卒闻听,或畏军法酷烈,或贪功名富贵,又都催马持矛,继续扑进。
羽箭不歇,奈何追兵千万,渐成合围之势,季墨见前方阵列已冲至密林边缘,大喝一声,“撤!”五百弓箭手回身急奔,然千兵万马涌来,一股冲杀,能逃出合围者不过寥寥。
季墨马至树林前,回头望,身后所余不过百余人而,三百多东越儿郎添作了郊野黄土!
眼见金甲侍卫没入密林,莫军追至林边仍贪功冒进,未料浅林处又有层层羽箭飞出,箭法之精准,支支皆中眉心,骇得莫营兵士再次畏惧滞行,一个个马打盘旋,徘徊于密林外缘。
莫嵩带大军追来,见此情形又严令追击,只是进百人,亡百人;进千人,伤千人,浅林处的防线可谓布得密不透风!正这样胶着不下时,莫嵩又得探兵回报:丘邑北门有逃兵出城,疑为太子车驾!莫嵩闻言暴跳如雷,再也顾不得逃入林中的季墨之军,又领兵杀回丘邑去了。
实则丘邑北逃之兵为胡俑一家,此是林峰布下的另一招声东击西,就是为牵着莫嵩左右乱撞,却始终不知太子倒底身在何方!
第六十三章 城关百尺 铠甲烁烁(9)
莫嵩领兵回丘邑而不得入城,再追松柏林而不得入林,两下徘徊数回,至天明时分终至全军乏力,不得不折回残破不全的大营。经此一战,莫军不止损兵折将万余人,还追丢了太子,错失了玉玺,连丘邑城也被太子收回!可谓是兵败连连!
至点数伤亡时又得军中回报,说林中遗尸经多人辨识,确认并非东宫禁军,应是东越将士!莫嵩至此才确信,果然是中了越人的奸计!那金甲如电掣,如风驰,齐整威烈之气慨,原来都是她东越蔚璃治下的雄雄铁军!难怪那所谓的“东宫禁军”看着竟如凤凰涅槃一般,非但无倒戈归营之意,反添了凤翔九天之威!
只是若然如此,那么东宫太子倒底是随东越之军入了丘邑,还是经松柏林往伏虎涧折返帝都了呢东越蔚族受玉家几度削兵制权,未想危局之下她东越蔚璃竟还心无怨悔地的襄助那落魄太子!还真是女子痴情,浅识薄见!
莫嵩静坐营帐思想前后,一面咒骂东越,一面又细细盘算,才知此战损兵折将是小,未能截获太子也算不得惨败,唯一,也是最最失策处——则是暴露了莫家的图谋不轨之心!此后,必遭四境窥视讨伐!这大约也是那蔚璃以八千东越铠甲引他左右袭击的目的所在!终使他莫家野心昭然于世!
果然过不了两日,柏谷关城楼上便坚起了四面檄文大旗,将莫嵩以铁骑追袭东宫护驾之军、焚烧东宫驻扎营盘之卑劣行径与不臣之心,演说得淋漓尽致,将莫家数年来上欺皇室、下辱臣工之猖獗骂了个通透畅快!
蔚珒又使城上宣令都尉分时轮岗地反复朗诵檄文,东越将士们宏声震天,音传千里,朗朗之气不只煞了莫营横行之军威,更使莫营中军心有所动摇。毕竟人生在世,谁人也不想恶名昭彰,当兵为卒凭甚还要受后世辱骂!
玉氏皇族本是正统,三百年江山传世岂可颠覆!莫家欺君霸朝是为逆臣,逆臣之帅又岂可追随!军中连日来私议纷纷,各样暗流涌动,渐渐便有了弃甲逃兵,亦有悄悄投奔丘邑者,营盘渐呈颓然溃散之象。
再有些日,此檄文已然是传遍了四境,各地封王虽还未有发兵之举,然各方朝堂皆为此事大骂莫家不臣不忠不仁不义之劣迹,声讨之声愈演愈烈!
莫嵩恼羞成怒、焦灼无措之下,只好急传信函回帝都,向其兄长求助,一面告其务必沿途设伏截杀太子,一面又请调二万兵马,助他回头强攻柏谷关,索性鲸吞东越!
至七月中,莫营增兵二万,莫嵩又重整兵马,严申军令,悬以重赏,剑指东越王都,成败在此一战!
一时间柏谷关城下又是强弩战车列阵,云梯飞桥成林,六万重甲集结,战事一触即发。
彼时,城内只余二万铠甲,蔚珒传令将士加强城防工事,多备箭弩滚石,准备与此城共存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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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程艰难
至此仍不甚满意
但为了不卡后面的行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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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恩!
第六十四章 碧水千回 去留戚戚(1)
题记:《皇朝史记》:太和十六年仲夏,莫贼于柏谷关袭杀太子鹤驾,引四境愤慨。南召以勤王之名,挥兵北上,剑指帝都。时值太子流落在野,又有伏杀在前,追击在后,飘零之秋也!
放眼望去便知是一江春水,其浩浩汤汤,漫侵两岸,岸上又有桃花灼灼,柳芽青青,透过这一重烟柳繁华,可见江心一叶扁舟,正逆流而上,激起涟漪万重。舟头一袭白衣飘逸,若临波之仙,正双手捧箫,吟哦春风!——画外人若是看得稍有出神,恍惚间便似有箫声过耳,呜呜咽咽,如慕如泣。
凌霄君凝神望着壁上画作,尤是那白衣留影,细观笔墨过处,实未曾细描了眉眼,然那柳肩细腰婷婷之姿,仍可寻见她几分神韵。虽然他明知夜兰所绘的这幅《春江泛舟图》其画中人物并非自己心中所念,只是那临波泛舟之风姿,吟箫踏春之洒然,乍一望去,还真是徒惹相思!端望多时终是悄悄一声叹息,又不禁微微蹙起了眉头。
隔案而座的澹台羽麟早已对他注目多时,见他又一度魂游向外,心思飘渺,不由得向他面前狠敲了几下桌几,嗔喝道,“该你了!可好专心下棋!东想西想又有何助益!”
经他一唤,玉恒重又端看棋面,黑白相间,纵横交错,正是险局危急时,遂又拾一白子添入局中,淡言道,“羽麟必输无疑,又何苦再做挣扎不若就此罢手……”
“休想!”羽麟又细细端详起棋局,眉头皱紧,神色忿忿,“我偏不信——回回输你!”
“这一回算是你赢了可好”玉恒不再置子,略带几分疲倦探问道,“她还睡着就不曾起来走走这两岸江南风光也甚为可观,该是她心往之青山绿水,怎就不起来看看若者下次靠岸你再弄些新奇玩意哄她开怀,总这样郁郁闷闷,好人也要闷出病来……”
羽麟等他絮絮念念讲完,抬头瞄过一眼,哼笑道,“我只差替她买个男宠了!你若准允我明日就接一个上船!”说时趁他恍神之机悄悄在棋阵中腹置下一子,也算略略挽回一点局势。
玉恒对他的小计也是又笑又叹,“我还当澹台少主会献身做她男宠呢!”
“我也想啊!可叹求之而不得啊!”羽麟立目嗔怨,“自上了船她就不曾正眼瞧我一回!更不要说与我犯话!许我近身!我多看她两眼她都恨不能一脚把我踹下水!都是你的好计,害我无奈负她一回,此世便要为仇为敌了!”
玉恒忍不住笑,无心分辨其中,又改言问说,“前面到哪里了”
“良津渡口。过了良城就入皇境了。”羽麟并无好声气,看那棋局险象环生,愈添心下妒恨,“我可是听说风肆已然调兵追来,以匡扶皇室之名就要挥军北上了!你以为他是真心匡扶皇室还是存意夺取传国御玺这都怪你!出个远门带金带银带甚么不好,偏要将天子宝玺带在身边!这回倒热闹了,前有莫贼伏杀,后有风肆追击,倒看你如何保全性命!保全御玺!”
第六十四章 碧水千回 去留戚戚(2)
玉恒在棋面上随意置下一子,无奈叹说,“陛下近年病体缠绵,执政艰难,我若不将御玺带出,今时那莫嵬的九锡之礼已然成真。你也该读过几本史书,可知九锡礼从来都是禅位的前兆,莫嵬受封九锡再胁迫陛下禅位,轻易便可取这天下!到那时我才是生无容身处,死无葬身地。”
羽麟不得不在心底赞他思计深远,可也不能不怨他手段阴狠,“你明知帝都九死之地,还要牵累了阿璃共赴死地!”
玉恒哭笑不得,“当初是谁人闹着无论怎样境地定要携她同进同往”
“我要你携她是以挚友嘉宾之礼携之!而不是以罪犯禁囚之名携之!你明知莫嵬要除蔚族必先除她!她若入了霜华冷宫岂非待宰之羔羊!”
“我当时之计不过是想先以她为祭制住莫嵬再乱杀无辜,荼毒宫闱!我又怎会真的使她再入霜华冷宫……”
“当时之计你每回计谋不是拿她作棋!牵制莫嵩五万大军也是赖她东越将士拼死!拉拢齐门也是让出本该属于她的名份去讨好那齐家小姐!……”
“羽麟!”玉恒忍耐不得,凝眉喝住,可又无可辩说,惟有举目仍望向板壁上悬挂的《春江泛舟图》,想想万事之由或许都是从这淇水行舟而起。
实则数十年后,程门三子潜之少主撰写《蔚璃传》时,正是以春水行舟为引,将皇朝末世之春秋,四境动乱之岁月,并东越女君历此乱世的劫难重重与去留彷徨,撰录成集,归入经史。
时值当下,玉恒也难料后事如何,诚如羽麟所言,前有伏杀,后有追兵,还真真是朝不保夕之秋啊!想想来时得她亲迎于淇水,去时又使她远送于南城,已然得她赤心如此,是否该尽早放她归去本是想着为她守住一隅太平,可到头来反牵累她身涉险境,此生还要捉牢她,乞她同生共死吗!
羽麟见他愁思郁结,根本无心棋局——却还是压制的自己毫无取胜之机,也是又恨又怜,索性也随他目色赏看起悬壁画卷,故作闲意问说,“这又是夜兰新成之作较之上一幅倒是多了些许疏阔明朗,是你教导之功罢你看那白衣婷婷,是否愈发有阿璃的神韵了!”
玉恒知他存意嘲讽,也只是默然处之。羽麟见他愁眉不动,便想得寸进尺,起身上前取下了画卷,迅速卷了画轴塞入袖底,悠然道,“难得一幅真迹!这回你也不必再送甚么齐家小姐莫家小姐了罢倒是可以拿去卖了抵你赊欠的船钱!……还有粮钱!还有新添的秋衣!还有新置的歌姬舞伶!”
“我几时新置了歌姬舞伶”玉恒无奈叹他又来胡闹,“这棋你若认输就收了罢。去问问她可要一起用晚膳,就说元鹤做了清蒸金鲈,还有醉煮白虾,还有紫笋焖肉……”
“呵!”羽麟难耐讥笑,“她现在可是你的阶下囚。霜华之刑日渐临近,你就是现下煮了龙肉当她还有心思来吃!依我说,你也休要招惹她,自讨无趣!昨日刚接柏谷关战报:莫嵩又调二万铁甲强攻城池!东越将士已然伤亡数千!如今边关危急,国运危急,她真若恼起来与你清算,我这小船可容不下你二人举剑拼杀!”
玉恒又无话说,境况如此,委实无颜相见。只是自登船以来,一个船头,一个船尾,朝不见倩影翩然,夕不闻兰息幽然,此样近在咫尺却不得相见,还真是招惹得他自己心思恍恍。
“我想……”见她二字冲到喉咙又生生咽下,另外说道,“或者……放她归去……,局势非我所料,亦非我能掌控……”他犹豫着,从不曾有过的,终至黯然垂首,默看桌上棋局,这才缓缓道来,“你可否由她自己抉择你还看不出,观澜台上你纵不以罪名羁押她上船,她亦早有心志要随你赴刀山过火海!说到底,还是你自己多疑,不肯信她赤心拳拳!”
“非我不肯信她,我只是怕……”倒底还是露了心怯,他是真的怕猝然而别,再相见都是霜灰满面、丹心不在,亦或一别无期,自此隔山隔水,隔了生死……
羽麟终丢开手上棋子,撑案锁眉,“你知良城为何地”
玉恒觑他一眼,懒怠言说。羽麟只好自答,“此是阿璃与我初逢之地!你知那一年她过良城往何处去”见玉恒仍无理会之意,只好自顾言说,“她自言往帝都,寻故友。你知她故友是何人她和我说是位宫廷乐师,名唤云疏。当年我若知云疏是你,管她是美少年还是娇婵娟,一早先将她收入房中,纳进怀里!哪还会有这许多祸乱临她头上!”
玉恒终听到扬眉,却也是哭笑不得,“你……你可真是……真是厚颜无耻……之极……”
羽麟冷哼一声,“比不得你阴诡狡诈!”说完起身往外走,“我去唤她来一起用膳。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可惜我道行不足千年!惟有为伊消得人憔悴,数日不见,我这衣带都宽了两寸!”
玉恒忍俊不止,正待起身谢他仗义,忽闻一阵琴声悠扬,徐徐入耳,弹得竟还是那首旧曲!
“又来!”羽麟先叫一声,行至门前又回首望向玉恒,“现下该知道了——你即刻舍了她,岸上即刻有人接了去!这个风篁世子也当真执拗!他可是足足跟了我们一路!每有渡口靠岸都要演此一遭!他弹琴不腻,我听曲可是烦透了!”
玉恒笑笑,似乎心境豁然,“是该换首曲子……莫不是这位世子仅会弹这一曲”
“你还有心说笑!”羽麟恼得顿足,立目嗔责,“都是你拙计蠢策,阿璃倒底还是把泠泷琴还了他不是!如今倒好,婚约还在,琴却落空!害你我都空忙一场!”
第六十四章 碧水千回 去留戚戚(3)
“你方才不还说由了她自己抉择,此样结果岂非是她自己的抉择!琴是她的,人也是她的,取舍存留,全凭她意。我们想强求也是强求不得啊!”玉恒叹说,想想又不无感念,“也亏得这位世子一路追随,否则,我等逆水行舟,也未见得就能这样顺遂平安。”
“此是亏得阿璃妙计!是阿璃果决立了灼妃子嗣为储君,才使风灼制衡了风肆,才有此坦途顺境。只是出了召国再入皇境可就是谁人都鞭长莫及了!不若把这位世子擒来,押做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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