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娇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蓬莱客
这个晚上,他直到凌晨才回到房间, 甄朱一直装睡。他轻手轻脚地从浴室出来,躺在了她的外边,没有碰她, 天亮就早早出门。
接连几天,差不多都是这样的情况。甄朱知道他有很重的心思,早出晚归, 对她依旧温柔,但和她却没什么多话。
白天对于甄朱来说,完全没有半点事情可做, 她只能借着看书打发时间, 心里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凄惶和孤独之感, 给彻底包围了, 直到几天之后,她接了个电话,才终于恍然大悟。
当时她正在房间里,对着一本书发呆,德嫂出去买菜了,她听到电话铃一直在响,就下去接了。
“徐公馆,请问找谁?”
对方顿了一顿,忽然嚷了起来:“薛小姐,是你吗?你会说话了?”
耳朵里是石经纶的声音,充满了惊喜。
甄朱啊了一声,笑着应是。
“薛小姐,你声音真是好听!和我之前想象的差不多。”
他听起来兴高采烈的,虽然看不到人,但似乎都能想象他此刻在电话线那头的样子。
已经好些天没见着他了,甄朱以为他一直忙着,就笑着问候了一声。
“什么啊,我不忙!我爹回来了,说要给我定亲,我不同意,和他顶了几句,他就把我关起来,关了好几天了,今天被我逃了出来,我打算先去上海躲段时间,接下来可能没法来找你了,就想走前先给你说一声,没想到你都能说话了!”
甄朱心里慢慢涌出一丝温暖之感,又有些惭愧。
这小半个月里,前些天她只顾着和徐致深陷入热恋般地卿卿我我,这几天又陷入了彷徨和心事,并没想到他,他却一直记着她,临走前还不忘告诉她一声。
“你和家里再好好谈谈吧,别这样一走了之,无助事情的解决。”甄朱劝他。
“没用!我爹不会听我的!恨不得打死我!小妈对我倒好,可惜这事,她也帮不了我什么!嗳,你要是无聊,跟我去一起上海啊,我带你去玩些天!”
他像是忽然想了起来,兴致勃勃,极力游说。
“反正徐致深应该也快结婚了,够他忙的,没空管你。”
甄朱心咯噔一跳,迟疑了下:“他……要结婚了?”
“是啊,你不知道?报纸都登了!”
前两天,甄朱无聊想看看报纸,但发现报纸不见了,就问德嫂,德嫂去问门房,回来说,这几天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送报纸的没按时来,所以家里没有报纸。当时甄朱也没在意。
她的心跳慢慢地加快了,却装作若无其事:“这几天没留意。他要和谁结婚?”
“张效年的女儿!就那天张效年五十大寿,当着宾客的面宣布的!徐兄吧,本来就年少得志,现在成了张效年的女婿,更是人人羡慕,往后前途无量……”
耳畔不断传来石经纶的讲话声,甄朱心乱如麻,沉默了片刻,最后勉强应和了他几句,叮嘱他小心,挂了电话。
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天晚上过后,他对她的态度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也明白了,这几天公馆里的报纸为什么凭空消失了。
他做了张效年的乘龙快婿,但是还不想让她知道,这几天,应该是在考虑怎么安置她?
……
凌晨十二点多,甄朱朝里侧卧在那张大床上,一动不动,仿佛睡了过去。
她闭着眼睛,听到门被轻轻打开的声音。
这几个晚上,他回来的都是这么迟。
他脚步轻悄地进来,开了一盏昏暗的壁灯,甄朱听到身后他脱衣服发出的轻微的窸窸窣窣声,去了浴室,隐隐一阵哗哗水声,出来,灯暗了,他轻轻上了床,躺在了她的外面,卧室里陷入了一片沉寂的昏暗。
甄朱一直闭着眼睛,他也没怎么翻身。
过了很久,就在甄朱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黑暗中,一只手探了过来,穿过睡衣,掌心贴在她丝滑的肌肤,沿着腰肢来到胸前,慢慢抚摩。
身后的呼吸渐渐变重。
他将她翻了过来。
身上一沉,他压了下来,要的有些急,嘴寻着她的嘴,仿佛带了些焦躁的渴求。
甄朱扭开了脸。
他仿佛一怔,停了一停,在黑暗里,腾出一只手,抚摸她的脸,将她脸转了回来,继续亲吻。
甄朱发力,一下将他从自己身上推了下去,接着爬了起来,摸索着开了壁灯,低头拉好自己身上刚被他弄乱了的睡衣,坐在床的里侧,看着他。
他猝不及防,被她推的仰在了枕上,一时仿佛还没反应过来,慢慢地,双臂后撑,微微支起赤着的上身,呼吸还带着喘,双目和她对望了片刻,一语不发,一个翻身就再次将她压在了身下。
甄朱这次没再挣扎,只说:“你的事情,我知道了。”
他的膝盖已经强行顶开她紧紧闭着的双腿,正低头,亲着她的脖颈。
他停住了,慢慢地抬起头。
甄朱和他对望了片刻:“徐致深,你做了督军的女婿,却还瞒着我。你以为你能瞒到什么时候?”
他的额发凌乱地垂下,沉默了片刻,忽然从她身上翻了下来,倾身去拉床头柜的抽屉。
“烟被我收拾了。”甄朱在他身后说道。
他合上了抽屉,发出“啪”的响亮一声,接着靠回在了床头上。
“我没有答应下来。”他说道,目光露出一丝淡淡的阴郁。
“但是你也没有彻底拒绝,是吗?”甄朱轻声问。
她坐在他的里侧,睡衣领口斜着滑落,松松地挂在一侧的肩上,一截颈子,白的近乎透,灯光里,隐隐可见肌肤下蛇行静脉淡青色的纹路,一片精致锁骨,若隐若现。
他注视了她片刻,神色渐渐柔和,朝她伸出手:“过来。”
甄朱一语不发,从床上爬了下来,朝外走去。
“你去哪里?”
他从后,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
甄朱慢慢地回头。
“徐致深,本来我今天就想走的,但是考虑过后,我还是想亲耳听你告诉我,所以我还在这里。现在我听到了你的答案,我明白了。”
他盯着她:“你什么意思?”
甄朱挣扎了几下,但他的手抓的很紧,她挣脱不开,放弃了。
“我明白,你有你的考虑,也有你的顾虑,现在甚至你或许是在权衡,我可以理解。但是你这里,我是不能住了,我们的关系,也不可能再继续下去了,我明天就离开。”
“又去做事?”
“是。”
她应的直接。
徐致深慢慢地松开了攥着她的那只手,翻身起来,坐在床沿上。
“你这是在威胁我?如果我不拒绝婚事,你就不让我碰,还要走?”他的语气沉了下来。
甄朱摇头:“这是两回事,你的理解有偏差。并不是我在威胁你,而是这样的情况之下,我认为我应该这么做。”
“如果我不允许呢?”他一字一字地道。
甄朱凝视着他:“如果我也不允许你在和我好的同时,和别的女人有所牵连呢?”
他仿佛第一次认识她似的,盯了她片刻,眉头渐渐地皱了起来:“你未免把你自己想的也过于重要了。”
他的声音异常的冷漠,就好像回到了当初在川西老家,他刚面对她时的样子。
卧室里沉默了下去,只剩一片昏黄灯影,灯影里,两只影子,他坐在床边,她站在他的面前,纹丝不动。
她慢慢地垂下了眼睛,低声道:“是我不好,要求过分了。谢谢你这顿时间的照顾,帮我治好了哑疾。明早我就离开。”
她转身离去,打开门的时候,徐致深追了上来,将她压在门后,低头和她接吻,炽热的鼻息,一阵阵地扑在她的脸上。
甄朱就靠在门后,没有挣扎,但也没半点反应,如同一根木头桩子。
他慢慢松开了她,俯视着她的一双眼睛里,渐渐仿佛冒出些再也抑制不住的怒气。
“我的态度,你是清楚的!”
甄朱慢慢抬起眼睛,注视着他。
“我的态度,也向你表明了。“
他不语,只听到呼吸声,越来越粗重。
她顿了一下。
“我和你严格来说,没有什么关系。虽然我曾经是你家人给你娶的乡下的妻子,但那种关系,现在早也已经解除。你不能强迫我,你也阻止不了我的决定。”
他盯了她片刻,神色越来越阴沉,忽然松开了她,冷冷道:“我知道你的意图。当初在长义县,我送你回家,你处心积虑随我来了这里,为的就是今天吧?我承认,我是对你有了兴趣,但也仅此而已!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定夺,怎么决定,是我的事,你想仗着我对你的好拿捏我,这是不可能的。你要清楚这一点!”
甄朱眼角泛红,点头:“我明白了。”
她打开了门,跨了出去。
“你想好了,你真要这么做?你以为走了,你就能立足?”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甄朱没有停留,快步出了房间。
掌中娇 69|红尘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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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朱要收拾带走的东西没多少, 就是些自己的随身衣物,先前在老香锦做的那些不合日常的华丽的袄裙旗袍,都留下了。
几个月前, 她来的时候一只包袱, 现在离开, 也只多了只藤条箱, 是之前去医院就诊的途中看见买的,当时只是备着, 没想到这么快, 就派上了用场。
第二天的清早,她打开房门,脚步停了一停。
门口地上, 放了个开口的信封,里面露出一角,是张汇丰银行大面额的通存通兑单子。
甄朱从信封上迈了过去, 德嫂在楼下,看见她从二楼提着只箱下来,仿佛是要出远门的样子, 过来问:“太太,你这是要去哪里?先生呢?”
她看向二楼,并不见徐致深跟下来, 面露疑惑。
甄朱把以前买的一盒润肤的西洋绵羊油递给她, 面带笑容:“德嫂, 我要出去做事情了, 往后也不再住这里,这些时日麻烦你了,这个送你。”
德嫂忙推脱:“嗳,太太已经送我很多东西了,怎么好意思又白拿!只是好好的,太太要去做什么事?先生呢?”
她一面说,一面瞟着着甄朱的眼角。
昨晚甄朱回房间后,后来忍不住,还是默默哭了一会儿,今早虽然用冷水镇过,但眼睛依然微微带了点浮肿的痕迹。
她微笑道:“往后不要叫我太太了,叫我薛小姐。我搬走,跟徐先生已经说好的,他知道的。”
德嫂愣住。
甄朱朝她点了点头,提着箱子出了厅门。德嫂扭头看了眼身后。二楼依旧静悄悄的,急忙追了出去送她。
这几天先生早出晚归,德嫂多少也有些看了出来,他和太太两人,仿佛没前些天那么黏,原本只以为是先生事忙,却没想到一早竟变成这样,也不敢多问什么,一路送她出了花园,说:“薛小姐要去哪里,叫司机送就是了。”
甄朱说:“不必了。地方也不远,我坐黄包车也很方便。”
她再三地请德嫂留步,德嫂唉声叹气,不住回头,身后却始终空荡荡的,最后只好站在门口,目送她走出大门,一个人的背影渐渐远去。
……
天津港口河海交汇,从上世纪开埠以来,就成为北方最大的商贸中心,如今更是政客巨贾云集,论商业繁华,甚至超过北京,一大早,路上就已经不断出现商贩忙碌的身影。
甄朱坐了辆黄包车,来到英租界约翰逊所在的那家医院。
她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起,睁开眼睛,就是徐家的三少奶奶,后来跟着徐致深来到天津,虽然环境有所变化,但一直以来,吃穿住行这些生活琐事,都不用自己操心。
而现在却不一样了。
从决定脱离那座公馆的第一刻起,甄朱就做好了接下来所有大小琐事都必须自己解决的准备。或许不易,但她无惧。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先找个落脚的地方。
之所以一大早就来医院,并不是为了找约翰逊医生来求助,而是在之前的语言训练过程中,那个担任医生助手的中国护士唐小姐曾向她抱怨,说租界里涌入的人越来越多,房东上月又涨房租,想找个人同住好分担,当时她并未留意,听了也就过去了,现在想了起来,所以过来找她,想碰碰运气。
离开公馆后急需解决的这第一件事,她的运气被证明是不错的。甄朱等到了唐小姐,说明来意,对方十分高兴,立刻同意了。
“薛小姐,你怎么也要出来找房子住?”
唐小姐知道她是徐致深送来的,未免感到有点好奇。
甄朱解释说,她只是徐先生老家里的族人,能来看好病,就已经非常感激了,虽然徐先生十分慷慨,但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好意思再叨扰徐先生,所以决定搬出来做事。
唐小姐深以为然,对她自然也不可能怀疑,因为自己要上班,就把地址和门的钥匙立刻给了她,让她自己找过去,说还有个小点的房间空着,之前的人搬走了,她今天就可以搬进去住。
甄朱问房租,得知总价一个月五元。
“租界外头,要是这样的价格,不知道住的有多舒服,到了租界里头,就只能住旧平房了,房东还一个劲地嫌租便宜了,没办法,就是看重这里离医院近,治安供电供水,都比外头要好……”
在唐小姐的抱怨声中,甄朱给了她两元五角。
唐小姐忙推脱:“你的屋子比我小,照理不用和我平摊,多少给点就好了。”
甄朱坚持,唐小姐也就收了,想了下,说:“我还有多余的脸盆热水壶和铺盖,零零碎碎,从前是我妹妹用过的,你要是不嫌弃旧,我就借你了。”
甄朱向她道谢。
去掉这笔钱,她身边就只剩两元了。
来这里后,她的一切都不用自己操心,但徐致深好像也从没想过给她零花钱傍身以备不时之需。这点钱,还是当初离开麻油铺的那个晚上,她的哥哥薛庆涛送她走时,瞒着白姑从他平时藏出来的私房钱里分给她的,一共五元。之前她陆续花掉了一点钱,现在去了房租,还剩两元。
好在现在的一元钱还是很值钱的,一个银元能买差不多三十斤的好大米,抠着点花,勒紧肚子,勉强应该也能撑些天。
甄朱接了钥匙,按照唐小姐给的地址,来到开滦胡同,找到房子,开门进去。
一道狭小的走道,两间平房,左边那间大些的是唐小姐住的,右边那间小的,抹了灰白泥墙,地面是斑驳的水门汀,空间逼仄,墙上只开了一扇小小的窗户。
但现在能有个落脚的地方,甄朱就已经很满意了,非但没有失望懊恼,反而吁了一口气,放下箱子,打扫了下,立刻就出门,来到附近的电话局,给乔治·道森的办公室打了个电话。
接电话的是道森本人。
他还记得甄朱。或者说,那天来面试的这个年轻女孩,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得知她已经解决了事情,现在想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能够去他那里做事,他十分高兴,立刻说道:“太好了!我这里完全没问题!如果可以,你明天就来上班。”
甄朱悬着的心,一下就放了下去,再次向他表示谢意,从电话局出来,找到一家旧衣铺,在那里买了一套适合做事的衣服,再购置了些别的必须的日用品,就回了租住的地方,为明天上班做着准备。
这个晚上,她躺在这间狭小出租屋里的硬木床上,在褪色的日本标布窗帘外漫进来的一道路灯的昏黄光照中,听着不时传入耳中的黄包车夫拉着车飞快跑过时发出的踢踏踢踏脚步声,失眠了半夜,到了下半夜,才合上眼睛,慢慢地睡了过去。
三生三世,于感情,这一辈子的她,原本应当更加谨慎,老练,得心应手。
但是她却把一切都搞砸了。是她自己搞砸的。
三世又能怎样。除了一颗爱的更多的心,她依然还是最初那个在感情面前不愿收敛的自己,一时忘情,为爱所驱,结果却如飞蛾扑火。
这一辈子的徐致深,他的心里,装的东西太多了,而她来的太迟了,已经没有多少位置能够给她了。
现在她只能先后退,离开,慢慢地疗伤,等待自愈。
幸好,留给她的,还有一辈子的时间。
很长。
……
公馆里原本就总时时显得寂寥,今早从甄朱走了后,连德嫂仿佛也无精打采。
晚上,徐致深从外归来,看到她一人团坐在空旷角落的一只椅子里,昏昏欲睡,听到脚步声,睁开眼睛,急忙跳了起来,叫了他一声。
徐致深径直上了二楼,推开卧室的门,开了灯,目光习惯性地朝着床的方向看去。
那张宽大的床上,铺着雪白的,看不到半点折痕的床单。
床上空荡荡的。
徐致深在门口停了片刻,走了进去,浴室出来,发梢还在不断地滴着水,滴到他敞着的睡袍衣襟和宽厚紧实的肩膀上,他习惯性地弯腰去拉床头柜的抽屉,手碰到把手,仿佛想起了什么,在空中停了一停。
他慢慢地直起身,信步踱到了那扇开着的窗户前,站在那里,朝外眺望而去。
站在这里,从一楼大厅出去直到大门,视线一览无遗。
他望向此刻漆黑的铁门方向,眼前浮现出今早那个一直躺在地上的信封和那个提着只箱子、翘着小下巴,头也不回走出铁门的背影。
王副官在傍晚的时候,给他打了个电话,说她今早出门后,先去医院找了护士唐小姐,仿佛和她合租,住的地方是开滦胡同的一间旧平房,环境并不好,随后去电话局打了个电话,还去了趟旧衣铺,看起来,手头应该十分拮据。
最后王副官还小心地问他,要不要去将她接回来。
徐致深靠在窗边,呼吸了一口带了秋凉的夜风,微微眯了眯眼睛。
他敢断言,她身边没几块钱。
等她知道,这里不是她的川西乡下,她自然就会明白,什么才是对她最为有利的选择。
他等着她自己哭着鼻子回来,求他。
……
第二天,甄朱早早来到了位于使馆里的英商公会,开始工作,一开始是试用期。
她聪明,勤奋,沟通顺畅,很快就熟悉了环境,上手极快。
这里事情很多。办公室负责和在津几百家与英有业务往来的洋行日常业务,港口船舶往来,和中英两方政府与使馆间相关部门的沟通往来,还有大量繁复的不容差错的文件和票据事项,而道森看起来温文尔雅,实际却是个工作狂,工作中非常严厉,讲求效率,不容许出错,甄朱来这里没几天,就知道不少雇员,其中也包括他的英国秘书,在背后抱怨他不近人情。但甄朱咬牙,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硬是扛了下来,以无差错的表现,很快就赢得了道森的信任,试用期还没结束,就将她的临时办公桌调到了自己办公室的外面,正式雇佣了她。
那两块钱也快花完了,甄朱厚着脸皮向他提及预支部分薪水,道森并没多问什么,当时就答应了,支给了她十块钱,以她现在的花销,足以支撑到下月发薪水的日子了。
活了几辈子,甄朱第一次深刻地感受到了生存的艰难,但她也十分充实,或者说,每天都忙碌异常,早出晚归,回到住的地方,累的趴在床上就能直接睡过去,根本就没时间想那些令她感到难过的人和事。
一转眼,十几天后。
这天,徐致深在塘沽,接了个张效年的电话。
塘沽兵站的整顿,进行的十分顺利,现在已经进入尾声,兵站风气整肃,军容整齐,上令下达,一改从前散漫。之前的地方军现在被编成独立师团,吴老七将功补过后,也是为了做给人看,被提拔成旅长。他对徐致深是心服口服,曾放话,徐致深去哪里,他吴老七就跟去哪里。
张效年曾让徐致深兼任师长,但徐致深婉拒了,以能力不足为由,推荐他的另外一个亲信上任。
他需要避嫌。
南陆系里暗中一直流传一种说法,战斗力最为出色的第二师,“只知师长,不知大帅”,从某种程度来说,其实就如同徐致深的亲兵,只奉他命。
第二师已经被打上这样的烙印,现在这个独立师,考虑到它的来历,如果再由他兼任最高长官,未免过于招人眼目。
张效年当时批准了他的报告。
“致深,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今天早点回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珺宜的船,明天就到港,你要是有空,代我去船坞接她回家,咱们坐坐,好好喝一杯。”
张效年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愉快。
“督军,明天我有事,恐怕不能去接张小姐了,请督军另外安排合适的人,免得耽误了张小姐的行程。”
电话里,徐致深用清晰的声音,不疾不徐地说道。
……
当天晚上,他从张家那座外洋里中的别墅里出来,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车里,在夜色中,抽了许久的烟。
就在刚才,他再次拒绝了张效年,以父母命不可违的理由,朝他恭敬地行了个礼,在张效年并不好看的脸色中,转身走了出来。
这个念头,并不是现在才有的。
事实上,在那个和她发生争执的夜晚之前,他的心里,隐隐就已经有了决断。
他很清楚,接受这一切,就像谭青麟那天晚上说的,似乎可见的那些前程,就在前面等他了。
他固然追求权力,但这样的得来方式,太过容易,容易的到了令他心中生出不齿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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