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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中娇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蓬莱客
道森在工作中非常严厉,但出了办公室,却是个十足的英国绅士,而且为人正派,路上对甄朱十分关照,顺利抵达上海后,带她入住了位于浦江旁的著名的礼查饭店。
饭店毗邻附近多国使馆,是远东设备最为摩登的豪华饭店之一,全天热水,客房电话,安装电梯,内有弹子房、扑克房、舞厅,楼下还有歌舞戏剧表演的大厅,极尽一切享乐之能,大凡中外名人要人或是有钱人,抵达上海,为享受,也是为彰显身份,下榻的第一选择必是礼查。
入住后的当天晚上,甄朱叫来客房服务,给了仆欧一点小费,请他将最近的时报收集送来。仆欧拿了钱,自然乐意为美丽的年轻小姐服务,很快就将上月的旧报纸都送到了甄朱的房间里。
时报是沪发行量最大的老牌报纸,囊括所有时政要闻,一览无遗。甄朱从月初开始,一张张地翻找,翻完,也就知道了徐致深前段时间在上海的日程。
月初他以检阅使的身份抵达上海,督查江东归还非法侵占港口的事项,沪督军亲自来车站迎接。因为此事意义重大,社会各界瞩目,所以报纸版面用了很大的篇幅来报道。
中间的几份日报,陆续提及谈判的进展。
最后一篇有关他的报道,是一周之前。报纸称经过三方多次会晤,终于初步达成意向,江东允诺在两个月内完全撤军交出港口。报道的语气欢欣,称见到南北和平的曙光,字里行间,对大力促成此事的北方来的那位巡阅使,不吝溢美之词。
甄朱这一晚上,又失眠了。
德嫂那天来叫她回公馆,自然是出于徐致深的授意。
他应该喜欢她的,喜欢床上的她。这一点,在和他那段短暂的甜蜜相处中,即便他自己不说,甄朱也能非常清楚地体会到。
或许就是因为这点皮肉的羁绊,所以在她顶撞了他,惹恼了他,自己抽身离开之后,他还是愿意怜悯她,向她大度地做出了那样一个接受她回头的姿态。
在德嫂的劝辞中,她感觉出了一种来自于他的怜悯和施舍。
甄朱相信,如果她愿意,她随时就能继续把这个男人给收回来,甚至让他对自己神魂颠倒——但不幸的是,她这信心的前提,依然还只限于男欢女爱。
也是因为这场争执,她才意识到,不管他此前表现出来是有多喜欢她,她想要进入他的心,真正在他心里占有一席之地,很难,很难,光靠睡觉,睡上一辈子,恐怕也是无济于事。
现在如果她就这样回去了,哪怕是在他面前露出一丁半点她从没有想过真正放弃他的念头,从此以后,她在他的面前,除了被动地接受,恐怕再也不会有别的可能了。
情难自禁之下,她之前已经搞砸了一次,令事情己陷入现在这样的境地。
这一次,她不会允许自己再犯错误了。
……
第二天,甄朱随道森去往施德利和轮船公司,跑来跑去,一周辛苦工作过后,事情终于得以解决,双方商定好了大致的赔偿框架以及后续的一系列事宜。当晚,和施德利公司的人一道吃了个庆祝晚饭,回来后,甄朱以为可以预备动身回去了,道森告诉她,沪大英使馆的新领事刚上任,三天后,使馆要召开一个盛大的招待活动,他要出席。
当晚除了邀请沪各界名流政要,平时和公会有往来的诸多大洋行代表也会到场,让她一起过去,趁这个机会和那些人见个面,方便日后的工作。
“趁这几天空,你可以去准备一套适合出席晚会的礼服,算入差旅费,算是对你这段时间出色工作的奖励。你比我想象中更能干,并且没有半点抱怨。你帮了我不少的忙。”
她的工作狂上司微笑着说。
甄朱向他道谢,去洋场琳琅的时装店里选了件礼服,配了双高跟鞋,回来后,接下来的几天,她就没有别的事了,只等使馆开招待会的那个晚上到来。
忙忙碌碌了这么久,忽然间空下来,变得无所事事,甄朱一时倒是有些不习惯了。
这个午后,她独自逛到了饭店附近外滩的那座钢桥上,眺望了片刻的江景,回到饭店,等电梯的时候,耳朵里,飘入了一阵隐隐的,热情奔放的现场音乐之声。
在她原生的那个现代世界里,后来她虽然以民族舞蹈而著名,但在留学欧洲的时候,对于西方各种舞蹈,她也非常的熟悉。
她的耳朵立刻敏感地捕捉到了那阵音乐的律动,侧耳倾听。
电梯降了下来,服务生认得她,恭恭敬敬地给她拉开铁门,请她入内。
甄朱信口问道:“这是哪里来的音乐?”
“一楼歌舞场里。最近请了一个波兰舞团,每晚演出,每天下午这时候,女孩子们就开始排练。”
甄朱想了下,笑着向服务生摇了摇头,转身而去,找到歌舞场,悄悄走了进去。





掌中娇 72|红尘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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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如误入了一场歌舞老电影的布景里, 甄朱站在门口,停下了脚步。
半圆的以霓虹装饰的半人高巨大舞台,猩红的天鹅绒幕布, 金色的吊顶大灯, 吧台, 乐池, 围着舞台,一张张以贝壳和云母嵌边的欧式圆桌, 高脚靠椅……当夜幕来临, 霓虹闪烁,一片灯红酒绿之中,可以想象, 这里将沉浸在何等醉生梦死的狂欢场景之中。
但这个时间,里面空荡荡的,灯暗着, 只有舞台正中亮着一排照明,一群年轻的波兰舞女,在舞台边几个乐师的演奏声中, 一遍遍地排练着舞蹈。
她们跳的正是流行的康康舞,交叉变动着队形,掀裙, 转身, 抬腿, 恨不能将腿够到天花板之上, 嘻嘻哈哈地笑着。
甄朱就这样站在门口的昏暗角落里,默默看着她们,渐渐地,身体里的某种感官仿佛也随了这群年轻女郎被唤醒,双脚不由自主地和着音乐的韵律,轻轻地带出了节拍。渐渐地,因为排练不顺,台上的女郎们停了下来,发出甄朱听不懂的相互埋怨之声。
乐师也停了下来,看着女郎们争执,露出无奈的表情。
“你是谁?在那里干什么?”
一个领舞的女郎终于发现了甄朱,用不怎么熟练的英语,冲着她喊道。
甄朱面带笑容,在女郎们不解的目光注视之下,从暗影中走到舞台上,示意乐师继续,在乐曲声中,跳了一段她极喜欢也擅长的弗拉门戈舞。起先有些生涩,但很快,就进入了状态,她的身体扭摆,旋转,足尖踢踏,东方的神秘感伤融合着泼辣奔放的吉普赛歌舞,她犹如卡门重现。
女郎们起先很是惊讶,渐渐地,朝她围了过来,有人开始模仿她的舞步,乐师也演奏的更加卖力,最后,伴随着一段昂扬至极的旋律,甄朱脚上的那双小皮鞋,在木质舞台踩出的一串繁密如同鼓点的踢踏韵律声中,她的舞蹈戛然而止。
女郎们沉默片刻,忽然发出欢呼之声,涌向了她,要向她学这新的舞步。
甄朱身体里的血液已经被刚才那一段即兴舞热燃,面带笑容,在再次响起的乐曲声中,足底继续在舞台上,踏出如梦似幻的舞步。
她教了这群波兰舞女一个下午,直到傍晚,歌舞厅快开始准备营业,这才在热情的女郎们的相送下离开,答应明天再过来继续教她们。
舞蹈能给她带来忘情的快乐。但这并不是舞蹈家的年代。现在她是不可能和那群舞女一道,登上这里的舞台。但她们愿意学,她就非常乐意去教,并且从中得到快乐。
她从歌舞厅出来,等着电梯,电梯下来,迎面出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翩翩公子,两人四目相接,各自都是一愣。
“石公子!”
“薛小姐!”
石经纶惊喜万分,一脚跨出了电梯:“你怎么也在这里?”
甄朱向他略略解释了下。
得知她搬出徐公馆独立了出来,为英商公会做事,现在是随了上司来沪公干,他诧异不已,好在他生性潇洒,不拘小节,对这些向来是不大在意的,只为这里遇到欣喜不已,讲了几句,一向是美食家的他立刻盛情邀她同去南京路上一家据说他发现的滋味极好的餐馆吃饭,点菜照例是超量的,被甄朱阻拦了,这才减了几个,饭吃完,出来已经七点多了,他又兴致勃勃地邀甄朱去跳舞,甄朱婉拒,只说要早些回去休息,两人便慢慢散步,甄朱就提了下前些时日石夫人来找自己问他下落的事情。
“你没有说吧?”
甄朱摇头:“自然没有。”
他仿佛松了口气,笑吟吟地道:“我就喜欢你生性爽快,和别的女人,扭扭捏捏不一样。”
甄朱说:“你这样离家,他们不知道你在哪里,未免顾虑,何况时间久了,你的经济来源怎么解决?”
石经纶笑了,一挥手,豪气干云:“过两天等钱花光了,我就搬去便宜些的旅馆,再不济,去船上做水手讨个生活,自由自在,再也不用管那些烦恼事了!”
甄朱笑:“堂堂直隶石家公子去做水手,哪家的轮船能载得下你这尊大佛?你要是实在不想回,在外面再玩些时候也是无妨,只是应当先给家里通个气儿,毕竟,你爹只有你一个儿子,不说指望你做大事业,无论如何,总不能因为婚姻安排而这样一走了之吧?那天你小妈很着急,你爹应该更是急。”
石经纶沉默了片刻,语气有点郁闷:“算了算了,听你的,明天我就发个电报回去吧,省得他们闹的鸡飞狗跳,叫全天津卫的都知道我跑了。”
甄朱一笑:“这才对。你明天赶紧发。”
石经纶点头,两只眼睛转向她,仿佛映了灯光在里头,柔声道:“薛小姐,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你很好,是个很好的朋友。”
“只是朋友?”他显得有点失望,不死心地又追问:“咱们认识也有些时候了,你对我就没有一点儿别的感觉?”
甄朱笑道:“什么感觉?”
“譬如你对徐兄的感觉。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他真的只是把你带过来治病的?”
甄朱一怔,脸上的的笑慢慢消失。
石经纶慌了,哎呀一声,打了自己一嘴巴:“看我胡说八道什么!你别生气!你们要是真有什么关系,现在他怎么会放你出来去做事情?我可真是猪猡!”
他“啪啪”的打着自己,见甄朱不言语,又拿她手去打,脸凑了过来:“你只管打,怎么高兴就怎么打!我以后再也不胡说八道了!”
甄朱心事被他的话给勾了出来,原本心里有些难过,见他这模样,忍不住又笑了,抽回了手,道:“算了,谁要打你。”
繁华的南京路上,霓虹闪烁,路灯连片,石经纶望着她再绽笑容的脸,忍不住看的呆了,又怕惹她不高兴,不敢再多看。又想到刚才自己提及徐致深时她的神色,显然是被自己说中,那厮应该已经对她下过手了,却为了娶张效年的女儿,竟对她始乱终弃,现在让她一个人这样出来在外头讨生活,越想越气,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甄朱朝前继续走了几步,见他没跟上来,回头看了一眼。石经纶反应了过来,急忙追了上来,心里又是一阵感叹。
要是自己有徐致深那厮的命,她肯和他好的话,别说对不起她,就算让他割肉给她吃,他都绝不会眨一下眼睛。
他心里时而愤慨,恨不得立刻去打那姓徐的一顿,时而又同情她,腹内柔肠百转,见走了些路了,怕她脚乏,拦了辆黄包车,两人坐了,一起回往饭店,到了饭店门前,下了黄包车,心思重重,百转千回,连钱夹落在座位上都没觉察,幸而那车夫厚道,拉车走的时候,看见了,急忙拿了,追上来还了。
石经纶哎呦一声,拍了拍额,接了过来,抽出了好几张钞票,递过去作为致谢。
车夫很老实,起先不敢要,只一味地推辞着,石经纶把钱丢到了他怀里,落到了地上,车夫这才捡了起来,向他连连鞠躬,转身拉着黄包车要走的时候,饭店对出去的马路上拐过来一辆汽车,似乎要停在饭店门口的车位上,车夫急忙拉着车避让,却没留意侧旁来了几个晃晃荡荡的人,胳膊不小心碰了下其中一个女人的胳膊,那女人看清车夫的模样,怒声尖叫,一边嫌恶地擦着自己的胳膊,一边骂个不停,骂的却是英语,原来是两个打扮暴露的英国妓.女,各自被手里提着酒瓶的一个英国水兵给搂着,轧马路从这里经过。
车夫见碰了人,还是外国女人,十分惊慌,不住地低头弯腰地赔罪,妓.女却骂的更加厉害,用唯一会说的中文说道:“黄皮猪!黄皮猪!”
她又冲着路边停下来的几个路人呸了一口口水,声音更大了,这次恢复成了英文,“你们这些卑贱的黄皮猪!”
各种不堪入耳的辱骂,从她嘴里不停地冒出来,水兵哈哈大笑,故意堵住车夫的道,不让他走,车夫惶恐不已,连声求饶,却换来更大声的辱骂。
“狗.日的!洋婆子倒来劲了!竟敢骂人?”
石经纶怒,抡起袖子就要上去。甄朱拉住他,上去对妓.女说道:“他并不是故意的,并且已经向你道歉了!一个人的肤色和职业不能决定他卑贱与否。就如同您,如果您能多些宽容和教养,那么即便您从事这种职业,也不会让人觉得您有任何卑贱的地方。但是事实是,您非常的无礼,真正卑贱的不是别人,而是你自己!”
妓.女吃惊地看着甄朱,回过神来,张嘴正要继续谩骂,甄朱已经转向那两个色眯眯盯着自己的英国水兵:“你们是虹口码头的英国水兵吧?你们的司令希思黎上校,昨天刚和我吃饭,一起的还有英商公会的乔治道森先生。我听上校先生说,鉴于上月码头发生的和日本兵的冲突事件,他已经严令部下不准酗酒,你们却公然抗命,还带着□□在大街上闹事。这里是什么地方?礼查饭店的门前!多少人进进出出!你们就不怕上校追究吗?”
英国水兵吃了一惊,原本刚才不过就是在借酒撒疯,盯了甄朱一眼,见她神色严肃,说的又准,相互看了一眼,嘴里咕哝了几句,拽了妓.女,匆匆走了。
车夫惊魂未定,向甄朱再三地感谢,这才拉着车走了。
路人虽然听不懂刚才甄朱和那几个鬼佬鬼女说了什么,但鬼女骂的“黄皮猪”,却是人人听见的,心中愤慨,现在见被吓走了,冲着几人背影呸了几声,向甄朱投来佩服的眼色。
石经纶又惊又喜,看着甄朱:“薛小姐,想不到你这么厉害!你刚才说了一通什么,竟然把英国大兵都给吓走了?”
甄朱一笑:“石公子你想知道?那就自己好好上进,别整天混日子!”
她调侃了石经纶一句,脸上带着笑,转过身,往饭店大门去,才走了一步,脚步一停,脸上的笑容凝固,差点停了呼吸。
饭店门口的侧旁,就在距离她不过十来步外的地方,一个印度引车员正匆匆跑来,帮客人停车。
车后座,从降着玻璃窗的车门里下来了两个男人。
右边那个她不识,也没仔细看,因为她的全部注意力,都被另一个人影给攫住了。
车上下来的这个人,这么的巧,竟然是徐致深。
他就停在汽车的边上,微微侧着脸,似乎在看着她。
饭店门前的霓虹闪烁,他的脸被涂抹了一层变幻着的色彩,仿佛戴了枚没有表情的面具。
甄朱迅速转过脸,提起裙子,上了台阶。
石经纶的全部注意力都在甄朱的身上,眼睛里根本就没有侧旁汽车里下来的那两个人,嗳了一声,急忙追了上去。




掌中娇 73|红尘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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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家公子也在上海?”谭青麟自言自语般地道了一句, 视线落在那抹消失在饭店大门里的女子身影上。
“这位小姐……是石公子的什么人?”
他顿了一下,转向身边的徐致深,随口似的又问了一句。
徐致深目中掠过一道微不可察的阴影, 嘴角却只微微扯了扯, 无声的, 并不十分感兴趣的表情, 朝前送了谭青麟几步,停下脚步, 微微笑道:“那我就送你到此, 我就不进去了。”
北政府与江东这次聚于沪上,就为人诟病许久的双港实际归属谈判终于达成协议,和平曙光在望, 全国为之振奋,北方全权代表徐致深和江东谭青麟,二人年少英杰, 人中龙凤,据说从前还是同窗,因此次会谈, 被报章誉为“南北双杰”,趁他二人还停留在此,沪上各界人士无不竞相邀约, 以他二人共同出席为荣, 今晚沪上一有名的法租界公董局董事设私宴同请两人, 散席后, 谭青麟的汽车因司机来时路上不慎有所损坏,徐致深遂送他回下榻的礼查饭店。他自己并不住饭店,而是多年前置的一处位于沪西汾阳路的寓所。
谭青麟挽留:“今夜劳烦老同学你了。既然人都到了这里,何不上去坐坐?你我这些天,外人看着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实际倒没空真坐下好好叙个旧。”
他看了眼怀表,“……晚上也不算迟,去酒吧坐坐,一起喝两杯?吧台有不错的马贝威士忌。”
徐致深笑道:“下回吧。晚上酒喝多了些,上头了,想早点休息。”
“好,那就不留了,老同学走好。”
徐致深和谭青麟握了握手,道别,司机开车离开饭店,来到了位于法租界的大世界夜总会,门口有人早早已经候着了,见他到,忙将他引到三楼一处雅间,为他开门,入内,包间里装饰与楼下大堂的灯红酒绿截然不同,宫灯低垂,古香古色,一扇紫檀花鸟透纱屏风后,伴随着琴弦拨动,有一把女子弹词唱喉声曼妙而来,听到了门口起的动静,弹词声停下,屏风后快步转出来几人,当先的那个,就是张效年的长女婿刘彦生。
刘彦生春风满面,快步到了门口,双手和徐致深握手,引他进来入座,命人上茶,笑道:“可把你等到了!你如今可是沪上鼎鼎有名的人物,我怕你是□□无暇,来不了了!”
徐致深一笑:“我算什么人物,不过是奉督军之名抵沪,借督军之旗,行督军之事而已。刘师长今天既然到上海,怎不提早告知,我去接你,竟叫刘师长在这里空等了我半个晚上?实在是我的过!原本这两天我就拟向督军做个电文汇报,刘师长来了,正好,如见督军,如有任何疑问,尽管发问,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刘彦生嗳了一声,不以为然摆了摆手,“说到哪里去了!我知道徐老弟你是大忙人,今晚还肯赏脸赴约,那就是给我脸面了,何况咱们现在什么关系?我来沪上,不过只是南下公干路过,顺道停留一两天,咱们兄弟碰个头而已。今晚什么也不说,听曲儿,吃茶,讲掌故,乐呵就是了!”
一旁的随从做了个手势,对面的两个女子就继续开始弹唱,一个抱着琵琶,一个拿着三弦琴,都是芳华的年纪,烫着卷发,最妙的是双胞同胎,长的几乎一模一样,容貌娟丽,唇红齿白,身穿紧窄的旗袍,身段尽显,坐椅子上,涂了鲜红指甲油的纤纤十指拨弄着弦琶,吴音娓娓。原是苏州弹评。
“怎么样?还不错吧?”刘彦生面露得意,“茶是今年狮子峰雨前龙井头茶,唱曲的,老哥我保管你从前也没听过!我知道老弟你和我们不一样,不敢拿寻常粉头污了你的眼,特意叫老板找了这两个苏弹姑娘,有名的姐妹双花,开口一唱,场场爆满。天津卫有山东大鼓,京韵小鼓,到了沪上,改听苏弹,那也是入乡随俗嘛!”
边上几个陪客附和着笑。徐致深也面带微笑,拿起茶盏,慢慢啜了一口泡的恰恰呈出了浅浅透碧之色的茶水。
刘彦生在他耳畔不停聒噪,面前两个评弹女子脉脉注视,弦琶琮铮里,调抑扬顿挫,声吴侬软语,音春莺黄鹂,令人醉心荡魄,但徐致深的神思,却渐渐飘远。
他想着今夜在礼查饭店门口和她偶遇的一幕。时隔将近一个月了,他觉得自己已经将她排除出生活了,她就这样再次闯入了他的视线,来的令他猝不及防。
从她质诘英国大兵的话里,不难推测,她应该是随了她的上司来上海的。
问题是,她又和石经纶一起了。
还有,她为什么这么快就能说一口如此地道的英语?
他是能听,也能说,但自忖绝对没有她说的那么地道。
但这些,都还是其次,真让他诧异的,是她为了帮车夫脱身而站出来质诘妓.女和英国大兵的那一幕。
他早已经领教过她的聪明和有时令他恨的牙痒的狡黠,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他很难相信,这个自己稀里糊涂地从川西带出来的丫头,不但有这样的侠气和胆色,更是有着能够匹配她这胆色的过人心智和本事。
惊艳。但不是关乎惊艳本身隐含所指的女子令男人动心的容貌和体态。
她只立在那里,一个侧影,几声话语,那种惊艳之感,就朝着他的眼、鼻、耳,五官,迎面扑来,将七窍堰塞,令他晃了心神。
数曲终了,余音袅袅,夜也是深了,约散,刘彦生挽留徐致深,胳膊撑在茶几上,身体倾靠过来,低声笑道:“老弟一人在外,长夜漫漫,未免空虚,我已经给老弟要了间过夜房,极其清静,曲子想怎么听,就怎么听,不必回了。”
徐致深姿态放松,交着腿,闲闲地歪靠在椅背上,修长的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搭在茶几面上。
他抬眉,看了眼对面那个抱着琵琶,含情望来的女子,指尖轻叩了下几面,笑了一笑,忽然站了起来:“这样的艳福,刘兄自己慢慢消受吧,今晚要你做东,破费了。我先去了。”
……
第二天依旧没事,下午,甄朱如约再次去了歌舞厅。舞女们都在等她,见她现身,欢呼了一声,朝她围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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