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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应有语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疏桐雨

    常胜之却不愿多作妇人之仁,既然少林要暗下算计,那么他也不打算等闲待之。

    “此事关键,乃在少林是否愿意放弃对神遂宫的掌控,否则他就是只顾一己之私而违背了武林正道要旨,便再不能以武林同道相敬。所以常帮主先向本然方丈问个清楚,不管他给出怎样说法,我都全力支持与你。”甘棠决绝说道。

    常胜之亦觉得此事刻不容缓,便当即答应下来道:“总盟大会才将办毕,我这就去追那本然方丈,此事就算撕破了脸我也要问个清楚。”

    甘棠却劝住他道:“此事万万不可在外询问。”

    常胜之不明白甘棠意思,甘棠只好再将其中考究细说出来。

    在甘棠看来,少林掌控神遂宫的事情不宜马张扬出去,否则极易引发武林动荡;如果是在少室山问询,少林便是孤立无援之状,也不怕他们即刻去搬救兵。

    常胜之觉得此法的确更为稳妥,遂决定一切依他意思去办。

    甘棠送罢常胜之后,便独向白鹤楼去了,很显然他是要再见一见南宫绮绝。

    入夜时分,南宫绮绝果然如期到来,只是这一回甘棠却不再和她饮酒,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向她求证。

    南宫绮绝似乎并不喜欢甘棠这般急于公务的模样,但她也知道甘棠的性格——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可以将就的人。与其不讨好的惹他不快,还不如成全对方一个称心如意。

    如此,南宫绮绝便问道:“你有什么要紧的事要问”

    甘棠亦开门见山的直接答道:“我日前听闻紫阳观炼制出一种威力巨大的爆雷,可有此事”

    南宫绮绝原本以为甘棠会问些十分重大的事情,想不到他此番急匆匆而来竟是为了问这区区一个炼丹炼出来的火药桶。

    南宫绮绝于是颇有些不屑的答道:“确是如此。去岁隆冬,紫阳观弟子在炼制丹药秘方时,因在硝石中混入了雄黄和火油,结果将整个铜鼎丹炉炸裂成片。仅从威力看,的确强劲无比。”

    甘棠似乎并不在意这爆雷的配方由来,便在南宫绮绝话音刚落后,他又问道:“据说此物不久就贡给了金庭,金庭还在中都城郊亲自验证,发觉一颗爆雷就能轻易轰塌半道城墙。此事是否属实”

    南宫绮绝听罢便好奇的看了看甘棠,难不成他也想要借此物去攻打哪个门派不成

    甘棠一眼洞穿南宫绮绝的心思,便无趣说道:“我不去打神遂宫,你回答我的问题就好了。”

    南宫绮绝这才释然道:“紫阳观本就负责为金庭权贵炼制各种延寿丹药,他们意外发现此物,自然也会被金庭所留意。而金庭多是征战之辈,遂要从方便各自攻城略地的角度去考量此物。如此也就有了中都验证爆雷之举。”

    甘棠点点头,又问道:“如此看来,金国岂不是要以此作为攻城拔寨的秘密武器了”

    南宫绮绝总觉得甘棠不想是一个十分关心国家大事的人,如今他对此事问的这么紧,难不成是他做了武林盟主后,内心的家国情怀大大提升了若是如此,南宫绮绝却也十分的乐意,毕竟一个积极向的人总比兀自消沉的人更有魅力。

    “你放心,金国就算有此计算,恐怕也不能如愿。”南宫绮绝振奋道。

    甘棠却是十分好奇,便要她把原因说出来听听。

    南宫绮绝遂将自己掌握的机密情况如实相告。原来这爆雷虽然威力巨大,但其材料却十分的不稳定,尤其是那火油,更是见得半点星火就要燃爆,可以说此物根本就无法长久的携带和保留。倘若金国部队要在阵前临时配置,也未必能找齐这些物料。




第二百九十六章 小计得逞
    可是甘棠所思,却并非如南宫绮绝想的那样,他此来询问这爆雷事情,无非是要找到一个断掉紫阳观的绝佳机会而已。毕竟紫阳观本就与云台派有夙仇,而当年八方城围攻云台山时,紫阳观也是奔走最急的马前卒,虽然后来被云舒岫铲除了其大半势力,奈何对方依赖金朝倾顾,便只一年半载时间里,就大有野火春风复原之势。

    甘棠知道武林留给他肆意妄为的时间并不多,所以他能够办到的复仇举动,就绝对不会错过去了。

    只是甘棠仿佛又不愿南宫绮绝洞悉自己真实意图,便顺坡下驴的追问道:“此事既要严重威胁到我大宋边境安危,自不可大意对待。你且告诉我,朝廷知道金人掌握了爆裂的情况吗”

    南宫绮绝摇摇头道:“此事本属敌国机密,且又发生不算太久,朝廷似乎还并不知情。”

    甘棠遂激动的拍案叫好道:“我这就去向韩相禀报去。”

    语罢,甘棠便欲逐着夜色往店外赶,南宫绮绝却怨道:“为何你做得盟主后,就总是来去匆匆了”

    甘棠一愣,便这才回过神来说道:“此事关系重大,待我办妥了,再回来与你醉饮千盅。”

    南宫绮绝当然不想又要去做空等的事情,但甘棠一席话音未落,其人早已飘飞到街外去了。

    甘棠后来果然去向朝廷禀报了此事,而此刻的朝廷亦开始着手北伐事宜,是以甘棠提供了此条消息后,便当场得到巨大封赏。

    可是甘棠到底不是为了封赏而来的,他一回到总盟内,便将所得金银馈赠赏赐给了在此留任专使的丐帮弟子。待见得众人皆感恩戴德时候,甘棠才把紫阳观为金国秘密炼制出攻城利器的事情说了出来。

    宋金仇怨由来已久,众人听得紫阳观身为故土之士,却为贼寇出后献策,便纷要杀之而后快了。

    “我早前在朝中闻得金人今春已经多番调动兵马,只怕是要图南侵而来。如果紫阳观趁机帮他们炼制出更多的轰城爆雷,实在于我大宋之守备极为不利。”甘棠忧心说道。

    众人皆是点头赞同,罢了又纷纷扬言要诛尽这些祸国殃民之辈。

    “紫阳观地处金人辖地,朝廷兵马自无法立刻去得,此等救国解危之事就要落到咱们武林人士的头了。”甘棠沉重说道。

    在场之人闻之莫不争先恐后,甘棠便直接抽调百余得力之辈分两路向蓬瀛进发,待汇合后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袭紫阳观,务教对方绝无活口可供金庭驱使。

    一众专使得令,便即刻迅速动身,却是快得连身处临安的各个江湖门派都毫不知情。

    临安总盟忽然少了一大半人,便怎么也要显得冷清起来。不过冷清也好,起码甘棠可以趁机从容的去做一些私人事情,比如去见一见南宫绮绝,顺便给她补那顿酒席;比如再与萧让这位现身临安的不速之客会一会。

    萧让留在临安自是为了亲去八方城调查一番,而他确实也凭着一身无轻功步法达成所愿。一切果然与他设想一般:由于事发突然,钱塘营并无留备那么多的余粮,便只得就近从嘉兴营等友部筹措数目,而经此来回折腾,他们离送粮日程已是前后紧密相连之状。可以说钱塘营的人是前脚收到友部送来米粮,后脚就装车押送出发的,其中根本没法做到把毒药均掺到每一袋米粮当中去。

    但莲花堂的库房却是一个硕大的米斗,几百石糙米倾倒下去也不过是堪堪没过膝盖而已,只有这种地方才最适合带人去掺毒。

    萧让原本在八方城里待过,自能轻车熟路的找到库房所在,而见得莲花堂在遭此重创后仍然只有两人轮流把守房门,萧让就知道此事办起来会有多么的简单了。

    甘棠并不知道萧让来临安的用意,他仍旧以为这位旧日师侄来此是要为楚鸣乔打抱不平。但即便如此,甘棠也觉得萧让的出现只会坏了自己的事情,他能驱开对方便绝不会容许他在此多留片刻。

    对于甘棠的到来,萧让似乎并不感到惊讶,倒不是因为甘棠作为武林盟主消息灵通,而纯粹是他觉得眼前这个人早已陌生的不可感知辨识了。这样一种感觉,却与路人何异

    甘棠见萧让似要冷眼相待,便更要笃定对方是要为楚鸣乔出头。如此,甘棠索性也长话短说道:“萧让,你是想来帮楚鸣乔的么”

    萧让却反问道:“甘师叔,你为何非要坑害楚师弟”

    “坑害”甘棠且念且笑道。

    萧让不想与之咬文嚼字,便直直说道:“天下剑盟的倾覆根本就与楚鸣乔无关,此事你我他三人心里都清楚的很。”

    甘棠知道萧让所指乃是尚浩然之死带来的线索,便也直白道:“天下剑盟倾覆乃是有利于武林的事情,世人知道是楚鸣乔做的,都只赞他是为武林除害了。”

    萧让只冷笑一声答道:“既非罪恶,又得美名,你又为何不肯去领”

    甘棠能从对方的语气里听出别样的意思来,如此,他便收住嬉笑模样道:“萧让,我要做什么,你很清楚。但是我做的一切,并不损你害你,为何你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来给我添乱”

    萧让知道甘棠所讲并非虚假事情,便恨道:“你不害我,却为何要处处去损楚师弟莫非就因为他天生散漫不好争斗,所以你就要欺负他老实”

    甘棠再也听不下去了,便当即拍案喝道:“萧让,你最好睁开双眼看清楚了,我若有心害他,他死几回了都不止。云台山里出来的人,我只恨李沧浪一人而已,其他一切,我甘棠能行方便的,哪处曾作刁难”

    萧让一时找不出辩驳之点,便也不服气道:“你虽未狠心害他去死,但叫他成为武林公敌的人是你,让他失去神遂宫教主位置的也是你。若非他有一身好本领,哪里还能有活路”

    甘棠气得只想爆发,但他却只得暗自隐忍下来,因为对方坐着的人,不也是一样的状态吗



第二百九十七章 促膝长谈
    甘棠于是默默的盯住萧让看,良久才说道:“我要完成的事情,总需要设个幌子来吸引注意力,要怪就怪楚鸣乔坐了神遂宫的头把交椅。他若是其他门派的头头,我还巴不得趁自己得势之际送他些好处去呢。”

    甘棠如果一味的去否定或者辩解,萧让必定要愤慨着爆发出来。但甘棠这番全以原本实情相说,却又叫他无处去寄恨了。毕竟萧让已经将人性看了个透彻,甘棠就是偏执着要复仇的主,而楚鸣乔就是个没心没肺却又死不了的人。这两个人凑在一起,怎么看都要演一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苦戏来。

    “那如果楚师弟半年内还是找不到真凶呢”萧让于是反问道。

    甘棠却望着萧让得意一笑道:“想不到云台山里跟我最久的人没有学到我的本事,倒是你小子能有样学样。”

    萧让不知甘棠此话何意,便只正色向他求解。

    “楚鸣乔如果找不到真凶,那就要看你的了。”甘棠说道。

    萧让忍不住心里一紧,便想莫非是甘棠已经知道了他去八方城调查掺毒的事情了可是甘棠所指却并非如此,而待他讲出来时,便就连萧让也要惊讶了。

    “因为那个时候,你就是武林盟主了。江湖的一切事情,就轮到你说了算。”甘棠安静的说道。

    萧让十分好奇他为何会有此一说,但甘棠却忽的自得道:“看来我这本事你还没学到家。”

    二人交谈至此,气氛已大为缓和,萧让便也迟疑道:“甘师叔且说说看,我也好再趁机向你多学一学。”

    甘棠便不客气的直直讲道:“人若出世,淡泊心性足矣;而若要入世,必要考究眼界谋略。你不能一眼洞穿时局,差的正是在这眼界。”

    萧让觉得甘棠讲的既有些偏颇,又好似恰到时宜,如此,他便请教起这眼界的说法来。

    甘棠却没劲的说道:“有些东西是天生的,光靠悟是悟不到的。我便直接跟你讲一讲这接下来的时局吧。”

    萧让亦不觉得自己有如何过人之处,便愿意倾听他的高见。而甘棠的说法却也足够纯粹直接,是以萧让一听就能立刻警醒过来。

    原来甘棠所讲的武林局势,乃要随他复仇计划而走:那些曾经过云台山行凶作恶的残余门派必定逐个被人拔除,一方面会让武林渐趋混乱,另一方面又会迫使有实力之人趁机出来平定局面。前者代表流血厮杀,后者代表秩序重建,前后递进势必又要加速武林大会的到来。

    萧让点点头,便又诧异道:“可甘师叔为何要把这时间节点卡死在半年之内呢你的一举一动原本都足以改变这一切的。”

    甘棠却孤落的摇摇头,良久才说道:“云台派的仇家本就剩余不多了,我要找他们逐个寻遍仇恨,半年足矣。若时间再久远,我又要等不及了。”

    萧让听到这里,却忽然情不自禁的发问道:“那到时候你怎么办”

    甘棠默了默,仿佛他也不曾去思考过这样一个问题。

    萧让却总有些不大甘心,便继续说道:“甘师叔以复仇之念登武林盟主之位,起初或能以谋划迷惑众人,但随着倾覆门派的增加,他们之间的共性也就日渐显露出来。说到底,你还是要藏不住的。”

    “藏我为什么要藏我多活这一十六七年不就是为了等待现在这样的报仇时刻吗仇恨报完了,我也就了无牵挂了。”甘棠理直气壮的答道。

    萧让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话会被人堵的如此彻底,便只好默叹道:“原来甘师叔从登盟主之刻起,就定好了一切的结局。”

    甘棠则无此悲戚念头,便见他依然一笑说道:“我既然是以复仇位,期间必定要使尽浑身解数去收拾那些旧日仇家,功成之日一定也是身败名裂之时;而武林大会本就是群雄畏惧抱团以求安保之举,我以计谋周旋诸派之间,必定叫他们难再彼此信任。所以下一次武林大会不仅来的快,而且没有任何合谋算计可言,这不正是你萧让登顶的最好机会”

    萧让虽然十分赞佩甘棠的眼光,但对于其中的举动,他却是难以苟同。如此,萧让便直白说道:“可是我并不以此感谢甘师叔。”

    甘棠则笑道:“我都已死,图你感谢何用”

    如此一说,萧让就更不知如何与之对话了。

    二人一番沉默,却是多少要显出有些无聊来。甘棠于是从身后取来一坛子酒说道:“去岁寒冬所酿,未及经得三秋,只怕味道还干涩的紧。”

    萧让知道这是甘棠自酿的烈酒,便问道:“现今已近初秋,甘师叔何不等足时日再拿出来饮”

    “好酒固然越存越香,可人情却越放越淡,还是趁着现在你我尚能说两句时喝掉吧。再过一秋,只怕人已不对味了。”甘棠洒脱着说道。

    不知为何,萧让心里已不那么烦恨这位甘师叔了,或许他做的很多事情都可恨,但其人却总是率真的让人不愿去相信他是一个渐趋恶毒之人。

    萧让于是拆开这坛子烈酒,然后再以陶碗分别斟满。甘棠全程默默的看着萧让举动,便终于忍不住说道:“你我都有一个通病,注定大家此生都难称快活。”

    萧让愣了一下,遂又问他所说的这个通病是指何物

    甘棠却叫萧让先尝一尝这碗酒。萧让不明就里,便端起来就往口中倒。可是这酒确实如甘棠所讲的那样,因为没有经历三秋,其干其涩皆十分辛烈,便就是能豪饮数坛的萧让也要觉得招架不住了。

    甘棠见萧让呛得直是咳嗽,自己便也端起一碗来喝,但强抿几口后,甘棠亦喉咙火辣发痒起来。

    萧让见甘棠也要咳出眼泪鼻涕,便终于忍不住失声笑了出来。而甘棠静静的看着萧让真挚的笑,仿佛又见到了云台山里那群天真无暇的泥巴娃子一般。

    往昔真好,往昔不再。

    萧让觉得甘棠是他最难读懂的人,便是他这浅浅一笑,看着也竟如哭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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