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信箱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青衫湿透
“回去吧,没事了。”朱华叮嘱道“药还是要按时吃,注意休息。”
“感谢朱主任,”尹心玥老泪纵横,许延这次受伤,可把她唬坏了。尽管丁珉通知她时,已经是手术过后一星期,面对沉睡不醒足足七天的儿子,仍然流光了这辈子所有的眼泪。“那多亏您医术高”
加之李浅墨当时躲开了稍许,玻璃瓶的锋口被脊骨阻了阻,并未致命。抢救苏醒后想是良心发现,竟一口咬定是意外,免去了一场缧绁之忧,尹心玥几乎要进庙烧香了。
“许延运气也不错,”出院第二天,他回到公司,想起朱华满意的笑脸“旧伤加新伤,没落下一点毛病,我可以向你哥交代了。”
许延坐在冰冷的办公桌前,微扯了下嘴角,确实没落下毛病啊,真幸运,否则怎会那么灵活,平稳得没有丝毫颤抖,轻易就拿起了桌面上那张殷红如血的喜帖。丝绒的封面,烫金的内页,美满的龙凤呈祥。
送呈许延先生台启
谨订于二四年十一月十五日星期三,为封毅先生、夏紫菱女士举行结婚典礼敬备喜筵。
恭请光临。
席设后海酒店二楼
时间十一月十五日十八时敬邀
他手术后的第三天,他跟她的,热闹的婚宴。
二五信箱 正文 风尘何所期
章节字数4100 更新时间09
205信箱 分节阅读_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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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平安夜。那晚的烟火晃花了所有人的眼睛,燕莎港亮得几近透明,海水的颜色就像颜料倾尽,每一片波光都在义无反顾地炽烈燃烧,然后烧成灰烬。
“其实烟花,”秦可可竖起驼绒大衣的方领,抱住瘦削的肩头,仰着头语调轻淡“也挺不容易,就这么闪闪,就没了。”
“嗯,”许延两手揣进衣兜里,笑一笑“什么又是容易的呢”冬季的寒潮像女人的月信,说来就来,几个小时不到,就连降了好几度。
“唉,冻死人。”秦可可跺着脚上的羊皮靴,看向沙滩上拥着花束两两而立的妙龄情侣,哂笑道“谈恋爱,还是趁年轻好,瞧那姑娘,鼻子都快拱进玫瑰堆里了,不怕扎、不怕冻,那叫一个陶醉。”
“呵,花是植物,”许延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憋不住笑出声“一头冲进十一根里,勇气着实可嘉。”
“哈哈,十一,”秦可可放肆地大笑,浅驼色衣摆翻飞成凌乱的花“太壮观了。”她甩开肩上漆黑披拂的发卷“许延,你还是那么阴损。”
“呵,”许延笑笑,转头看向海面“可可,明天,我搬回月亮湾去。”
秦可可蓦然收回视线,扫他一眼,再度缓缓掠向远处,低声问“许延,你难道一点,都不恨他们”
“不。”许延掏出一支烟,掀开衣襟挡着风点着。有秦可可这样儿的朋友,有时真的很累。
“他这样对你,你还不恨”秦可可盯着他指间暗红的烟头,语音尖锐“为什么”
“如果没有他,我想象不出今天的我会怎样。”许延掸掉烟灰,迎向她复杂的目光“就像a一直给予b,某天突然不给了,b于是愤懑仇怨,看似正常,其实很荒谬。”他转向海面,轻声道“在他那里,我得到的,远比失去多。”
听着自己的声音被潮水湮没,许延扔掉烟,在心底失笑。其实哪儿有这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他不过是习惯了爱他。二十年的习惯早成为本能,除此之外,再适应不了其它模式。但,那是他跟他的事儿,何足与外人道呢
“靠,那小店生意真是好,就剩这几种了。”丁珉抱着一大捆烟花爆竹跑回来,刚才仨人锤子剪刀布,这倒霉蛋输了,只好去当苦力“走吧,我们去那边放。”说着带头往一侧走去。
秦可可竚在原地,少顷,快步掠过他们“太冷了,我回车上等。”途经之处,带起一阵萧索的寒风。
“她怎么了”丁珉愕然问“刚才还好好的。”
“不知道。”许延睨着那芊秀袅娜的背影绕过棕榈树的笔直的枝干,紧蹙着眉撤开视线,心,渐渐空成虚洞。
过了元旦就是年了,时间车轱辘般转动。g市的打工一族,大多已趁年假回家团圆,诺大的城区,转眼空旷冷落。那些消费娱乐场所,几个人都玩得厌倦,年二十八这天,丁珉突然心血来潮,提议上工人文化宫打羽毛球。
秦可可一听就烦“不去,找准地方打打球就能活回去了”那些背着书包,喝着凉水,挥洒出一身热汗的恣意青春,不管愿不愿意,早已随风散去。
许延倒想活动一下,常年呆在各种各样的格子间里,筋骨都快废掉了,健身房、体育馆那些热门的室内场所根本不想去。俩人于是各自换上运动衣,半小时之后就在文化宫那块儿草坪上碰了面。这儿可谓十年如一日,还是那片儿半干不干的人工湖,还是那些缺胳膊少腿的秃荷杆,连废弃的塑料袋儿都不甘隐退,脏兮兮地裸在冷风里,打着摆子径自发霉。
丁珉扔下背包,蹦了两下“来,发球,不知道会不会打了。”
“呵,”许延抓着球一抛,挥拍击过去“我也一样。”
果然手生了,十来分钟过后,许延才找回点儿感觉,一招漂亮的扣杀过去,直打得对方落花流水,不由大笑起来。趁丁珉捡球的空挡拧开矿泉水瓶,手机恰巧也在这时响起来。许延看看号码,微蹙着眉,接起来“周涛。”
“许延,”这还是公司门口那茬儿之后,两人第一次通话。周涛的声音依旧风浪不兴“在忙吗”
“呵,打球,”许延语气平淡“年关了,公司也要放假。”
“什么球”周涛接口问“在体育馆吗”
“羽毛球,”许延举起水瓶,喝一口“文化宫。”
“哦,”周涛顿了顿“方便多加个拍子吗”
“行啊。”许延收起电话,微晒,有何不便呢他倒想知道。
“好了没”丁珉晃着拍子问。
“嗯。”许延又喝了两口水,拧上盖子放回去,扯起毛巾擦擦脑门,嫌搭在脖子上累赘,随手一抽,那毛巾还没脱手,便遽然僵在原地。他反应不过来,颈上的空落感令人虚脱,呆看着那些纤丽精美的骨片,闪着奶油黄的微光,哽咽哀鸣着,四散坠落,像一瓣瓣无计凋零的花。
他怔怔蹲下来,下意识地收拣着那片片莹润,一条小鱼儿、一只小鸟儿、一头愣头呆脑的小猪
这些是项链吗为什么,他觉得像收捡自己的血肉,东一块、西一块,混入泥尘,模糊不辨
一定找不全了吧他蓦然听到一声呜咽,它们那么小,那么轻,那么卑微,就像他仅存的那点儿希望他走了,他便只剩下它,现在,连它也断了
他十七岁为他戴上,他十年来片刻不离他听不见丁珉喊他,耳边只有另一个男孩对他说“那,哥给延延戴上好吗”好吗好吗
他翘着红红的鼻头,傻傻地仰起脸两个少年,一片蓝天他蹲在雪里,他单膝跪地,拈着链子含笑圈过来就这样轻轻一圈,圈走了他的一生
那些相爱,那些付出,再也找不回来了吧他只想收藏,他要得多吗他笑笑地扬起手“周涛,你看,它们漂亮吗”
那一年春节,g市市区开始禁放烟花爆竹,于是沉寂的大年三十,便只剩一桌寡淡无味的丰盛筵席,和窗缝外偶然蹿入的冷风。许延已在中心区给尹心玥买了套三百平的商品房,一楼带个小花园,不用再辛苦地上下楼梯。虽说新建的楼盘结构好,但位置相对较偏,生活起居没这儿方便。
李国平和李少文对此满不在意,李少文甚至抱怨没带泳池。住了那么多年我家的房子,早该做点贡献了。不用猜也是这想法吧,那也没什么,爱咋咋地,除了偶然对坐吃餐饭,这两个人与他有何相关。包括这房子“妈,我回去了,你早点休息。”许延放下报纸站起来,摘下衣帽架上的外套,这儿从来不是他的家。
“好,早点回去吧,”尹心玥从春晚节目上转过头“开车小心点。”许延刚拿到驾照,她叮嘱一句“初四带可可回家吃餐饭吧,好久没来了。”
“嗯,看吧。”许延关上门出去,开了车子汇入大街。不过八九点钟,路上已少见人迹。一年就这么放松的几天,这时候都该团圆在家里吧,谁还有空到处瞎晃呢。
月亮湾门口也是张灯结彩,到处挂满了扎眼的灯笼彩带。许延在车库停好车,坐了电梯直上九楼,门一开不由顿住脚步,厌烦与诧异还是感动,复杂得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许延,”周涛从他房门前踱过来,许是感觉自己冒昧,神色难得地带了些不自然“我问了陈小姐你的住址。”
“哦,怎么不直接问我呢,”许延随意地问,取出钥匙打开自己的房门,回头道“有事儿吗”
“嗯,事倒没有,”周涛取出钱包,拉开夹层上的拉链“这个,给你。”
许延死死盯着他的手,那摊开的手心上,正是前两天掉落后,唯一没有寻回来的,镂着他和他名字的,那块骨片儿。他难以置信地微眯着眼睛,猛地抬起头看向眼前人,那一刻,是什么东西在心头砰然猝响。
周涛低着头拿起他的手,将那块骨片轻轻放入他手中“回去吧,我走了。”那沉沉的声线和脚步,很快就消失在了电梯口。
许延回转身,握紧那枚润滑精致的,带着体温的小薄片儿,呆滞地靠在门板上。末了,颓然滑落地面,抱紧膝盖死死埋下头,像几辈子干涸龟裂的河床,挣扎着,剧痛着,迎来此生宿命的洪讯,整整一夜,倾流不绝
第二天下午,周涛的手机上接到一条信息出来吃饭吧。
来年春天,上一季的枯槁完全褪去,g市再度换上了毫无新意的绿装,一穿便要穿到年底。生活乏善可陈地继续,唯一不同的,是餐厅里、晚饭时,多了个人坐在对面,节假日开车出行也有了个同伴。但也,仅此而已。
许延从未邀请过周涛回家,周涛也从未要求进一步发展,就这么平淡地、稳定地,按时出现在冗长的日程表中,像他的人本身那样舒缓沉静。
“单亲家庭的孩子,很难。”某次吃饭聊起城市日益腾飞的离婚率,许延状若无意地说。周涛放下筷子,拿起调羹,将一碗汤默然喝完。那一晚的夜色,淡得稀薄。
新天国际公寓二期已经投建,存折上的余额成为一串串自行衍生的笼统数字。许延从未对人说起过,为什么一直留在月亮湾,连他自己也想不清楚,兴许是习惯了的,家的感觉吧。只有在这里,晚上才能放松地睡着。
无奈入秋以后,隔壁换了个租客,他见过几次那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个子高大粗壮,面相还挺和气,就是手脚重、爱倒腾,成天弄得乒乒乓乓,有时晚上也被吵得睡不好,懊恼不已。
许延开年后越发睡得轻,一点儿响动就会醒来,其他邻居倒没说什么,受罪的恐怕只有他一个。几次想找管理处投诉,拿起电话犹豫着,最后还是挂了回去。又没故意招你惹你,那是别人的生活习性,你又不是户主,有什么立场横加干涉。忍忍吧,哪儿没有些鸡毛蒜皮的烦心事儿呢,生活本就如此。
转眼过了一年,又值初春。随着年纪渐长,尹心玥也开始操心儿子的婚事,只要是回去,三句不离打证成家。许延总是态度模糊地听着、应着,末了交给她一沓钱,一本折子,一个什么贵重玩意儿。要不就是载她出去逛逛走走分散注意力,尽量让她笑到家门口。这辈子有些东西,注定了不能给她,其它方面的,能给就尽可能多给吧。
秦可可偶然应邀过来坐,态度也跟许延一样,一只皮球原封不动地被踢来踢去,看的人没了情绪,打的人也费劲儿。平日里跟丁珉三两人出去消遣,她也从未说起过自己的打算计划,倦怠着懒散着,无可无不可地一日日消磨。人一辈子有多长用完了童年就到少年,用完了少年又轮到青年,再然后外强中干地壮烈一把,就该捡包袱退场了吧谁,又不是这样儿呢
二五信箱 正文 以爱之名一
章节字数3619 更新时间091015 18:55
人一忙起来,时间就过得特别快。薛红军在入夏以后,健康状况迅速衰退,曾经笔挺的腰板在躺过几次急救车后,再也抻不起来,只能长时间坐在门边的扶手椅上,无奈地看着院子里的盆景疯长。七月初的一天,这个要强了一辈子的老人,终于在睡梦中安详地离去。
那个夏天异常闷热,公司越来越忙,许延经常在单位和薛红军的农庄之间来回跑,搞得精疲力竭。所幸隔壁的邻居近几个月安分了很多,某次坐电梯碰见,那张大大咧咧的脸上竟有了些许愁容,想是遇见了什么烦心事。
205信箱 分节阅读_82
许延在一夜酣睡的松快里,脑中偶尔会不经意掠过那张脸上的郁悒,然后便焦头烂额忙自己的事儿去了。各家自扫门前雪,钢筋水泥的冷寂森林里,谁不是疲于奔命地讨生活,哪儿还有空去管别人的闲事儿呢。
八月初的某天傍晚,许延下班后没啥胃口,便提早回了月亮湾。电梯到了一楼便被人摁停,门外竟站着越发消瘦的秦可可。许延略感吃惊,入夏以后她已有两三次这样不声不响跑过来“可可,有事儿吗怎么不先给我打电话”
“嗯,”秦可可走进来,心事重重地瞪着电梯门“许延,我大概九月底,就要去澳大利亚了。”
“旅游”许延心里咯噔一响,出了电梯开门让她进去。
“不是,”秦可可疲惫地坐到沙发上,低低地说“定居。”
许延倒了一杯水,放到她面前,蹙眉看向那一脸憔悴,只觉心底越来越寒凉“为什么。”
“为什么”秦可可喃喃地念着,唇角荡出一丝自嘲的笑“很简单,我年纪大了,不想再这么飘下去了,”她落寞地看向窗外“这个城市,太冷了。”
“外面,不是更冷,”许延随着她的目光往外看,声音沉沉地凉“你放得下,这里的一切吗”
“早该放下了,”秦可可面无表情,垂眸看着自己的手心“许延,我从十一、二岁起,就是你名义上的女朋友、未婚妻,一直活在你,和你周围的阴影里”她的声音像一粒粒坚硬的冰渣“我总要为自己活一段儿”
那个晚上,许延在那个小阳台上,一夜坐到天亮隔壁邻居的窗缝里,也隐约漏出一丝微光,一同迎来又一个味同嚼蜡的早晨
新天二期也是包给张健强做,几年合作下来,这个粗犷爽快的东北汉子,已从工作伙伴变成了朋友,有事没事,就会来许延办公室泡泡,找公司里的美女搭搭讪,荤腥不忌地开几句玩笑。
这天许延刚进大门,就看见他跟运营部的一个小伙子,杵在前台旁边兴致勃勃说着话,笑着道“聊什么呢,我看你别当什么包工头了,每天来我这儿打卡蹲点得了。”
“嘿,许延,”张健强一见他就撇开了那个小伙子,拉着他走进电梯,神神秘秘说“有好东西给你。”
许延戒备地瞅着他“你又整了啥古怪”上回张健强非拉他去吃什么极品神仙煲,可把他恶心坏了,竟然是人和七八种动物的胎盘大杂烩,那个膻啊,冲的他好几天都没了胃口。
“咳,这次真是好东西,”进了办公室张健强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从皮包里翻出个黑袋子,里面全是些小不点儿的瓶瓶罐罐,他拿起一支表情诡秘地炫耀“知道这是啥”
“不知道,”许延毫无兴致地打开柜子,把公文包扔进去,回头挤兑道“还不是些下三滥的玩意儿。”
“啧,你看你,增添乐趣,怎么能说是下三滥呢”张健强悻悻道“人活着不就图的快活”
“屁乐趣,”许延把桌面上的瓶瓶罐罐一推,笑骂道“赶紧收拾起来滚蛋,我这儿还忙着呢”
“行行,不要拉倒,对了,”张健强收好东西,从皮夹里摸出把钥匙“给你把钥匙,专门托人搞的,绝对好用。”
“钥匙,”许延纳闷儿地接过来“啥钥匙”
“万能钥匙,”张健强拿回来,径自串在他的钥匙串上,得意洋洋“我就两把,哥们儿够意思吧”
“靠,”许延笑骂“我又不做贼,要这玩意儿干吗”
“啧,你这人,年纪不大,”张健强一脸无趣儿“咋就那么没劲儿呢得得不烦你,”他提溜着皮包站起来“我上工地去。”
“哈哈,”许延笑着站起来,送他出门口“好走啊,公司新招了几个文员,明天报到,你要来赶早哈。”
“嘿嘿,好好,”张健强一听立马眉开眼笑,挥挥手进了电梯间“那明儿见,我给你带早茶来。”
“好。”许延看电梯门合上,转身回了办公室。
g市闷了整个夏季和初秋,仿佛终于憋不住了,九月中旬就开始没完没了地下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烂的味道,天地几乎被那些扯不清的雨线缝合在一起,整个世界仿佛倾倒在水塘里。
云层压得很低,头顶像搭着几重灰扑扑的厚棉絮,室内室外一样昏暗,一样的阴冷黏潮。新宅子外面的花草,都被泡烂了根儿,叶片儿上沤出了一层滑腻腻的绿苔,淋着瑟瑟秋雨,软趴趴地瘫了骨头,一阵风过来,干脆就粘到枝子上、泥地里去了。
“这是,老天爷在哭呐。”没什么文化的阿姨,愁眉苦脸地看向窗外,手底下有一下没一下地熨着,晾了一星期都干不了的衣服。
这种天气,谁都没有好心情,尤其是天色昏蒙的傍晚时分。许延拿上钥匙撑开把伞出了门,到就近的商场买了台干衣机,票开出来填了送货地址,便开车往月亮湾走。按往常,周六这餐得陪尹心玥吃的,却实在是不想回去。
当时买那房子真是欠考虑了,沿海城市本就气候潮湿,碰上这样的连天霉雨,住在一楼,尹心玥的关节炎明显加重了,明天得赶紧去另选一套。
他开着车压过积水的路面,漫无边际地想着这些麻烦事儿,尹心玥也赶巧打来了电话“延延,”之前许延的电话是阿姨接的,她问道“不回来吃饭了吗”
“嗯,公司临时有事儿,”许延应道“您先吃吧,明天我再回去。”
“别忙坏了身体,”尹心玥担心道“哦,对了,刚才紫菱打过电话来,她回国买点药材特产,顺便带孩子回二五看看。说是这两天就走,经过g市可能会给你带盆花来。”
许延方向盘一歪,猛地冲上人行道,一脚踩住刹车“花,什么花”那一下溅起的水花,落在挡风玻璃上,条条蚯蚓般蜿蜒下滑,他的嗓子破竹般嘶涩“她哪天到,具体说了没。“
“没说,我告诉了她地址,她说时间够,就会过来,若是赶不及,就先回美国,下次再说。”尹心玥叹口气“唉,你没看新闻吧,二五昨天地震了,我刚才问她,她运气也真够好,刚巧进了县城”
地震连那个地方,也留不住了吗许延拿着电话,世界仿佛跟他一道儿,钝重地陷落下去良久之后,才发动车子,空着眼睛开进月亮湾历久弥新的铜铸大门。
习惯太可怕,脑子明明混沌一片,下车后还是机械地上了一楼,从信箱取出份报纸和两张扣费单,拖沓地回到电梯前。光标一直停在十一楼不动,想是在搬卸什么东西。腿一阵阵地虚软,许延撑住墙壁,手上那张单子不经意晃过眼前,房号竟是901,想是邮递员误投了,他咬着牙,正准备转身给人放回去,却蓦然僵成蜡像。
血液在那一刻像徒然苏醒的猛兽,咆哮着、嘶吼着疯狂冲撞,似要立刻破体而出。那张轻飘飘的水费单,那右上角隐没了中段的扣款账号,账号的后几位,那熟悉得已经烙在脑子里的数字
一阵猛烈的晕眩排山倒海地袭来,耳边是闷雷般摧肝裂胆的电梯提示音,他踉跄着冲进电梯间,死死盯着上行的光标一楼、二楼、三楼视力急速衰退七楼、八楼、九楼心,越坠越深十几秒有多短,短成弹指霎那;十几秒多长,长成皓首白头
电梯开处,侧对的那扇毫无特色的房门,901几个铜黄的数字,钢刃般稳稳剖入眼底。许延跨出去,在门前立定,取出口袋里的钥匙串,忽然抿起了一丝笑,风中残烛般衰微。那把万能钥匙,他当时还不想要
门,在他断了频的呼吸声中,无声地敞开房间很暗,挂着严密的遮阳布窗帘,右侧靠墙的位置,摆放着一张简洁的单人木床,一台笔记本电脑,孤零零地压在书桌上桌前停着一架,凹痕斑斑的,不锈钢轮椅阳台栏杆上,一盆茂盛葱茏的绿姬,半露在凉浸骨髓的,潇潇苦雨中
许延慢慢按上门,视线迟缓地转向,与902相连的那幅墙,迎面倾来,黑夜般死死压入眼中。他一把捂住嘴,颓然靠在门板上,良久之后,才蹒跚挪过去,整个人趴在墙壁上,手伸起来,一遍又一遍,轻轻划过,那冰冷的墙面,那一幅,线条简练的风景画儿
那两套紧紧相连的小院子,一个搭着葡萄架,一个种着石榴树有一道低低的,矮矮的砖砌院墙,温柔地横陈在中间,墙上,开了扇小门,看线条,应该是木棍扎成的,横置的门闩部位,已经摩擦得模糊不清了天空上,有一条星星缀成的河流,一眨一眨,每一颗都是明亮的眼睛
那画儿活灵活现,出神入化,许延仿佛听见,墙头上飘过的微风,石榴树上枝叶的轻响,看到葡萄架下凉茵茵的影子那把小竹椅,那个木桌子,那上面,放过的两碗,香喷喷的水蛇粥
二五信箱 正文 以爱之名二
章节字数4102 更新时间091017 06:29
如果痛,一直在极点上持续,是不是就不算痛了是不是就能习惯了习惯那些孤单的路,冰冷的床
真的,许延静静地想,我已经渐渐习惯了,从一刻不停的煎熬,到几小时的阵痛。我已经不会每分每秒想起你,除了一伸手时握住了风,一抬头时放空了笑,还有实在无法填满的光阴里响起的那些歌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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