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福帝姬(全)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米兰Lady
侍女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答“倒没出大事小夫人在八太子走后立即起身,拔出您挂在墙上的配刀就要自尽,幸亏我们及时看见,把她拉住。紧守了一会儿,我们见她似乎安静了,便略略放松了警惕,不想她趁我们一不留神便冲出房去,在府内乱跑,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后来见我们追了出来,便低头朝墙上撞去。那时撒吉正巧路过,忙拉了她一下,饶是如此,她头上仍撞出个包”
宗隽听她们叙述,想象当时情景,又好气又好笑,再问“那她现在怎样了”
不待侍女回答,走入院内时看见的景象已告诉了他答案她又被缚在树上,甚至是同一棵树。
这下他倒全然不急了,带着他闲适清淡的笑意走近她“你似乎跟这棵树很有缘”
她抬头,顶着额上又红又肿的包狠盯他,像是要把她所有的恨意刺入他骨髓“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第五章 完颜宗隽胡沙春浅 第七节 梨涡
她含怒的言语对宗隽来说一直是别样消遣,所能起的作用不过是延长微笑的时间。仍悠然端详她,再命侍女取来散淤消肿的药膏,宗隽亲手取出少许,托起她的下巴准备敷上她额头。柔福自然不欲接受,照例愤恨地侧首,这是他意料中事,当即利用这间隙在她转侧间露出的一片脖颈雪肤上俯首一吻,她“啊”地惊叫,旋即绯红着面颊怒道“滚开,卑鄙的金贼”
他重又抚上她的脸,说“头不可乱动,否则我不敢保证下次会亲在哪里。”
柔福羞恼之下一时也没了主意,知道他说得到做得出,怕他当真再如此非礼,便不敢再转首,只得怒瞪着他看他把药膏一点点抹在她额头的伤处。
不经意间又触到她灼灼的目光,那锋芒锐利过刀剑,他便淡淡笑了“小小姑娘,火气不可太大,有话慢慢说,凡事都可商量。”敷完后把药膏一抛,再说“不就是想死么来,我教教你怎么寻死。”
负手在她面前闲闲踱了两步,开始说“用利器自刎自然是首选方法,但我那削铁如泥的刀剑有忌讳,碰不得女人血,所以恕不外借。你不妨去后院厨房,那里有各式菜刀和屠刀,将就着也还能用用,就是宰过牲畜的,有点腥膻油腻自是难免,不过你死都不怕,想来应该也不会介意。那些刀还有点钝,以你的力气,若用来抹脖子大概一下子死不了,那你就来回多抹几下,看见血流出来打湿了衣服也不必多管,反正死了就不用再担心洗衣的问题。”
柔福蹙眉闭目不理他,但听到最后那一两句时,眼下肌肉不禁微有一颤。
“如你这样撞墙,这种死法并不适合美女。头绽脑裂,鲜血与脑浆齐飞,破相不说,还让别人难以打扫收拾,不好不好。”他摇头,继续说“听说你们南朝女人喜欢悬梁自尽。窃以为,这办法不错,干净利落,不留痕迹。问题是在房中悬梁致死易使居于其间的人心生不安,我们又并不十分熟识,为成全你求死之心而让我废置一间房屋想必你也会过意不去这样罢,厨房院中那个枯木高架就借给你用了。其实那木架本来也是竖来做类似的事的,刚宰的猪羊就经常挂那里”
“呸你才是”柔福忍不住怒而睁目。
宗隽笑笑,又道“不愿意那我只好另想一方供你选用听说你撞墙之前在府中四处乱跑,大概是在找井跳罢嗯,跳井也很好,方便快捷,如果你觉得被泡得全身浮肿、腹大如牛也没关系,那我便建议你采用这种死法。只是有一点不好若你跳的是我府中的井,以后我府中人想必不会乐意去喝泡过你的水这样,你出府往东走,走约两百步朝右拐,再行一百八十步,左转,沿着大道再走百十步,拐进一条羊肠小道走出去,便可看见一片荷花池,你就在那里投水罢。注意要在池塘西边跳,东边水太浅,你跳下去也淹不死,只会沾一身黑乎乎的淤泥上来。西边的水其实也不算太深,好在你个儿不高,淹你倒是足够了”
一面说着一面已动手为她解开了绑在身上的绳子。她右手甫一解缚便立即扬起朝他脸上挥去,他漫不经心地化解了她的攻势,一手搂紧她,一手握住她的手腕慢慢压下,垂目微笑看她“听明白荷花池怎么走了么要不要我为你画张地图”
她怒极,伸出纤纤小足勉力在他靴上猛踩猛踢“我要杀了你我要先杀了你”
“先杀了我”宗隽故作诧异状“你现在不准备自尽了不好吧,我为你想出这么稳妥的死法,你不用实在太对不起我。”
“我死不死关你何事”柔福怒道“就算我要死,也要先看着你死在我面前”
“这似乎不是件易事。”宗隽见她闹了这许久,头发松散蓬乱,便以指轻拨她发丝,把垂在她面颊两侧的散发掠到她耳后,依然浅笑着说“我身体一向健康,虽然比你大上那么几岁,但未必会比你早死,看来你要达成此心愿的确只能自己设法杀我。可你手无缚鸡之力,怎么杀得了我呢”
柔福抿抿唇,梨涡乍现,模样甚可爱。像是认真地想了想,却也未有结论,但仍抬头迎视他,不屈地说“我会想法杀你的,如果杀不了你,我会让我九哥来杀你,总之一定会看见你死在我面前。”
宗隽见她不再挣扎,便放开她,展颜道“那我们就讨论一下你杀我的问题罢。其实你可以借鉴我昨晚教给你的用花瓶打人的办法。设法接近我,最好让我选你侍寝,笑脸相迎,态度柔顺,然后待我不备给我致命一击,你看如何”
“休想”一提“侍寝”,柔福的眼神又是一副恨不得将他割碎的样子“你以为还有下次”
“如果你真要杀我,这是唯一的机会。”宗隽看她态度如此激烈,漫忆她适才甜美梨涡,不免又是温和一笑,但口中说的却是另一回事“而且并不是很易得到的机会。正如你所说,我有很多女人,是否会经常选你侍寝还很难说。被我冷落的女人,十天半月、甚至一年半载都难得我一顾。连见我一面都不得的人,又岂能杀我”
第五章 完颜宗隽胡沙春浅 第八节 黑蝶
这晚宗隽没再让柔福侍寝,另拨了处院落让她居住,并命两名侍女一刻不离地随身服侍她,次日,又命人送了套白色衣裙给她换上再领她出来。
既没了从宫中带来的宋裙,柔福倒也不再拒绝,给她什么就穿什么。那套衣裙左衽小袖,全然素白,绫绢制成,没有任何图案,只在边角处略有波纹状刺绣,也都是白色的。侍女将柔福的头发披垂于肩后,再挑出几缕结辫,其上着白色素巾,并饰以白羽。待她出现在宗隽面前时,他徐徐一打量,便笑了笑“你穿白色挺好看。”
柔福一瞪他“在我们大宋,只有家人去世了才会穿一身白衣服丧。”
“白色对女真人来说是吉色,并非服丧时才能穿。”宗隽道“不过今日你穿白衣,按服丧理解倒也不算错。”
柔福讥诮地冷笑“那我是为谁服丧是你自觉时日无多”
宗隽朗然大笑“很好。看来你虽只服侍过我一晚,却已把我当作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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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霞飞双颐,柔福略有些羞赧,但仍扬眉狠剜他一眼“若穿白衣可以咒死你,那我就天天穿。”
宗隽不再逗她,施施然起身牵着她往外走“你很快会知道你在为谁服丧。”
他带她乘车出城,行了许久才下车。柔福抬首以顾,发现这是一片墓园,不远处有一高阔土堆,其下挖有地穴,看上去是供安放棺椁之用,周围已聚满了人,在一灵柩前或跪或立,均面带哀戚之色,有数十名女子跪成两列正放声哭拜。
“郎主今日为我二哥宗望举丧。”宗隽淡然解释说。
柔福侧首道“那关我何事我才不为他服丧”
“那么那人呢”宗隽抬目越过柔福头顶朝左看“那人值不值得你为她服丧”
柔福顺着他目光看去,他所指之处有许多的家奴,高高举着纸扎的房屋、侍从、车马等仪物,白幡飘飘,那些纸人面目呆板,却都带有诡异的笑。
忽然毛骨悚然,柔福略略向后移步“你让我看纸人”
宗隽纹丝不动地站着,微笑“再看。”
柔福勉强再看。花花绿绿的仪物,面色惨白的纸人,在家奴所举的竿头迎风颤动。他们身后有个柴堆,上面插满了长长的白幡,似有意识的妖魅,不时随风袅袅舞起,再倦倦落下。骤然加强的阳光透过仪物白幡偶尔遗漏的缝隙扑面刺来,迫得柔福以手覆额,瞬了瞬目,其间有风送来一缕纸钱怪异的味道,和一阵激越绵长的马嘶声。
再次睁目,风舞得正急,拨开了层层白幡,露出了柴堆顶上的景象。一匹纯白的雕鞍宝马全身被缚以密密的铁索,屈膝绑在柴堆上,而它的旁边立有一枯木树干,上面同样以铁索缚着一名白衣的女子。
柔福面色霎时苍白,双唇轻颤,失声呼道“五姐姐”
被缚的茂德帝姬在黝黑的铁索下动弹不得,垂首阖目,似已疲惫不堪,懒顾生死,无神采的脸上一味漠然,不见喜忧之色,只垂下一头及膝的长发,拂过她青白素净的脸,凄婉地飘逸于风中,像一支招魂的手。
“他们要把五姐姐怎样”柔福惶然问宗隽,情急之下一手抓住他的手腕,天不冷,却冰凉。
宗隽看着她说“和宗望生前最爱的名马一起生焚殉葬。”
柔福一怔,随即拉住他急道“你们要把她活活烧死不能这么做生焚殉葬何其残忍,你们金人不也是人么怎么会想出如此没有人性的做法你快救救她救救我的五姐姐”
宗隽并未答话,抬首不再看她,柔福再三恳求他只是不理。此时忽闻车辘声响,有一列车辇渐渐驶近,仪仗侍从一见可知是自宫中来,众人见状均肃立迎接。其中主要的凤辇于墓前停下,侍女启帘,自内扶出一素衣丽人。
远黛含烟,顾盼生姿,宗隽认出她便是完颜晟新纳的赵妃玉箱。
随她同来的宫内内侍对宗望夫人唐括氏说“赵夫人奉郎主之命为二太子送葬。”
唐括氏忙与众人迎上施礼,玉箱亦盈盈浅笑着还礼,再启步去灵前上香。
柔福一见玉箱,微微一喜,立时朝她跑去,牵着她的袖子说“玉箱姐姐,快救救五姐姐吧,他们要把五姐姐生焚殉葬”
玉箱转目看看她,一言不发,淡定地将袖角自柔福手中轻轻抽出,继续从容不迫地走至灵前,点了一束香,神色肃然地依礼三拜,将香插好,再转身对期盼地看着她的柔福说“二太子生前最宠爱茂德帝姬,而今二太子薨逝,茂德帝姬理应相随于地下。生焚殉葬是女真习俗,唐括夫人请求已得郎主许可,此事已决,不会再变。”
柔福愕然,难以置信地看她“玉箱姐姐”
玉箱淡扫她一眼,又道“快回八太子身边去,这是二太子葬礼,不可四处乱跑大呼小叫。”
柔福一时沉默,随即蹙眉仰首,愤愤然紧盯玉箱,说“你怎会变成这样委身金人,就真把自己当金人了做了金国皇妃没几日,那些奴颜媚骨的伎俩倒学了个周全。可叹孝骞叔叔一世忠义,竟生出你这样的女儿来为他抹黑”
玉箱不恼不怒,抬首一看赶过来的宗隽“八太子,管好你的女人。”
宗隽颔首“是,夫人。”立即揽住柔福的腰,把她引离灵前。
柔福被迫随他走开,却仍恨恨地回首,盯着玉箱切齿道“贱人”
玉箱拜祭既毕,唐括氏遂命点火焚化殉葬品。几名家奴马上点燃火把,迈步走向柴堆。
“不要不要”柔福见状当即哭喊起来,就要往那边跑,宗隽拦腰搂住她,她拼命挣扎,他默默不语,只箍紧她。
几簇火焰自柴堆底部次第燃起,那些柴上加有油,火焰因此迅速升腾,逐渐围成个火圈,不住向中心侵蚀。白马悲声嘶鸣,而烟火中的茂德依然静默垂目,生气仿佛已在烈焰焚来之前消散。
一匹马忽地自远处奔来,其上的男子下马后猛然拨开人群朝柴堆冲去,同时不住地悲呼“福金福金”
福金是茂德帝姬的闺名。柔福闻声睁开哭得朦胧的双眼,看向那男子,然后惊讶地唤“五姐夫”
那男子正是茂德的驸马蔡鞗。他原本容貌清俊,但此时已憔悴瘦弱不堪,像是从很远的地方匆忙赶来,一身青色单衣暗淡残破,满面尘灰,凌乱的头发上沾有几点破碎的树叶和草絮。
几名家奴已将他中途截住,他无法挣脱,便颓然扑倒在地,双目通红,似欲泣血“福金”
被缚的茂德缓缓举目,在被烈焰升温的空气浮光中缥缈地笑“驸马”
烟越来越浓,茂德开始咳嗽,但却似一下有了精神,便咳边大声对蔡鞗道“驸马,福金先去了,你多保重,替我好好照顾父皇”
蔡鞗努力点头,早已泣不成声,双臂都被人架住,再也无法再靠近茂德一步。
烈火不断翻卷而上,火舌渐渐舔及白马与茂德。柔福惊惧地望着这可怖的景象,已哭不出声。
宗隽一手搂着她,一手挡住了她的眼睛。她愤然摆首,拉开他的手,说“我要看”
宗隽点头“好,那你好好看。”手垂下,自后环住了她的腰。
“你为什么不救她”柔福冷冷问“见死不救,你跟烧死她的禽兽并无分别。”
“如果被焚的是你,那我就救。该救她的人是她的丈夫,但那男人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是跪在那里哭。”宗隽淡然道“对我们来说,将她生焚殉葬不过是习俗而已。而对你们来说,这是大宋积弱的结果,是你父兄的无能造成的你们必须接受的命运。”
“放开我,你这见死不救的禽兽”
“你应该好好学学怎样跟主人说话。”
“你怎么还不死”
“如果我死了,他们会像烧你姐姐一样把你烧了为我殉葬。”
“我宁愿马上就死,只要能看着你死在我前面。”
“呵呵,”宗隽一笑搂紧她,在她耳畔说“那我们就一起死罢。”
他温暖的呼吸轻轻拂过耳边,这话听上去有奇异的感觉,柔福忿忿侧首避开,心神略一恍惚,待再凝眸,见那火已将茂德全然吞没。
整个柴堆成了巨大的火球,烈焰怒张,像是会无休止地燃烧下去。风一阵阵掠过,便有带着星星火点的灰烬飞出,漫天飞舞。柔福怔怔地看着,忽然伸出双手,仰首以待,很快便有几片灰烬飞来,落在她白色的衣袖上,像寻枝小憩的黑蝴蝶。
她的裙袂微扬,越来越多的星火黑蝶在她周围翩翩地飞。她眩惑地看,忽然全身一软,晕倒在宗隽怀里。
第五章 完颜宗隽胡沙春浅 第九节 良辰
此后数日宗隽往来于京中各兄弟府邸之间,与他们或欢宴畅饮,或出城打猎,与他们每一人都相处融洽,却又不会与其中某一人过从甚密。争柔福之事令宗磐始终耿耿于怀,与宗隽相遇时每每面露怒色,有意挑衅,而宗隽总一笑而过,再不与他针锋相对。
这期间他并未召见柔福,侍寝的是以往的婢妾,他让柔福静静地住在她的小院里,自己也不曾去看她,只偶尔找服侍她的侍女瑞哥来问问她的近况。
小夫人身体已大好,精神不错,只是忽然变得很安静。
小夫人今天与我聊天,因为不大懂女真话,所以她开始跟我学。
小夫人问我八太子的名讳,还问八太子的官职。
小夫人说数日不见八太子,问我您是不是离京了
第八天夜里,当宗隽从瑞哥那里听见最后这一句,便微笑着放下手里的书本,转而拭擦自墙上取下的佩刀,吩咐她说“请小夫人过来。”
依然是倔强坚硬的姿态,她强烈的敌意甚至使室内的烛光忐忑地晃。大概得益于瑞哥的精心打扮,她衣着甚美,有别于其他侍寝姬妾的是脸上的妆容,她们铅华丹朱,百媚千妍,而她素面朝天,其上所覆的惟一层戒备的寒霜。
看了看他后,她迅速被他手中的佩刀吸引。他徐缓地拭擦着,清寒的幽光一道道地自刀刃上漾入她眸心,她的双目因此闪亮。
他在心底无声地笑,却不动声色地问“知道我为什么让你来么”
她下意识地扫了内室的床一眼,踌躇着说“知道。”
难得她能做到这般隐忍,居然能一召即来,可惜不自知她坦白的双眸会透露所有心思。
“嗯,”他引刀还鞘,然后递给她“把刀放进墙边的衣柜里。”
“衣柜”她诧异地问“不是挂墙上么”
他点头“衣柜,没错。”
她便顺从地接过,依言把佩刀放进了衣柜,再转身远远地面对着他,神情不免有一丝紧张。
“好了,”他淡淡命道“你可以回去了。”
这下她更是不解“回去”
“对,你回房休息罢。”宗隽重又握起刚才搁下的书“要你做的事做完了。”
她如释重负,而踟躇的步履又显示了她计划搁浅的不甘。他的双目落在书上,但心里总有一只眼睛在观察着她,轻易窥破她矛盾的心境,令他心情愉悦。一时兴起,便又调侃她“还不走想留下”
她脸一红,立即疾步朝外走。走到门边忽又回头,好奇地问“你在看什么书”
他举起向她亮出封面“贞观政要,你们汉人的书。”
次日深夜他又召她过来,这次明摆着跟她说是要她侍寝,她目中有羞忿之色一闪而过,却未拒绝,静默着表示应承。他一笑,命侍女端了一盆清水进来。这要求令她感到怪异,打量着他问“不是盥洗过了么”
他只说“半夜会用得着。”
她显然想不明白,却也不好再问,便噤声,好不容易在他再三催促下上床躺在他身边,仍不过是和衣而眠,且侧身背对着他。
他也暂时没去碰她,须臾故意鼾声大作,实则与她一样清醒。她不是不怀疑,取出一片羽饰在他鼻上拂了两下,可她不会知道他对小小痛痒的忍受能力远超出她的想象。
又等了一会儿,见他毫不动弹,一味沉睡,她便轻轻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到衣柜前,迫不及待地匆忙拉开衣柜门
“砰”地一声,有东西自柜中炸响。其实声响不算巨大,但夜深人静,那声音依然分明而震耳。并且伴有浓烟,刺鼻的火药味扑面而来。
柔福帝姬(全) 分节阅读_61
宗隽当即起身,哈哈大笑着点亮了蜡烛。
柔福默然愣了片刻,才缓缓转过身,脸上阴沉恼怒的表情不比烟熏的痕迹逊色“啊,完颜宗隽”
那机关其实很简单,只是枚小小的拉炮,不过是他命人特制的,发出的烟雾要比寻常的多。
“你不知道未经允许是不能私自翻找主人物品的么”宗隽笑问。
她冲过来劈头劈面地打他“我要”
“你要杀了我”宗隽一边招架一边笑着说,很快捉住她的双手紧紧握住。
她便也停下来,严肃地盯着他说“我并非威胁你,我会真的杀了你。”
“我知道。”宗隽也收敛了笑意,拉她在身边坐下“好,我们仔细讨论一下这事。”
宗隽把一块面帕投进准备好的清水中清洗一下,再取出来轻拭柔福脸上的烟尘,她恼怒地避开,挣扎得像一条离水的鱼。
宗隽便把帕子扔进水里“那一会儿你自己洗。”然后对她说“我知道如今你最大的愿望大概就是杀了我。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死了,你将来就算不被生焚殉葬也会被我的兄弟收纳为妾,比如那大胖子宗磐,而他们对你,未必会有如我这样的耐心。”
“大不了我也自尽,只要你死。”柔福说“我不会再给任何人欺负我的机会。”
宗隽一哂“我的死对你来说很重要我甚至不是大金权臣,杀了我,你就能灭金复国么就能洗清你与你宗族同胞的耻辱么”
她摇摇头“是不能。可是你不是个很简单的坏人,如果让你活下去,我不知道你还会施加给我或我的同胞何等的耻辱。”
这话听得宗隽微微一怔,旋即大笑开来“有道理,这点我也不知道。”
“但是,”他又说“你杀得了我么玩今天这样的心思,你是胜不过我的,何必把你的小脑筋用在没有胜算的事上你若有时间,不妨多想想你引以为荣的大宋、疆土与臣民都远超大金的大宋为何会亡在我们这样的蛮夷手里,或你以后应该怎样生存下去,这是切实而有意义得多的做法。”
柔福垂目静思,再说“这些我以后会想。但我不会改变杀你的决心,现在杀不了你,我会等,等到我九哥挥师北伐的那天,自然会有办法杀你。”
很怪异的情景。如此良辰美景,却与侍寝的姬妾心平气和地讨论杀自己的问题。宗隽不觉又是一笑,看着柔福说“还不洗脸黑色胭脂很好看么”
她才又意识到这问题,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自己绞干帕子将脸上污迹洗去。宗隽待她洗完便抱她上床,她觉察到宗隽的欲念,马上又开始抗拒,宗隽笑道“又不是第一次,为何还要反抗”
她睁着一双清亮明眸说“你是我的敌人,不是我的夫君。我会永远抗拒你。你也许可以凭力量强迫我侍寝,但总有一些东西你是绝对无法强迫的,例如我的意志我的心。”
第五章 完颜宗隽胡沙春浅 第十节 茶经
次日宗隽并未出门,晨起后在书房看书,让柔福在一旁焚香侍侯。柔福虽颇为不悦,但也未拒绝,为他点上一炉香后便徐徐打量他书架上的书,但见其中大半是汉书,例如史记、资治通鉴、其余历朝正史及各类兵书,而他现在正在看的仍是贞观政要。
“这么多书,你都看过”柔福问他。
宗隽点头,说“我七岁时,我母后命人去汴京为我请来了两名汉儒先生教我汉文。”
柔福微微一笑,掠他的那一眼满含优越的骄傲。宗隽分明看见,却不理睬,继续埋头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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