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福帝姬(全)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米兰Lady
须臾,有侍女奉茶进来。柔福揭开杯盖一看,当即便蹙起了眉头“这里面加了些什么”
宗隽闻声一望,淡淡道“是酥酪。”
“你们就这样烹茶”柔福不屑地摇摇头,用一细细银匙自杯中挑起一点茶叶看了看,再放入口中轻轻一抿便已知此茶品种“这是白茶,福建北苑贡茶中的极品。”
“不错。”宗隽微笑说“还是自你们汴京宫中取来的。”
柔福双眸一暗“可惜,多好的东西,落入你们蛮夷手中竟被如此糟蹋。唉,你们简直是牛嚼牡丹、暴殄天物。”
“哦”宗隽将书一卷颇带兴致地问“那你们是怎样享用这茶的呢”
“这茶经若要细讲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说完的,何况个中精妙处绝非蛮夷所能领会,就拣要紧的说,只怕你也未必听得懂。”柔福轻拨杯中茶叶,悠悠道“昔日汴京禁中贡茶主要有平园台星岩叶,高峰青凤髓叶,大岚叶,屑山叶,罗汉上水桑牙叶,碎石窠、石臼窠叶,琼叶,秀皮林叶,虎岩叶,无又岩芽叶,老窠园叶等,香味各异,各擅其美,但终究不如这北苑白茶。
“这白茶与寻常茶叶不同,其叶最是莹润纤薄,自崖林之间偶然生出,若移来培植是决计种不活的。此茶树千里之内不过一、二株,每年产的茶叶仅够制两三个饼茶,而且尤难采摘蒸培,稍有不慎,汤火火候一失,就会损香折味,变为凡品。撷茶要选在每年惊蛰之时,黎明时分,日头一出便采不得了。采茶应以手断芽,但不得以指去揉,否则气汗熏渍,茶便失之鲜洁。茶工要随身带上新汲清水,采下新芽则马上投于水中以保鲜。那种刚刚萌生便采下的新芽精制成茶后形似雀舌谷粒,细小嫩香,为最上品,一枪一旗亦可,一枪二旗次之,其余的都是下品。
“茶的蒸压火候不得有一丝马虎。蒸太生则芽滑,会使茶色清而味烈;过熟则芽烂,会使茶色赤而不胶。压久了会导致香竭味薄,若压得不够又会令色暗味涩。洗芽的器皿要绝对洁净,蒸压好后需细细焙火。若涤濯不精,饮时品出些微砂土,自不免大煞风景;若焙火之过熟,则茶文理燥赤,色香俱失。造茶之前要先度算好时间工力,以决定采择多少,要在一日内造成,否则茶一旦过宿,便有害色味。
“烹茶之水以清、轻、甘、洁为美。古人说江南中泠惠山之水为上品,但相隔太远,纵使人千里迢迢地送来也无法保有原来的新鲜水质。平时可取清洁甘美的山泉,其次,清澈的井水也可勉强一用,江河之水,有鱼鳖腥味及污脏泥泞,就算味道轻甘也不能取用。以前我们烹茶用的水,主要是父皇命人修渠自汴京城外引入禁中的山泉与艮岳自生的泉水。山泉也有区别的,味美者曰甘泉,气芳者曰香泉。自城外引入的是甘泉,而我们艮岳山中自生的则是香泉,两种泉水烹出的茶各有妙处,难分优劣。
“我看你们这两杯酥酪茶多半是用无焰的死火煎的罢好茶须缓火炙、活火煎才可喝。知道什么是活火么即有火焰的炭火。但也不一定非要用炭火,以前我常去艮岳捡枯松枝或松实,用来煎茶效果并不比活火逊色,隐约还有些别样香味。
“唐人煎茶,多加以姜、盐。本朝苏子瞻苏学士认为加少许姜尚可,盐则不必用。而我们宫中所饮之茶均不多添杂物,专品茶、水纯味。世人常用梅花、茉莉等花荐茶,虽能增花香,却亦损茶原味。好茶有真香,非龙麝之俗香可拟,入盏便馨香四达、沁人心脾。若茶叶为中下品,加香花入内也许可稍掩其粗陋寡味,但若佐以上等之茶,则完全是画蛇添足。”
“所以,”柔福将面前茶杯远远推开,一脸鄙夷地瞧着宗隽说“像白茶这样的茶中极品,以往我们连香花都不敢擅加入内,惟恐折损了它,而如今,你们竟以油腻味重的酥酪与之同煎,如此蛮饮,当真令人为此茶扼腕痛惜。”
宗隽笑笑,问“这些茶经是谁教你的”
柔福下颔微仰,道“我父皇和我三哥楷哥哥。他们均是品茶斗茶的高手,若论茶道,只怕全天下无几人能胜过他们。其实何止茶道,但凡清玩雅趣,又岂有他们不精的”
“怪不得,”宗隽似恍然大悟“他们无力守住祖宗基业,原来把心思全花在烹茶之类的事上,哪还有精力去治国呢”
柔福一愣,双唇微动了动欲反驳,话到嘴边像是自觉不妥,一时未能说出什么。
“好,以后我不再如此蛮饮了。”宗隽微笑看柔福“我喝的茶便交由你烹。以前我常觉你父亲庸碌无为,一无是处,如今看来竟错了,至少他调教出了一个可为我烹茶添香的好女儿。”
柔福一怒之下伸手夺过他手中的贞观政要“你既看不起我们汉人,又为何要巴巴地学汉文、读汉书”
宗隽也不与她争,悠然笑着往椅背上一靠,说“你不觉得,我爱看的书与你父皇或你楷哥哥爱看的不一样么”
柔福闻言后一阵静默,垂目久久地凝视手中的贞观政要,若有所思。
第五章 完颜宗隽胡沙春浅 第十一节 通鉴
此事奇异地激起了柔福的阅读兴趣,书房因此成了她最常去的地方。宗隽看书时她愿意作陪,他看完递给她的书她不急于搁回书架,貌似随意地翻翻,目光却总带着一抹渴求的意味烙在一张张书页上,像是在寻觅她思之反复而不得的答案。
宗隽外出时她也总泡在书房,当某日宗隽突然自外归来,在书房找到正在凝神看书的她时,她略显慌乱,仿佛她私守的秘密被他窥破,迅速起身,将手中握着的书隐于身后。
那书封面在她行动间倏忽一闪,她刻意的掩饰躲不过他冷静的眼睛,他笑“贞观政要看完了”
她犹豫一下,终究还是点头承认。
“看懂了么”
“现在还不太明白,”她坦白地答“但我想以后会看懂的。”
“为什么选资治通鉴来看”
她闻言缓缓移出身后的书,以指轻抚封面上的“资治通鉴”四字,说“因为这部书看上去最旧,想必被你看得最多。你这么爱读它,肯定是有道理的。”
宗隽微笑坐下“那你看出什么了么”
她默思片刻,然后道“我想它可以告诉我为什么我的国家会遭受你们的劫掠或者,还有中兴的方法。”
“这些书,你若想看就随便看。”宗隽一摆手指着满架的书“但你就算读懂了,想明白了,找到了中兴你国家的方法又能怎样你不过是一柔弱女子,我的侍妾,你不可能会有机会像男子那样为宋建功立业。”
“不。”她抬头直视他“只要我活下去就有机会。”
“等你的九哥”他揶揄地问。
她严肃地颔首“对,我的九哥。”
“你的九哥”宗隽沉吟着,笑意隐约,意味深长“他五月在应天府称帝了,你知道么”
她的神采被这话轰然点亮,两颐嫣红,眼眸浮光“真的你怎不早些告诉我”然后他看见她唇边漾出一波他从未见过的明媚笑容,澄净清澈如春日阳光。“是啊,本应如此,终归会是如此他那么英武刚勇、冷静睿智,举手投足满蕴着天璜贵胄的高贵气度,中兴之主,舍他其谁”
她快乐地奔向朝南的窗边,仰首眺望无云的蓝天“登基那天的他该多么漂亮他穿戴的一定是高贵的天子之服衮冕。那衮服是青色的,上面所绣的日、月、星、山、龙、雉、虎蜼附于他身上必也沾染了灵气,随他步履宛转游移呼之欲出。他的红蔽膝上会织以龙纹,间以云朵,饰以金鈒花钿窠,装以真珠、琥珀、杂宝玉,其下的红罗襦裙色泽如殷红的霞光。金龙凤革带系在他身上粲然生辉,那光芒必不会比艳阳逊色。他足蹬红韈赤舄,腰佩鹿卢玉具剑,手按在剑柄上,稳步登坛受命,所戴之冕前后十二旒,透过其上所垂的真珠,可以隐约看见他淡定自若的神情。他立于天坛之巅,以从容目光俯视众生,昭告于昊天上帝,从此他就是大宋新的国君”
虽早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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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料,但她超常的热情仍使他诧异。听着她细致入微的描述,他笑意显示的愉悦并不比她的联翩浮想真实“说得像是你亲眼目睹一般。”
“可惜,我不能亲见九哥登基。”她回首微笑看他“但当时情景必是这样。”
“那你是否关心他即位以后做的事”
“当然,”她说“现在他应该在运筹帷幄,以求尽快攻入金国中兴复国。”
“很抱歉,我真不忍心让你失望。”宗隽展眉笑道“你九哥的军队在我们元帅娄室的进攻下节节败退,开封尹、东京留守宗泽连续上疏请求他回銮汴京以安人心,他却不听,而在黄潜善、汪伯彦建议下准备转幸东南。”
她怔了怔,但马上抬目决然视他“或许现在他兵力不足,不得不暂时避让。这只是他一时权宜之计,待局势稳定之后,他一定会重返汴京,并调兵遣将挥师北上。”
“是么”宗隽微微摆首“恐怕将来他行事未必会如你所愿。”
她忿忿地盯他良久,最后得出个结论“你嫉妒他。”
“哦”他故作好奇状“理由呢”
“我九哥年轻有为,才二十岁就当上了大宋皇帝。”她唇角微挑,一脸不屑“而你比他还大一些,却碌碌无为,担着个无足轻重的文职,终日无所事事,只知享乐,于国于社稷都无建树。你比之于他,岂不惭愧”
她若对别的金国贵族如此直言,再有九命也难保。宗隽呵呵一笑,倒不愠不怒,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她都把他看成碌碌无为的庸人,起码说明他的韬光养晦颇有成效。
“嗯,没错,我终日无所事事,清闲之极。”他暧昧地打量她,微笑“我看你似乎也很闲,或者我们可以一起找点事做”
她一时没明白,愣愣地看他不怀好意地笑,半晌才反应过来,当即狠狠啐了他一口,红着脸跑出书房,手里还握着适才那册资治通鉴。
第五章 完颜宗隽胡沙春浅 第十二节 山色
秋七月,完颜晟决定带京中宗室皇子出城田猎,宗隽也将奉命随行,府中奴婢得知消息后,立即提前数天早早地准备鞍马刀弓帐篷雕鹰等所需物品。
柔福见他们忙得热火朝天,便问“如此大费周章,是要去好些天么”
宗隽说“只是去城外围场,不过三四日。如今在围场田猎,其实只是以军队布置好围场,再把准备好的狐狸、野兔、野猪和鹿獐等动物纵放于其中,大家放箭去射,或者以雕鹰捕捉,做做狩猎的样子罢了。”说罢叹了叹气“我小时候常跟父皇去长白山打猎,往往一出必逾月。那里珍禽异兽漫山遍野,模样美观漂亮的有紫貂、黑鹳、金雕、梅花鹿、丹顶鹤;味道鲜美甘香的有秋沙鸭、麝、水獭、猞猁、马鹿、青羊;可捕来玩赏的禽鸟有鹗、鸢、蜂鹰、苍鹰、雀鹰和花尾榛鸡当然,还有很多凶猛的野兽,步入密林时须处处小心,经常会有黑熊、棕熊、豺狼、金钱豹出没。最危险的是虎,它常常静伏于灌木丛中,发现落单的行人后会跟着他在近处潜行片刻,待其不备便猛扑过去,一口咬住人的脖子,使他避无可避,然后再撕咬嚼食入腹。”
柔福一直仔细听着,听他说起珍禽异兽时露有浅浅笑意,但听到猛虎食人之事,不禁呈出一丝惊惧神色。宗隽见状淡淡一笑,又道“可是这样的猛虎,我从小到大跟着父皇一共猎杀了五头。长白山上的猛虎毛色十分艳丽,背部和体侧是淡黄色的,而腹面净白,全身布满的横纹黝黑油亮,每个女真人都会以拥有这样的虎皮为荣。我卧室和书房中的挂毯,便是我亲自猎杀剥下的虎皮。在长白山狩猎,才是真正的狩猎,对男人来说,最大的快乐莫过于赢得以生命为赌注相博的东西。而如今的城外田猎,不过是作戏式的消遣。”
“那如今你们为何不去长白山狩猎了”柔福问。
“京城离那里颇有段距离,来回需要很多时间。何况,现在的皇帝似乎比以前忙”宗隽忽然朗然地笑“自然是不便轻易远离京城,花这么多时间在狩猎上的。”
“有那么多珍禽异兽的地方,风景一定很美罢”柔福再问。
“对,”提起记忆中的长白山景,宗隽微微有些感慨“许久没去了,不知那里的山色湖光是否还跟以前一样”
那里的天,纯蓝而明净,空中飘浮着的云朵蓬松洁白,在山脚望去,云低低悠然游移,感觉离你非常近,仿佛奔去纵身一跳,便可扯下一把云丝。行至山腰,有若置身云端,伸手出去,那缕缕白烟缓缓掠过掌心,恬淡的清凉。纵然夏季也是十天九雾,密林上空,更是云海滚滚。最高的白云峰立于云海之中,巍峨磅礴。而另一端的玉雪峰,由玉白色浮石砌成,四季皆白,雪石难辨,山下有冰穴数处,常见穴中炊烟如缕,传说有仙人在那里炼丹。
天池泊于群峰之中,池水清澈清泠之极,天晴时看去,色泽幽蓝若宝石,其中无任何生物,唯一灵动的东西,便是碧水中飘着的白云。天水相连,云山相映,被蓝白二色净化的景色宁静秀美,却又辽远深邃,站在天池岸边,纵目远眺,有置身于沧海之滨的感觉。
天池水蜿蜒流下,自悬崖峭壁上坠落,衍作瀑布飞流而下,便若银练飞挂,冲向深深谷底,激起层层水雾朵朵水花,似焰火纷纷扬扬地飘落,一经阳光照拂,水雾间又幻化出一弯光影缤纷的彩虹,立于终紫、杏黄的岩壁间。
山中林木郁郁葱葱,繁盛茂密,无边无际。其中的美人松树腰纤细挺拔,树干光滑细腻,呈粉红色,而针叶短而密,苍翠无匹,疏疏落落地散生于红松、云冷杉林间,如偶遇的美人。高山苔原碧草如茵,随四时节气开有不同色彩的花,淡黄、橙红、浅紫,各擅其美。深秋时,有种名为“越桔”的草会结出状如樱桃的果实,满布于山坡上,鲜红如锦缎。在积存冰雪终年不化的沟谷旁,可以看见一些色调淡雅的小黄花,花名不太好听,叫“牛皮杜鹃”,但奇异的是这种貌似脆弱的草本的花却有梅花的风骨,在严寒中绽放,花叶之下便是白雪
宗隽一边回想,一边徐徐向柔福描述山中景象。柔福听得入神,凝眸间隐有憧憬的意味,最后问他“那牛皮杜鹃京城附近有么”
宗隽道“自然没有,这花只生长在长白山中。”
柔福便轻轻一叹,有些怅然。
“你”宗隽打量着她,忽然问“会骑马么”
“骑马”柔福微愣了愣,随即一仰首“会”
宗隽当即起身,一握她的手腕,把她拉了出去。直奔府中马厩,亲自为她挑选了一匹小白马,再命瑞哥给她换身短装,然后领她到骑射场,指着小白马对她说“骑骑看。”
那马通体雪白,头小而秀气,骨量较轻,皮薄毛细,看上去也很灵敏。柔福看上去似很喜欢,乍惊乍喜地朝它迎面走去,伸手轻轻抚摸它的鬃毛,那马也不怕生,像是十分温顺。
“骑上去。”宗隽出言促她。
她回首看看宗隽,略犹豫地垂目,但不过一瞬便又睁目,决然地拉住缰绳,左脚一踩马身左侧的马镫,奋力扬身上马。行动间似有些慌乱,那马被她一拉便朝左转移了数步,她尚未坐稳,一急之下猛抓鞍前突起处,待马停下才松了口气,调整好坐姿,两手抓牢缰绳,傲然朝宗隽一扬首。
宗隽一笑,也骑上自己的马,策马行至她身边,以足轻磕她马腹,白马立即迈步前行。起初那马行得徐缓,柔福甚是开心,格格地笑着,手中缰绳渐渐放松,那马也随之加速,开始小跑起来。越跑越快,柔福神色举止开始变得紧张,一面紧拉缰绳一面俯身向前,身体随着马的奔行摇摇欲坠。宗隽定睛一看,发现她所抓的缰绳两边不平衡,一长一短,更严重的是她的双足居然没有踩住马镫,两侧的马镫空空地垂着,不住晃动。
顿时明白,她其实并不会骑马。宗隽哑然失笑,马上扬声指导“收一收缰绳,两侧要一样长。腿夹紧马肚,踩住马镫。”
她闻声照做,试着去踩马镫,试了好几下才够着,不想那马镫是铜制的,内侧颇光滑,她鞋弓甚小,一踩即滑,马一颠簸她双足即刻又探出,根本踩不住。
宗隽这才注意到,穿着南朝式样绣花鞋的她的足,实在是要命地小。
她终于放弃,不再尝试去踩马镫,而是猛力拉缰绳,那马跑得正欢,被她这一勒当即高高抬起前腿,大有将柔福自背上掀下之势。柔福一惊,便放开缰绳,转而紧抓马鬃,双腿紧夹马肚,一脸煞白地紧俯在继续狂奔的马上。而那马镫,依然空空地晃。
宗隽立即策马奔至墙边,提起一根一丈多长的套马杆,再朝柔福的马冲去,待离得近了,猛然向前探出身,身下的汗血马也随之一跃,宗隽右手一扬,套马杆在空中划出一大大的弧线,柔韧的长杆一抖,将上面的绳套抖出个圆圈,直飞出去,不偏不斜正搭在奔跑中的小白马的脖子上。那白马一声嘶鸣,正欲扬蹄抬前腿,而此时宗隽移身向后靠,以后鞍桥卡住身体,两手紧握套马杆回收,硬生生将马首拉转过来,于是那马前身像被猛地定住,后腿急急地兜了个半圆,然后渐渐停住。宗隽再一抖手臂,整个绳套就绕在了杆梢上,再策马过去,伸出手,将柔福抱到了自己的马上。
奔回场边,他抱她下来,正色道“不要强做不会做的事,赔上小命并不好玩。”
柔福讪讪地低首,脸上一片潮红。
宗隽亦垂目,视线锁定在她的三寸纤足上。须臾,一下将她抱起,朝自己房中走去。
第五章 完颜宗隽胡沙春浅 第十三节 裸足
“呀,放开我”柔福挣扎着想落地,看清他前行的方向,脸越发红了。
宗隽不理,进到房中才把她放在床上,然后一把捉住她还在乱动的脚,两下便把她的鞋除下。接下来的举动跟她猜测的不尽相同,他的注意力依然停留在她的双足上。紧捏住她的足踝,他开始去解她小腿上缠足白绫的结。
她惊恐得无以复加。自五岁偶遇九哥那次以后,她的裸足从未暴露在除自己与贴身侍女之外的人眼中。每日的洗足缠足无异于闺中最大的隐秘,必在深夜紧闭宫门时才可进行。缠足非她本意,但随着年岁渐长,在别的女子艳羡的目光中,她也会隐隐为自己双足的尺寸感到骄傲。被俘北上途中虽然处境艰难,她却也坚持寻机洗缠保养自己的纤足,当然,先要确保夜阑人静无人窥见。
佼佼金莲,宛若新月,瘦欲无形,柔若无骨。但这种美须以绫帛绣鞋装裹文饰才能入目,而其间真相,是纤足美人绝不可示人的禁忌。那附足的白绫所起的作用似比小衣更为重要,虽夫君亦不能除绫直视,纵然烛红帐暖,两情缱绻。
面前的男人,与己有数次肌肤之亲,但他亦从未见过自己裸足的状态,这次欲解缠足,分明是有甚于解衣的莫大羞辱。
羞忿之下,柔福朝着宗隽猛踢猛踹,双手也不停地推搡抵抗“住手,这种野蛮行径非君子所为”
宗隽一笑“我是蛮夷,并非君子。”然后一手镇压她的反抗,另一手继续此前的工作。
那两丈有余的缠足白绫在他手下层层松脱,当她感到最后一道布缕与皮肤决然相离,左足轻触着清凉的空气裸呈于阔别已久的日光中时,两滴泪珠随之而落,于羞赧与愤恨间,她阖上了双目。
锦鞋缎面下变形的丑陋,是必须严守的隐秘的根源。
青白的皮肤上不见任何血色和生气,潮湿而脆弱,像火伤之后脱去陈皮腐肉的变颜的肌肤。足上只有一个翘起的大脚趾还停留在本来的位置上,其上指甲仍依稀可辨,而其余四个脚趾无一例外地向足心转折,完全压于足掌下,而指甲均已脱落。脚跟臃肿,足背凸起,可见是以强力限制足掌生长,使足的长度及宽度不及天足的一半。
宗隽把着她的足踝反复转侧端详了许久,又继续拉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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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足,依样把白绫解开。柔福此刻已无心再抗拒,只以袖遮面,轻轻地啜泣,其间隐约听见宗隽吩咐侍女,似乎是命她们取个什么物品进来,那词她听不懂,何况也不关心,赤足躺在床上,甚是伤心。
宗隽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掩好她的双足,然后自己也在她身边躺下,面露微笑,状甚悠闲。
约莫一柱香的工夫后,侍女端了盆热汤入内,升腾的白色蒸汽中混有姜与桂枝,及一些不可辩的草药的味道。其后还跟有一名中年仆妇,一见宗隽便立即跪下行礼。
宗隽坐起,将柔福抱坐于身边,命仆妇“给小夫人洗足。”
仆妇答应,立即接过盆置于床边,然后轻轻去拉柔福的脚。柔福闻见药味,一边缩足一边蹙眉问“这是什么”
“舒筋活络、活血化淤的汤药。”宗隽淡淡答,一伸臂便紧紧揽住了她,让她上身无法动弹,然后再命侍女助仆妇摁住她的脚。
仆妇一看柔福的双足,当即露出惊异的神色,抬头问宗隽“八太子想给小夫人如何治疗”
宗隽道“每日给她以汤药清洗按摩,逐渐往回展脚趾,尽量恢复原状。”
仆妇会意,便拉过柔福右足,仔细清洗后即开始按摩。女真人一向戎马倥偬,喜好运动狩猎,常有伤筋动骨处,因此贵族家中常备有擅长按摩术的医师仆妇,今日宗隽召来的便是其中一名。
足底按摩本就颇为疼痛,何况柔福这小足又与天足不同,骨骼已变形,宗隽又以恢复原状为要求,因此仆妇着力更重,柔福一时吃痛,便伸足乱踢哭叫起来“我不要我不要不许动我的脚,你们这些可恶的蛮子”
仆妇便停下来,犹豫地看看宗隽。宗隽微一扬颔,说“别理她,继续。”
于是狠狠把住柔福的脚,仆妇继续为她按摩。足足花了一个时辰,两支脚才洗疗完毕。宗隽命瑞哥为柔福找来一双较小的女袜和一双女真童靴,给她穿上却仍显松大,放她落地行走,她一时不惯,几欲跌倒,引得宗隽哈哈笑,然后对瑞哥说“你扶她回去,以后每日有阳光时带她到院中除了鞋袜晒晒太阳,平时领她多走路,过几日等她习惯些再带她去骑射场跑跑跳跳。那裹脚布是决计不可再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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