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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完结+番外)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梦溪石
到年中,张居正眼看条件成熟,便正式向皇帝上疏,提出考成法。
94
94、第章
考成法,说白,其实就类似于现代公司里头绩效考核,年初官员们把今年各自需要做事情罗列在折子里呈到京城,就是工作计划,京城会有专门人员将这些工作计划记录在册。比如你说去年县里洪水泛滥,今年要修筑堤坝,等到年底检查,好,堤坝没修,处分。处分程度也因你完成程度而不同,如果大部分完成,可能就是降职,如果完成率很低,那就是革职。
大明虽然有针对官员考核京察和外察,可除非是像太祖皇帝那样眼睛里揉不得沙子人,才能震慑百官,否则这些考核只是流于形式,甚至成为排除异己工具,隆庆六年曾经利用京察清楚高拱余党张居正当然再明白不过,所以“工作考核”实施就成当务之急,只有把那些尸位素餐官员淘汰掉,提拔一批会做事人上来,他后面那些改革才能实现。
这是张居正得意之作,在他之前,几乎从来没有人明确提出这样一个办法,而且对于那些只会埋头做事,却不会讨好上司人来说,考成法无异于一件好事。当然,这种人还是比较少,所以就算张居正身为首辅,也压不住许多怨声载道声音。
赵肃也赞同考成法,只不过他旁观者清,却也看到一些其中不足之处。
首先这里头对官员工作计划规范并不足够明确,赵肃建议把每一个部门具体职责分情况罗列出来,再根据各个事项制定具体奖罚制度。
譬如说一个知府,他今年需要巡视辖下所有县百姓,再将每个县情况上报,要主持府试,要征收赋税,要审理若干案件,那么如果他全部完成,甚至超额完成,就能得到丰厚奖励,包括银两和全国性通报褒奖,其中银两奖励,则是从其它革职官员俸禄里扣除,不需要朝廷再出一分钱。
其次,考成法还容易出现一个弊端,那就是由上级下,工作计划层层积压。如朝廷要求某地今年需要征收多少税收,巡抚或按察使当然不可能亲自去收,这个任务就交给下头人,知府又分派给知县。
以前税收,没有明确强制性要求,朝廷担心老百姓负担过重,把赋税一降再降,低得不能再低,但即便这样,也有很多大户中户拖税漏税,官府也乐得清闲,收多收少没所谓,反正自己吃是公粮,损失是国家,但是现在不行,税收得少,今年“工作计划”没完成,大家都别想好过,所以知县感到压力很大,就把这种压力转嫁给地主们,而地主们当然转嫁给佃户。其结果就是,随着时间推移,考成法反倒可能失去它原来优势,成为老百姓沉重负担。
在几十年后,一个叫黄宗羲人,曾经总结过一条规律,说历朝历代所谓赋税改革,每改革一次,老百姓负担反而要相应地增加。这里头有一个很重要原因,涉及到考成法弊端,那就是考成法并没有按照每个地方实际情况来制定征税标准。无论是颗粒无收还是五谷丰登,全国只有一个统一征税标准,这就容易造成灾荒之年,下面拿不出一粒粮食,但官员为保住乌纱帽,还要强迫老百姓交出粮食。
这就是为什么历史上在张居正死后,朝廷废除考成法重要原因,像王安石一样,张居正出发点或许是好,却忽略很多实际情况,而其他人只看到坏一面,不由分说就把这个东西彻底废除。
针对这个情况,赵肃又向内阁和皇帝提出几点建议。
一是考成法所制定征税标准要按照地区和收成不同来区分,有些地方今年丰收,那就按照实际情况多收一点,有些地方今年洪水淹没农田,那不仅要降低税收,还得拨款赈灾。
二是为防止各地官员中饱私囊,出现向下横征暴敛,向上瞒报情况,定期从朝廷派人到各地暗访抽查,如有发现这种情况,严惩不贷,以震慑余者。
世上没有一个完美制度,考成法也一样,但它所涉及层面,又如此庞大,如果能够很好地推行,不仅吏治卓有成效,国库收入也将大大增加,因此赵肃不希望它效果只能维持几年,更不希望它被彻底否决。
所以,他竭尽所能在给张居正拾漏补缺,让它起码在这几十年内能够适用,至于几十年后,他也并不担心,到时候文化开放早已达到一定程度,在他推波助澜之下,西方科学将会冲击这个古老帝国,届时自然会有有识之士,提出与时俱进办法。
从这几条建议,都能看出赵肃用心良苦,朱翊钧那边自然没有异议,张居正也不是不识好歹人,内阁由此进入几十年来难得一见和谐时期。张居正刚当上首辅,性格里霸道一面还不太显露,他又急于在考成法上得到内阁其他人认可,所以大家纵然在小事上各有异议,大方向上却很有默契地达成一致。
另一方面,朱翊钧也开始从军队下手。
自从戚继光那本练兵纪要刊印出来,发放全国军队将领之后,他自己也仔仔细细读好几遍,直到能把书倒背如流为止,并且要求驻边将领将自己在带兵过程中心得也写成条陈,上呈御前。
每个武将带兵经验都不一样,但这里头也不乏对军事一窍不通,纯粹是纸上谈兵人,东西写上来,是龙是虫,是抄兵书还是自己体会,皇帝对照着看,又找来久经沙场兵部尚书杨博一起研究,也能挖出不少浑水摸鱼蛀虫。
熟悉军事,解军事,是为在战争一起时候,作为国家最高统治者,不至于被人欺瞒,两眼一抹黑,很容易闹出笑话,而且身为皇帝,也是军队最高统帅,理应拥有武将拥戴,但如果你没有本事,就算因为地位缘故而不得不让人屈服,也终究达不到打动人心,让人心服口服效果。
从小受赵肃熏陶朱翊钧很明白这一点,而且身体力行,每天起码要花上两个时辰亲自参与京营禁军操练,有时甚至亲自下场与将士一起训练比划。为此内阁不少人,包括张居正都强烈反对,认为天子不该和士兵厮混在一起,有失身份,但赵肃独排众议,与兵部尚书杨博一起,支持皇帝这样行为。
实际上,效果是显著,由于朱翊钧不怕吃苦和一视同仁,得到京营中不少将士拥护,而皇帝通过这样亲身实践,也想出不少办法,用来提拔有才能人,淘汰在军队里混日子。
为让皇帝能够更加熟悉地形地貌和战场上情况,赵肃让工部又做蓟州和宣大两地沙盘,而这个时期,在戚继光手下当兵贺子重,也会经常与朱翊钧书信往来,跟他描述一些实际情况。
当然,要指望贺子重书法和文笔是不可能事情,所以皇帝经常会在信中看到不少令人啼笑皆非别字和病句。
这就又让朱翊钧发现一件可以做事情提高军队士兵文化水平。
在明朝当武将有几种途径,一是进士出身文官外放,像谭纶。二是世袭武职,像戚继光。三是通过武举授职,一步步升上去,像毛文龙。四是虽然没什么文化水平,但是跟着老大打天下,后来老大成皇帝,下面人自然也就鸡犬升天。
如今第四种情况几乎没有可能,所以明朝武将一般都要识字,但是对士兵就没有那么多要求。在这个时代,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明朝士兵地位极其低下,加上国库空虚,常常拿不出军饷发放,一支连吃都吃不饱,也没有任何信仰军队,怎么能指望他们打赢战
戚继光之所以百战百胜,就是因为他给





天下(完结+番外) 分节阅读_92
士兵足粮足饷,而且定下严格军纪,这才有名震天下戚家军。朱翊钧想改革军队这种恶性循环现状,就要先从清点军队人数,和发放足额军饷开始。
清点全国军队人数,是为防止克扣军饷,吃空饷情况,发放足额军饷,则是让士兵吃饱饭,才有力气打仗。
再然后,就是对五品以上武将进行定期考核,考核内容包括军事知识,对防地解,每月操练规定,并派人实地验收等,以免这些人时日一久,不思进取,敌人一来连打都不用打,就直接逃跑。
最后则是对普通士兵文化水平普及,朱翊钧原先想法是让武将直接给士兵授课,但赵肃又想一个办法,那就是让那些在考成法中不幸落马革职官员去教士兵识字,戴罪立功,一年之后考核士兵,如果全部考核通过,说明这些人教得好,可以考虑让他们重新为官,如果士兵考核没通过,那不好意思,再派个人来,反正朝廷里每年因为工作考核不合格而被罢官人不知凡几,永远不必担心没有人选。
当然这些事情都是一步步来,光是清点军队人数这件事情,就进行大半年,一直到万历二年春天才基本完成,其中还包括淘汰一些老弱病残,或者根本不存在,却在军队里占空饷名额。
这段时间内,人人忙得脚不沾地,内阁阁老们一天十二个时辰,几乎有十个时辰是在内阁里度过,有时候困就直接倒在内阁里间小屋子里歇会。
为提高效率,皇帝也索性把办公场所暂时搬到内阁,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每天待在这里,才发现内阁环境是多么简陋,一想到赵肃,哦不,是所有阁老每天就在这种环境下办公,朱翊钧二话不说,下令扩充内阁,重新整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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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第章
两个月后,当内阁成员集体搬迁到修葺一新文渊阁时,都愣住。
这还是他们两个月前待地方吗
干裂褪色外墙被重新上一层颜料并加固,破几个洞窗纸全部替换下来,连窗棂也都重做,里头也彻底翻修过,原先炕头被铲平,全部摆成桌椅,但是椅子上都垫着厚厚褥子,桌子底下则烧着无烟银丝炭,青石砖下是地龙取暖,这会儿虽是三月,北京城却寒意不减,但有这些东西,众人从此不用在堪比贫民窟文渊阁里干活。
无论从外表还是内在,这与两个月前文渊阁绝对是天壤之别。
作为大明帝国仅次于皇帝最高权力机构,文渊阁向来是天底下所有读书人都趋之若鹜地方,但他们在有资格出入宫禁之前,不会想象得到内阁环境有多恶劣。
冬凉夏暖,阴暗潮湿,连里头桌子也不知用多少年份,四个桌脚明显不平,还得拿块砖头垫着,人在里头日复一日,时间一久,患上风湿也不稀奇。
这里曾经待过无数名臣权臣,但没有一个人敢主动对历代皇帝提出改善环境,一则以前嘉靖、隆庆两代曾经几次提出要大兴土木,修葺内宫几大宫殿,让自己居所更舒适,内阁怕皇帝铺张浪费,都以经费不足劝阻,隆庆就罢,嘉靖就曾因为此事憋一肚子气,最后还是体察上意严嵩严阁老挤出经费给办,当然这件事情被视为文官耻辱。二则这是内阁大臣们办公场所,太过华丽奢侈,只会让百官怀疑阁老们是来享受,而不是来为朝廷办事,所以为名声,为面子,众人以苦为乐,在这里度过一年又一年。
嘉靖一生为修仙,一生为自己,根本不可能体恤臣下,想起修葺内阁这茬事,先帝隆庆倒是心慈,可惜那会儿内阁没钱,而且他一辈子也没亲自踏足过内阁,更想象不到这里恶劣,于是到朱翊钧这里,他从内库里拨出五万两,交由工部承办,又亲自过问,叮嘱务要办得妥妥帖帖。
工部早已不是以前工部,赵肃接任之后就进行大幅度整顿,考成法之后又涮下一批人,现在已经是六部里头分工最明确,办事效率最高部门。
皇帝有吩咐,又是自己掏钱,所有人都没话说,赵肃把这件事交给一丝不苟苏正,这个人把认真精神发挥到极限,从头到尾一共花四万三千六百一十五两,全部记在账上,剩余退回内库。
花费如此之少,与以往工部动辄就十几万两开销截然不同,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也让满朝上下都看到赵肃治下成果。
此时赵肃,外有元殊、陈洙、戚继光等人,内有刑部尚书葛守礼,礼部右侍郎申时行,国子监祭酒王锡爵,还有张廷臣、邹靖平等人,手下还有整个工部,虽然这些人里没有一个在内阁,也还无法与如日中天张居正相比,但是不知不觉之间,俨然已经成为朝廷中一股新力量,纵然这股力量还很弱小。
放眼古今中外,想要做事,没有人手是不行,即便古人说君子不党,你也不得不刻意经营,将一些志同道合人拉到自己麾下,久而久之,就形成党派。
有党就有纷争,在当时,没有法律严格规范情况下,党争往往会成为拖延进度,危害国家毒瘤,张居正充分认识到这一点,这才要铲除异己,好为自己政策方针清路。
但是这样做后遗症也是严重,明朝两百多年,自有内阁制以来,凡是大权独揽首辅,几乎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纵然在位皇帝与其君臣相得,新帝继位之后也难得善终。归根结底,除皇帝难以容忍比自己权力还大首辅之外,还因为首辅得罪人太多,所以无形中也有很多敌人,欲置其死而后快,如此一来,恶性循环,以至于历史上明朝到后来,朝纲败坏,百官成天为权力争吵不休,党同伐异。
而赵肃想要做,既不是将来取代张居正,大权独揽,陷入又一个怪圈,也不是在权力斗争中落败,被人踢下去,他想要做,是让内阁制能真正成为治理国家机构,而非互相倾轧工具。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首先还得让自己先强大起来,才有资格去改变游戏规则。
闲话休提,回到眼前。
万历二年春天,内阁里所有人看到眼前焕然一新屋子,都忍不住感动,历经三帝,他们从来没感受过帝王如此体贴,就连张居正也微微激动起来,朝朱翊钧叩拜。
“陛恤之心,臣等肝脑涂地,也无以为报。”
他这一跪,身后众人自然也跟着跪。
朱翊钧原先只是心疼赵肃住得不好,到后头来无心插柳,竟有收服人心效果,实在是始料未及,但眼见赵肃也向他投来笑容,目光赞许而温暖,他便觉得这一切都值。
随着时间推移,皇帝逐渐能够独当一面,他手里牢牢掌握着京师三大营,而地方军队在逐步改革下,一切也往令人乐观形势发展,如今纵然是张居正,也不能不考虑皇帝意见。
当然,朱翊钧很明白,一个国家想要治理好,光凭皇帝一个人在那里指挥是没用,强盛如唐朝,正是因为唐太宗善于将权力下放分工,且听取不同意见,如今内阁班子个个能干,得来不易,他也无需事事都在那里指手画脚,所以他虽然经常参与内阁会议,但却干涉得很少,只有在一些重大事情上,或者内阁众人争论不休时,才会作下决断。
如此一来,皇帝与内阁相处模式倒有点儿像不列颠帝国女皇与臣子关系。当然,这是后来西洋传教士们评语。
眼下大部分阁臣压根还不知道不列颠国身在何方,但这并不妨碍他们需要不时调整自己对皇帝印象和做事方法,从嘉靖朝消极,隆庆朝纷闹,再到万历朝励精图治,许多人隐隐预感到自己正处于一股前所未有时代浪潮中,虽然他们还无法明确知道这究竟意味着好与坏。
另一方面,从市舶司关税收得钱,渐渐投入到造船上,赵肃深知此事重要,不仅亲自督办,找不少永乐年间造船图纸,还托人四下寻找民间能工巧匠,或者当年造郑和宝船船工后人,此事历经一年多,其中种种艰难险阻不提,直到万历三年二月,第一艘仿造当年郑和下西洋,并加以改进宝船终于在广州府番禺造船厂完工,消息传到工部,赵肃第一时间上报皇帝,并请他为其命名。
朱翊钧兴奋许久,又来回想许久,才终于提笔写下三个字万历号。
第一艘船试航意义重大,如果皇帝能够亲自到场,对于所有人人心鼓舞来说无疑是巨大,但毕竟不可能,就算内阁答应,言官们也不会答应,权衡之下,退而求其次,改为派出一名阁臣到场,也算代表皇帝。
这件差事当然就落在赵肃身上,无论从哪方面来看,他都是最合适人选。
日子也定下来,离出发还有十来天,赵肃依旧需要待在内阁,做那些做不完事情。
在最后一份折子上写完票拟,再抬起头,内阁里已经没人。
往常他不是最后一个回去,但今天事情多点,而且要赶在去广州之前,把工作处理好,才能放心离开。
赵肃放下笔,疲惫地捏捏鼻梁,忽然觉得心有些累。
从嘉靖三十五年到如今,一晃眼,他来到这里也有十九年,从一个寒门庶子,一步步努力到今天,位列帝国宰辅,成就不可谓不大,换别人,兴许已经骄傲自得,但赵肃没有忘记自己老师戴公望,也没有忘记自己当年站在闽江边上说过话,所以他时刻提醒自己要克制,但他毕竟不是神,也有七情六欲,这些年下来,也常常有身心俱疲感觉。
歇一会儿,起身披上大氅,推开门。
寒意扑面而来,外头黑漆漆一片,只有屋檐下挂着几盏灯笼轻轻摇晃,映照出微弱光,雪花擦过灯笼,飘落在脸上。
远处有人提着灯笼走过,看不清模样,兴许是路过巡视侍卫或宫人。
从温暖屋里骤然扎入冰天雪地,身体不由打个寒噤,赵肃将手笼入袖中,慢慢走着。
雪看起来下很久,地上积厚厚一层,一不留神,脚步一个趔趄,身体往前歪去。
眼看要摔倒,旁边蓦地伸出一双手,将他稳稳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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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第章
赵肃稳住身形,抬头一看,惊讶“陛下怎在此”
“朕睡不着,出来走走,见这里灯还没熄,就过来瞧瞧。”朱翊钧笑笑,比起三年前刚登基时候,他现在成长不是一点半点,不仅身材拔高许多,更显得挺拔俊秀,头上也没戴着往常在朝会上戴蝉翼冠,只是用一顶白玉冠束住头发,随意潇洒。
“宫门已经落下,你怕是今晚又得在这里歇着。”他有些心疼,以前当太子时候不知道,现在才晓得内阁阁臣们工作量有多大,通宵达旦废寝忘食也是常有事儿,也因此听说张居正在外头用度奢靡铺张浪费,朱翊钧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赵肃可没有张居正那种爱出风头嗜好,所以在皇帝看来,两位老师里,自然是赵肃更苦。
赵肃道“陛下命人将内阁整修之后,这里比家里头还舒服,谈不上辛苦,只是家中尚有两个小儿,臣有些挂心。”
赵耕和赵耘今年三岁,正是小孩子最调皮捣蛋年纪,赵肃不想拘着,便随着他们性子发展,一个成天喜欢在大树底下玩虫子,一个则拿支毛笔见什么东西就往上涂鸦,所幸他们身上还有点儿赵肃和陈蕙影子,再调皮也顶不过天去,小小年纪倒常出惊人之语,颇有点早慧意思,只是赵肃没兴趣培养出两个天才来,从来不拿书本东西压着他们,只从日常小事上教育孩子品行,如同当年对小包子朱翊钧一般。
“有管家仆人在,不会有事。”朱翊钧安慰,心里巴不得他不回去才好,两个小鬼小时候还好,大就会争宠,他最近去过赵家几回,连话都说不到两句,偏偏还得摆着亲切面孔,发作不得。
他挥退随侍,两人在雪地里走着,朱翊钧手也没有撤开,依旧扶着赵肃,看背影倒像二人相互搀着缓行。
万籁俱寂,静得连靴子踩雪沙沙声都清晰可闻。
“广州离京城万里路遥,又离濠境近,那里被佛郎机人占着,你自个儿小心,朕给你派几名武功高强侍卫,务必要他们保你一路平安。”
赵肃笑道“陛下放心,当初正是因为佛郎机人在濠境,臣才会将造船厂设在广州府,此去若有机会,臣还想去濠境瞧瞧佛郎机人船舰。”
朱翊钧脸色一变,想也不想就出




天下(完结+番外) 分节阅读_93
口“你不可亲身涉险”
两人朝夕相处,他很快就摸清赵肃意图广州府离濠境近,番禺南沙可由珠江口入海,将来若是收服濠境,自然也可以从这里出发,一旦第一艘宝船造成,接下来就可以开始考虑组建水师事情。赵肃凡事都要做一步想三步,竟是打这个主意
“陛下无须担心,臣会量力而行。”赵肃虽然面容温和,语意却甚是坚定,明显没有改变初衷。
朱翊钧怎舍得疾言厉色,于是苦口婆心“濠境地靠南海,不过撮尔,可你若有事,朕却要失一臂膀,朕宁可濠境不收回,也不能没你。”
赵肃一听不行,得和皇帝普及一下边疆国土重要性,便道“陛下,濠境虽然不大,却可作为一处港口,若是将来水师建成,停靠濠境,进可攻,退可守,再重要不过,如今被佛郎机人占据,百姓连从广州出海都不得安宁,时时被骚扰,平白令朝廷损失不少,大明卧榻之侧,又岂容他人鼾睡。”
“对,你说得都对,”皇帝话锋一转,仍不妥协“总而言之,只许远观,不可亲身过去,朕自会让身边人看着你。”
“臣遵旨。”赵肃叹口气,似乎为不能亲自去看看几百年澳门而遗憾。
两人神情都很随意,纵然谈是国家大事,脚步依旧不紧不慢地走着。
雪渐渐小一些,但却越发冷起来,跟在后面黄门一路小跑过来,问皇帝和赵大人要不要进屋里歇息,朱翊钧挥退人,一只手依旧挽着赵肃,另一只手趁其不备偷偷伸进对方暖手皮毛套子里,挨着赵肃温暖手,赵肃当他玩心顿起,也不在意。
“你这一走,估计得大半年才回来。”
“是,京城与广州,一北一南,臣想恳请陛下让臣顺道回家省亲一趟,这几年一直忙着新政,连省亲假也没能用上。”
朱翊钧嗯一声,又冒出一句“那你兴许得十月才能回来罢。”
赵肃听出话语中幽怨,忙问“陛下是有事让臣去办”
朱翊钧幽幽道“朕要大婚。”
三年前,以为先帝守孝而拖延过去,但如今三年一过,张居正旧事重提,后宫两位太后自然催促不停,甚至连人选都定好,余姚王氏,自幼长于京师,据说容貌品行都是万里挑一,但朱翊钧连她面都没见过,对这位未来皇后更没一丁点兴趣。
如果单以容貌论,后宫什么样美人没有,作为皇帝,当然不可能是未经人事愣头青,只是他登基之后,一心希望在国事上有所作为,从来不曾耽溺于玩乐,很多时间都和大臣们泡在一起,颇有当年弘治帝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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