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无常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西说
“你想要学医?”赛神医已经五杯酒下肚,目光不由有些迷离,看着对面的范明叔已经是双影了,“好孩子,有出息,人们不是经常说吗:不为良相,便为良医。相者辅佐明主,报效国家,能够为天下百姓谋生计;良医治病救人,能够解除身体病痛,这都是功德无量的事啊!”
“那相士不是更厉害,能够断言人的吉凶祸福?”范明叔的酒量极大,况且他到现在也不过喝了两三杯,更何况他人年轻,又是陪着叔父久在酒筵之上厮混的,两三杯酒对他来说根本没起什么作用,所以他头脑清醒得很,今天实在是有心要激一激赛神医,不过当着叔父的面他也不敢太过分,只是尽拣着赛神医不想做的事去逗引他做。“赛神医又被人称作赛麻衣,我早听人说赛麻衣相人,十个倒有九个准。您倒给我看看,看我的命运如何?”
“不可说,不可说。”赛神医虽然酒喝得不少,倒还是有些下意识地说道:“年轻的时候学了看相一术,那时候要强好胜,凭着年轻气盛倒给人看了不少,不过如今年龄大了,我却越来越不敢看了!真的是越看越是心惊,一句话说出去让人妻离子散也是有的,我那不是造孽不浅吗?不敢说啊,不能说!”
范明叔看赛神医一再推脱,自己一时倒不好再催促下去,看周伯通在旁边正听得入神,于是就示意周伯通道:“周叔父,赛神医好不容易来到我们宁海,您老人家倒是表示表示啊。”
周伯通一愣,他模糊记得自己已经敬过赛神医酒了,不过酒桌之上,再多的敬酒都不为过,更何况一经范明叔提醒,他不能不给这主家小侄一个面子,于是就又端了一杯酒说道:“赛神医,别干吃菜,既然已经来到我们宁海,就多住些日子,哪天有空了还请到我家里坐一坐。”
“多谢周员外!”赛神医明显已不胜酒力,无奈酒敬过来却不得不喝,当下又喝了一杯,眼神更加迷离起来,不过赛神医一向为人谨慎,酒后也并不失礼,只是又低头专心地吃菜,想要把这酒劲儿压下去。
范明叔估摸着赛神医已经醉了有七八成,就又笑着说道,“赛神医,您喝过酒之后相面可还准?
赛神医听得范明叔和他说话,不由非常妩媚地一笑:“孩子,叔和你说句实话,那相面靠的不是眼睛。”
“不靠眼睛靠什么?”这回轮到范明叔吃惊了。
“靠的是这儿!”赛神医往自己头上指一指,“人醉了,眼睛可以醉,头脑可以醉,但是这儿却不会醉!”
这下不光范明叔好奇心大起,连范怿、马从义、周伯通都好奇起来:“为什么?”
“心神清明,至死至明。”赛神医嘿嘿一笑,“一旦不明,人已不行。”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范明叔莫明其妙,“又是行,又是明的。”
“平时叫你好好读书,你又不读,如今看看,是不是听不懂了?”范怿责怪地看了侄子一眼,站起身来,唤了个家人给他打了灯笼向后院去了。客厅之内一时只剩下了赛神医、周伯通、范明叔和马从义四个人。
“赛叔父,不如您给我看看我的命运可好?”一转眼,范明叔已经有些被赛神医折服,马上改口叫叔父了。
“你小子的命运好得很!”谁知道赛神医对范明叔也突然变得亲近异常,“两家一个娃,寿活八十八!我看了这么久的面相,还没见过你这么有福气的人呢!”一番话说的范明叔倒不好意思起来,两个家一个娃,父亲母亲只有自己这一个孩子,现在在叔父这边自己可不也是如同亲生孩子一般?这“两家一个娃”说得倒极准,“寿活八十八”嘛现在却不知道,不过谁听了这样的话都会高兴的不是吗?
“赛神医真会看相吗?”周伯通看着赛神医,圆睁了怪眼看着。
“真的会看。”范明叔心中高兴,不由就为赛神医大张旗鼓地张扬。
“嗯,那我也不看,不看。”没想到周伯通却只是一个劲儿摇头,“我的相我知道!”说完兀自仰头靠在椅子背上,舒服地闭上眼睛,“不知道挺好,知道了未必就好。”
“佩服!”赛神医对周伯通竖起大拇指,“第一次见到如此通达之人!我赛觉远佩服!”
“赛神医,能否给我一相?”马从义一向为人稳重诚笃,不过喝过酒之后却往往会出人意表。
“马兄、兄弟,你的面相也不错,”赛神医轻轻笑着:“人中矫龙世可夸,幸承祖业散枝丫。中年富贵人前傲,奈何寿只四十八!”
“寿只四十八?”前面的话虽然都是吉言,倒也完全说对,但是听到最后一句,马从义不由地出了一身冷汗,酒几乎全被吓醒了:寿只四十八,我今年就已经四十五岁了!
问道无常 第67章 35、说与不说都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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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范怿回来,原来是到后院看老太太去了,老太太回去就睡了,范怿也不好打扰,又看了看自家夫人,也正在准备歇息,他就又返回席上,却看到马从义正坐在那儿呆呆发愣。
“马兄,”范怿轻轻拍了马从义一下,马从义抬起头来看着他:“贤弟,你回来了?”眼神却有些凝滞,好像反应很不灵活。
“回来了。你这是怎么了?”范怿问道,马从义却不答话。
周伯通看马从义的样子,知道刚才赛神医的话触动了他,于是赶紧张罗道:“范贤弟,我看今天就散了吧。赛神医,现在可随我去家里坐坐?”可是再看此时的赛神医,已经醉得趴在桌上昏昏欲睡。
范怿知道都是范明叔捣的鬼,连忙唤了家人过来扶着赛神医去客房休息,范明叔怕叔父责怪自己,赶紧识趣地扶起马从义:“马叔父,我扶你回家可好?”
“不用,我没事。”马从义站起来,看着范怿,“贤弟,愚兄我只还有三年的寿命,你说时间过得可有多快!想当年我们同窗进学,好像还是昨天的事,这一转眼二十几年的时间过去了,居然只剩下屈指可数的三年了,光阴如此之快,我这心里,我这心里……”说着脸上显出极其痛苦的表情。
“从义,”周伯通一向豁达,此时劝说道:“赛神医也是喝多了,他此时的话你又怎么能信呢?”
“周兄,你别劝我,你没听到赛神医说吗,眼睛可以醉,头脑可以醉,可是这儿不能醉!”他指着自己的脑袋说道,却又不断质疑:“他到底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这样慢慢说着,他已经站了起来,向门外走去,“不管真的假的,还是先回家的好。”
“从义,我们一起走。”周伯通住得比马从义远,此时就让轿子暂且在后面跟着,自己和马从义并肩前行,一边走着,一边劝解马从义,马从义边听边连连答应,不过此时酒醉未醒,看他的脸色却仍然抑郁不已。
过了两天,周伯通在家收到马从义的邀请,说是请他作陪赛神医,原来这两天马从义到底心里还是不踏实,始终想着要弄明白那天赛神医说的话是真是假,于是今天就请赛神医过府一叙,原本也请了范怿和范明叔,但是范怿一心要多在家陪母亲,就让范明叔陪着赛神医去了马府。
马从义府上离范怿家不过半条街的距离,周伯通之前也曾来过几次,不过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心情沉重:马从义一向以富贵清闲自诩,如今受这一当头棒击,显然是对赛神医的话极为认真,一会儿可怎么劝解才好?自己是从来不信占卜相术这一套的,随他占得再怎样准,难道就要因为几年后的某一天变得不好今天就不活了不成?
这样想着,听着轿子已经落在了马府门口,周伯通就下了轿子,随着马家家人向里走去。
马从义已经陪了赛神医和范明叔在客厅里,见周伯通进来,马从义马上请他落座,几个人闲聊片刻,家人送上备好的酒菜,马从义先要给赛神医倒酒,赛神医连忙阻拦道:“贤弟,我今天实在是不能再喝了!再说,你要问我的话,我如果喝了酒你还会信吗?”
马从义听他这么说,就只好给周伯通和范明叔倒上,自己也倒了一杯作陪,看着赛神医此时正等着自己发问的样子,他自己再等下去倒显得作伪了,于是就直接问道:“赛神医,不,赛哥哥,你看相真的一向很准吗?”
“唉,”赛神医叹了一口气,“其实这几年我一直都不想给人看相,不过那天喝酒喝多了,竟然又给人看相!”竟然是兀自后悔不已。
“那你倒说说,你喝醉了给人看相还准不准啊?”范明叔却着急地问道,他急切地盯着赛神医的嘴,好像生怕他说出“不准”两个字来。
马从义也紧盯着赛神医的嘴,倒好像生怕他说出个“准”字来。
“准,怎么能不准呢?”赛神医左右为难地看着两个人,说道:“每次给人家看完相,时间近的,人住的又近的,就能够看着人家应验,好的也还罢了,坏的就好像是我愣塞给人家似的!所以这么多年我早就打定主意不给人看相,可是,唉,那天还是被酒给闹的都控制不住自己了!”
“赛神医,你就不会说有时候准,有时候不准吗?”周伯通看着赛神医在范马二人夹击下的样子,不由笑道:“这样他们两个就谁都不会烦恼了。”
“怎么不会,那说不定就是我们两个人都烦恼了。”范明叔说道,“马叔父,你也别烦了,也许,赛神医说的……”他想说赛神医说的真的不准,可是又实在舍不得自己八十八岁的高寿,所以一时竟然没说下去,只是不断地宽慰着马从义:“也许他说的你的就是不准!”
赛神医想自己分辩:我从来没有不准过!那都是明明白白写在每个人头上的嘛!可是看着自己已经给马从义和范怿造成了那么大的困扰,心中实在大有不忍。若说看准范母的病情,那是自己的医术,不过说出来了,自然给范怿增加了这几个月的悲伤。如果不说,真等到那一天范怿是不是就会减少些悲伤呢?可是那突来的变故难道不是更让人难过吗?
赛神医多年来原本已经于此十分淡泊,只尽自己为医者的本分而已,可是一到这几个朋友身上,竟突然让他对自己的做法产生了怀疑。
人哪,什么时候又真正能够看轻看淡呢?
周伯通看看马从义自从那天从范园回来后脸上多了不少憔悴之色,不由有些焦急地搓着两只手,只盯着赛神医看,看了片刻,他突然问赛神医:“我说赛神仙,有一个叫邱哥儿的小孩儿你还记得吗?”
“邱哥儿,是栖霞滨都里的邱哥儿吗?怎么,你认识他?”赛神医对邱哥儿印象颇深,此时惊喜地看着周伯通问道。
“那可不是嘛!哎,我说赛神医,你喝酒之前坚持不给他们看相是对的,你知道吗,就你给邱哥儿看的一相,说他有‘伤至亲’的命,他都被这句话逼得离家出走了!”周伯通一向爽直,想起邱哥儿那天哭得那样伤心,让他现在都很心疼:“你说那孩子多好啊,可是你一句话,让人家背井离乡的,那可不是真会又中了你‘饿死’的卦词?”
“可是那是他的命啊,我也没有信口胡说!”赛神医叫苦不迭,“我如果不说,难道他看着自己至亲的亲人因他而死,不会更加痛苦吗?”
“赛老仙,你说的这些咱们暂且不管,我再问你一件事,那你说这人真的能改命吗?”周伯通想起邱哥儿执意要找到王重阳拜师、修道改命的事,不由认真地板起脸来问道。
“我,我怎么还敢说!”赛神医苦皱着眉头道。
“你且只管直说,我不怪你!”周伯通说道。
“依我看,改命一事也不是不可以,”赛神医一边思索着一边慢慢说道:“不过非有大意志者不能做到!你想那大多数普通人,一旦知道了自己的命运不好,索性就听天由命,该干嘛还干嘛,原来的命运自然是该来照样来!但凡有大意志者,知道自己命运不好,首先想到的是抗争,抗争什么呢,命运当然是随着自己来的,所以要抗争命运,首先要抗争的当然就是自己!”
马从义此时已经停止了吃喝,只是紧盯着赛神医,生怕错过了他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
“我就说那个孩子不一般嘛!从义,我跟你说啊,如果你真害怕自己只活到四十八岁,那你就不妨学学那个邱哥儿,找王重阳拜师去!”周伯通一巴掌拍在马从义的肩膀上,“拜师学习修道,先去抗争自己!”
问道无常 第68章 1、遇海则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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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伯通自马从义庄里出来,看看天色尚早,又因为忧心马从义的事,就让轿子跟在后面,自己背了手信步缓缓而行。
马从义听了周伯通的劝说之后,若有所悟,又听了赛神医的一番言辞,不由动了找王重阳修道求真的心思,又苦于没有寻王重阳的门径,在与周伯通临别之时就恳切相嘱:“周兄,我知道你以前曾延请王重阳到府上,和他有一面之缘,如今我只拜托周兄帮我留意,如若知道哪里有了他的消息,还请周兄告知于我,我也好赶去拜师学道。”
周伯通当时连连答应,不过现在闲步街头却不由作了难:想当年自己延请王重阳到家中请教内丹之术,距今已有七年有余,自己的内丹修炼已经大有所成,如今身轻体健、精力健旺不说,这平日里思虑澄清,心无挂碍,倒别有一番自在。只是这七年来自己不断派人去打探王重阳的消息,却如石沉大海一般音讯皆无。若说派去的人偷懒,难道说大家一起偷懒不成?况且自己派去的都是平时最为诚实可信的年轻人,平时自己的生意往来也多托付于他们,从来也没有过差错,又怎么会在此一节上偷懒耍滑?那应该自然就是没有打探到了。别说是王重阳的消息,就算是那邱哥儿,自从和美玉王离开他的庄子进昆仑山之后,自己也曾派人进山寻觅,看是否需要接济周全,无奈这二人也杳如黄鹤一般,再没见到任何踪迹。
“这一老一少,恐怕都已经成了野兽的口中之食了也说不定!”周伯通想起当日邱哥儿站在自己面前,言笑自若,又随性大哭的样子,心中不由非常挂念,“王老爷子的身体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七年了,当年他就是病刚好就执意离开的,如今还在不在这个人世都说不定了。”周伯通原本是多么豁达之人,如今想起邱哥儿和美玉王下落不明,好友马从义又因这卦词烦恼不止,自己想出力相帮,却苦于力量不足,一时心中竟是忧闷不已。
刚走出马家庄,到了通往宁海城的桥上,周伯通远远看到一群人正围着一个人在大声谈论哄笑,离得远时看不大清楚,待走得近了,才看清原来是围了一个破烂衣衫的道人在听他弹唱,那道人身着宽大道袍,道袍上左一个窟窿右一个洞,上面满是油污,已经看不清原来的颜色;那人此时正佝偻了腰弹唱,逢到人鼓掌叫好时就直起身来拱手道谢,此时能看出他身形颇为高大。只见道人右手执着一杆竹杖,正起劲地敲着左手一个黑不溜秋的铁罐,嘴中念念有词地弹唱不已:
“你说在家好,我说出家妙。
到底妙不妙,做了才知道。
手中无铁枷,脚不带镣铐。
每日自在走,睡到太阳照。
任意四海游,处处观诀窍。
可作壁上观,不作井蛙叫。
家有百亩田,未见此奥妙。
不应笑我痴,应笑不知道。
……”
周伯通听得人们一声喝彩,再仔细看那道人此时却拱手答谢后抬起头来,周伯通看着那张脸,眉眼极是熟悉,不过几年不见,原本丰润的脸庞此时未免多了些风霜,“王重阳!”周伯通大喜,立时就拨开人群,走进去抓住王重阳的手:“师兄,你什么时候来的?”
“周员外,这疯道人来咱们这儿可有几天了,”这时,人群中有个认识周伯通的店掌柜就说道,“他每天只是在这市集之上弹唱乞食,你要是认识他可快管管吧,这在市集之上可像什么样子!”
周伯通看了那人一眼,“别瞎说,你疯了他也不会疯!你们这都什么眼神啊!”说着对王重阳说道:“师兄,你来了怎么不去找我啊,倒在这街上受这些人的嘲笑?”说着眼圈居然红了。
“嘻嘻,你叫我师兄?你倒说说看,你是什么时候拜了我当师兄啊?”那王重阳只装作不识,只是嘻笑着看着周伯通。
“我,我一直当你作师兄。”周伯通被问住了,却仍然抓住王重阳的手不放,“走,跟我回家去,我有很多事要请教师兄。”看看周围人们仍然围着看热闹,就不由挥了挥手:“都家去,都家去,散了吧,没什么好看的!”
王重阳也赶紧向周围挥挥手:“都散了吧,今儿不唱了,明儿再唱!”
人们哄笑一声,纷纷散去了。
周伯通连忙招呼自己的轿子过来让王重阳坐,王重阳毫不客气地掀开帘子就坐了进去,周伯通袖手在前面走着,一行人逶迤而行,向周家庄园走去。
轿夫们抬着轿子到了大门口,往常抬周伯通到这儿,周伯通就自己下来走进去了,这次走到这儿周伯通却示意继续往里抬----他是一直把王重阳当贵客待的。轿夫们就又抬进了大门,走进二门,一直走到客房门口,周伯通才让停了轿子,“师兄,到了,出来吧。”可是轿内却一片沉寂,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师兄,到家了,请出来吧。”周伯通又叫了一声,仍然没人答应,周伯通忍不住轻轻用手一拨轿帘,轿子内却空空如也,连个人影都没有。
“你们把人抬到哪儿去了?”周伯通不由惊问轿夫。
四个轿夫面面相觑:“这一路上轿子都是沉甸甸的,一直也没看到有人下来啊!”
正在这时,只听从院中的亭子那儿传来一个声音:“周员外,你请我来,是想听我唱道情啊,还是授丹诀啊?”周伯通和众人抬头一看,王重阳已经悠然地坐在亭子上面,此刻正翘起腿来十分悠闲地看着他们。
“师兄,你如今的神通更大了!”周伯阳一溜烟儿地跑到王重阳面前,“这是什么神通,得空儿了你教教我吧!”
王重阳看了周伯通一眼,笑了:“还是那个脾气,见别人会什么总要缠着学来!伯通,今天又被你识得了,以后有机会我就拣几样教你吧。”
“谢谢师兄!”周伯通大喜,一边吩咐着王管家去安排准备酒菜,一边忙不迭地坐在亭子上,不错眼珠儿地看着王重阳,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他又不见了:“师兄,你这次回来了可就不走了吧?你说说上回你走我都不知道,连个心理准备都没有!你这一走,让我真的是好生难过!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说着竟然用衣袖擦起眼泪来。周伯通此时已年近五十,他幼年时就父母双亡,自己独立支撑创下这份家业,在旁人眼里自然是风光无比,他自己却知道其中辛酸苦辣。不知怎的,每次见到王重阳,都会有如见师长之感,内心有对长辈般的依赖,又有对师尊一般的敬仰和畏惧。此时,又见王重阳,心中自然还是这一番感情。
看周伯通真情流露,王重阳不由微微笑道:“伯通,你看看你这是什么样子?我此番来别有打算,住的时间可能会长一些,还希望你能助我一臂之力。”
“师兄需要什么尽管说,”周伯通拍着胸脯说道,“就算把我这份家业都送给师兄使用我都没有怨言!”
“伯通,你说的这可是真的?”王重阳看着周伯通,用竹杖指着方圆几里地的周家庄园,“你可真舍得?据我所知,这可是你费尽半生精力辛苦挣来的,你就真舍得?”
“舍得,”周伯通眼珠转了转,“还是舍不得?我当然舍得!但是,师兄,我只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王重阳问道,觉得凭周伯通这么大的一个庄园舍出来,任凭他有再大的要求都不过分。
问道无常 第69章 2、周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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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你得给我自己留一个吃饭睡觉的地方是不是?我要求不高,吃饭只图一饱,有酒有肉更好;睡觉需要的地方嘛,要求也不高,也就这么大!”没想到,周伯通抓耳挠腮想了半天却只是提出一个这样的要求来,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量了不大的一块地方,“就这么大就行。”
“怎么就只你自己?”王重阳愣了一下,“你家夫人呢?”七年前他来时曾经见过周伯通的夫人,记得那是很温和持重的一位妇人。
“唉,她去年冬天已经去了。”周伯通说道,“无疾而终,她倒落了个清闲自在,现在这偌大的庄园也只撇下我一个人掌管!”
王重阳看周伯通脸上并无多少悲戚之色,不由笑道:“伯通,夫人去了,却未见你有多么悲戚,不知当时可曾学庄周丧妻、击缶而歌?”
“庄周是谁?”周伯通摸摸头,闷闷地问道。
“庄周是道家一位先贤。”王重阳不由一笑,“据传他妻子死去,他非但不哭,反倒击缶而歌。”
“那他平时一定恨极了他的妻子?”周伯通说道。
“不,平时他们感情很好,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王重阳说道。
“师兄,别老这么文绉绉的好不好?”周伯通说道,“也别把我和古代先贤相比,我并不知道什么古代先贤啊,我就是一个俗人,最多也就只是这宁海城里的一个土财主,没有那么高的雅兴。我只记得夫人去世时我心里是很难过的,夫人跟着我经历了半生辛苦,又为我生育了两个孝顺能干的儿子,她一走,我自然是很伤心的。要说欣喜,应该是夫人欣喜才对,从此她乐得逍遥自在!她若欣喜,我自然也应该为她欣喜!不过唱歌却是唱不出来的。”说到这儿,周伯通看着院子里随风摇动的竹影树木,轻轻地说道:“我夫人一向质朴,自十八岁上嫁了我,家里穷得喝粥,她也并不曾抱怨;如今家业大了,她也并不像人家媳妇整日里穿金戴银。我得了她,当真是这辈子的福气,她待我,也只是一个好字。她走时,我看她一点儿都不愁苦,倒是欢喜得很,我想她心里一定是真的欢喜,所以我也为她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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