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无常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西说
全真庵建成,范怿、范明叔、周伯通等人都前来道贺,当地平日里与几人相交甚厚的亲友听说马从义请了一位道行高深的道长到家,也都纷纷慕名而来,马从义就又教人特意在南园辟了个南门,以方便行人往来。
王重阳住于全真庵中,马从义每天殷勤款待之外,又诚心求教修道求真之法。王重阳先教他呼吸入静,马从义开始只是在自己房中打坐修炼,进界很快。夫人孙富春见夫君习得之后神情与往日大有不同,也就随了他一同向王重阳请教。孙富春原本是宁海富绅之女,少年聪慧,也曾进学,平时读书绘画,修身养性,于清静处倒确实见得一番功夫。如今王重阳也将呼吸之法传授于她,夫人领会甚快,有时候马从义反倒还要向她请教一二。
王重阳看马从义夫妻二人都有心向道,心中自然高兴,但是看平常两人感情深厚,又恐怕因此坏了修行的根基,有时就会向马从义流露出希望他出家的想法。马从义固然深好修道进德,只是既然已经继承了如此广大厚博的祖业,倒更希望能够将这份祖业发扬光大,况且几十年间饫甘餍肥,一旦让他狠心割舍,心中却是犹豫不决。
孙富春见丈夫刚请王重阳进家时还勤于修进,近几日脸上却有几分忧愁之色,颇现犹疑,于是就问是什么缘故,马从义就将王重阳想让他出家的事情告诉了妻子。孙富春一听,登时心中不悦:“这道长初进门来,我们便为他修了庵堂,虽说是为了方便夫君请教,好歹也是为他谋了个容身之所,他怎的如此不知进退,我们舍了庵堂还只嫌不足,难道还非要化得夫君抛妻舍业、出家苦修才肯罢休?夫君且不要理他,看他还怎么得寸进尺!”
正好这时马家长子马庭珍带了账簿进来询问河南地界的生意往来,马从义思忖良久,决定带着庭珍一同去一趟河南,孙富春认为这样甚好,说道:“夫君带珍儿去河南各地店铺走一遭,一来可以让珍儿与各地掌柜熟悉,以后也好给你做个帮衬,二来,”她看了一眼庭珍,原本想说的话就变了变,说道,“也好让王道长能够清静自修。”
马从义知道夫人的意思,况且自己当下对出家一事实在委决不下:寻常人家又有谁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去出家的?就和夫人、长子略作筹备,又把次子庭瑞叫来嘱咐他照顾家里,准备次日即去河南一带料理生意。
次日清晨,管家招呼家人把车马备齐,夫人送丈夫和长子出门,看管家带着家人吆着车马一路远去,心中不由戚戚,返回家来就吩咐丫头关门闭户。原本她习得呼吸之法后就不再去南园,此时丈夫外出,她就只吩咐家人照看王重阳的起居,自己再不去南园一步。
当天天近傍晚之时,夫人孙富春在房中打坐静修,突然看见王重阳身影一晃,进得房来,笑着说道:“夫人只管这样孤寂打坐又怎能得道?岂不闻一阴一阳方为道也,所谓独阳不长、孤阴不生,阴阳和谐方成至道。长夜寂寂,阳既已消,孤阴难久,不如我就教你个阴阳和谐之法。”
孙富春一听,只当王重阳和她说男女之事,登时气得面红耳赤,冷着脸说道:“先生是我夫君请来学道的,虽然他待先生以师之礼,论年龄却有如兄弟一般,先生却怎么说出这么无理的话来!”
王重阳却笑道:“不妨事,不妨事,从义若在,我的法儿也能教得他的!”一面就要向前来。
孙富春当即大声叫道:“燕儿,莺儿快来,快快给我把这人赶出去!”
侍立在外间的丫头燕儿和莺儿听到夫人呼叫,急忙赶进来:“夫人要赶谁出去!”
孙富春往屋子中央一指:“就是他!”
“夫人,这哪儿有人啊?”燕儿说道,“夫人想是做梦了?”莺儿连忙从旁边桌上取来一杯茶:“夫人今天见到公子和员外出门,现在可能是想他们做梦了。夫人先喝口水压压惊,不要过于劳神才是。”
孙富春听两个丫头都说没人,自己再一看也确实没人,心中疑惑:“难道我真做梦了?”摸摸自己的脸,却仍然是红热未退,想了想说道:“你们去问问侍候王道长的家人安儿,道长今天可安好。”
燕儿答应着就要去南园,又被夫人叫住,夫人沉吟半晌,又说道,“你且叫安儿把草庵门锁了,等员外回来再开。”
“夫人,”燕儿犹豫道,“员外和公子去河南,往常都要两三个月才能回来,这锁住庵堂,那道长住在哪里?”
“就是要把他锁在庵里,”孙富春说道,“你让安儿每天只看着他,实在饿得紧了就给他些吃的,不饿就且让他在里面住着就是了。”
“夫人,知道了。”燕儿虽然心中疑惑,但是也只能照做。
过了半晌,燕儿回来,说安儿一直在道长身边侍候,看道长从来没有离开过庵堂半步。孙富春心中更是疑惑,又问道:“现在庵堂可锁了?”
“夫人,安儿已经锁了门,现在和丁顺两个一早一晚地照顾着。”燕儿回道。
孙富春听罢让丫头退下,自己呆呆坐着,只是纳闷不已。心中虽然觉得自己锁庵堂确有不妥,但是想想刚才的情景,觉得那一番话着实可恶,如果不把王重阳困在庵内,万一这段时间出了什么意外可怎生是好!
“你既无理,自然也怪不得我!”孙富春余怒未消,又想起王重阳要化自己夫君出家的事,心中觉得这道人实在是不通情理,要让夫君跟他学修道之法,现在就先压一压他的性子恐怕倒也不错。
问道无常 第74章 7、百日锁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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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富春既让人把南园的庵堂锁了,又已经派了家人早晚侍候,也就放下心来,每天里只是自己调息打坐,或者和次子庭瑞商议家中之事。马庭瑞年方二十,平时最喜读书,并不过问家事,只是如今父亲和哥哥不在,只得和母亲共理家务。孙富春知道庭瑞只是个书生,年龄又不大,于事情处理各方面都还稚嫩,自己只得把大部分时间用在家务之上,略有闲暇时更要引导庭瑞,好让他能够尽早担当家事,几天忙下来,竟然把自己锁庵堂的事给忘了。
又过了半个月的光景,这天正是十月十五下元节,孙富春带着庭瑞和合家人等操持家庙祭祖的事,一直忙到熄灯时分方才到房中安歇。
窗外明月皎皎,树影婆娑,孙富春困倦上来,不由就倚在床边睡了过去。谁知刚一闭眼,却看到一个道人身上衣衫单薄,浑身冻得哆哆嗦嗦地站在她面前,一边哆嗦一边对她说道:“夫人,我好冷啊!你只知道祭祖,难道就不知道过问师父的死活吗?”说罢拿着拂尘往孙富春面前一挥,孙富春吓得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孙富春被刚才的梦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暗想着自己从来也没有拜过师父,这下元时节正是应该祭祀的时候,难道自己落了什么人不成?左思右想也没想出究竟忘了什么人,回想着梦中那道人的模样,恍惚就是王重阳,突然想起自己已经命人把他锁在了庵中,想想已经半月有余,难道他竟然真的命丧己手,刚才只是来托梦的不成?这样想着不由更是冷汗涔涔,赶紧唤丫头进来让她们去看看南园庵堂的情形。
燕儿和莺儿过了一会儿就回来了,她们看起来脸色非常惊诧:“夫人,你说怪不怪,那道士被我们锁起来已经有半个月了,安儿和丁顺说他整天只是打坐静默,倒从来也不曾管他们要吃要喝,看起来精神还是健旺得很!倒是安儿和丁顺说他们两个每天在那儿侍候着,却着实费神得很!”
“告诉他们不要偷懒,”夫人听了禀报又吩咐道,“这段时间每月再给他们两个各加二两银子吧,让他们好生伺候着,别让道长出了差错。”
“知道了,夫人。”两个丫头下去了,孙富春坐在那儿却仍然惊疑不定:这半个月不吃不喝,难道当真是神仙不成?这样想着,心中的怒气就慢慢散去,逐渐平复下来。
一转眼到了冬月,院中的树木都落光了叶子,北风一吹,令人不由通体生寒。孙富春吩咐人给王重阳送去棉袍厚被,送去的人却又把东西原封不动地抱了回来:“道长说他不冷,用不着这些东西。”
“那草庵墙薄屋低,又没有东西取暖,怎么会不冷?”孙富春诧异道,就叫人把在庵堂伺候的安儿叫来问个究竟。“安儿,你在这府里也呆得时间长了,我知道你一向老实本分,你且告诉我,那道长真不用这些厚衣棉被吗?”
安儿在院子里走这一趟,脸已经被风吹得红红的,他不停地对着自己的双手哈着热气,听夫人问他,就恭谨地回答道:“夫人,我们把这些衣物抱进去的时候,王道长只是看了一眼,就说,拿走吧,我用不着。我就奇怪了,问:道长,天气这么冷,我们这整天忙碌的小伙子都穿上棉衣棉裤了,您这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每天枯坐,应该更要多穿衣服保暖才是。没想到王道长笑了,他伸出手来摸了我的手一下说,你倒看看我冷还是不冷。好家伙,他的手可真热啊,我这手冰凉的摸上去倒好像摸着火炭一般。夫人,我想我们要是跟他学会了这功夫,这一冬天可不知道要省下多少取暖的煤炭和棉衣被褥!”
听了安儿的话,孙富春不由一笑,“安儿,怎么如今就变得这么贫嘴起来?”
“夫人,我不是贫嘴,只是守候王道长的这段时间,每天看他只是安逸地打坐清修,倒真是少有的清静,他那神态就总是那么温柔、和蔼,让我心里感觉特别踏实,就好像看到我爷爷一般亲切。所以我的心里也总是特别乐呵,忍不住就想多笑笑,多和人亲近亲近。”安儿说这话时脸上的确始终是乐呵呵的,把旁边的燕儿和莺儿逗得一个劲儿想乐。
“好了,快去吧,这才让你们伺候王道长多长时间,就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时间再长了,怕你们连媳妇都不想娶了,一个个都出家了不成!”孙富春被安儿说得哭笑不得,最后只好这样说着让安儿又回到了南园。
“难道他还真是道行不浅?”孙富春想着,这时一股风从挂了棉帘的门缝里吹进来,她不由冻得打了个寒噤,“这天气已经这般冷了,也不知道夫君他们到哪儿了,庭珍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了这一路颠簸劳顿之苦?”
正这样想着,有个家人来禀报说:“夫人,范明叔范公子来了。”
“你让庭瑞去接待他就是了,”孙富春说道,“庭瑞一向和他关系交好,两个人还能说说话。”
“是,不过范公子说他是来看王道长的,他就是问候您一声,看您是见还是不见,不见他就直接去庵堂了。”家人说道。
“让二公子陪他去庵堂吧。”孙富春说道,家人答应着去了。
过了半晌,马庭瑞乐呵呵地来到孙富春房中,“娘,你说这范大哥可笑不可笑,他今天来找王道长,非要缠着学什么道术不可,说是学了这个可以降妖除魔,为民除害!你说他可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听庭瑞这么说,孙富春不由笑着问道:“那王道长可教了他什么道术?”
“没有,”庭瑞笑道,“王道长只是给了他一本自己抄写的《孝经》,说是让他先把这个熟读、背诵,领会了再来。”
“这道长倒是不故弄玄虚,”孙富春说道,“《孝经》自然是人人都应该读的,你十几岁时不是已经读过了吗?怎么,难道你范大哥反倒没读过?”
“我看他那样子应该是没有,以前我就听他说过小时候最不喜欢的就是读书,今天他看那《孝经》还有好几个字不认识,问了我才知道的。”
“你读得熟了也不要卖弄,《孝经》原不只是读熟就可以的,重要的还是行孝。”孙富春说道。
“娘,我知道,孝乃是为人处世之根本,先生教过我,我都记着呢。”庭瑞说道。
“那就好,”孙富春颇感欣慰,“那你就没让道长教你学些什么?”
“道长今天谈的最多的就是《孝经》,还有一些其他的佛道经典,我听着都是我熟悉的,平时你和爹修习的呼吸之法我也练过,倒没有什么特别想学的,所以就没让道长教。”庭瑞说道,“况且,我看道长严谨得很,不是你想学什么他就教你什么的,我看他收入门弟子也定然严格得很,没准儿他看得中的还要人出家也说不定。我可不想出家,我还有重要使命没完成呢!”
“你有什么使命?”听庭瑞说得严肃,夫人不由奇怪地问道。
“光宗耀祖,传宗接代啊!”许庭瑞说得异常严肃:“我肯定不能让爹和娘失望不是?”
问道无常 第75章 8、惊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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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儿子这么说,孙富春不由舒心一笑,心想,毕竟还是有一个省心的孩子啊,真要像他爹那样被人度化着出家修道,让我可怎生是好?这样想着,就说道:“明年开春就把你的婚事办了可好,你也好早点独立支撑门户。”
“我听爹和娘的。”庭瑞说道,“可不知道我爹和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我算着时间快了。”孙富春说,“他们肯定要赶回家过年的吧?”
孙富春说得没错,在除夕的前一天,马从义带着马庭珍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了。那天天气寒冷,空中还飘着雪花。当家人听到马铃声响去开门时,看到一辆几乎是全白色的马车冒着雪花就向大门走来。
“老爷,你们可算回来了!”家人连忙帮着马从义他们搬东西、打扫身上的落雪,一面又派人进房中给夫人送信。
孙富春听说丈夫和儿子冒雪赶了回来,顾不上外面风猛雪大,连忙快步赶出去迎接,燕儿和莺儿也连忙跟着她跑上去扶持。刚走到花园处就看到马从义父子二人已经大踏步地走了进来。
“娘!”马庭珍看到母亲,上前两步搀住,“这么大雪您就别出来了!”
孙富春看看儿子,又看看马从义,两个人都是一身雪花,脸上、眉毛上还沾着白色的雪屑,“夫君,庭珍,这一路上不好走吧?”
“还好,多亏咱们管家熟悉路程,也幸好这场雪不是太大,不然哪,真不知道今天在哪儿过夜呢!”马从义声音宏亮,倒不显得有多么疲惫。
“娘,我跟着爹可算是长了见识!”马庭珍说道,“原来不知道咱们家的生意还有那么多讲究!”
“你呀,跟我多学学吧!”马从义说,“不能整天只知道花钱,你得知道那白花花的银子是从哪儿来的!”
“爹,我从来也没乱花钱哪!”马庭珍说,“这一路上还不是您说吃什么就吃什么,想住什么客店就住什么客店,我都是听您的。”
“嗯,这点你做得还不错。”马从义说,“不过这一路上也没少听你说话,我这两只耳朵啊可真没得清静。”
“爹,我那也是为了给您解乏嘛!”马庭珍说。此时一行人已经走进了厅里,丫头、家人们都赶过来给父子俩拍打落雪,又赶紧拿了衣服换上,马庭珍的妻子马大娘子闻声也赶了过来,张罗着丫头去厨房熬姜汤给二人驱寒。一时客厅之内很是忙碌了一番。
吃罢晚饭,众人闹哄哄地才散去,马从义洗漱完毕刚要躺下歇息,想起庵堂的王重阳来,就问道:“我这一去,王道长那儿你可照顾得周全?”
孙富春一愣,连忙说道:“我派了安儿和丁顺在那儿照应,我看王道长倒真是个有道行的人。”忍不住就把马从义走后自己做的事情说了一遍。
“唉,你真是胡闹,你怎么能把道长锁在庵内呢!”马从义说着就要穿上衣服去南园拜望王重阳,看看天色已晚就又停住,叫了一个家人来让他先去南园把庵堂的锁开了,看看道长有什么需要的就只管为他办来。----从十月至今,孙富春锁庵约有百天之久,原本只是一时激愤,却更验证了王重阳的道行高深。
“我这么做原本也是好意,”夫人说道,“该避嫌的地方总是要避嫌,不然成何体统!”
“哪里又有那么多的体统?”马从义说道,“他是得道之人,你又岂能以世俗的眼光去看他!----他说的‘阴阳和谐’原本是成丹的根本,你又想到哪里去了?你正因为存了这男女之别,知道了呼吸之法之后就再也不去道长跟前听讲,倒错过了多少修真的道理?”
“照你这么说,你已经都习得了先生说的道理,想必也一定要随他出家的了?”夫人问道,想到这一节,自己不由的心灰意冷起来。
“唉,出家一事,我总还没有下定决心。这次去河南一趟,虽然正值严冬淡季,各个店铺的生意居然比往年都要好,我看珍儿接手还差些火候,总是不放心就此丢下不管。”马从义说罢,把刚刚穿好的衣服又脱下来,躺在床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虽然跑这一趟很辛苦,但是一想到能够给两个孩子留下我亲手创下的家业,心里总会觉得很是畅快。”躺下只说了几句话,过了片刻居然就已经沉沉睡去。
夫人吹熄了灯,也躺了下来。外面已经开始稀疏地响起过年的爆竹声,想来是哪个不甘寂寞的孩子心急地盼望着过年,这声音在冬夜的空中非常清晰,带着特殊的年关的味道,这是世俗的、令人亲切的、充满喜悦的味道。
“好好的在家过日子,为什么一定要出家呢,青灯古庙,不知道有多么凄清寂寞。”夫人心里想着,也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马从义一直觉得自己生活很幸福,他也非常珍爱这幸福。如果说有的人的生活像一杯白开水,极其平淡,那么他觉得自己的生活就是一杯略带着热度的香茶,或者说是一碗刚出锅的新鲜、清香的米饭,那是上等的粳米,加了些平日罕见的番邦贡米,那是他朋友特地从外地带来的。此刻,他端详着碗里那闪着晶亮白光的米饭,香气袭人,桌上还有几碟夫人为他回来特意下厨做的菜肴,色泽鲜艳,香味扑鼻。
“好好吃饭,好好的过日子。”马从义心里鼓动着很多难以言说的对生活的热情,此刻那热情就充分地贯注到这一碗米饭上,他拿起筷子,准备尽情地享受这平常的,却又十分幸福的一碗米饭。
可是,手突然轻轻一抖,手中的碗轻轻地翻转着,划出一道无比光洁的弧线,然后决绝地落在了地上,“啪”的一声摔得粉碎,破碎的瓷片四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啊!”马从义惊慌地睁开眼睛,四周十分静寂,原来是一个梦。
无比清晰的梦境。
十分熟悉的日常场景,结果却是那样的让他惊心动魄。
那四处迸溅的破碎的瓷片,好像割疼了他的心。
问道无常 第76章 9、分梨十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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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从义坐在那痴呆呆发愣,孙富春醒来看到丈夫的样子,连忙问出了什么事,马从义原本不大想说,毕竟做梦实在是虚妄之事,但是想到今天是大年三十,日子本来就不同寻常,做了这梦又岂是寻常的?再加上孙富春满脸关切,他就只好把梦境讲了一遍。
听丈夫讲完自己的梦,孙富春也不由发起呆来,心想:“饭碗打碎了,这实在不是吉兆。”但是又不想让丈夫过多分神,就只是劝慰了两句,让丈夫只管放宽心来,一个梦实在不应该多加挂怀。但是自己这一整天却都是闷闷不乐,家人过来请示过年亲戚来往事宜,她总是听得心不在焉,最后索性让儿媳马大娘子代劳,自己带了燕儿和莺儿去院子中散心。
马从义用过早饭就来到南园庵堂拜见王重阳,刚一进门安儿就迎上来请安:“老爷。”
马从义微一点头,“道长可好?”
“道长正候着您呢。”安儿说道,引着马从义进了里间。
马从义见王重阳正在桌前写字,笔锋甚健,字体虽小却颇见气势浑雄,不由赞道:“好字!”
王重阳见他进来,就放了笔,马从义向王重阳施礼问候,王重阳却看着他的脸,问道:“从义,今早一梦可有所悟?”
“这……”马从义一愣,知道什么都瞒不过王重阳,不由面露忧色:“这梦实非吉兆,平日里我只觉得我这日子如同锦绣繁花一般,只是这梦中一幕,实实的让人惊心!”
“瓷碗碎于当地,于现世当然并非吉兆,不过无破无立,有破方可立新,人道不离,终难登仙道。从义,你可想通这一节?”
“道长见教得是。想我以此身痴恋红尘,或许竟如一梦。”马从义说道,“只是,这许多事却如繁花入眼一般,我一时又怎么舍得?”
王重阳听他如此说,也便不再多言,只是又拿起笔来,在纸上继续写起来,原来他正抄写《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马从义细细看着,王重阳凝神静气,渐渐就写至佳境,心笔合一,竟让马从义觉得自己被排斥在了那氛围之外,只如一个看客一般,自己不觉颇感无趣,就兀自转身回房中去了。
次日大年初一,一大早上开始马家就陆陆续续地来了不少亲友,大家互相拜年问候,马从义和孙富春也都打点起精神,全力应酬来往,忙碌到午饭时分方才闲下来。
用罢午饭,马从义正要小憩片刻,却见安儿捧了一个瓷盒进来:“老爷,夫人,道长让我给你们送新年礼过来。”
“哦,送的什么?”马从义听说连忙坐起身来,看着安儿手中的瓷盒问道,安儿就把手中瓷盒的盖打开,里面却是黄晶晶、水灵灵的一个梨子。
“这隆冬时节,道长从哪儿得的梨来?”孙富春好奇,拿起来仔细看着,看那梨子金黄清香,就递给马从义,马从义仔细看着,看这梨和金秋时节收下的梨子并无二样,忍不住张嘴咬了一口,见里面梨肉雪白,口内梨汁四溢,清甜无比,自己吃了几口,把剩下的一半梨递给孙富春,“味道不错,你尝尝。”
孙富春慢慢吃了,点头称赞,看安儿仍然侍立在旁,就问,“安儿,道长这梨是从哪儿得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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