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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玲传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闭春
我摇摇地在后面的队伍中望见了我从未见过面的父亲和皇兄。对于这个父亲,我对他本没什么感情,或许我于他而言,也不过就是对我娘一时的怦然心动留下的一个礼物。在此之前,我没有见过他,他甚至早已忘记了我的存在。我不恨他没有做到为人父的责任,因为他是皇帝,他是整个大宋的皇帝。
我其实知道,父皇和皇兄官家{4}这对父子本该是风流倜傥的文人墨客。听众人传言,父皇的文学成就相当之高,却独独在治理国家方面没有半点的心思,导致朝堂奸佞当道,文恬武嬉,或许这就是为何大宋如今成为了小小女真族的阶下囚吧。
如今娘生死未卜,去向未知,父皇和一干姐妹又不是太待见我,想想我今日,除了还有赵椅这个异母的哥哥在我身边不离不弃,我当真是没有什么亲人可以留恋的了。
对了,还有曾经带我去梁园赏雪的那个洵德帝姬赵富金。富金姐姐平易近人,我自打那次和她出宫去玩后,我便喜欢这个大姐姐喜欢得不得了。如今富金姐姐想来已经是有了五个月的身子了,这一路上颠簸万分,不知道她的身体能不能扛得住。
我这一路这么想着,身边经过之处却是残骸饿殍,白骨遍野,有的或许是饿死的百姓的,有的则是死于某场激战的士兵的,更多的,是我们的人。
是我们大宋的女人。
这些本该是安享荣华太平的女子,转眼之间便暴尸荒野,在她们还未老去的人生中,画上了屈辱至极的句点。
我闭上眼睛不再去看,可我的心一直在发颤,尸臭味越来越浓,我心里越来越绝望。
才出发了几天,竟已死了上千人。
我饿的眼冒金星的时候,却寻着四下里除了死人堆和枯草枝什么也没有,四周官兵众多,想要逃跑也是根本没有可能。队伍歇息的时候,我凭着自己矮小的身子溜出去寻找些从树上掉落下来的野果子吃。吃的时候,也不知那果子是何滋味,只是引得胃里犯酸水,却仍不断地吃,想要营造一种饱腹感。
我再不济也是一代大宋的帝姬,却没想到竟落得如此下场。
我观察着与我同车的皇子帝姬们,他们这几日大多都消瘦了。
这天夜里,天刚刚黑下来。一轮皎洁的残月从远山处升了上来,边上挂着疏疏朗朗的星子。看到月亮有些想念皇宫和娘,加上饥饿劳累,我一直耷拉着脑袋。
赵椅见我无精打采,就戳了戳我的胳膊说道:“纯福,可还撑得住?”
我没有说话,也没有抬起我的眼皮去看他,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我其实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给你吹首曲子吧!”赵椅说。
我轻声应了一句:“好。”
于是,他从怀里掏出一支竹笛,缓缓吹起来。
我听他吹的是《踏莎行》的调子,不知怎么的竟落下了伤心泪。忍不住跟唱:
“雾失楼台
月迷津渡
桃源望断无寻处
可堪孤馆闭春寒
杜鹃声里斜阳暮
驿寄梅花
鱼传尺素
砌成此恨无重数
郴江幸自绕郴山
为谁流下潇湘去……”
注释:
{1}郎君:金朝完颜氏男性皇族。
{2}谋克孛堇:女真语,百夫长。
{3}粘罕:即完颜宗翰,女真族名将,国相完颜撒改长子,勇猛有谋。
{4}官家:宋代对皇帝的尊称





金玲传 第十一章 堕胎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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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匹匹快马飞速地奔驰而过,扬起地面上躁动不安的灰尘。驯马的皮鞭噼里啪啦地抽在马的身上,那些马儿嘶吼着如发了疯般向前狂奔。
“呀!”女人们惊慌失措地尖叫着,在马上颤抖着身体,憋出惊恐的泪水。
她们都是宋朝的女子。平日在院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唯一会的便是拿拿针线绣绣花。女真人因嫌她们都是裹过小脚的女人,走路也走不快,牛车又太慢,金国的皇帝下诏,要求第二批的重点宋俘即刻快马加鞭地赶往上京,不得延误,所以,所有的男人女人不论善不善于骑马,统统都被逼上了马,飞速前进。
洵德帝姬一手扶着自己早已显怀的大肚子,一手持着拉马的缰绳战战兢兢地在马上颤抖着。她看了看身旁的两名同样怀有身孕的王嫂——康王赵构之妻邢秉懿和郓王之妻朱凤英,气喘吁吁地问道:“二位王嫂,你们可还好?”
刑妃的身子已有六七个月了,她咬着嘴唇,粗重的喘息着,却是疼得连话都讲不出来了。
朱妃淌着惊恐的眼泪,对洵德帝姬说:“富金,怎么办!怎么办……孩子……我的孩子……我好害怕会摔下去……救命……”
“姐姐坚持住!姐姐们怀的、都是我大宋皇族的传人,是我大宋的希望!”
洵德帝姬咬着牙说道,虽然她也已经感到万分的不适,但是抚摸着这个怀里的小生命,昨夜,竟然踢了她一下!她似乎感受到她的身体里另一个小心脏的跳动,小小的拳头,小小的脚丫,她做了一个梦,她梦见她还是在府里,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孩子甜甜地叫着她“娘亲”。然后这个小家伙看见爹爹回来了,急忙跑到爹爹跟前要抱抱。她的丈夫田丕乐呵呵地弯下腰,小家伙搂着田丕的脖子亲了爹一口……
“富金!”田丕从后面骑着马追上来,“富金你忍住,我这就把你拉过来!”
洵德帝姬回头无比凄惶地看了丈夫一眼,竟绽放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好!”
这时,朱妃朱凤英忽然大声惊呼:“刑妹妹!你……流血了!”
只见刑妃刑秉懿脸色煞白,嘴唇也毫无血色,此时外面天寒地冻,众人又都快马疾驰乘风而过,刑秉懿的额前竟然汗如雨下,眼神飘忽,秀眉紧锁,再一看,身下的裙子已红了大半块,仍有止不住的血顺着马毛滑落到地上,刑妃痛苦地闭着双眼,身子往前一倾,便从马上摔下去。
“王妃!”
“刑妹妹!”
朱妃和其余一干众人皆同时惊呼。
“停下!快停下!”田丕大叫一声,前面带队的首领珍珠大王完颜设野马闻声做了个停的手势,便转身到队伍后面去一看个究竟。
刑妃一脸痛苦地侧躺着蜷缩在地上,额头被石子蹭破了一大块皮,身下则是一滩鲜红的血。
她用细如蚊蝇的声音颤抖着说:“我的孩子……”说罢,她便昏厥过去,两行清泪滚出眼角,滑入云鬓。
四下里血腥味极大,女眷们都惊魂未定地在马上打着寒战。
田丕将已经痛得不行的洵德帝姬赵富金扶下马,揽在怀里安慰平抚她的情绪,却见完颜设野马从背后绕了过来。
设野马仔细端详了赵富金苍白却依旧绝美的面容,问道:“想必这位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南国美女赵福金的胞妹吧?”
赵富金偏过头看了一眼这个胡子拉碴的女真壮汉,厌恶地将脸撇过去不理会他。
“洵德帝姬,赵富金。”设野马有些玩味的上手去摸她的脸,被田丕一把打开:“大胆贼人,休要辱没我妻!”
设野马的手僵在半空中,突然盯着田丕闷笑起来。
“刚才,是你喊停下的吧?”
田丕愤愤道:“康王妃现在已经小产了,队中尚还有众多妇孺身体不适,又不善骑马,再这样下去,只会闹出更多人命!你们金人,还有没有人性?”
设野马忽然僵住了笑意,挑了挑粗眉,骤然从身边的护卫腰上抽出一把短刀,从赵富金的鼻尖处擦过,直插田丕的心脏。
“啊!”赵富金的脸上溅上了丈夫的鲜血,她不可置信地瞪圆了双眼,失声尖叫。
“夫君,夫君你别吓我,丕,你快看看我,你快看看我啊……你不要死……”赵富金扶着失去重心的的田丕跪倒在地,眼泪连成了串地唰唰流,她拖着哭腔,声音已经颤抖到了一种绝望……
“田大人路上突感不适,暴毙身亡了!”设野马云淡风轻地扬声说道。
赵富金紧紧地攥着丈夫的衣襟,鲜血还在一直不断地向外喷涌,她用双手死死地护住丈夫心窝的位置,想让血不再流出来,可是血越流越多,从她素白的手缝间溢出来,染红了她的手指,袖口,她拼命地叫唤丈夫的名字,可田丕瞪圆了双眼,却再也听不见了。
“啊!!!啊!!!啊!!!”
赵富金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像决堤般汹涌而出,她艰难地弯下沉重的身子匍伏在地上,疯狂地嘶吼如失控的母兽。
平日里一向柔弱似水的赵富金,突然撑着地面站起来,拾起地上那把刚刚沾上丈夫鲜血的短刀,高高举起,目眦竟裂地对着设野马狂吼:“我要杀了你!”
可赵富金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现在还带着身子,身体也笨重吃力,哪里是强壮的女真人设野马的对手,那持着短刀的手被设野马一把牵制在半空中,她便动弹不得。
设野马舔了一口溅到嘴边的血,邪笑着对赵富金说:“帝姬还是省点力气吧。”他用另一只手挑起赵富金的下巴,“你迟早会是我的女人。”
说罢,设野马放开赵富金的手腕,将她往地上重重一摔:“田丕的孽子,不要也罢。”说完,便扬长而去了。
赵富金吃痛地捂着肚子,眼前一阵昏黑,只听得耳朵嗡嗡地巨响,撕裂般地疼痛感袭便全身,滚热的血液流出,朱妃朱凤英见状,立马扶着赵富金道:“富金妹妹,你坚持住,你别害怕,朱姐姐在这。”
赵富金抬起头望着朱凤英,充满血丝的凤眼抽搐了一下,饱胀的眼泪唰地淌下来。她咬破了惨白的嘴唇,忍了半响,终于哽咽道:“朱姐姐,我和丕的孩子……”
朱凤英哇地一声哭出来。抱住了惨白得面无人色的赵富金:“天啊!可怜的富金!”




金玲传 第十二章 丧夫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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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富金在一瞬间死了丈夫,又没保住自己五个月大的孩子,她漆黑的眸子里幽暗无光,泪干之后,她想要自杀。
她所幻想的美好生活已经不再具备任何意义。
死了丈夫,死了儿子,这个年仅十八岁的女人一时间成为了寡妇,她拖着疲惫的身体跟在队伍的后面,身体的疼痛却远追不上心理的疼痛。
她的裙子上还挂着未干的血迹。
有她丈夫的。也有她孩子的。
她的脚被粗糙的石子山路磨得起了泡,走路摇摇晃晃,歪到了路边。
她看到许多树的顶部呈现在她脚下。
丕,孩子,我来陪你们了。
她纵身一跃,轻轻闭上眼睛。
却忽然被一名男子急忙救下。男子一身金国装扮,却又不像是军官,只听他用一口清晰流利的汉语对赵富金说:“这位娘子{1},莫要想不开啊!”
娘子?原来他是将她认作是哪位妃子了。
赵富金面无波澜地呆立着,犹如一具没有温度的死尸。
这男子便是通事{2}王昌远。
王昌远是赵富金所在的这批宋俘中负责押运宋俘的首领设野马的手下,因为王昌远对汉语有深入的研究,汉话讲的格外的好,此次出行,他便作为随行通事跟从设野马来到了宋国。
王昌远是金国的汉人,但世世代代家在金国女真聚集地,因此大多数情况下,他们只讲女真语。王昌远的父亲是个有着不错俸禄的医官,他父亲供他少年时读书识字,学习汉文儒道,没想到这小子在文学方面极有天赋,小小年纪,那才气遍名传上京。被宫里宫外的贵人知道了,王昌远便被任用为设野马的首席文吏,兼此次出行的随行翻译。
王昌远毕竟是汉人,虽世代定居金国,他也不免对这些国破家亡的南国女人有些同情。他见这女子衣裙虽脏破不堪,又尽是血迹斑斑,却仍然可以看得出这是皇室贵族才能穿得起的绫罗绸缎,他想,这或许是哪位刚刚小产了的妃嫔吧。
“娘子怕是觉得累了,可愿与小人同车,虽说破了些,但总好过走的。”王昌远恭恭敬敬地向洵德帝姬赵富金鞠了个汉礼。
赵富金有些惊愕地抬起眼睫,问道:“你是何人?”
“小人金国通事王昌远,见过娘子了。”王昌远又作了个揖,答道。
赵富金欠了个身子,淡淡说道:“那多谢王通事了。我并非什么妃子,我是洵德帝姬,赵富金。”
“原来是您也是帝姬。”王昌远将赵富金扶到车上,笑吟吟地说道:“前一阵子,小人碰上了好几位小帝姬。”说罢,他嘴角还噙着一丝丝的笑意。
赵富金显然还未从丧夫失子之痛中走出,眼神里发着愣,没有听见王昌远在说什么。
这时,车外面的金兵来报,探头对王昌远说道:“王大人,大王说休息时间已过,该启程了。”
王昌远应了一句:“可。”
赵富金眼神凄迷地盯着车内腐烂的木头桩,愣神了片刻,车子便突突地被牛马拉动起来,速度跑得极快,车轮不断地磕在石头上,声响极大,使得她有些头晕目眩。
王昌远略微有些尴尬地看向赵富金,“殿下还请多多海涵,小人的车子实在是不堪……”
“大人客气了。”赵富金淡淡地说。这惨无人道的地方,能有人愿意给她一处容身之地,她还有什么理由不知足呢?她这才开始打量了一眼这个年轻的男子,看起来脸上其实仍然是成熟未满,稚气未脱,想必同她应是差不多大的年纪。小小年纪能有此作为,也算得上是青年才俊了罢。
“王大人方才说曾遇见过几位小帝姬,不知可否让我知道是哪几位小妹?”
王昌远哑然失笑,“一共三位。其余两位殿下小人不大记得清了,只是那纯福帝姬小人共碰上过两次。”
“纯福那丫头。”洵德帝姬惨白的嘴唇向上翘了翘,却又很快收回,蹙眉轻叹,“本该是享福的命,小小的年纪,也要来遭这波罪了。”
王昌远说道:“我看这女子天性早慧,不过四岁,便思维敏捷,伶牙俐齿,说起话来咄咄逼人,若是放在太平年代,到也是个厉害的主子。”
赵富金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大人说这些话又有何用呢?”赵富金凄然泪下,“我们这些无依无靠的女子,终究都成为国家的牺牲品。”
王昌远有些为难地皱了皱眉,良久,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事情,从袖袋里掏出一样带着金色铃铛的宫绦,对赵富金说:“殿下可识得此物?”
赵富金抬起眼睫,先是疑惑,很快反应过来:“我识得!这是纯福的娘给纯福编的东西。”
“正是。”王昌远反复用拇指摩擦着金铃,铃铛发出丁零当啷的清脆悦耳的声响,“既然是纯福帝姬母亲所留之物,想必一定对她来说非常重要,不知现在纯福帝姬身在何处?好让小人早日将这信物物归原主。”
“未成年的皇子帝姬,她该是在额鲁观{3}领的队伍里。”
“那么小的孩子,身边可有母亲或婢子照看?”
“大人似乎很关心纯福。”
“只是觉得和这孩子有几份缘。”
“她也是个苦命的丫头。”洵德帝姬作回忆状,眼神盯着一处说:“她娘地位不高,是那日第一批宫里送出去的宋俘。这丫头偏偏在那日染了风寒,高热不止,一连昏睡了三天,便没能见着她娘最后一面。现在,怕是她娘早已凶多吉少了……”
王昌远闻言神色一凛,忙问:“殿下可知纯福帝姬那日是因何事染了风寒?”
“听闻小弟嘉国公赵椅说,好像是因裙子湿了凉水。”
“……”王昌远此时生出满心的愧疚之情,那日因自己的唐突害得那么小的女娃娃数九隆冬天落入那冰扎扎的池子中,害她染了病没能见上她母亲一面,或许,是最后一面……
王昌远将金铃宫绦紧紧攥在手中,望向车外的路边上,白骨成堆,心下一片凄然。
却又无可奈何。
注释:
{1}娘子:宋代对妃子的称呼。
{2}通事:翻译官。
{3}额鲁观:即完颜宗隽,金朝宗室大臣,阿骨打第六子。




金玲传 第十三章 再堕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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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也就是天会五年四月一日,喧喧嚷嚷的马蹄声将相互取暖簇拥而眠的南朝女人们从睡梦中惊醒,少数女子的眼角还挂着泪痕,那一张张年轻姣好的面容上却在不经意间留下了憔悴和沧桑。
王妃朱凤英翘首望向远方踏踏而来的人马队伍,在人群中她第一眼认出了自己的姐姐,宋钦宗的皇后朱琏。
“姐姐!”她用手撑着地面起身,小腿却因长久的僵持而酸麻胀痛,险些没站稳摔了自己。她抚了抚自己的小腹,三个月了,幸好昨日,孩子还在。她将衣服头发理好,再窘迫,她也仍然不会失了基本的仪表。偶有一丝阳光泻下来,将这个站立的女子的倒影衬得格外坚强。
后面朱凤英的姐姐所在的第三批宋俘追赶了上来,带队的见着好几个女人都因为坠马伤了筋骨损了胎,便突然发了善心将洵德帝姬和刑朱二妃等人拉进第三批后面的牛车里坐。
上了车后,几个女人面面相觑,只默默流泪。
“孩子,可还保得住?”朱皇后朱琏关切地看了一眼朱凤英的小腹,三个月的身子,尚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朱凤英边拭眼泪边对姐姐朱琏笑道:“姐姐宽心吧,孩子还在。”突然她自知说错了话,忧心忡忡地转脸看向旁边的赵富金和刑秉懿,果然,两个女人脸色霎时间就白了下来。
朱琏马上便心下明白了,拉起赵富金和刑秉懿的手说:“二位妹妹,还请节哀顺变罢。”
刑秉懿摇了摇头,伤心欲绝地说:“怨我无能,不能替康王{1}保住孩子……”
朱琏安慰道:“这种事情又怎么能怪得着妹妹呢。”
赵富金头靠在牛车里的木头桩上,耷拉着眼皮,半响也不说一句话。
众人皆知她心里难受,多说无益,朱琏和她几日未见觉得她竟憔悴得如同苍老了十岁,心疼地顺着她的后背道:“帝姬,你若是难受,便哭出来罢!”
赵富金重重的吐了一口气,向后倚了倚,缓缓地闭上眼睛。
她早已哭不出来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北方正值农历四月初,太阳落山后温度便极低。寒风呼啸而过。女人们仍穿着不大厚实的破洞褴褛的衣衫,风吹进衣服里,四下便浮动着颤巍巍地抽气声。
“母后,我好冷。”七岁的柔嘉公主{2}对朱琏朱皇后说。
朱琏将女儿紧紧地搂在怀里,用身体挡住从北面吹来的寒风,摩擦着女儿瘦弱的后脊,颤着声问道:“这样呢?母后这样抱着,会不会好一些?”
“母后,我还是好冷,我想回家……”
朱琏抚了抚柔嘉的头,轻轻地在她的耳边呢喃:“睡吧,睡着了就能见到家了……”
过了一阵子,车辆停下来休息片刻。朱凤英忽然想要小解,便辞了车里的各位姐妹,跳下车寻思着找一个无人之处自行方便。
她提着裙?走进一堆无人的乱草丛中,环顾四周无人后,便解开了裙带。
“夜已深了,朱娘娘跑到这荒郊野外的是做甚?”
朱凤英大惊,猛然回头,昏暗中依稀只见一个长相猥琐的女真男子向她迎面扑来。
衣服的撕裂声划破天际,一道流星划过,女子的哭泣声,北风的呼啸声,草丛间风擦过的嘘息声……
少顷,她痛苦地从地上爬起来,摸着自己平平坦坦的小腹,那个她还尚未察觉到的小生命……
她回到车里,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车内人皆大惊,却只有朱琏发觉了妹妹的不对,急忙捧着朱凤英的脸蛋问道:“凤英,你的脸色怎么这般难看?”
“姐姐……”她委屈地唤道,“我的孩子、怕是也保不住了……”
朱琏看看朱凤英凌乱不堪的衣衫,再看看满是鲜血的衣裙,她这个妹妹,平日里最注重仪表仪态,这副样子,她心下已经了然。
“这帮畜生!”
*****
这几日夜里极冷,我衣服又穿得单薄,夜里寒风刺骨,将我的风寒旧症又勾了起来。车里的皇子帝姬们年纪都不大,没有人伺候,又饥又寒,就算是大人也未必扛得住,因此都相继染上了病。
赵椅脱下外套给我披盖了身子,自己冻得直哆嗦,还傻呵呵地冲着我笑。我已有整整两天没有进食,胃里空捞捞的,早已是前胸贴后背了。
“椅子,我们会不会被饿死?”我舔了舔干裂脱皮的嘴唇,咽了口唾沫,才发现渴得连唾沫都所剩无几。
“你放心。”赵椅忽然一脸严肃地对我说,“纯福,我不会让你饿死的。”说罢,他从车里探出了脑袋,四处张望后,起身挤到下车口。
“椅子,你干什么去?”
“椅儿,这么晚了你去做甚!”和福帝姬一把扯住了弟弟赵椅的袍子,和我的声音同时响起。
“阿姐,纯福,你们放心,我去去就来。”他转脸便跳下了车子。
少顷,我从迷迷蒙蒙的睡眼中看到赵椅悄悄坐到了我身侧。
我又饿又困,想借着睡意麻醉饥饿感,越发地睁不开眼,可赵椅子这个讨厌鬼不知是拿了什么刺人的东西挠我的鼻子,挠得我醒也不是睡也不是,心下烦乱,但突然间闻到了什么好闻的香气,让我猛然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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