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玲传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闭春
完颜斜保起身走下来,“二位娘娘,你们唱也不唱?”
朱后憋住了眼泪,攥紧拳头,怒骂一声:“无耻!”
说罢,朱后抚琴,朱王妃吟唱道:“昔居天上兮,珠宫玉阙;今居草莽兮,青衫泪湿……”
“昔居天上兮,珠宫玉阙;今居草莽兮,青衫泪湿……”
“昔居天上兮,珠宫玉阙;今居草莽兮,青衫泪湿……”
青衫泪湿。
*****
次日,设野马醉酒,斜保亦病,一日未行。后遭大雨,未行。风停雨歇后,一干人离开了真定,前往燕山的金营。
金国设野马大将军营寨。
“将军,属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将军可否恩准?”王昌远进入帐内,对设野马躬身说道。
设野马见来者是王昌远,当即招呼侍从备置酒席,边招呼边拍着胸脯说道:“成棣{2}老弟,当年令尊的救命之恩我无以相报,老弟有什么事情,我设野马必将竭力相助,老弟但讲无妨。”
“也并无要事。”王昌远笑着撩起衣摆坐下,“成棣有位朋友在讹鲁观大王的队伍中,成棣此次前来想是要告个假,前去寻访那位友人,怕是要耽误上几日,还望将军恩准。”
“这有何难。”设野马回过味来,饶有兴致地看着王昌远,说:“不过究竟是何人,能让成棣不辞劳苦前去探望,难不成,是哪位国色天香的美人?”
“将军说笑了。”王昌远自饮自斟了一壶酒,“只是个寻常的朋友,成棣去去便来。”
设野马道:“自然可以。待到我们晚上到了燕山{3}扎脚的地方,你做完了手里的事,便去忙你的吧!”
“谢将军!”
*****
累月的奔波劳碌,洵德帝姬和朱皇后这批重点押运的皇室女眷们都瘦削憔悴了许多,山路崎岖难行,她们只得下车步行,时间久了,缠过足的小脚都磨出了血泡。
洵德帝姬一跛一跛地跟在队伍中间,想着自己怀胎五月的孩子、与自己情投意合的丈夫,都惨遭设野马毒手,心下仍是抑郁难平,悲痛不已。
正走着,遇到峰回路转,又是天阴雨湿山路滑,一个不留神,她便向山崖下坠去。
“啊——”
“帝姬当心!”设野马一把拉住赵富金纤细的手腕,死死地用力紧握着不撒手。
崖底是一眼望不尽的万丈深渊,赵富金立刻吓得脸色惨白,浑身抽搐。
“帝姬别怕,不要慌张,我这便拉你上来!”设野马蓄了力气,作势要将赵富金拉上来。
赵富金泪流满面,挣扎道:“你放手,你让我去死罢,我死了也不要你这个畜生救我!”
这个金国的男人,让她国破家亡,杀了她心爱的丈夫,又害的她堕胎痛失爱子,如此深仇大恨,她绝不接受这样的禽兽替她捡来的命!
这条命,她不想要了。
她奋力用另一只手掰动设野马紧紧攥住她的手腕,两条腿扑腾着增大了设野马的负重,可她力气太小,不论如何使劲,也掰不开设野马的手。
情急之下,赵富金用尖锐的指甲深深地戳进了设野马的皮肉,霎时间,设野马疼得“嗷”的一声叫起,手上几处受伤之处立即渗出了血珠,他气得暴动异常,却仍没有撒手,愤愤道:“女人,你不要自寻死路!”
“我不想活了!你就让我死个痛快罢!”赵富金哭得梨花带雨,更衬得那张绝世的容颜有万般的挠人心绪,有那么一刻,设野马看到这个几乎发狂的女人,似乎是爱上了她。
“我设野马说过,你迟早会是我的女人!我不会就这么让你死的!”
设野马身边的贴身侍卫班布{4}劝道:“将军,这个女人已无生念,您快松手吧,这里危险,快点离开吧!”
“你知道屁!”
赵富金仍不断扑腾着双腿,想要挣脱被拉住的手腕,哀哀道:“你就让我死了吧!”
突然崖上的山石松动,紧接着,设野马忽地失去牵制力同洵德帝姬一道坠下悬崖。
“愚蠢的女人!”设野马咒骂道,耳边传来班布等人的惊呼:“将军!将军!”
注释:
{1}完颜赛里:亦作完颜宗贤,女真名为阿鲁,金国宗室,习不失之孙,宋人号为“盖天大王”。为人果敢刚勇,精于驰射。少从军灭辽伐宋,累立功勋。
{2}成棣:即王昌远,又名王成棣,金国通事,《青宫绎语》的作者,其父王宗沔是名医官。
{3}燕山:中国北部著名山脉之一。战略要地。山势陡峭,地势西北高,东南低。北缓南陡,沟谷狭窄,地表破碎,雨裂冲沟众多。西起白河,东至山海关,高差大,为南北交通孔道。在军事战争中,常常是兵家必争之地。
{4}班布:虚构人物,为设野马近身亲信,能文善武。
金玲传 第十八章 找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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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野马抓住了赵富金柔软细腻的手指,有那么一刻,他坚硬了多年的心被这个倔强倨傲的女人融化了。他紧紧抱住她的腰,和她一起飞速地坠落……
“将军!”
“将军……”上面的人不断地喊着设野马,可是过去了许久,也没有回应。
班布转身抱拳对身后的王昌远说:“王大人,将军现下生死不明,我必须得下去救他,班布此去不知能否顺利归来,军中之事,就全权拜托大人了!”
“你且放心去寻找将军,王某定将队伍安全带到上京!”说罢,那班布便顺着山势持剑而去。
这一下子,设野马带领的第二批宋俘中少了个将军,就连副将也因寻将军不知去向,王昌远一下子成了这批金营里地位最高的人,虽说是个文官,那些金兵却也只能听由他的差遣了。
他当即下令开仓放粮,将白面、粟米和干粮适量分发给早已饿得眼冒金星的宋国俘虏,虽然招致众多金兵的不满,却因为他现在掌握军权,也只好从命了。
女眷们对这个金国来的通事瞬间感激涕零,纷纷称其为“王善人”,有了粮食,她们便过上了几日稍稍舒坦的日子。
只是那个孩子,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王昌远用手指摩挲着那枚金光闪闪的金铃宫绦,铃铛微微发出清脆的响声,像小女孩的笑声一样干净欢快。
可是,他好像从未见过她的笑。
他环顾了四周,见到处都是屋庐俱烬,尸骸腐朽,白骨累累,不免低头叹息。本来终于向设野马告了假想回头去寻她,哪知天违人愿,他视如兄长的设野马将军不幸坠崖,军队里的事便一下子都落到了他的手上,再想去寻那个可怜的叫做金玲的孩子,必是遥遥无期了。
*****
我半眯着眼睛轻轻地吐着气,心里思索着。再这样下去,我们都会被活活饿死的。我们现在,是每三日每人发一个馒头,仅仅能够保证我们在短时间内不被立刻饿死,但其实车上的每一个人,都熬瘦的只剩下皮包骨头了。但凡是车停下来的时候,胆子大的总是疯了般地去争抢那些横在路上的不知是谁的腐烂的尸体,饥荒已经成为一种恐怖的魔咒,蔓延在我们整个第四批宋俘营,逼得太多的人红了眼,啃食尸肉,甚至自相残杀。
我赵金玲绝不能被这么饿死。
我陡然睁开微阖的双目。
金玲传 第十九章 刘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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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难得吃了一顿无比畅怀的饱饭,可那些也不过是粗面馒头和少的不见几粒米的米汤,对于一个多月没能吃一顿人饭的皇子帝姬们来说,这些不再是残渣剩饭,而是无与伦比的山珍海味。
吃饱之后,我们都学会了在袖袋里藏上一个未吃完的馒头,我们甚至开始渐渐学会如何将分到的舂米和腌菜做成美味可口的咸稀饭,像队伍中那些来自民间的穷苦人家的女子一样。
我们的车队进行了重新的分配,每辆车中一半的皇族一半的民女共乘,贵族坐在中间,而民女则要受着寒风坐在四周替皇族宗室们遮风挡雨。
因为肚子被填的满满的,我又恢复了往日的活力,我生性好动,有了力气之后便实在不能忍受长路漫漫的百无聊赖,便忍不住在赵椅边上不停地蠕动,一分一秒也不能消停。
“臭金玲,你是属猴的吗?”赵椅终于忍不住了,在我脑袋上敲了一下,我吃痛道:“不要拍我的头,会长不高的!”
“别乱动,安静点坐好。”
“不行,不动会很难受!”
赵椅沉默了半晌,忽然用古怪的语气对我说:“金玲,下次别再这样冒险了。”
我心知他指的是我故意纵火又冒死救人的事,却不想再被他提起,我看了看赵椅的脸色因为吃饱了饭变得红润起来,便装傻充愣道:“我只是动两下,又不是犯法,金人不会打我的。”
果然,我听到赵椅重重的叹息声。
我身后的一名约莫十二岁的女子突然将脖子伸到前面,问我道:“殿下可是那位立了功让讹鲁观给我们发粮的纯福帝姬?”
我扭头一看,女子虽蓬头垢面,却仍然掩盖不了其清俊的面容,杏目微张,黛眉长敛,眉宇间倒是透着一股读书气来,我好奇,便问道:“我的确是纯福。姐姐是哪位大人的千金?”
“殿下这么说可真是折煞了民女,民女是太医院院卿刘庇之女刘菀青,车行不便,就在此见过帝姬了。”说罢,她向我低了低腰身。
“你是刘院卿的千金?”我惊喜道,“怪不得见姐姐气质不凡不似民间普通女子,原来是出自医药世家。”
“说来惭愧。上次听闻帝姬身受重责,险些丧命,而我本来识得附近有几味草药,可治外伤,我却在后面的车队中,也寻不见帝姬。”
我挥挥手,“罢了,如今我已大好,现沦为阶下囚,怕是我前世作孽太多,老天还不甘愿让我这么快便去了。”
“殿下这是哪里话。”刘菀青竟大胆捏了捏我的脸颊,像是把我当做了自家的小妹,虽然我承认我自己有四岁,但我从不觉得我的智商只有四岁。我甚至觉得,在这一个多月之间,我仿佛老了十岁。
我颇有玩味地佯装发怒地逗她,“大胆,敢捏本帝姬的脸颊,刘氏,你可知罪?”
没想到她倒挺配合我的装模作样,向我深深一拜,“民女知错了,帝姬饶了我罢!”
我和她都忍不住笑起来,但过了不多时,我的眼睛又黯淡下来。
如今这世道,金人饶了我已是万幸,我还有什么资格饶了谁呢。
“这位殿下是?”刘菀青看向赵椅,我熟络地在赵椅的脸上摸溜了两把,搂着他的脖子着抢答道:“这是我弟弟赵椅子!”
“金玲,又胡闹。”
刘菀青仔细打量了赵椅一番,笑道:“原来是嘉国公殿下,有礼了。”
赵椅显然被我刚刚那番闹得有些不好意思,抓了抓后脑勺说道:“都到了这步田地,刘家小姐不必再拘礼了,玲妹还小不懂事,适才让刘家小姐见笑了。”
我偷偷向赵椅吐舌扮了个鬼脸。
*****
悬崖峭壁下。
设野马一手攀着生长在岩石边上的藤蔓,一手死死护住赵富金的腰,正贴着岩壁一步一步地向下面的陆地上靠近。
他望着怀里早已吓得昏厥了的美人,消瘦的脸颊,深陷的眼窝,和不盈一握的纤腰,他突然有点自责,全是他的麻痹大意让她受饿受苦了这么多天。
着陆后,他将赵富金抱在怀里,盯着她傻愣愣地出神。真好。
他不在意她嫁过人,也不在意她怀过孩子,更不在意她是否恨他,他的爱,是占有,对这种让他怦然心动的美色的一种占有,他想得到的,就一定是他的。
赵富金缓缓睁开双眼,见设野马正出神地盯着她看,不禁恼羞成怒,挣脱开之后跳起来咬牙切齿地骂道:“你杀了我夫,又使我痛失孩儿,如今我已无生念,你究竟还想怎样!”
“我要娶你。”设野马淡淡地说。
“我是不会嫁给你这个畜生的!”说罢,赵富金竟又往悬崖边靠去,这一次,她不再胆怯,而是鼓足了勇气准备往下一跃,却被设野马一把拉过来死死地钳制在怀里。设野马低低地在赵富金的耳畔说道:“我知道你似乎还有个亲弟弟叫信王赵榛……”
赵富金瞪大了双眼转脸惊恐而愤恨地看着他,“榛儿……你不要伤害他!”
“如今人已经在我们手上,富金美人若识趣,我自然不会动他一分一毫。”
赵富金突然镇定了下来,挣开设野马的手臂,向后退了两部,垂下眼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突然苦涩地笑了一笑,蹲在地上抱住了头。“我真是造了孽啊。”
“——将军!”
“将军,谢天谢地,您终于让属下找到了。属下来迟,请将军责罚!”班布跑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差不多黑了。
设野马望了望暗沉的天色,摇了摇头说:“罢了,山上路滑,夜色恐怕更加难行,先在此挨过今晚,明早我们赶快追上队伍,好早日抵达燕山府吧。”
“是。”
设野马掏出身上携带的酒壶,仰天灌了一口酒,用手揩了揩嘴上的酒水,将酒壶递给了蜷缩在一旁的赵富金:“夜里天凉,喝口酒暖暖身子吧。”
赵富金犹豫了半晌,接过了酒壶,烈酒入喉,辣得她眼泪直流,咳嗽连连。
“扫兴,南国的女人,怎么连酒都不会喝!”设野马夺回酒壶,倒自己喝了个干净。
饮罢,他便仰面朝天呼呼大睡过去了。
赵富金却是彻夜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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