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嗟来的食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南柯一凉

    许立秋刚坐下,沈清曼便为她沏了一杯红茶。她急忙起身,双手恭谨地接她递来的茶杯茶盘,诚恳说“小姐,让立秋来做吧。”

    沈清曼重新拿起放在膝间的书,目光倒没有立刻转向书上,而是指了指摆在圆桌上的烤英式布丁、红豆麻薯松饼等几样甜点,客套说“用过早餐了吗”

    “哦,小姐,我吃过了。”

    在军营里一向以干练飒爽示人的许立秋,性子本该像她短寸的头发一样直来直去,但独独在沈清曼面前,却变得拘谨扭捏,紧张的情绪始终挥散不去。她不禁在想,曾经一度在她面前镇定自若的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如此。

    思来想去,她觉得自己变了,是因为小姐变了。

    这位过去一直对自己呼来喝去、指手画脚的小姐,自从回来,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性情大不一样,不再咄咄逼人,不再高高在上,不再蛮横刻薄。相反,变得格外的成熟,格外的恬淡

    那些以前供她争艳夺彩的各色高档女装、女包、女鞋,宛如幼年玩耍不厌的洋娃娃,在女孩长大以后,被当成幼稚而成堆成堆地尘封在几栋别墅的独立衣库内,尤其是衣柜里闲置的晚礼服,直至今天,依然暗无天日地挂在衣柜里,成了一堆只会挤占空间的废物。

    至于衣柜里的其它衣服,都是沈清曼归来后亲手置办的。但在风格样式上,不单与她先前的品味迥异,更在质料手艺上,和她尊贵的家世背景全然不搭,比如她此刻穿的这件,便与咖啡厅的欧式装修格格不入。

    她今天穿的是一身素得不能再素的暗绿旗袍。

    制的面料,不是她那个圈子里所常见的织锦缎、香云纱、罗和绫,只是朴实廉价的棉麻而已。至于款式设计,她又特意选了七分袖,来盖住两条光洁润滑的玉臂,刻意定了低衩,来遮住两条修长纤细的秀腿,独独是故意挑了长款,可没能掩去她的高挑出众。

    许立秋一直好奇,好奇归来的小姐,像是被什么抹去了浓妆,洗去了铅华,竟有种不跟她芳龄相符的味道,就如在雨前的龙井里能品出铁观音的清香与雅韵一般,江南的山和水赐予她的清秀俊丽,因阅历和岁月更添了几许雅静恬淡,宛若是拿了山间氤氲的几缕薄雾作饰物,点缀她的祥宁。

    “立秋”

    “立秋“

    许立秋被沈清曼这一杯醇香的茶迷得出了神,一时间没听见沈清曼几次三番的问话。这要是搁以前,沈清曼早已经耍性子,故意把红茶泼到许立秋跟前,不过现在温婉的她显然不会。

    沈清曼由着许立秋继续盯着自己,她扭头向下望,看路上的人流、车流。

    离三自然想不到有人会在十八层往下俯视,向上仰望的他更加想不到大厦之上,有一个他朝思暮想、朝思暮想他的人。

    “臭小子,还没有看够啊”

    一旁的老人吃掉最后一口葱油饼,舌头在上下两排牙齿间蠕动,试图把卡在牙齿缝里的葱舔进口腔内。吱吱舔了几回也舔不走的,老人便拿指甲去刮去抠。

    离三情不自禁地喃喃“我们工地里建七层的楼,加班加点都得花三四个多月的时间,像这样三十六层的得花多长时间”

    “臭小子,你问这么多干嘛你还想不想去新华书店啊”

    老人一掌重重地拍在离三的后背,打着哈气说“这个,等你以后建得起这样的不就清楚啦。不过,看你这熊样,估计没戏。你呀,还是好好想想怎么买得起你们工地盖的楼房先吧。别好高骛远,这么高的楼,现在你就算把心思都挖空喽,也装不下,它们对于你来说,完全是高不可攀的”

    高不可攀吗

    离三仰着脖子,沉默中陷入久久的回忆。

    想起他五岁抬头的一次,那是连年大旱家里遭灾穷得揭不开锅的时候,他像五一遇到的那个女孩似的,跟着李婶到县城里讨他们以及卧病在床的外公的三碗饭。路上,他望见县城里的小孩拿着饼干面包从自己的身边走过。

    就像在小学抬头的那次,饥饿始终伴随着他成长。

    那个时候,他的梦想不是出人头地,不是金榜题名,是能吃上一碗食堂三等堂票的饭菜。可是,买不起堂票的他,一直面黄肌瘦,因为一日只有两块从家里带来硬冷的蒸馍。

    那个时候,他不但肚子饿,灵魂、精神无一处不饥饿,他自卑着,会偷偷地蹲在教室的角落里,抹着眼泪口水,咀嚼着蒸馍,就这么抬头,眼巴巴地望着端盘子有菜有肉的同学,说说笑笑地从身边经过。

    直到了初中,力挽石弓能射飞禽走兽,离三渐渐地能糊口,能温饱,可依旧贫穷,穷到

    当外公在床上苦苦煎熬着,为了他满口封建迷信的运道,死活跟阎王爷斗法了三天三夜,终于,一位在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在荒年里撒手去了。遗嘱里,他不要火化成灰,按他说的土葬在一座山里。

    可为了治病抓药,几乎耗尽了全部积蓄,甚至李婶卖了一次血,哪来的钱,只有还不完的债。

    债主们像避瘟神般避着他们,是他,跟李婶,低下头,弯下腿,跪在日子过得同样紧巴巴的家家户户的门前,跪来了外公风风光光,跪来了用百鸟朝凤的大乐,大埋大藏外公。

    那天,他抬头望着,漫天飘舞着死人用的纸钱,从活人的身边飞过。

    飞过的还有岁月和大雁,飞来的有一张寒窗十载考取来的大学通知书,跟一张献血数十次献坏身体的病危通知书。

    高中的三年,他迎来了最喜悦的时刻,同样迎来了最悲痛的时刻。

    可是他有选择吗寒门没有选择,只有诀别。

    诀别学校,诀别前程,诀别他的奋斗,诀别他的抱负,从操场的看台上,像条山狗走一百里山路回到村里。

    失落地回首,那个看台上,他曾经校服校裤沾着前几天工地上的水泥污垢,曾经面对台下是一群穿着整齐干净的同学,作为年级第一名登台,作为全校县竞赛第一名、全校唯一的市竞赛、省竞赛得主登台,作为三好学生登台,作为

    他一直骄傲地站在台前,用贫寒的模样享受着荣誉,那次,他就这么抬头,望着3米高的旗杆飘扬的红旗从身边升起。

    可当时,高挂的红旗在夕阳里落下,油生的感觉,就像寒门子弟,即将临门一脚跨入到龙门,又硬生生地给厄运踹了出来。

    这一脚,真疼。

    这一摔,钻心的痛。

    寒门,不是门前一片寒凉,是屋里的贫寒,是屋里人的生命的凄寒。不单单是贫寒挨冻,是每一步,每一路,都要饱经风霜,风里雪里,雨里泪里,总之不在温室里,艰苦艰难从家的这扇清寒的门,向阳光大院里奋斗。

    为何奋斗的总是寒门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因为他们像离三一样饥饿。

    为何寒门要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不是他们有野心,只是和离三一样挨饿受冻得太多了。

    想了很久,离三,望着苍穹,望着大厦,忽然有句话如鲠在喉,不吐出不快,逼迫着他呐喊。

    “高不可攀,高得过龙门吗”




第四十五章 高楼上下,红线两头(下)
    “为了你,我把人生的高度设得那么高,以至于人间所有乐事对于我来说全是失落”

    沈清曼呢喃着,点漆般的明眸久久没有从纪德这一句挪开。

    许立秋饮了一口红茶,捏着叉子添了一块松饼片,借细嚼慢咽的工夫在心里斟酌一会儿。

    等到松饼片少了四分之一,才小心翼翼请示“小姐,刚才唐秀宁唐小姐来电话,想邀请您参加今天下午三点的茶话会,地点设在雍福会,您看该怎么回复”

    沈清曼心里苦笑,自打她归来,这已经是第七次昔日闺中的好友发来的邀请,她一直托故养病,一而再再而三地推拒,就是不希望返璞归真的朴实,再沾染上名利场里的一丝,变回虚伪浮华。

    可是,人向来不是自由的动物,而是身不由己的生物。

    想黄土坡那会儿,习惯干净的自己,要在风沙里保持一身洁净着实不易。

    现在,向往精神干净的自己,人身在灯红酒绿大染缸般的沪市,幻想着能彻底与世隔绝,固守净土,这不是力不从心,就是痴人说梦

    沈清曼一想便不如意,拧下秀眉,暗暗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别人几次三番邀请你,总不好一次面子不给,让人觉得你太不识抬举。立秋,替我回复秀宁,就说我准时赴约。”

    “是,小姐。”

    许立秋从兜里摸出手机,与唐秀宁的秘书联系,转告沈清曼会参加此次的下午茶,顺便问清具体的时间和包间号。

    沈清曼聆听着,呷了一口斯里兰卡锡兰的红茶,皱了皱眉,望着亮泽的茶汤。

    这几百来块的茶,她在这里,喝的是自在惬意,只怕下午喝不出这番滋味了

    但在以前,自己没少不热衷于参加下午茶、名媛活动,之所以如今不愿意了,只是心里亮堂的她,不愿意再继续装糊涂,不愿意跟一帮芳龄小姐三俩成群,虚情假意,一起矫揉造作,一起强颜欢笑,打着机锋话里有话,暗自买弄卖弄、仰攀阿谀。

    在那里,茶还是那些茶,点心还是那些点心,听、说的话题看着新时髦,却无不空洞。

    也许是国际时装展,转瞬跳跃到某前缀有一堆头衔和称呼的艺术画展,评鉴的字眼可能从时尚时髦,改调成了“印象主义、表现主义、超现实主义”,也或许,谈及奢侈品、旅游、音乐、建筑种种。

    它像是一场沙龙,却充满无趣无知,毕竟一群女人在一块,能聊什么

    反倒偶尔,但凡出现了什么小摩擦小口角,又会像一场女孩家的闹剧,需要人打圆场,挑一些二三线明星的八卦、模特小姐的绯闻调停了事。

    沈清曼看厌了,也倦了,不单单是厌倦名利场里一些无足轻重、纯粹彰显品位地位的聚会聚餐,更为重要的是,被沈家伤害的她不愿意在替沈家充当门面的吉祥物,违背自己的本心,摆出一副高贵而优雅的姿态。

    这副牡丹华贵的姿态,除了摆给一样惺惺作态的游人观览,有谁堪摘

    沈清曼不在乎,也不理会。此时此刻,她在乎的只有她的三儿,那个要了她的心,睡了她的人的男人。

    然而,破落骑士与王室公主的童话,在她这个圈子难免是一个癞蛤蟆吃天鹅肉的天大笑话。

    什么英雄救美,什么日久生情,都不如癞蛤蟆修炼成精,踩着七彩腾云与天鹅飞得同高。可这些癞蛤蟆也要做好准备,等他们学会腾云驾雾翻跟斗的时候,她或许已委身嫁给了牛魔王。

    当年你可以叫她小甜甜,现在最好改口尊称一声牛夫人。

    可是沈清曼坚信,真到了那天,她的意中人会踩着七彩祥云,不是大闹天宫,是大闹婚礼。

    沈清曼欣慰着,继续翻书,翻到夹有书签的那一页,纪德在这里写的一句话被她拿铅笔在底下轻微划出一条线正由于我抱着与你相见的希望,我才永远认为最崎岖的路才是最好的路。

    她的双指轻轻触摸光滑的纸张,她的双眼随着低下的头向道路及其两侧望去,像是能在街道里寻到她的离三。

    但沈清曼千想万想没想到,离三果真在楼下,她同样千想万想没想到,离三望着大厦,同时会想到她。

    离三怎么可能忘

    那块两三点梅花烙的毛巾,至始至终被两条洁净的白布包裹着,锁在箱里,离三像一个刚经历的小媳妇,谨慎地保管着它,又像极情窦顿开的少男,把珍爱的对象小心地呵护在心里。

    那块毛巾,那上面几滴有一丝血腥味的印迹,离三至今历历在目,他不可否认,他为之奋斗的一部分已经包含了沈清曼,但这不是他渴望直上云梯,登高望远的理由

    他不想把成就跟女人挂上钩。因为如此,太不尊重沈清曼,她压根不是贪羡富贵高处的女人。

    然而,沈清曼所处的沈家,连那个唯一去接她的沈叔,都放言只有俯视黄浦江的人物,才有资格欣赏沈清曼这朵奇葩,好像名贵的花一定会插在花盆里,而不会插在牛粪上。

    可是鲜花不插在牛粪上,难道牛粪要插鲜花上

    离三看见望着36层高耸的大厦,就像在看黄浦江边的一座座高楼。他心生反感,反感于沈叔的庸俗与失礼,看来那一顿警告威慑不冤枉他,他居然胆敢将沈清曼物质化,仿佛任谁登上高楼俯视黄浦江,顺带撩拨亲近一下沈清曼不过易如反掌。

    这样,太不尊重爱情,也太不尊重女人,莫非视作掌上明珠的沈清曼,只能如明珠般任人观看,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吗

    离三沉默着,突然,老人一巴掌拍在离三的后背,脸色不佳。

    “不就是一栋楼,你怎么这么多废话,赶紧去书店办完事,傻站着想耗老头子我的时间啊”

    “呵呵。”

    被打断思绪,离三非但不恼,反而挠挠头,向老人抱以歉意,转身便跟随老人继续往新华书店去。

    起步没多久,老人斜视着离三,来回摩挲着下巴,想了一会出言警告“你一个没文化的农民工,以后别没事学人打机锋,小心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命是不是比纸还薄,离三不清楚,但他是否贵贱,许立秋似乎比离三更明白。眼下,她手里,尽管没有掌握有关他的全部信息,但在将近一个月的调查和监视里,她能够肯定的一点便是离三平平无奇,不过一个在一个建筑工地出卖劳力的民工尔尔。

    可是,就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值得沈叔忌惮与警惕到恨不得掐死在摇篮里怎么会值得沈清曼日思夜想、牵肠挂肚到安排她玩起谍中谍,干起刑侦活

    许立秋很纳闷。

    就像被十八路反王逼得逃到江南醉生梦死的隋炀帝,酒醉酣睡里或曾纳闷这颗项上人头该归何人来取,或曾纳闷这片大好山河该归何姓来坐。

    而她曾一时间纳闷,面前的这位待人间烟火如餐风饮露般的小姐,究竟会是谁,令这般仙姿佚貌的丽人为他二顾倾国城又到底为什么,这位出尘脱俗的神女愿意跟他一唱天仙配

    但调查以后,她最为纳闷的是,离三怎么能配得上小姐

    离三,一个普普通通的陕北庄稼汉,既没有显赫的身份,也没有神秘的背景,更直白的说,尚能温饱的他走上小康都还有一道深深的鸿沟需要跨越,锦衣玉食的温柔乡,他进得来吗

    就算再降低几个标准,一个堂堂连三本高校都不是的他,纵使有一张过期的燕京大学录取通知书似乎能证明他的优秀,但这样的拔萃,依然不足以够到沈家姑爷合格线的一角,毕竟给集团打工的员工都尽是些211、985的学生。

    这般的他,剩下平凡,还有什么

    许立秋疑惑地盯着沈清曼光洁无瑕的玉臂上穿戴的一串手链,见她合上那本这几天被翻来翻去的窄桥,与自己四目相对,手指轻捏着手链上的一枚珠子。

    “他,”沈清曼张动着嘴唇,“他过的怎么样”

    “小姐,需要我跟您汇报一下您所嘱咐监视的人的情况吗”许立秋大着胆子,以试探的口气相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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