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嗟来的食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南柯一凉

    徐北固挑了下眉,静静地看着计划书。

    徐汗青见徐北固沉默不吭,继续说“这些或许是他的第三年,也可能是他的三年多几个零头,但绝对不允许到四年之后还是这副德性,他接下来必须在精算师、保荐人、国际财务管理师之类中拥有至少两个以上的身份。拿着这样的一份履历,就算没有我的推荐,恐怕中金它们非但不会歧视他是个自考生的文凭,怕是要主动伸橄榄枝了。”

    “爷爷,您这样不是自相矛盾吗既然您的目的是让他去中金、中信,又何必考大费周章考劳什子证书,搞什么投资,您大可以一封推荐信把他保荐到吴老那边读研。三年毕业出来,以吴老的威望,难道不足以掩盖自考生的卑微”

    “可如果您是想栽培出投资型精英,就不需要这些证书,成绩就是最好的奖状。咱们可以挑个时机,给他一笔够他描绘自己宏图的钱任他挥洒,只要他能经得起资本市场风波考验,岂不是就能跟戴季奇、汪思邈他们一样,给我们带来更直接可观的利益吗”

    徐北固掐着指头一一说出几个近几年在民间颇具号召力和影响力的所谓“股神”,这些“股神”在某一段时期对于股票市场的预判和嗅觉,诡异地可以超乎他们所收购或合作的几家证券咨询机构整个研究分析团队。

    徐汗青手指轻叩几下大腿,闭目说“可现在这帮人在哪呢”

    徐北固被爷爷这么一问,瞬间语塞,支支吾吾道“好像戴季奇他”

    “戴季奇好大喜功、不思进取,以为自己的战法完美无缺,百战百胜,却不知在真正的科学面前,他不过是一个不靠谱的民科罢了。瞧瞧他,大局一变,他所谓的战法不灵了,是不是泯为众人,销声匿迹。至于汪思邈,躺在以前519行情的操盘成绩上,拿出已经过时的经验操作手段办个培训班、讲坛忽悠人像这类的人,是值得我们放心地长期投资吗他们不过是蜡烛,烛火又暗又脆弱,化了也不可能继续燃着。与此如此投资给一根蜡烛,不如投资给灯泡。我们给他电,他们就能亮着。”

    “他们是”

    徐汗青笑了笑说“相马不赛马。不要急功近利地老想着跑死马,要懂得细水流长。细水流长懂吗,人才就是一个蓄水池的过程。有时西边不亮,有时东边就亮。”

    徐北固双手交叉,手指弯曲了又直起,他木木地说“又是考证读研,又是投资管理,我想不通您究竟想把他变成什么样的人”

    “千万不要说把人变成什么,除了上帝,没有人能轻易改变得了谁,哪怕是愿意让你改变的人,改变了也不一定如你的意。而且你也不要觉得,这样的安排赏给他一个似锦的前程,就当真有多心甘情愿听你摆布。一般而言,往往收获的只有三种可能,一条忠诚的看门狗,一条仇恩的农夫蛇,一只窥伺的饿豺狼。”

    徐北固请教道“那他是狗,是蛇,还是豺狼”

    徐汗青慢吞吞地说,“不,他不是。他现在倒像一只在成吉思汗肩上嗥鸣苍穹的鹰。”

    “可是他有一天桀骜到想从您的肩上飞走,您怎么办”

    徐汗青笑眯眯地问他“你觉得怎么做”

    “鹰,就该熬它。把他搁在一个地儿磨,磨个几年消了他的桀骜不训,人世浮沉以后再放他出来养养血性,这样磨炼,我们对他就有提携之恩,就算他不为感恩戴德竭力报效,也会为他这些年的蹉跎加倍奋发。”

    “然后呢”徐汗青眼睛一动,目光闪烁,脸色略有些阴沉,对他的回答很不满意。

    “再如果他果然有真才实学,能干出大成绩,多寻到猎物,肯定高薪高职再配上e员工持股计划,把他好吃好喝的豢养着,然后在合同里给安个漂亮的笼子,把这样的鹰拴在咱们的笼子里”

    徐汗青皱下眉头,显然听不下去,不耐烦摆摆手,失望地问“还有别的吗”

    话未说完,徐北固被面前的老人拿犀利而极具压迫性的眼神瞥了一眼,不觉紧张,一时不敢吱声。

    “如果他有大才呢,能翻手覆雨,你该怎么办”

    “父亲说,父亲说要谨记公孙鞅的教训,宁肯射杀,绝不放纵。”

    额上竟凝出几粒汗珠顺着脸滑落。

    “哼”

    徐汗青怒哼嘞一声,憋了一肚子气向窗外看去。

    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重新望着眼前最为器重的孙子,不禁与小旮沓里的离三相对比,怅然若失地喃喃道“没有驯服鹰的本事,成天想着给人画地为牢,榨干他们的价值,耗尽他们的心气,殊不知磨去鹰的戾气,那还是鹰吗,不就是一只落地的鸡。”

    “你啊,跟你父亲一样,故作老成持重,实则守旧保守,不思招兵买马、练兵秣马来开疆拓土,一味想着补砖换瓦小打小闹,一副小家子气,当心哪天屋缝连夜偏漏雨,你想亡羊补牢都补不了天上的窟窿。”

    “爷爷,我”徐北固张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自己先想一想吧。”徐汗青老眼一闭,倚在座背上,老僧入定,不再领会沉思反省的孙子。

    小憩了一阵,忽地汽车的喇叭响起。

    暑期值班的保安拉开一条窗缝,喊道“校外车不允许往校园里开。”

    小胡摇下车窗,喊道“难道没有人打过招呼,放一辆红旗进去吗”

    哗啦,保安听罢,赶紧拉开窗,一眼瞧见在风雨里挂在车头的小红旗,他当即装出笑脸,抱有歉意道“噢,原来您来啦。呵呵,校长助理打过招呼,昨个亲自找过招呼了,我这就给你放行。”

    拉伸门缓缓地收拢,小胡摇上车窗,请示道“老爷,是直接开图书馆吗”

    徐汗青睁开眼,幽幽道“不,四处转转。”

    “老爷,台风天兜风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反正他一时半会也出不了图书馆,趁这个机会,就故地重游,随便兜兜。”

    “爷爷,您来过这里”

    “我在这里挨过批斗,不止一次。”




第136章 鲇鱼(下)
    “爷爷,您说他不是工人吗,怎么这会儿在这里,还是在图书馆”

    徐北固打着伞,眼睛留意着积水的台阶,手搀扶徐汗青慢慢地走,以防他脚滑。

    “是您给他开通的”

    徐汗青默然,他望着已经翻修扩建了一倍有余的图书馆,思绪仍停留在那台阶之上高高的平台。就在上面,曾经他脖子挂着一块牌子,双手反剪绑着绳子,是文斗,间隔着武斗,岁月画了一圈圈的年轮虽然使他释怀,又或者老糊涂记性差,记不清次数,但他依然记得那是一场反智的运动。

    如今看到巍然的图书馆,他欣慰的同时,不满徐北固的话“你的意思,工人就不能在图书馆吗”

    徐北固遭到训斥,当即解释说“爷爷,我不是这意思。我只是觉得好奇,他区区一工人,怎么能够呆在里面,一般这个时候不都是闭馆吗”

    徐汗青斜着眼说“吉人自有天相,自强自有天助,谁知道呢”

    “可他只是一个工人。”

    徐汗青哼了一声,驻足,瞪着眼呵斥道“你跟着你老子半年,怎么尽学他坏的东西。北固,看人不要俯视着,要有敬畏之心,要有包容之心,为什么认定工人不能有天助美国佬一直说天佑美利坚,我看这佑的是资产阶级,而我们呢,农民工人是根基,天佑中华,那便首先要护佑他们。他们有天助,或者有人助,太正常不过。”

    徐北固缩了缩脖子,低声委屈道“爷爷,我只是觉得他不像你说的那么纯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搀着徐汗青另一边的小胡,一瞧徐汗青沉着脸不说话,缓解氛围道“孙少爷,要是一般的人,又怎么会入老爷的法眼”

    徐北固微微低下头,抽了抽嘴角,似是不屑。

    老人叹了口气,不觉忧郁,他怎么都想不到一向引以为傲、视为接班人的长孙,以往的灵秀慧根貌似在半年间化为乌有,人越活越世俗,腔调越来越精英化,令人浑身地不融洽,而且给他一种绣花枕头的感觉,中看不中用。到底怎么回事徐汗青百思不得其解,但庆幸这次不经意兴头上,把他带过来,借此好好敲打一番。

    “小胡,上几楼”

    “二楼,如果没有变动的话。”小胡接过徐汗青、徐北固的两把伞,把它整齐放在门口靠着,以免滴在地上。

    “爷爷,你们跟踪他”

    对小胡特种兵的身份,徐北固同样知情。此刻,阅人无数的他一阵纠结,对一个农民工,有这个必要吗他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很难想象,事实上他无法想象能让老人常常挂在嘴边的人到底何许人也,须知连最近凭保健品加网络游戏翻身的重新崛起的热门人物,“小巨人”,在老者的眼里亦不过一道德上的矮子。这个农民工,又有什么潜藏的值得老人视若珍宝,莫非是隐匿在茅坑边的黄金

    心高气傲的徐北固鼻子一哼,当即抹消了这个念头,他更倾向于是人老了无聊找些事,恰巧遇上一个眼前一亮的人,便像孩子稀奇罕见玩具般玩耍摆弄,试着将他捏出一个橡皮泥模子。

    徐汗青半开玩笑说“他可跟我打着赌呢,不能让他人跑了。”

    “爷爷,他和您打赌”

    “不要搞得我多么弱不禁风,我老可不弱,我能自己走。”徐汗青性子要强,扯开徐北固、小胡扶他的手,自顾自地拾级而上。

    小胡习以为常,憨笑着跟在后面,同时保持着小心,人相隔一个台阶绷着神经,时刻防范老人一不留神踩空或者脚滑,毕竟徐汗青穿的一直是不防滑的布鞋。

    上了楼梯口,左右有两个阅览室,不用找,微暗中在烛光指引,他人就在灯下。

    “他怎么不开灯”徐北固游视四周越渐昏暗的大厅。

    小胡耐着心说“孙少爷,近来供电紧张,一般学校暑期是限时供电的,现在还不到时间。”

    “手电筒呢”徐北固说这话的语气,和晋司马衷说何不食肉糜略有相似。

    徐汗青一直不说话。徐北固这两句话问得幼稚,而暴露的何止是幼稚,简直直让闻者不舒服。

    但是无可厚非,认知上的问题,不是三言两语可以纠正的。

    比妨常吃的滇南贡米,徐北固便以为是寻常人家吃的米饭,自家孙子打小的生活环境使他形成一个不全面的认知,不像他年轻的时候响应号召到工厂组织教育工人,见识了什么是贫苦大众,立刻从富家少爷蜕变成一位先行者,从自己的小世界跳到了整个大世界,想把赤旗插遍全球。

    徐汗青想起自己的风华正茂,感慨地吐了一口气,瞥了一眼自小看到大一表人才的徐北固,一举一动里尽管有度得当,但一言一语却少了一股地气,想着借机点醒,便斜了眼看向小胡,有意道“小胡,你说说看,换是你,是用蜡烛,还是用手电筒”

    “老爷,你不是不知道我一粗人,哪看的了书,这不是糟蹋它吗”

    小胡清楚老人的用意,他机灵地用自嘲铺垫了一句,然后和盘托出“不过,我知道电池要比蜡烛贵,用多了不划算。”

    徐北固如醍醐灌顶,顿时醒悟,讪讪地朝一笑的徐汗青低下头,很是羞愧。

    徐汗青看收到效果,也不乘胜追击,欣慰地点点头,便一边徐徐上前,一边说“走吧。”

    徐北固摸了摸鼻子掩盖难为情,亦步亦趋地跟着,径直到了一面玻璃门前,三人六只眼齐刷刷地看向离三。

    只见离三靠窗坐着,“鲇鱼”的风雨猛烈地落下,窗和雨哗哗啦啦、滴滴答答的二重奏隐没在电闪雷鸣,从徐北固站的这个角度看,他人仿佛置身雷电风雨,旁边的窗玻璃早已瑟瑟发抖,独独他一直写写算算,岿然不动。

    徐北固乍一看,倒没看出离三有多特别,也察觉不到他已经挑灯夜战了接连几昼夜,倦意已经深深地埋藏在被烛光遮蔽的黑眼圈里,上面眼眶里布满了血丝,宛如蜘蛛网般密集,却捉不了在他四周伺机而动的蚊子。

    实际上,离三的左臂上这几天已经给叮了四五处,凸起的红肿伴随着起起伏伏的瘙痒,连同多天来通宵达旦引起的头痛正在蚕食离三的清醒。

    “你觉得他怎么样”徐汗青带着一种长者的口吻垂问。

    “这么看,看不大出来,只觉得刻苦用功吧,虽然不知道他在写什么。”

    徐北固一边思索一边组织语言说“不过说实在的,爷爷,像他这种勤奋,不是很平常吗公司里又不少见,纳入优秀青年人才计划的,甚至有许多比他更过的。我不明白,为什么您偏偏中意他呢,就因为他是一个农民工”

    徐北固是带着偏见,准确地说是嫉妒和委屈,为什么爷爷会在意一个小人物的努力,却总是忽略了身边人,尤其是他,好像自己的勤奋是最正常不过,难道就因为自己出生在富甲一方的权势豪门

    欲受王冠,必承其重,可是不也有昏君庸君,为什么自己就得做个明君,为什么不能像若干个败家浪荡仔,在公开在私下里表现得放浪形骸、游手好闲

    尽管徐北固打心眼里瞧不起这类人,哪怕这些人是自己的堂妹堂弟,但有时候累得疲乏,一时间会羡慕片刻,既然能够潇洒,为何选择寂寞

    可是,谁让他是长孙,谁让徐汗青给他取名“北固”登北固楼,就得上北固山。北固山是他祖籍所在的一处名山,曾冠以“天下第一江山”,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这是在提醒子孙三代,这等富贵传家,难过三代历朝历代有也没有,这里面寄托的是徐汗青的期望“一世,二世,三世至于万世,传之无穷”,也就注定了徐北固将来要背负起整个家族的荣光。

    所以,哪怕徐北固当年才九岁,便已经砥砺前行,从小到大给灌输成功成仁的理念,一直接受严格到废寝忘食的精英教育,非但要保证门门成绩优异,而且必须得像门阀士族习练君子六艺,同时兼修外语西班牙语、德语、法语、英语、礼仪、骑术、音乐种种。

    天赋三六九等,即便自己屈居末流,然而家世九等,勤奋九等,难道这都不足以令他有个中人之姿吗但眼前的离三,恐怕是连一个三流的家世都没有,不勤奋,他还能靠什么

    “你觉得很平常”徐汗青问道。

    徐北固满不在意地说“嗯,爷爷,您不觉得,像他这种出身的人,如果连勤奋都没有,那他又怎么翻身呢毕竟,蝼蚁尚且挣扎。”

    “假如他天赋异禀呢”

    天赋吗徐北固想着,不知不觉嘴角的笑弧越来越长。“爷爷,天才就像金子,是金子总会发光。而天赋,越是上等,能掩盖在金子上的土就越少,如果他当真像您说的天赋异禀,又怎么没见他闪耀,只是一个农民工”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少。或许是埋得太深了,需要等人挖呢”徐汗青瞟了离三一眼。

    “爷爷,要按您这么说,这世间埋没的天才还少吗”

    徐北固摇摇头“在我看来,所谓的天才,即便扎根在泥土,是棵苗也能在悬崖峭壁长成苍松,那种有了好土壤成了才的大多不过人才,就算几株、几十株能在森林里拔尖,不一样要仰望万丈上的苍松”

    “你说的是妖孽,比天才更高。”徐汗青莞尔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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