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吟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不知道
他冠冕堂皇的威胁之言向来能把她逼进左右为难的死胡同,以往的他只会拿身外之物要挟她,现在他白尺竿头更进一步,晓得自己在她心里有多重,她凄凄楚楚的泪霎那间被他的胡搅蛮缠给烘烤得只剩下刺激心肺的盐,咸得她口干舌燥,胸闷气短,恨不得死在他面前。
无奈愤懑地盯了他一阵子,她整理好衣衫,拾起碎花小袄,冷静道“你先在这里规矩等着,莫要没事出门闲逛,招惹事端。”
“你要去哪儿”见她欲走,他急切跟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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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立眉嗔目,没好气地把他按回龙椅,说道“给你找身干爽的衣裳,顺便准备些夜宵。”
他及时拉住她即将离去的衣襟,不放心道“我要跟你一起。”
她艴然不悦,怒眼对他“彦卿叔把你安排在这儿就是怕被谭家的其他人瞧见,泄露你的行踪。难道你非要闹得全国人尽皆知,你堂堂北区张司令半夜潜进南方谭家别有图谋”
现在南北刚刚统一,舆论界像久困牢笼释放回森林的猛兽,不论大小浑素,逮谁咬谁,他深知一点瑕疵能引发翻天覆地的名誉扫地,只好两手温柔地搁在她腰间,妥协又胁迫道“我脾气急躁,别让我等太久。”
她识趣地点点头,从他的包围里挣脱出来,走到光亮处回眸瞧了他一眼方才安然离开。
晓园卧房里雕花大床悬挂着点滴。
圆木矮凳上的丫环依着床格,两眼倦闭,似乎熟睡得很。紫檀木桌边的谭彦卿亦是单手撑着额头,连连点着下颚。只有幕帏里的病人睁着清醒的眼睛直直望着头顶色彩斑斓又有序清淡的格调。
门咯吱一声,悄然打开。
谭彦卿警觉起身,瞧表小姐头发凌乱衣衫上血迹斑斑,心知肚明发生了何事,亦知道表小姐聪明伶俐,定会妥善处理,所以只身上前,低声讨教对方的吩咐“表小姐”
宛静没有责怪他怎会应承张澤霖将其带来谭家,只是随手找了口袋把侵染大片血渍的薄袄装好,问道“姑爷怎么样了”
“打完一瓶药,姑爷已经睡下了。”
她轻松迂了口气“彦卿叔,你先去准备套干净的旧衣裳,灰色青色皆好,不要太过显眼,再找一顶旧黑色毡帽,顺便煮几样简单精致的菜,一起送到东阁偏厅。他若是问起我,你只说,我事忙,人走不开,待会儿会领他来见我。等他饭后换过衣裳,你再把他直接带出大门,安置到定州政府酒店,说,我会去哪儿找他。”又将口袋一并递给他“把这个拿去烧了吧不要给人瞧见了。”
谭彦卿一一记下,应声后便出门准备了。
而她不得不从衣柜里挑了件衣裳躲进浴室重新换上,然后里里外外翻了翻外套风衣,瞧见沾惹血渍的部分用湿帕子擦了又擦。好在风衣色深,不仔细认辨,晃眼间看不出端倪。
而冯梓钧听完简单的一问一答听完宛静的交代,心头猛地一震,显然姨妈只是谭彦卿支开她的借口,安置在政府酒店毅然告诉了他,她消失的一个小时去见了谁。他微眯的眼睛黯然思索,自己是要大摇大摆地醒来告诉她,他不会让她跟张澤霖走,还是要继续假装昏睡浑然不知
正当他决议难断时,一阵轻若扶柳的温暖瞬间从额头直直窜进他脑袋,宛若千斤石块堵在了他喉咙。她伸手试探了他体温,又把他搁在外的手移到温暖的被窝里,似乎感到了他冻僵手腕的冰寒,她取下空置药瓶灌上滚热开水,随后又压在他手边的输液管子。
正当他倍感温情,欲醒来跟她脉脉对视时,突然而至的恼人敲门声又一次震碎了他的心。
敞开的门缝先是挤进不闻不问的谭彦卿,接着是穿戴整齐的黑帽青衣,接着是一把银色手枪牢牢地抵在谭彦卿后背,接着是一张似笑非笑似怒非怒嚣张跋扈的脸,宛静安稳的心陡然一沉又霎时跳到嗓子周围,那声责怪的“混蛋”几尽压抑几尽忍耐方吞咽回去,她来不及多想,跟谭彦卿使了眼色,便携了张澤霖的手直往院落而去。
“张澤霖,别胡闹了”她压低声音咬牙道。
他的怒火比她的猛烈比她的无所顾忌,幸亏她眼明手快,趁他未出口前先是用手蒙住他嘴巴,不然那青筋扭曲的面孔爆发出来的或是冷笑或是暴跳都能把天给震塌下来。
“现在除了谭彦卿跟我之外,没人晓得你在这里,你最好懂得分寸,别把不该醒的人给闹醒了。”
瞧他拧成一团的眉毛松散开,她慢慢移开掌心,他却趁她放手空荡,两手死死托起她下颚,狠狠吻下去。
月明如镜,倾洒着她的目瞪口呆,她明显提醒了他也给自己上了把束手束脚的枷锁,让他在晓园的秋千旁更加有恃无恐。
她踏进谭家大门不过几个时辰,他便急匆匆地赶来定州,想必他这次是铁了心地要把她逼进死胡同悬梁自尽。
知道越是抗拒他越是不得善终,她索性勾住他脖子向青草绿地面仰倒,待后颈被瑟瑟的青草扎的奇痒难耐,又暗暗使了力道滚进无人察觉四季常青的灌木花丛,星星点点的月色里跟他纠缠了不长不短的合适的时间才对他捶捶打打强硬把他推攘开,正色道“跟彦卿叔去酒店。”
“我不会再着你的道。”他低沉道。
她脾气又涌了上来“你不是不知道这里是谭家”
“难道除了找你,我就不能公干”
她又是瞠目结舌,想从草地爬起来踹他两脚,可身子未越过高低灌木又被他逮回去紧紧搂在怀里,威胁她“你知道我喜欢犯致命的失误。”
“你”
他食指放她唇间神秘“嘘”了一声,撩开如丝如帐的青藤,让进似水的凌凌月光,说“今生今世,只此一晚。”
不知是被他心血来潮的浪漫给软化了,还是每每荡起秋千时本就幻想过跟那个他如此这般躲进树丛躲进花下躲在晓园,还是今晚的月亮出奇的美制胜的圆,她彻底迷失忘记了不该,竟然依从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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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皎洁的月光如天女散霜般泼洒着晓园。
宛静知澤霖身单衣薄,恐他害病,想他随谭彦卿去别园休息,他又是倔强不肯,甚至要进她的闺房一端究竟。两人沉默无声横眉冷对相激了一阵子。那香木门窗挡不住夜寒,亦挡不下他焦躁之气,他比脱缰之马更加飞扬跋扈。
已被他逼到悬崖峭壁无路可退,她怒气腾腾,一脚踹开房门,亦不顾及屋子里熟睡的几个人,直对他叫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他现在生病就在里面,你想嘴巴上占便宜也好,想动手动枪侮辱人也好,别拿我当伤人的箭,也别在我的屋子里折腾”说罢,不管他是何种气愤神色,撂头便往晓园外走。
他倒是颇懂世故地跟了上来,恐慌地从身后搂住她倔强的身子,苦楚道歉“对不起我只是想到为什么他可以光明正大有恃无恐来见你,我只能鬼鬼祟祟地躲来躲去躲全国的人躲你的家人为什么他可以理直气壮地进你的房间躺在你的床上,我只能假装正经地一个人去酒店捆在陌生房间束手束脚束手无策你喜欢的是我,是我张澤霖,不是他你要嫁的人是我,是我张澤霖,也不是他他卑鄙下流地霸占了你,他凭什么还可以顺理成章得到你的一切你说,他凭什么”
他不是责问堪比责问的话惹得她心里一阵酸痛,她又何尝不是站在他的婚姻门外淋着瓢泼大雨,她的轻声安慰似是劝诫自己“澤霖,别这样想”
他如往常依偎着她后颈,少了怒火的嗓音只剩下残缺不全的伤痛“那你要我怎么想我只是喜欢你,只是怕你一门心思地寻死,才放你回得许昌,我做错了什么难道喜欢你,是错难道怕换不回你,也是错如果这都是错,我当初就不该放你走,你就算香消玉损,客死顺德,也是我张澤霖以太太的名义给你厚葬。他算什么”
她眶子里霎那间遍布霜雾,脑子里一片雪茫,转身依着爱恋不舍的胸口,求他的嗓音颤抖隐忍“澤霖,你别说了”
他宠她道“宛静,跟我回顺德,你不想嫁给我,不想做张太太,我不逼你,你想做我的秘书,想做我的红颜知己,想做什么都可以”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有身孕的事情早晚会被人宣扬开来,若是留在国内,他与冯梓钧之间又岂是多了争斗江山的仇怨她哀恻垂泪,脑袋往他怀里钻了钻“澤霖,对不起”
对不起,又是对不起。
为什么她余宛静每每在他求她留她的时候,总是给他一记“对不起”的闷棍
为什么她余宛静明明喜欢他,偏偏又对他不能见到她的伤心欲绝,置若罔闻
他已经退让,已经甘心服输,已经没有原则地来寻她求她,她为什么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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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
他推开她笑了,笑得眉宇拧成一线,笑得俊朗面容扭曲不堪,笑得最后一口郁气堵在心口撑着想窒息却窒息不了的命。一阵寒冷吹来,他身子不稳,踉跄后退了两步。她惊恐万状,携手试泪的纤手忙来扶他,却被他冷冷决断地攘开,随即转过身,那凄凉不断的笑音伴着那孤单凋零的形影终一深一浅蹒跚出了晓园。
她自知应该冷静理智,回房便低声交待已经静守中堂的谭彦卿领张澤霖去客房,又责令丫环禁口打发其回房休息,又瞧那悬挂的药瓶见底便掀开被子拔了吊针,又将滑落的青龙缎子整到冯梓钧的颈脖下盖得严严实实,然后她实在困倦得厉害,随意找了床锦被缩在中堂的榻上熟睡了。
不知薄衾不耐五更寒气,还是与人分离的梦魇悲痛伤患,她蜷缩的身子如居冰窖,冻得寒颤。然而,一股不知名的温暖不早不晚不偏不正在她几乎命断冰寒的时刻融化了所有的冰凌,她迷迷糊糊地苏醒过来,偏巧撞上他失神的眼睛,想从他晃动的怀里挣脱出来,却被寒冷锁住了挣扎麻木的双手双脚,直到他老实放她在床,她方如惊乱的野鸟扑扑正经地跪在床帏里理着头发,掩饰心虚,问道“醒了”
他神色凝重,反问她“这么冷的天,为什么不睡到床上”
“你生病了。”
话语间,她又准备下来,他突地按住她动弹的肩膀七分力道向后一推。她惊“啊”了一声,柔柔的身子顺势仰躺在床帐,明镜如星的眸子里尽是他平静面孔下极力压制的暴怒。没有致歉没有怜惜没有以往的温柔,他只是沉默寡言地盯着她。她两手支撑着爬起来,自觉地挎掉风衣脱掉小袄接着钻进被窝面对内壁。而他亦是跟了进来,胳膊伸到她颈子下,反手紧箍住她,死死地,牢牢地,不容她半分乱动挣扎。
翌日清晨,天边刚泛起白肚,谭继昌便遣人过来唤冯梓钧去大厅,说有贵客临门,请他作陪闲聊。冯梓钧望了一眼梳妆打扮的宛静,便回道“跟姨丈说,我随后跟表小姐一起过去。”宛静断然明白贵客是谁,果断拒绝道“姨丈喊你过去,定是生意场上的商人,我去做什么”他沉步走到古铜色哑镜前捏住她双肩,躬下身来贴着她耳际,虽是吹着热气,调子却阴寒“全国上下还有人不知道你是我冯梓钧的女人,我要告诉他,你到底姓甚名谁”彻底不见了他曾经的款款爱意,她温柔笑颜依旧“难道不告诉别人,我就不姓了余,不叫了余宛静”他听罢面色忽地黯然,唇嘴蠕动明明有话,却是凑到她白皙的脖子,莫名咬了下去。她明明疼痛难耐,手指却揪着衣角,身子不颤不屈地忍着,直到色泽明亮的镜子框不到他的身影,才缓缓撩起下颚呆怔地瞧着久违的青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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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心思过去偏厅陪姨妈闲聊吃早饭,宛静敞开旧箱衣柜便着手整理记忆里珍藏若渴的宝贝东西,昨晚冯梓钧的无礼行为可以用发烧后糊涂不清不知如何待她来解释,可今早的他仿佛又突然回到了婚后对她的爱恨难消,她不能想象若是有一天他知晓自己怀了澤霖的孩子,会冷酷无情到什么地步,俨然许昌府多逗留一天,便徒增一分无法预估的危险。
晨曦破窗而入,映红了谭家梅园卧房。
宿醉酒深的谭世棠被嘤嘤嗡嗡挥之不去的苍蝇声折腾的没法,索性掀了被子蒙住脑袋,可那苍蝇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竟是无孔不入地钻进被褥,继续在他耳边嘀嘀咕咕,他文雅的气质顿失,死气踹了两脚,只听“哇”地一声惨叫,随之而来的是瓷器碎裂桌椅板凳翻倒的震天巨响,接着是鬼哭狼嚎的高音哭啼,他被吵得没法,腾地从床上跃起来,训斥道“大清早,还让不让人安生”
一句怒斥令哭声嘎然而止,小声呜咽倒又是断断续续地响来。
褐色木板地,桌椅零乱,紫檀香灰撒落。桃根泪流不止,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拾着瓷碎。那瓷器洁白,色泽如雪似银,叩之铿锵有声,一瞧便是珍品,可惜已碎裂成三四半状。谭世棠顿时触目惊心,酒醒大半,大惊失色地扑到地上,手指颤笃笃地探了过去。那是宛静托人从南洋捎回来送他的生日大礼,她说,是用奖学金买来的,没有动用谭家一分钱。现在它碎了,不是裂了,是碎了,不能完整了,是不论花费多少钱财都找不回来,即使买回一模一样的东西,亦不是她送他的那个。
瞧见少爷呆滞神情宛若木雕,桃根挽了他的胳膊连连道歉“少爷,桃根错了”
他像是沉睡苏醒的狮子,气急败坏地推开桃根,对其咆哮道“谁准你进屋来的别以为我要纳你,你就高高在上,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倒在一片狼藉里的桃根哭声又是凄惨三分,恨不得碎裂的不是瓷器,是她自己“少爷你说,如果张司令来了家里,表小姐有什么行动,无论如何都要叫醒你。昨天晚上,张司令已经来了,还跟表小姐见过面。现在,姑爷被老爷叫到大堂陪张司令聊天。表小姐一个人正匆匆忙忙地收拾行李,像是准备离开谭家。”
什么他紧绷的神经霎那间断裂了般,眼睛里已容不下瓷器容不下门外的冬冷,一身透薄的白褂睡衣便奔了晓园而去。
晓园卧房中堂,书玩字画罗列一地,五颜六色的玩偶相册占满圆桌,一口空荡的箱子赫然摆在中间位置。
不论去南洋求学还是订婚出嫁,都不曾见她有过这种藤箱倒柜的架势,她真的要走
瞧她单膝跪在古书,繁忙地翻阅书册字画,时而蹙眉,时而凝腮,时而撩起滑落的青丝至而后灿然一笑,他微微一怔,再定睛细看,她笑颜相对的纸张分明是他思念她时的得意之作,蝴蝶翩飞的晓园,她荡完秋千,烟波流离的眸子瞧见鸢尾花,不禁回眸轻嗅。她看得痴迷,未发现他的存在,嘴角边只扬着美丽洁然的弧线,端详了片刻,又谨慎地卷起画卷搁在箱内,随即将名家名人的诗画全部扔回瓷桶。
是的,在她的心里,怎会只有张澤霖只有冯梓钧,没有他的一席之地他按捺不住激动不已,唤她道“宛静,你要做什么”
她身子恍然动了动,抬眼看他只是薄衣披身立在门外,不由起身皱眉责怪道“表哥,怎么不穿件厚衣裳”说完正欲进里屋拿件厚毯子,却又远远瞧见桃根慌里慌张地抱了青衣棉布袍子跑过来,只好作罢,又间接回他的话道“我听彦卿叔说,谭家这三日有船只去南洋进货”
他惊愕地抢过话“你又要去南洋”
她没有否认地浅浅一笑,说道“我想回去把学业继续修完。”
她已经嫁为人妇,怎还会想到回去读书借口,肯定是逃避冯梓钧的借口,从那日她叮嘱他不要泄露她的行踪,从那日冯梓钧一声不吭出现在谭家,他便知道,他们闹了矛盾,不可开交的矛盾。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即便她跟张澤霖藕断丝连,却也不打算跟张澤霖去顺德,而是选择了重返南洋,而是大动干戈地离开。
这不正是上天给他的机会吗
如灵光乍现奇光异闪,一个石破惊天的计划瞬间从他脑海呼之而出,他心脏忽地砰砰直跳,怕自己太过得意喜上眉梢,怕被人瞅出不一样的端倪。幸而,桃根大惊小怪的叫嚷“少爷,吴家少爷来了,吴家少爷来了”及时转移了他的口干舌燥,他的紧张不安方能回首喘息,化为平日的和颜悦色后又回过头对她言道“如果你想悄悄离开,我会尽力安排”
她微笑的眸子有些难以置信“表哥”
“这世上,你就我一个表哥,我不疼你,还有谁疼你”随后,他接过正巧赶至面前的桃根怀里的衣裳披紧,吩咐桃根道“今儿,你不用伺候我了,留在晓园帮表小姐整理行李。”
桃根以为少爷碎了心爱之物会火冒三丈继续责骂她一通,不想他心境竟然出奇地顺畅,话语间对她的命令也温柔了几分,不禁努力地点头应承。
宛静不好意思起来“表哥,桃根现在不是什么丫头”
谭世棠话未出,桃根红肿的眼睛却急忙解释“表小姐,园子里的其他丫头笨手笨脚,少爷他会不放心的。”
似乎这话倒也合情合理,毕竟被其他人知晓了,传进姨丈姨妈的耳朵终归不好。
谭世棠瞧宛静没有怀疑没有反对,回梅园的路上,心底便开始幻想以后在南洋如何陪她学习陪她生活,如何跟她日出而起日落而睡,如何与她天长地久携手一生,幻想一手遮天的冯梓钧找不到她的无奈心痛,幻想嚣张跋扈的张澤霖见不到她的焦头烂额。
然而,幻想越是久远越是容易碎裂,如那款白瓷,经得住岁月磨砺,经不住短暂轻微的振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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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家大厅充塞的多是巧言如簧之类闲谈。
张澤霖虽然衣着简朴色彩暗淡,举手投足间却风度翩翩,尽显潇洒,先是冠冕堂皇地对谭继昌说自己跟世棠兄在顺德已然结下缘份,跟彦卿叔也多次照面,与宛静更是倾心相交视为知己,本来早有登门拜访的意图,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后来瞧冯梓钧被传唤过来,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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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了家常,转了正题,提及了近日的桥梁筹资之事。
政府高官齐聚谭家,对一般人而言或许是蓬荜生辉荣幸之至,对谭继昌而言却如履薄冰,恐私自接见张澤霖令侄女婿顿生疑惑,又恐不小心的一句话得罪了南北,惹怒张澤霖不说,又与冯梓钧生了间隙。
而冯梓钧想到昨晚宛静跟张澤霖偷偷摸摸地幽会,心里便翻江倒海的难受,他实在无法忍受张澤霖追她竟来了谭家的无礼,实在不敢想象她离开的几个时辰,他们的单独相对是争执不休,还是旧情绵绵
煎熬的光景终在和睦的谈笑间到了午时。
谭继昌笑言呵呵,起身说“谭某已在得月楼备了酒菜,特意邀了些定州名流来陪两位司令。”
张澤霖悠然地稳坐交椅,挥手罢道“澤霖不过是专门来拜访谭老先生,顺便与世棠兄叙叙旧情的,又实在与那些名流人士陌生的很。再说,梓钧兄不仅是谭老先生侄婿,也是澤霖的大舅子,若是谭老先生您不嫌弃澤霖是外人,澤霖确想尝尝谭家的家常便饭。”
除开公职,三人之间确实存在牵扯不断的私交,如果拒绝,岂不真是见了外谭继昌客套笑道“谭某只怕粗茶淡饭扰了张司令兴致。”
久久沉默的冯梓钧突然抢过话,主人家态度自居,说道“姨丈,既然张兄如此坚持,也没什么好推迟的,让厨房多备几个下酒的菜便是。”
谭继昌见冯梓钧毫无不悦之色,忙点头赔笑“好,好,我立马吩咐人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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