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吟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不知道
张澤霖既然远道而来,自是当之无愧的贵客,然而餐桌上却谦虚以后辈自居,不敢贪图上宾的高位,然而,相互礼貌地拒来拒去,他依然被请到了正中。
姗姗来迟的宛静挽了简单发髻,脖子里用来掩饰青痕的淡紫丝巾系成漂亮的蝴蝶结扣,刚入了偏厅院落,便与两双炯炯冷然相近的眸子相撞,她极力装出一副平静坦然,没有跟客人见礼,亦没有依照规矩邻坐冯梓钧身边,只跟姨丈颔首便紧挨了姨妈。
若是以往,谭继昌早训斥了宛静的不懂礼数,可碍于冯梓钧的面子,碍于她已经成了冯家人物,碍于她也许与张澤霖本就熟念,若是拘礼,反而不妥。他急转视线,拱手道“犬子令张司令久候,谭某实在惭愧。”
张澤霖虽然回话,却笑意横生地望着宛静“世棠兄定是有什么事耽搁了,无碍。”
而冯梓钧先被宛静的丝巾惊了眼目,又被她在张澤霖面前刻意露出与自己的不合触了神经,又被张澤霖无所顾忌看她的几尽满意伤了心神,然,心里的那股郁愤之气越集越高欲要发作时,见谭世棠领了陌生年轻人过来,又不得不收敛压抑。
那年轻人戴着黑色框子的眼镜,年纪气质与谭世棠相差无几,一身格纹西装略显新潮洋派,似乎不太拘泥于国人崇尚的道德礼数,进了厅堂,扫了一眼屋子里的人,不待谭世棠介绍,便眼望于谭继昌夫妇,微露笑颜,道“谭伯伯谭伯母”
谭继昌见来人面善,却一时想不起哪里见过,听那熟念的语气又不陌生,却也不好在两位贵客面前发问夺了声色,便和蔼道“快入座吧”
谭世棠进门便瞧见本该坐于冯梓钧下手位置的宛静紧邻了母亲,一时间竟也忘记跟客人礼貌跟朋友招呼,大喜若狂地靠了宛静右手边而坐,关切问了句“忙了一上午,累不累”
那声音温柔备至,情深脉脉,甚是超出了表哥对表妹应有的体贴关爱。
宛静尴尬顿生,低垂的额头稍微抬起准备应话,对面那两双似冷非冷的眼神不知何时已青烟四起,烈火熊熊,恨不得把身边的人烧为灰烬。
“怎么是你”宛静未来得及答话,餐桌上忽地响起惊喜交加的声音。
这深厚音色真是宛若众里寻她千百度,最后蓦然回首偏相逢发出的感概万端,这境况又是引得高度警惕的两位贵客同时端起杯子喝茶喝酒地掩饰,同时默不做声地一端究竟。
可怜宛静这方正思索如何化解与表哥的过度暧昧,不想表哥的朋友会认识自己,不想跟那朋友对视三秒后,娇容上残留的尴尬早惊得烟消云散,只剩下苍白无力的恐慌。
“不记得了吗昨天定州医院你说你”朋友一句一问提醒道。
怎会是他宛静只觉霎时间眼睛发花,身子不稳,心脏砰砰乱跳,呼之欲出,急中生智下,她苍然堵住医生后续的话“重点是要信自己。”
“对,对”医生喜溢眉梢,想到昨日那番打通他心扉的话,想到她竟能读懂自己写下的英文,想到她虽然旧衣依然风采不凡,想到谭世棠方才的柔声语调,不由拍了拍谭世棠的肩膀,问道“世棠,难不曾你经常提及的那位出国留学的宛静小姐便是这位”
谭世棠显然也大吃一惊,知道遇到宛静确在医院,知道朋友所供职门确为少有的产科,脑袋里正沉思不解装不下其他,听到有人问话,只一味地点头应承。
医生自以为是地笑道“你们什么时候结的婚怎么不知会我一声”
“宛静是我太太。”
耳边忽然冒出凛冽之音,仿佛炎炎夏日骤然变成岁暮天寒,把膨胀的热情瞬间冷缩为渺小的不自在,医生潜意识回首瞧了瞧眼前冷语冷言之人,与谭世棠相比多得不止是气宇轩昂之气,他不好意思地捎了捎后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地递过手道歉“必文话语鲁莽,请先生莫见怪”
冯梓钧没有不介意的意思,却也递了手,冷冷应道“不知者无罪。”
吴必文千恩万谢,随后端起茶杯礼貌祝福道“必文以茶代酒祝你”
“咳咳”大厅里响动的惨烈又矫情的咳嗽声骤然吸引了所有人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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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那招惹风寒的咳嗽两秒嘎然而止,待那紧张的血液如炙烫的熔岩滚满面颊,待那做作的帕子优雅地放在嘴边,宛静方适时地羞赧一笑,可失礼的话未来得及脱口,胃里却莫名生起翻江倒海的潮涌,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难受霎时堵压她的心肺,她窒息了般喘息不过,稍微吸了口鲜活之气,随之从嗓子里窜出来的便是恶心胃酸。她面色微变,低垂额头,锦帕及时掩口,竭力吞咽,却仍收不住呕吐反胃的声音。自小到大,她一直中规中矩,何曾在餐桌上如此伤家人颜面那羞愧的神经瞬间从耳根七绕八缠转瞬遮盖了秋月之色。哪知,她脑袋越是清醒,心底越是惭愧,那潮涌越是接连不断地往外冲击,她一连干呕了好多声,实在抑制不住刺激的酸,实在顾不及医生会说出什么不妥引人怀疑的话,才起身跑出了偏厅。
宴席上不管是冷漠的人,是热情的人,是不敢稍动声色人,皆被宛静的举动惊住了。
偏厅是细小如缝的沉寂。
“梓钧,静儿是不是有了”还是颇有经验的姨妈担忧又喜悦的反问打破了短暂的安静,又不经意掀起了万丈巨浪。
有了昨天,她确实没有感冒发烧没有身体不适而且照顾了他一晚,她为何要去医院昨天,她不过是等不到他,为何态度大变对他冷冷淡淡冯梓钧的冷静突然变得遭乱变得热血膨胀,他蹭地一跃而起,带倒的凳子发出轰天巨响,无所顾忌,仓皇追了宛静而去。
而表面静观其变心里如热锅上蚂蚁的张澤霖此刻仿佛遭受至阴至寒的烈日寒冰煎熬。昨晚,他求她回顺德,求她跟他离开,她拒绝,她又说对不起,因为她去过医院知道自己怀了孕他脑袋像遭了一记闷棍,晕晕乎乎,瞬间濒临死亡边际,跳动的心直往深不见底的黑渊下沉。可当他闭上眼睛等着粉身碎骨,竟又忆起她要去南洋,要今生今世再也不回来,要他记得,她只喜欢过他。一个突袭而来的念头好像救命的稻草重新拨开了脑海的愁云惨雾,忽然给他沉积暴躁的抑郁带来一丝丝清凉。
他拎了茶壶便往吴必文杯子里顷倒,满脸堆笑说“我大舅子就是这脾气,必文兄莫惊讶”
吴必文是爽口爽快之人,听张澤霖言语中透露的关系,知道是一家人,又一番诚意道歉“全是我惹出来的”
“我大舅子平日里很是在意夫人,他只是爱妻心切。”张澤霖不怪罪地笑了笑,问道“不知必文兄知不知晓,我嫂子昨儿去医院所谓何事”
吴必文听罢好言回道“实不相瞒,必文是定州医院的医生,刚才伯母说宛静小姐有了身孕,确实不假。”
张澤霖沏茶的手明显颤抖不稳,面容上的笑再也挂不住,阴沉的凝重,连那声惊喜的“噢”散发出来都格外的意味深长“必文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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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我嫂子有身孕多久了吗”
吴必文以为张澤霖的沉重是紧张所致,又见追出去的冯梓钧甚是不知的模样,抓耳挠腮,笑了两笑,终讲了实话“其实,宛静小姐只是来医院作了检查,没有跟我提及相关的信息,我也不是很清楚。”
“是吗”张澤霖低头斟了杯酒,又凑近鼻下嗅了嗅,那酒好像芳香浓郁,堪比桂花。
张澤霖的问话俨然是迫不及待的喧宾夺主了,可餐桌上的谭氏家人似乎亦没太在意这些不合规矩的调子,毕竟宛静怀孕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对谭继昌而言,谭家与冯家的亲密关系又近了一步,对谭太太而言,她辛苦抚养侄女成人终于有了名副其实的外孙,对谭世棠来说,这比晴天霹雳更能伤击他的五脏六腑,上一秒,他明明还沉浸在与宛静一起的快乐逍遥,这一刻,他被人硬生生地从九霄云外抛下来砸到坚硬的黄土地,摔得四分五裂,血肉模糊。
在众人焦急等待主角回归,准备嘘寒问暖,准备关怀备至时,却只迎来了丫环的禀告“老爷,姑爷跟表小姐回许昌了,请张司令和您见谅”
回许昌
冯梓钧跟随宛静像无头的苍蝇在园子里乱绕,最后绕回晓园冲进洗漱间,宛静对着马桶便吐,没吐出什么东西,可那干呕声接连不断地响了好一阵子,吐得她头晕目眩,两耳恍惚,精疲力竭,若不是冯梓钧小心跟随前后左右保护,怕是瘫倒在地,一时三刻脸贴着冰凉的大理石面再也爬不起来。被他抱起的时候,她俨然没了意识乖乖依偎在他怀里,微闭眼眸,纹丝不动。
是被点滴粮食未进,辘辘饥肠闹醒了思绪。
朦朦胧胧中她左耳听到的是心跳的砰然声,右耳是轰鸣阵阵的铁轨喧嚣,映入惺惺眼眶的是晃晃动动的钢铁架,是白色的衬衣压着土黄色戎装压着她疲乏的身子,她酸麻的腰肢微微一动,头顶便飘来柔声之语“醒了”
她瞥了一眼明亮之处,窗子外稍纵即逝的白芒偶尔夹带了渺小的红宽大的青,来来往往走了十几回,她很是清楚前方终点是哪里,不由宛若惊慌失措的野鸟临死前绝望地动弹,想从他温暖的怀里挣脱出来“冯梓钧,你放开我”
她的不听话,她的不显温柔的倔强仿佛又回到原始。他搂着她肩的手不随心地暗自加重力道,轻而易举制服了她不老实的身子。
片刻,她的挣扎便油尽灯枯,便耗尽了好不容易蓄养起来的精力,她空荡的胃空荡的小腹麻木的神经发不出一丝气力,她只能支撑着软绵绵的胳膊不断敲打他的肩膀,连骂声哭声都是断断续续,低声嘤嘤“你个混蛋,你放开我,我不回许昌,不回冯家。”
他紧贴着她柔软的丝发,既不是存心气她,也不是故意惹她,不过是情深意浓地表露心声“宛静,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以前不会,现在更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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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冬夜寒,冯家沁园的丝竹似被牛鬼蛇神纠缠了住,疯狂摇曳,敲打着纸窗,铮铮锵锵,与书房内焦急沉思的步伐相互辉映,透过两扇敞开的房门,依稀可见柔和橘色灯光笼罩的卧房摆放的火炉,无烟的红色星火腾地泛起空中又腾地熄灭消散。
金秋色绸缎绫子床帐旁的楠木交椅铺着银红撒花椅搭,一位衣着长褂料子考究的老者正经端坐,目视前方,右手三指专心搁置在白皙手腕的脉搏,左手不时抚须,片刻后,方侧身低头,认真态度询问依靠床栏之人“敢问少奶奶上次月事是哪日”
宛静眼波浩渺,眉宇间迷雾惨淡,泪痕晶莹的睫毛直望着茫然一片的秋色,似乎不愿答话。老者以为自己吐词不清,正欲重复一遍,却听到对方不悦的调子反问“老先生医术高明,连这个都号不出来吗”
老者摸着胡须,呵呵笑了“脉象只是诊断之术,根据生理周期而诊而断,若是这个时候还能够断出少奶奶的喜日,那老夫岂不能在中医之路留下一笔,永垂千古了”
宛静心情抑郁,听了老者不介意的玩笑之言,赧瑟道歉“我说话一时唐突,请老先生莫怪”随后便把月事时间往后推了一段日子谎报了出来。南洋求学时,好奇心的驱使加之与女同学间亲密无间的私聊加之闲暇时在图书馆阅读了不少书籍,她深知中医与西医关于此类事情的相通之处,若是她实话相告,那老先生精于计算,跟冯梓钧说出身孕大致日期,她猜测不出冯梓钧知晓实情后,是大发雷霆,还是疯狂暴怒,还是什么都不顾地跟澤霖拼死拼活
老者又是静心诊了一阵子脉,然后回到圆桌,拿起丫环备好的文房四宝,边写边道“少奶奶近日劳累,身子虚弱,平日饮食应多加注意调养,忌凉忌燥。老夫会开张中药膳食的单子,按此服用,也可减轻少奶奶的恶心呕吐症状。”
宛静礼貌道了谢,咨询了些往常生活需要注意的事项,需要避讳的多多益善的可以沾惹一二的,老者一一答过,她便默念一遍,铭心记下,再抬眼问老者还有什么忌讳之举时,瞧见书房里伟岸俊朗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房门口,顿时闭合了唇齿,恢复到原来被人惹得凄凄楚楚而不肯轻易原谅的神色,望了他一眼,又撇过下颚继续郁郁寡欢地望着丝帐,似乎极其见不得他。
老者看出夫妻间隔阂的端倪,起身跟冯梓钧拱手行礼。冯梓钧满怀疑问不好在宛静前出口,便请人前去书房。
“恭喜少爷,少奶奶身子无疾,是有喜了。”
他佯装毫不知情,忐忑不安问道“是吗”
老者笑道“因为只有一月左右,滑脉虽不甚明显,却是气血旺盛养胎之象。凭老夫多年的诊脉经验,若是无错,少奶奶这次怀得应该是位小少爷。”
一月左右他冷峻的面色如三月吐芳再也包裹不住春色嗤地瞬间绽放,露出了开怀明朗的笑容。亲自恭送了老中医出门,他迫不及待奔走向睡房,前脚刚迈过门槛,便瞧她眸子里泪水未干,依然痴傻怔望床帐,脚步不由缓慢下来,不知所措地沉默到床边后坐了下来,热血沸腾过的手指去拭擦那眶子周围未来得及风干的痕迹。她没有动手打骂他,有所触动的脸颊只是向里退了一步存心躲开。
他柔声道“还生我的气”
她怎会料到怀孕之事会如此之快没有征兆地被揭穿,怎会料到冯梓钧会趁她呕吐失去意识强行带她回许昌
她一副明明怄气却嘲笑的口吻“你是堂堂冯司令,什么事情不是自己说了算,你还能兼顾别人感受”
他心情顺畅,脾气出奇的好,暖着她裸露在外的冰凉玉手,跟她道歉“上次的事是我不对”
“上次的事”她哀婉的眼神突然转向他,抢过话怪道“那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呢不经我同意擅自把我掳回冯家呢”
昨晚是他恼恨张澤霖敢无所顾忌地追她到谭家,嫉妒她跟张澤霖之间的藕断丝连,所以才冷淡对她,所以才顾不了一切带她回来。见她撤掉丝巾的白滑颈子,青色痕迹格外突出,他惭愧横生,手温柔地婆娑起她指尖“全是我的错”
“你的错”她冷冷一笑道“那晚,是谁口口声声跟我说,以后要好生待我,以后不会再委屈我半分这才不过短短几天,什么都不一样了。你想怎么待我,想怎么冷落我,想怎么欺负我,还不是由着自己性子什么这辈子只娶我一人,只对我一人真心,其实,全是假的,全是哄骗我的。”
他有口难辩“我”
她抽出双手,撩起被子,身子顺势缩了进去,给了他不愿搭理的后背“我累了,你去书房处理公务吧”
“宛静”
她脑袋干脆地缩进被子,一句话亦不愿多讲多听。
沁园找来老中医给少奶奶号脉之事弹指之间被丫环多方传唱,不大一会儿,冯老太太便拄着拐杖携了诸位姨娘左拥右推来了园子。宛静折腾一天本已困倦睡下,又不得不爬起来迎接。好在,皱纹笑开的老太太懂得体谅,没去客厅专候她,亲身届临卧房,特准她床榻上答话。老太太先是旁敲侧击地问,是不是回春堂的老掌柜来过,又说老掌柜断喜脉的本事许昌府无人能及,最后才道,老掌柜诊脉后说过什么
这种事情,宛静不想惊扰到冯家老太太引发大波澜,只回话说“老先生说我身子病弱,需要滋补。”
老太太哪里肯信,唤了丫环过来问话,丫环被她叮咛过起初不肯讲,被老太太几声拐杖下破了胆,跪下来直道“少奶奶有身孕了,听老先生讲是个小少爷。”
这惊天喜讯乐得老太太眉花眼笑,乐得她一口气喘息不上,吭吭咳咳了几声,惊得姨奶奶们瞬间拥堵上来安抚,她倒是嫌弃人多碍事,推开人手,单单携了安静的手摸了又摸,慈祥道“好生调养身子,梓钧若是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别忍气吞声,有奶奶给你撑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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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她嘴角干裂,不知如何回话地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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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冯家老太太竟然念叨起宛静过世的公公婆婆,念叨起冯梓钧自小无人照顾,脾气性格冷淡不与常人,念叨起他娶了位好媳妇让冯家后继有人,一时间眼泪交错,喜悲纵横,再也讲不出其他,只不停重复感慨“终于有了”,直至炭火微弱,夜深人静,又被姨娘们搀扶回去。
宛静经这一阵闲聊,倦意全无,知道送走年事已高的老人家,还有急不可待粉墨登场欲置她死地的冯大小姐,索性起身泡了两杯清淡消火的绿茶,又往中堂火炉里夹了几枚黑乎乎的炭球,披了件厚实的衣裳,找了本可打发时间的书,围坐炉火,悠然等待。
许是寒如冰窖的夜赶走太多惹人心烦的鸟鸣虫蚁的同时,也带走了能逗她片刻微笑片刻静谧的美景,困在令人窒息的卧房,她眼睛里容下的是曾经张贴大红喜字的雕格窗花,是完全尽收过衣着大红喜袍的他亲她不放的梳妆台镜,是她意识不清不楚遭他侵犯所躺的紫檀大床
炭火嗤地一声燎燃,鲜红的红光跃跃欲试,似乎欲极力挣脱黑色束缚。她忽感疲惫,深吸了口冷气,撑开书册遮面,顺势仰躺在丝竹摇椅,手习惯性搁在小腹,猛然间又联想到什么,下意识弹跳了开。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它的起伏,顿时陷入了措手不及的茫然。
冯槿芝出人意料失约了。
桃根却三更半夜地从定州过来,浑身瑟瑟,牙关战栗,看到炉火,狠不得扑上来融进去,喝了杯滚烫开水方能开口讲出只字片言“少爷让我随四少爷一起回来,他说冯家的丫环都是外人,都是心怀不轨,你现在有了身孕,不同往日,需要知根知底的人在身边尽心服侍。”
她心下一怔,捅了捅炭灰,平静自叹道“纸始终是包不住火。看样子,这事情已是人尽皆知,想瞒都瞒不住。”
瞧出表小姐忧心忡忡,无喜悦之色,桃根自然明白,表小姐对四少爷情有独钟,四少爷仍对表小姐旧情难舍,现在她怀了姑爷的孩子,四少爷回来的路上亦是一副心事重重的表情。忆起四少爷,桃根恍然惊叫道“表小姐,四少爷在荷花池塘等你。”似乎才意识到这里是沁园,是姑爷专制的地方,桃根话出口后及时捂紧嘴巴,眼睛吓得浑圆。
早已猜测他知晓后会勃然变色,马不停蹄地赶回冯家,急急跟她见面,定会发疯了一般质问她威胁她逼迫她把孩子拿掉,他折磨她倒也无所谓,怕只怕他又是几尽办法做出痛不欲生生不如死的柔情,若是她稍微心软看不过他的伤心道出实情,他那死皮赖脸的脾气又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无法收场的事来
起身敞开了细小门缝,一股寒风肆意地掠夺进来,她瞧了瞧书房动向,回首交待“桃根,待会儿,你替我走一趟荷花池,告诉他,我不会再见他。”
“表小姐”
“你跟他说,那晚我说的话全部是真的,但也请他把我忘掉,以后不要再不知所谓地四处找我。”她说罢便紧裹了披肩跨出门槛消融进不知名的黑幕。
桃根惊愕的大眼睛回不过神,瞧表小姐走到亮堂的书房门口便止了步子,优雅地敲了敲紧闭房门,不大功夫,门锁哐当一声打开,姑爷一身整齐穿戴随之呆怔,随之动了动嘴角说了些什么,随之搂了表小姐在怀亲吻,随之转身旋进房间又是砰地一声关了门。那一声也震得桃根魂不附体,肯定眼前所见是虚幻景象,喃喃自语着“不是这样,不是这样”,奔了荷花池塘而去。
霜雾湿重,池水凝结,摇挂丝竹的最后一片枯叶早已在不知不觉中零落成泥,徒剩下光秃秃的暗亮,*****裸地瞧着丫环连滚带爬闯进沁园,心急火燎拍打着卧房门窗,大声哭嚷“少爷,少奶奶,不好了,不好了,老太太不行了,老太太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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