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吟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不知道
刘伯宽强硬道“伯宽只是秉公办事。”
孙铭传面色沉重“你可知里面是谁”
“不管是谁”
“里面有张司令的内眷。”
“伯宽奉命行事,若是惊扰了太太们,敬请原谅”
见对方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孙铭传凌厉的眼神透出丝丝冷冷嘲笑,刘伯宽毫不示弱迎上,两人沉默对视半晌,孙铭传终败下阵来,转身敲门软声唤道“碧莹”门内先是传来妩媚的应声,随之裂开的缝隙又露出一双明若秋月的眼睛,那眼睛明显掠过慌乱的惊愕。孙铭传安慰嗓音道“刘局长例行检查,跟小姐先知会一声。”孙太太“噢”了一声,砰地关上门锁,片刻后,又慢慢拉开门锁,像是缓缓揭开白色幕布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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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最后谜底。当影响中那抹熟悉的青色映入眼帘,刘伯宽不顾礼貌跨步入舱,对翘首楚望玻璃窗外江水之人,低头躬身道“小姐,请随伯宽走一趟。”
“不知先生找我何事张司令知道吗”
幼稚娇滴滴的女音唬了刘伯宽一惊,他仓皇失措地抬起恭谨的头颅,撞上一张雅气未消的白瓷脸,极力稳住紊乱的呼吸心跳,责怪自己办事鲁莽显然损了定军颜面,想收回出口的话又瞬间找不到自圆其说的理由,只能皱着眉头,自咽苦果,见机行事“伯宽不清楚张司令是否知晓,这是冯司令的意思。”
“噢,是吗”
若是对方懂晓南北势力,力压一句“要见张司令”之类的话,或许他刘伯宽便能装出胆小如鼠的模样,陪千万个不是,然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再浪费一份一秒全力寻找少奶奶的下落,然而那扮成少奶奶样貌的女子偏偏不谙世事地说“那我随先生走一趟吧”
孙太太似乎颇为配合这场戏份,拉住青衣女子,嗔孙铭传道“这是哪门子道理小姐不过是来许昌探望亲人,不明不白”
孙铭传却厉声道“没听刘局长说吗这是冯司令的意思,他无权过问。这里是许昌,就待守许昌府的规矩。请小姐放心,刘局长是秉公执法的人,不会为难咱们”
孙太太瞪眼无奈,青衣女子则绵绵地“哎”了一声。
这一声俨然混了五分娇三分媚还有两分故意的嫩,这局面俨然是张澤霖摆下引他上钩,先是以假乱真调开他的视线,然后故意设下陷阱耽搁他的时间,再用一个不知是不是内眷的女子纠缠他不放,使他无法脱身返回谭家客栈追寻少奶奶的下落。这女子显然是不能领回政府大楼严加拷问引发多人观摩,唯一的去处只有冯家沁园,若是少奶奶突然回去刘伯宽越想越是后怕,却只能平静作揖恭请人离开,只能思索着如何将功补过方为不晚。
谭家客栈,宾客冷清,然而猖狂地冲进十几名官兵如蛇虫鼠蚁横扫前后院落上下楼层,仍是惊了掌柜一跳,当钢铁枪膛有意无意地指向掌柜脑袋时,掌柜面色煞白,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磕头碰脑地请求长官饶命。
“冯少奶奶呢”
“表小姐走了。”
“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
长官提起掌柜衣领,枪支死顶掌柜脑袋,扣动扳机,吼道“你不知道老子一枪崩了你,看你还知不知道”
掌柜已魂飞胆破“南洋,我听表小姐说马上动身去南洋。”
宛静是与张澤霖易容装扮后离开的谭家客栈。
冯梓钧的话不是对她没有半分影响,可她也甚是疑虑那些话有几分真几分假,毕竟他要放下的不是一座可有可无的城池,不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职位,所以她决定即可避开他远走南洋,若是他心甘情愿随她过来,她便横下心跟他远居海外风雨一生,若是他派人前来抓她回去,她便隐姓埋名,逃去东瀛,任谁也寻不到。
空馀满地梨花雪14
夜幕阑珊,月色冰凉,冯家沁园的青色瓦房屋顶泛着如霜的光泽,照着书房内凌乱的孤寂。那白色如雪的文件纸张不漏间隙地铺成满地,那点点黑漆如张扬洒脱的泼墨自绘傲梅,那笔墨纸砚,那印章红泥,那细纹密致的景德瓷器无不残缺,无不碎裂。
刘伯宽目盯着脚下唯一完整的石狮镇纸,不敢上前一迈亦不敢后退一步亦不敢大气多出说两句劝慰的话。自从跟随钧少爷,这是仅有的一次见他把暴怒刻在了眉宇,把暴躁付出于行动,特别是汇报到“少奶奶跟张澤霖一起消失”的时候,那原本冷静思量的眸子霎那间蹦跳出三丈烈火,一把捏住他衣服领口,捏得他不能呼吸,金刚怒目,令他再重复一遍。他哪里还敢再将原话说出来,只道,码头和火车站都没有发现过少奶奶的影子。
“伯宽,派人密切注视谭世棠行踪,另外严查琛州海关。”仰躺楠木交椅的人如奄奄一息的猛兽终下达了命令。
刘伯宽眼睛里挂着担忧,应声“是”后,心里浮动两下,说道“钧少爷,少奶奶没有去顺德而是选择去南洋,她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交椅上的人纹丝不动,俨然他这句话纯属无痛无痒之句,乏力得很,然而当他准备转身离开时,却忽然听到冷冷的笑声“跟张澤霖斗,你欠缺的不只是对他的了解,既然是他想得到的,即使拼掉性命,也绝不会轻易罢手,失败一次,他会卷土重来第二次,第三次,直到他赢为止。你以为掌柜的话是宛静留下的线索吗不是,是张澤霖故意布下的蛛丝马迹,他要跟我在许昌境内一决生死。”是要以雪曾经的耻辱。
听到危言耸听之词,刘伯宽大惊失色“那他现在岂不是挟持了少奶奶”
“不是挟持,是哄骗。”他纠正道。宛静一门心思要去南洋,自己横加干涉不说更是强留她不放,她与张澤霖藕断丝连牵扯不断,若是此时,张澤霖对她添油加醋大谈大讲协助她去南洋的话,她怎会不动心然而,令他始终宽慰的是,她从未想过再回张澤霖身边,即便她喜欢张澤霖,无时无刻不心念张澤霖,她也从未想过不要他的孩子。
哄骗少奶奶去顺德似乎还讲得通情理,毕竟那里是秦军根据之地,这哄骗少奶奶去南洋刘伯宽甚是不解,想问又怕触及马蹄伤及自己,此刻瞧他心思冷静,恍然想到假扮少奶奶的女子,便问道“钧少爷,不知张澤霖的内眷如何处理”
他挥挥手打发道“交给大小姐吧要杀要剐都是张家家事,与定军与南方无关。”
刘伯宽顿时开朗,内心不由敬佩,说了请钧少爷早些歇息的话,便躬身退了出去。
宛静没有想到张澤霖知晓她毅然去南洋的决定后仍是随她一起踏上阳关大道。
他说,她身子不适千里之行需要有人照应,他又说,她没有经验躲过冯梓钧的爪牙耳目,他还说,既然不愿去顺德他想送她一程。不知是被他的落魄心情打动了心扉,还是被他的三言两语触动了神经,还是被小腹里孕育的小生命牵动了私情,她拒绝过,却不够坚持不渝。路上,瞧见他紧随她三米之外的距离,瞧见他佯装抬头佯装转身视她不见,瞧见他怒目横眉对着打量她的陌生男人,仿佛又忆起了初遇他的时候,她低垂下额头,掩口而笑。而听到扑嗤的笑声,他亦然明白她是装精,快步流星跟上便死死搂住她,任她好话说尽缴械投降愣是不放。
骑马远行到天幕灰暗,到一偏远小镇,两人便挑了家干净客栈投宿。
那客房都是陈旧建筑摆设,比不上大城市的奢华。恐他不习惯,她要了间远离街道喧嚣的静谧之处,可以远眺极目的如画风景,也可以享受满山遍野的清新之气。而恐她胃口不好,他交与掌柜的菜谱都是清淡口味,甚少油腻,又要了盆炭火,又在房内燃了袅袅炉香。
嚼着香软米饭像是嚼着一万个为什么的疑问,越嚼越食不知味,吞咽不下,终于她嘟囔了一句“为什么不问我孩子的事”
他身子明显一震,眉毛在青色油灯下猛然抽搐,深邃眼睛瞬间晦暗八九分,顿了片刻,方驴头不对马嘴地回她道“似乎我就是专为了委屈你而存在,你宁可死掉都不愿跟我生活在一起即便你怀了我的孩子,还是硬下心肠带它去南洋,让我们父子父女相离,若是他出了来,你亦不会让他姓张,亦不会告诉他,我是他的父亲。我不了解你是什么心思,我还不懂你会如何盘算吗”
她意料不及,顿时哑口无言,怔怔地望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捻了颗米粒,左手不自在地揪着衣襟,不断吞咽着内心涌动的一浪浪心酸,幽幽道“澤霖,你怪不怪我”
怪她难道怪她,她便随他去顺德吗他没有抬头看她却是撇过温柔的脸阔看着窗子外的寒冷平静,伤痛道“我怪我自己,留不住自己喜欢的女人,也留不住自己唯一的孩子。”
“你有槿芝,有很多女人”
“如果要有,我早有了,”他俨然被她的话激怒了,薄面带恨,眼睛灼灼地盯着她“这个时候了,你还看不出来,我一直在等你,等着遇到你,等着娶你过门,等着做你孩子的父亲。”
她知道,从一开始就清楚他的坚持,可现在的他们回不去了,回不到以前的无忧,回不到曾经的无虑。她心窝热烘烘的痛,眼中横波如水流转,似乎稍微不慎便要掉落出来,嗓音没了方才刚强,柔弱的只剩下飘忽的灵魂,再也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只能轻唤他“澤霖”
“可是等来等去,所有的一切不过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有时候,我很是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不招你喜欢,到底哪里比不上冯梓钧,你明明不喜欢他却能跟他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而我,只能远远地看着你,连关心你,连自己孩子的事都要绕道几个来回不敢光明正大过问”他痛苦万状地陈述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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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心声,又不适时宜地补充了句“我他妈真不是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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抛离俗尘俗事,对着棉油枯灯,又是如此清冷纯朴的偏镇,又是单独与喜欢却不能相守的人共处,她眸子里含泪,却怀揣无法出口的心事一遍遍强咽。
这是命运的阴差阳错,还是上天故意惩罚她的本不该倔强本不该坚持
晚间起了大风,呼呼作响,好像狼吼。客栈构造粗略,风从门窗缝隙中闯进,分外尖削,分外给单薄的被褥度了层寒冷冰霜。她和衣缩在里面翻来复去难以入睡,睁起微眯的眶子,便瞧见木桌上跳动的火苗清晰映着他俊逸的五官。他双眼闭合,依着交椅,单手撑着额头,瞭望床帏方向。许是进食时两人的谈话再次撕裂了他心底愈合不了的伤痕,他眉头峰峦叠嶂褶皱不平。怕惊了他休息,她小心起身拿过横搭椅子的被子轻轻遮掩过去。尽管是谨慎之举,尽管刚刚触及他身子,他依然被梦里梦外淡然的清香唤醒了沉睡。他连着褥子把她紧裹入怀,像是梦魇的争斗又像是梦醒的呓语,不止地重复着“宛静,我错了,我不能再错。”
翌日,白霜骤降,天气阴沉,萧条古道越发冷寒。
两人共乘一骑取暖,躲在他避风的麾下,想问他昨晚为何发出那般万端感慨,又怕不经意的一句惹出悠悠绵绵的伤感,望着枯草连天,白冰遍野,她牢牢抓着他衣襟,静谧地默数着倒计时的温存。
七绕八绕到了定州城,这越是危险越是安全之地,他携了她的手堂而皇之地逛了大半个城池,却绕开谭家巷子,陪她吃过小吃陪她听了大戏陪她买了件新式衣裳,最后不知怎地变出一辆轿车,沿着徜徉大道直奔琛州方向。
她与他的分手不止一次,每一次都惹得她眼泪婆娑,伤心欲绝,可这次似乎格外不同。途中,他凌冽的眼睛始终窄如细缝机警地盯着后车镜,揽着她肩的手暗暗使着力道,在每一处人烟流动的城镇村落,干脆利落地抚过她额头压在他胸口。
“放心,一切我都安排好了,那混蛋找不到我们。”
一旦冯梓钧发现她不见了踪影,定会想尽办法搜查,即便他甘愿随她去南洋,也不会轻易单独放她走,她虽然提心吊胆却只能乖乖点头。
而这一路没有一列列横来竖去的官兵盘查,没有可疑扎眼的便衣跟踪,甚至嗅不到一丝一缕的危险气味,仿佛一弯明静的池水,无风无浪地倒影流转阴云。
而这死灵的静也一直延续到深更半夜,延续至灯火星点的琛州城。
城内大街小巷铺门关闭,昏黄路灯孤独清照,无人烟的水泥石路枯枝败叶飞横狂舞,轿车没有片刻犹豫迅速驶向醒目标牌的谭家码头。
她心下一怔,当撩起疑问的眸子欲询问他时,轿车陡然一百八十度转弯,嘎然止于粗壮浑圆的钢铁石柱前,她重心不稳,锒铛向前,若不是被他紧搂着,怕是早已撞破挡风玻璃,甩出十尺开外。待她稳住心神,准备再次开口,铁石上“谭家码头”熟悉的名字熟悉的字迹恍若寒山木钟震晕了她的脑袋。
车门不知何时露了道缝隙,一阵阵咆哮的海风,一堆堆高低不平的黑,一声声号天的潮涌,相互纠结,相互交杂,犹如江涛拍岸,倾刻间淹没峭壁。
一盏高高悬挂的橘色灯光微弱地照亮这方死寂的静,也照亮石板上那抹清瘦等待的身影。
“琛州的出境码头都要经过严密盘查,只有谭家码头检查最为松懈。我跟世棠合计过,今晚气候严寒,会降冰雪,最不利于出行,所以整个边防会由三次巡检减为一次,现在这个时间应该巡检刚结束不久。”他边解开大麾罩在她身上,边解释道“我和世棠都不放心你一人上路,他会护送你去南洋。”
她脑袋一片白芒,突然听不懂他的言谈,辨不明他的行事,她似乎只能愣愣地望着他为她系好结扣帮她打开车门揽着她的腰走向不远处等待的人,他眼神里自然流出的不是今生离别今生不见的伤感,不是情深意浓恨她恼她的悲情,甚至没有一丝心痛心酸挣扎矛盾的依依不舍,他分明在笑,仿佛终于可以抛掉她这块烫手山芋,终于成功地把她推至另一人身边。
“宛静。”
耳边响起这一声的时候,搁置她腰间的手顺势缩了回去,她听到了他急不可待的声音“宛静交给你了,快走吧”
谭世棠感激涕零道“张司令”
他罢手止了对方的后话,音色淋漓“废话不必多讲,安全抵达南洋后给我电报。”
谭世棠真心诚意“哎”了一声,随后拉起宛静的手往懵懂的黑暗里快步走去。
当她被呆滞跟不上的步伐绊得列颠,被手心陌生的温暖惊醒眼睛,当她摸不清头脑的心下意识回眸,眸子里框进的他没有半分她被人碰触的愤怒,没有半分见不到她的不舍,只是两手悠然地插进口袋,好像傲然屹立的石刻雕像旁观欣赏。
她的心猛然抽搐,不是被他忽视的伤痛,不是眷恋留恋他的温柔,是忽然生出对他不作为背后深藏的恐惧。
“表哥,你跟他到底想做什么”转过拐角,她赫然甩开谭世棠的手,厉声问道。
瞧她杏眼圆睁,柳眉皱弯,勃然变色,谭世棠笑挂眉梢,怜惜扶住她的双肩,柔声道“宛静,我们一起去南洋。”
“张澤霖跟你说过什么”此刻,她不是不明白对方神态话语里“一起”两字的涵义,不是不明白对方不会无缘无故做出此决定。
谭世棠已开怀之极,冲她安心一笑,说道“他放手了他说把你交给我,让我好好照顾你,宛静,你放心”
后面的话她俨然听不下去,心里痛骂了张澤霖一万万句混蛋,准备从谭世棠身前绕开寻他时,却隔空传来怒发冲冠的爆裂声音“放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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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风不知何时骤停,空中开始弥散细圆的白白点点,昏黄灯下似乎飞扬之天又好像悬落遁地,像晓园夏夜里的萤火,晶莹剔透,虚幻迷茫,丝毫感觉不到颈脖里的丝丝凉凉,她强理着心底的紊乱绪乱,竭力寻找用何种表情何种心思去面对伫立在黑幕前隐忍又怒发的人,她还是迈开步子走向了他。
她清楚这里是谭家码头,亦明白张澤霖在不远的门外,更加知晓这一路风平浪静是他故意留守到最后,她别无选择。
“宛静,你不能过去”抚着她双肩的手早已被那淋漓的音色吓得缩回原地,那勇敢无惧的心终于战胜了胆怯不敢的手,谭世棠低声道出了千回百肠的心声。
她回眸对他浅浅一笑,音色婉转,高音四响“表哥,你送我到这里便好,我跟他有话要谈,你先回定州。”
听得出她的刻意保护,谭世棠的挽留之手仍然是慢了半秒,只触到她瘦削的肩她柔弱的背,什么都没有抓握住。
她面含笑嫣,笑得几尽春风的温柔,几尽秋月的可人,娉婷碎步宛若细腻的清泉轻盈般滑过水底青草,宛若踏雪寻梅的无理取闹冷却后终是要回归他的怀抱。
站在他面前,她秋波宛转,亦喜亦嗔“我知道你会来。”
他眼眶里早已蒙上朦胧的纱雾,辨不清她水灵秀气后的真实,颤颤抖抖捧起那张柔媚娇俏的脸,他歇斯底里的恼怒只剩下麻木不仁的呆怔,复杂裂碎的心底淌着不知是血还是泪的俗物,明明立誓要把她千刀万剐,却偏偏只能这般绞心地看着她,怪罪不出她的稍纵即逝,他目含滚烫,喉咙似乎饱受着千疮百孔的针刺划痛“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情愿跟他走,也不愿多等我两天我已经决定什么都不要了,你还想我怎样”
她的笑被洁白的雪渐渐冻结,渐渐撕裂,渐渐皱出不平静的横纹“梓钧,我”
“我好恨你我好恨我自己”他仿佛濒临死亡的巨兽气息奄奄时发出了最撕心裂肺的呻吟。
她下颚摆动,从他手心里游离出来,低下不知是愧疚还是哀伤的脑袋。而他身子似乎不稳平衡,下颚跌跌撞撞地招惹着她柔软的丝发,沉重的喘息一高一低充塞着她的鼓膜,当温润的唇碰到她脸颊唯一的温热,当敏感的神经舔到温热处那丝丝的咸苦,他心头猛然一热,扳过她肩便去亲吻她白皙的脖子她细滑的脸颊她滚热又冰凉的耳朵,最后咬她的嘴角,她像醉酒不知疼痛一般,依在他臂弯,微闭着眼睛,没有挣扎,没有逃避。
忽地,一声仰天枪响硬生生打破了这即将愈合的温情场景。
宛静大惊失色,推开冯梓钧,顾不及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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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是何种面色,蓦然回望,隔着满天大雪,崎岖的高处横空窜出几十个举枪士兵,隔着空灵黄昏,谭世棠正两手握枪,战战兢兢地指向自己,此起彼伏的胸口俨然也被那惊天一抢震得乱了心神,她思维急剧清醒,冷静自持,身子赫然横挡在冯梓钧前,对谭世棠大嚷“表哥,你做什么还不回去”
在顺德为了救他,她承受着张澤霖的欺辱,回了许昌又是为他,她被冯梓钧逼迫嫁进冯家,现在,她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又是极力维护他保护他,他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她牺牲自己去迎合那个强盗混蛋而袖手旁观。
谭世棠此刻已是放开生死,无畏无惧“宛静,你让开,我要杀了他。”
她气得头晕目眩,准备怒斥两句时,却被冯梓钧拉至一侧,随之听到他高山巍巍的冷笑“想杀我你谭世棠还没盘算好自己到底几斤几两。别以为我不晓得你跟张澤霖的那些勾当,别以为依靠他就能置我于死地。现在谭家码头里里外外布满了官兵,只要我一声令下,你跟张澤霖谁也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宛静听罢心里一凛,顿时魂魄离身,满目疮痍死灰,却听到谭世棠的哈哈大笑,那前俯后仰的身子似是对冯梓钧淋漓尽致的讽刺嘲笑“你冯梓钧再有能耐又能怎样你敢杀我吗我死了,宛静会为我流泪,我被你杀死了,宛静她会一辈子不原谅你。”他扭曲了的五官极是得意,握枪的手松散了一只,指点码头之外“你敢杀张澤霖吗敢伤张澤霖一根寒毛吗你比我更清楚,宛静最喜欢的谁最在意的是谁其实,你冯梓钧比我可怜。我等了十几年不过是一场悲空。你冯梓钧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得到得是什么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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