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荷记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程殷
我今晚挤在普布和他弟弟嘎嘎的房间里,就在云深的隔壁。
普布今年八岁,是这个家里的长孙。他大方地把他的床让给我,自己却和嘎嘎去挤一张小床。我过意不去,坚持要睡地上。他急了,小脸一耷拉“靖平阿叔,你是不是嫌弃我的床啊”
我怕伤了他的心,就不再坚持,只是把嘎嘎抱到我床上让他和我一起睡,这样普布就能睡得宽敞点。
嘎嘎长得圆头圆脑,大眼睛,小脸红红,满头卷毛,非常可爱。先是满脸疑惑地看着我这个陌生人,然后咧开长着几颗小牙的嘴对我笑,爬到我怀里,伸出圆鼓鼓的小手来摸我的脸,嘴里高兴地叫着“班班班班”
我抱着嘎嘎,一边逗他玩,一边回答着对面床上的普布一个接一个的问题。
“靖平阿叔,北京离这里有多远”
“你在北京有多少牦牛和羊”
“北京的寺庙有没有大昭寺大”
“我明天可不可以在你的车上坐一下”
我一一耐心地回答着他的各种问题,又许诺明天开车带他玩,他这才满意地睡去。
这一夜,我睡得很警醒,随时听着隔壁的动静。任何轻微的声响我都会起身过去,看云深有没有踢被子,热度有没有下去,顺便也看看孩子有没有醒。
将近两点时,我听到几声细微的哼哼,赶紧翻身起来,推开隔壁的门。
原来是孩子醒了。
黑暗里,云深挣扎着起身,去点她床旁桌上的煤油灯。我忙按住她,不让她起床,轻声说“你别起来,要做些什么,该怎么做,你都告诉我。我来做。”
她还在发烧,根本就没有力气,只得依言躺回去。
我点燃油灯。昏黄灯光下,她瘦削的面颊因为热度而艳红着,剔透的眸子含了一层水雾,盈盈闪亮,柔弱得让我心疼,美丽得让我心颤。我瞬时一呆,她却转过头去,不让我再看。
“小床旁边的柜子最上面一排有一个铁壶,里面有奶。壶旁边有一个洗干净的奶瓶,你把奶倒进去,然后喂他。”她说着。
我依言装好奶,然后把孩子抱起来。他在我手里直哼哼。
“你轻点啊,不要弄疼他。他脖子还软,你要用手掌托着他的屁股,让他的头靠在你手臂上,另一只手拿奶瓶喂他。”云深不放心地看着我的动作,嘱咐着“你把奶瓶扶斜一点,别让他把空气也吸进去。”
我按着她的指点,好不容易让孩子舒服地躺在我怀里,大口地喝奶。我却出了一头汗。
“这样笨。”她垂下长长的睫毛,轻声地嘟出一句。
我抱着孩子在她床前坐下,微笑着轻声说“我知道自己手脚笨,但学东西还是不慢的。一回生,二回熟。你多教教,我就会了。”
她看我一眼,马上又垂下眼帘“我才不教你。”
说归说,不一会儿等孩子喝完了奶,她让我把他抱直,然后轻轻拍着他的背。等孩子打出一个嗝,再把他放回他的小床,给他换尿布。
这孩子很乖,一点不闹,看着我,咿咿呀呀地发声音。我一面在云深的指导下给他换尿布,一面轻声逗他。很快他又睡着了。
我在床边的盆里洗了手,回到云深床前,伸手去试她额上的温度。她往旁边一偏头,躲开我。
我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你现在只把我当医生,好不好。”
她闻言,不再挣扎。
她的热度退了一些,我略松一口气,替她掖紧了被角“你好好睡吧。我就在隔壁,你要是想要什么,或者孩子醒了,你一叫我就能过来,千万别自己起来。明天早晨你也别起来做事。我都跟卓玛说好了,以后你平时做的那些事情都由我来做,你先休息养病。”
“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不要你帮。”她皱皱眉头,嘟囔着。
“你不让我帮也不行啊。你现在根本连床都起不了,家里那么多活要人做,你想把葛玛累垮吗”我笑着说。
她一排洁白的牙齿咬着下唇,不吭声了,纤长的浓睫像蝶翼一样微微翕动着。
“安心睡吧,一切有我。”我轻声道,然后吹灭了油灯。
作者有话要说明白了靖平和疏影过往的真相,此时的云深已不再恨,但纠结和苦闷却还是有的。这是种会反复自己折磨自己的情绪,但是这对初恋的女孩子来讲也并不少见。这就尤其需要靖平的耐心和体贴了。而偶们李大帅哥擅长的就是这个。d
早餐云深靖平
云深
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样从拉萨跟着扎西大叔和洛桑到了良泽,这个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地方。我当时还发着烧,脑子里模糊一片,但心中却有种清晰的疼痛,深刻,绵长。
这是一家善良质朴的藏人,我感激他们的收留,只能尽自己所能回报他们。卓玛刚生下孩子就卧床不起,我就一面带孩子一面照顾她,剩下的时间就是帮葛玛做饭洗衣。
这是我有生第一次用手洗衣服,手伸进冰凉彻骨的湖水里,冻得几乎没了知觉,而孩子用过的尿布上的粪便味道更是让我呕出了胆水。这样的艰难和劳累是我从未历经过的,但我现在已经不再是由人服侍的公主,而是一个流落无依被人收留的普通女子,有一个栖身之处已是我的幸运。
开初是我无法想象地艰难,但我告诉自己这些都是葛玛与卓玛平日正常的工作,我没有权利要求与她们不同,而且这家人救了我,他们现在有困难,我得感恩。大家怕我身体吃不消,常常劝我少做一些,但是我少做一分,葛玛身上的担子就更重一分 – 按照习俗,这里的男人都不能做家务。因此尽管我时常觉得头晕乏力,但仍是强迫自己一声不响地把这些事情都包揽下来。
这些繁累的身体劳动还另有一个好处 – 让我无暇再继续那些逼得我要疯狂的想像。然而,我仍是时常会突然走神,惊觉过来时已是泪流满面。有一夜,他出现在我梦里,抱着我温柔缠绵,在我被他的激情烧得快要失去理智的时刻,他在我耳边低柔地唤我“疏影。”我瞬间惊醒,发现自己在高原的冬夜里却是浑身大汗淋漓。
我知道自己病了,心更甚于身体。我仍爱着他,但他对我的爱却是对另一个人爱情的替代和延续。我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做,只能像只鸵鸟一样蜷在这与世隔绝的野水荒草间。
但是,他出现了。这样一个偏僻无人知晓的地方,他是怎样找到的我消失了将近半年,他就找了我六个月吗他满面风霜与日晒的痕迹告诉我,这一路他吃了怎样的苦。我心痛得几乎要裂开,瞬间意识到我的不辞而别带给他怎样的痛苦与折磨。我难受得想用刀子戳自己。但是下一秒,那怀疑的魔鬼又盘踞了我 – 他这样在乎你,只因为你长得像疏影。这两种声音在我心里反复交替着,而我站在中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它们撕成两半。
他告诉我他和疏影的故事,两小无猜,竹马青梅。书上说初恋是一个人生命里最深刻特殊的感情。我坚信这一点。因为我就是这样在爱着他,这种感情的强烈可以摧垮一切。这是深深刻进我灵魂的感情,我想像不出我这一生还能用这样的心去爱另一个人。然而他却用这种同样强烈的情感爱过另一个人,并且为此孤独了多年。
他对感情的专一执着让我心折,他在那些寂寞岁月里的孤独萧索让我心疼,但他对我姨母的深情又让我心碎。
他如果告诉我他对过去的爱情并不看重,我便会因了他的喜新厌旧,很难再爱他。可知道了他过去爱情的强烈执着,又让我妒嫉伤心。我陷在这种矛盾里,挣不出来。
我爱他,毋庸置疑。他说他爱我,我现在也相信,但我和他之间永远站着一个疏影。我舍不得他难过,但自己心里的节又解不开。我该怎么办
夜里他帮我照顾孩子。我看着他有些生疏僵硬但却小心仔细地抱着孩子,心里竟有些暖暖的。如果我和他将来有了孩子,也会是这样的情形吗唉,这时候了,我还有心思想这个,肯定是烧糊涂了。
“安心睡吧,一切有我。”他对我说。
不知是烧得没了体力,还是太困,我心中兀地一松,竟然沉沉睡了去。
靖平
第二天一早五点,我放轻手脚起床,避免吵醒普布和嘎嘎。
我悄悄到隔壁看了一眼。云深和孩子还都在沉睡着。她的体热又退了一些。
我放了心,轻轻走到院子里。
葛玛也刚刚起来,准备给母牛挤奶。她教我用一种羊皮风箱股风,把锅灶下的干牛粪烧起来。然后用青稞面,酥油,茶水,和一些盐,煮成一大锅“都玛茶” – 这是待会儿一大家子人起床后的早饭。
我在做这些的时候,葛玛在一旁挤完奶以后,又拿出前一天发酵好的奶,倒在一个长木筒里,用一根长棍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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搅捣着,制作酥油。
这里昼夜温差极大,五月的清晨却是相当寒冷。葛玛浑身冒汗地劳作着,呼出一团团白汽。
当地的家庭里,男女分工很明确。男子在外放牧,但不做家事,否则会被视为没有男子气。妇女便包揽了家里的一切。她们总是比家里的男人们早起至少一个小时。挤奶,做酥油,准备早饭,非常辛苦。
想到云深平时也是这样辛劳,我心疼,自责,内疚。
做好早饭,我帮着葛玛捣酥油,让她休息一会儿。这时,家里的男人们起来了,葛玛的丈夫丹增走到院子里看见我在干活,大惊失色,一面斥责着他的妻子,一面向我道歉,说不该让我干女人的活。
我赶紧劝慰他“是我自己要做的,跟葛玛没关系,你不要怪她。我不是本地人,不讲究这些。再说达瓦现在病着,葛玛一个人忙不过来,你们照顾达瓦这样久,我现在帮帮忙表示感谢也是应该的。”
丹增听了,仍不能释怀,不停地向我赔不是。
吃早饭前要先敬神。我趁着大家在点香拜神的时候,去车上拿了一些我平时路上做早饭的燕麦纤维饼干,又去厨房热了一碗牛奶,端到楼上云深的房间里。
都玛茶是藏区牧民补充体力,抵御寒冷的必要食品。但云深从小就不喜欢油腻食物,而且现在感冒发烧,必然想吃清淡的东西。这都玛茶,她多半吃不下去。
我轻轻推开门,云深刚好睁开眼睛。
“饿不饿”我把饼干和牛奶放在桌上,轻声问她,怕吵醒了孩子。
“还好。”她无力地回答,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一夜的高热几乎耗光了她的体力。
我把枕头垫在她背后,扶她坐起来,然后自己坐在床沿上,把饼干泡在牛奶里,用勺子捣成糊,舀了一勺,递到她嘴边“吃一点,好吗”
她固执地咬着下唇,不肯让我喂。
我笑“不肯让我喂,那我就用嘴哺给你。”
她一听,忙乖乖张嘴。
我一勺一勺喂着,她听话慢慢地咽,只是不抬眼看我,但睫毛却颤动得厉害。
喂完她,我帮她在床上刷牙洗脸,又督着她吃了两片药,扶她再躺下。
这时孩子醒了,又开始哼哼。我不用云深开口,就知道又该给他喂奶换尿布。这次做起来,已经相当顺手。换尿布时,我偶然抬头,发现云深正在偷偷看我。
她碰上我的目光,猛然扭头去看窗外,双颊通红。
她仍在念着我的吗我心中有一丝喜悦。
这时,洛桑端着一碗“都玛茶”走了进来。
他一看我在给孩子换尿布,吃了一惊。在当地,男人换尿布会被人笑话。
我只平和坦然地对他一笑。
他转头关切地问云深“达瓦,你好些吗想吃早饭吗”
“我好多了,也吃过了。谢谢你。”云深客气地回答他。
他看看桌上的空碗,再看看我,脸上有些懊恼“那你好好休息,什么活都别干了。普布和拉姆会帮着葛玛做事,等我回来我也会帮着做些。你就安心养病。我先跟哥哥们放牧去了。”
说完,他端着那碗“都玛茶”往门口走,经过我身边时,看了我一眼。
我直视着他的目光,对他一点头算是招呼。
我对洛桑,心存感激没有他保护云深,我今日便已被绝望和自责覆顶。他救了云深,便是救了我。他对云深的爱,我理解,也尊重。因此他对我的敌意,我也并不以为意。当年听闻疏影与卓正相恋时,我的失措远胜于他。
如果云深不能原谅我,转而选择洛桑,我无话可说。但若要我拱手将她让出去,无论什么人,无论为了什么原因,却是绝无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靖平对云深说“安心睡吧,一切有我。”她听了就真放心睡着了。这不是因为她烧糊涂了,而是因为对靖平的爱和信任,但在她心里还有一些纠结,这还需要一些时间来消除。
医生靖平
早饭后,家里的壮年男人全都外出放牧。老扎西因为长年的风湿,腿脚不便,早已不能从事任何劳作,只能在家休息念佛。
云深在药物的作用下又昏昏睡去。我便让葛玛引着我,到达杰和卓玛的房间里,看望生产后已在床上躺了三个月的卓玛。
询问了一些卓玛的情况后,我便断定她是产后子宫复位不全。我想用车送她去离此地最近的县城当雄入院治疗,但从未去过医院的她却无论如何不肯,认为医院是坏女人才去的地方。我无奈,只得自己开车去当雄买药给她治病。
普布和拉姆闹着要和我一起去,被老扎西喝止,要他们在家乖乖邦葛玛的忙。我看着两张失望受挫的小脸,忙安慰他们,许诺以后一定带他们开车出去玩。
从良泽到当雄,大约一百五十公里,沿途多是窄小的土路,车开了将近三个小时才到。
我从当雄的银行里取了足够的现金,到当地药店里买了子宫收缩剂,抗生素和益母草膏等一些帮助子宫复位的药品。然后又买了一系列补气血的中药材 – 卓玛需要,云深也需要。
随后我去了当雄最大的百货商店,先到日用品柜,问售货小姐,他们这里给女孩子用的最好的护肤品有哪些。我在她的推荐下买了面霜,眼霜,洗面奶,和沐浴液。这些比不得云深平时在家用的精致齐全,但已是我此时能找到的最好。
然后我说麻烦她帮我找几包卫生棉。这个年轻的藏族女孩子递给我几个塑料包,笑着说“这些都是给你女朋友买的吗我从没见过男人买卫生棉的。你女朋友可真幸福。”
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能笑笑向她道谢。
最后我给孩子们买了一堆玩具和零食,开车回家。
接下来的几天,我的主要任务便是照顾卓玛和云深两个病人,卓玛孩子的喂奶和换尿布,连带照看嘎嘎,我也全包了。普布和拉姆是两个不错的小帮手,不时帮帮我和葛玛,因此家里也还忙得过来。
卓玛很配合地服药,喝我熬的黄芪党参汤,又认真做我教她的复位动作,三四天后便不再腹痛出血,一周后已经能慢慢下地,两周以后就开始逐渐干活,并把孩子抱到她房里,由她自己带了。她原本身体素质就好,用对了药,恢复起来自然就快。扎西一家人为此对我非常感激。
云深则要困难得多。她原本身体底子就薄,在高原上长期的慢性高原反应和对她来说过度的劳累,再加上长期食素,耗光了她的体力和免疫。她的恢复,抽丝一般缓慢。虽然不烧了,却仍然乏力气虚。
我不让她做任何事情,每天除了适当的散步,便让她静卧或坐着休息。
她的体质不适于在高原生活。让她身体好起来的根本办法是带她离开。但她此时却不肯回去。我知道她还怨着我,也就不强迫她,只每天给她熬些补血养身的汤药,督着她喝了。
虽然云深当着众人的面,仍口口声声叫我舅舅,但我与她之间早已超乎于此的情感纠葛,明眼人一看便知,更不用说对云深深怀爱意的洛桑,因此他对我始终冷着脸。
他父亲老扎西对此很恼火,喝斥过他几次。我知道后,赶紧告诉老人家,不要在意。
洛桑很不喜欢我与云深独处,但他白天要出外放牧,只在黄昏时归来后,到云深房里坐坐,询问她的身体与一天的饮食起居。每到此时,我会知趣地离开。虽然云深从来对洛桑没有比对他的兄弟更亲昵的表示,但此时,我心里仍然有些不自在。
我想让云深吃些肉食,但她对肉类的膻味极敏感,以前在北京的家里时,也只吃少许海产和鱼类,至于家畜肉类,几乎是不碰的。葛玛烹煮的肉食腥味较重,云深不想因为自己而改了一家人的饮食习惯,就干脆不吃肉。
她不补充动物蛋白不行,但我从没做过饭,只有打电话向玮姨求助,让她教我怎样烹制肉食,让云深能吃下去。
午饭前,我按玮姨交待的,把牛肉逆着肌纤维切成极细的丝,再把碾碎的胡椒和花椒粒,盐,糖,一点青稞面和青稞酒拌进去,然后和切好的胡萝卜丝一起炒了,又用从当雄买来的大米熬了一些粥,用一个托盘一起盛了,端到云深屋里。
走到她房间门口时,我停住脚步,从隙开的门缝里看着云深。
她正坐在床边,把一个我从当雄买回来的小皮球在床上滚来滚去,逗嘎嘎玩。小家伙还不会站和走,但手脚并用地爬已经没问题了。这会儿,他正呼哧呼哧跟着皮球满床爬。
嘎嘎顺着球爬到云深怀里,然后突然扬起小脑袋,对云深说“麻麻,麻麻。”
云深一愕,睁大的美丽眼睛里渐渐泛出一种温润柔和到极点的光晕,莹玉一样的面颊上渗出粉润的桃红。她看着嘎嘎,用那样珍爱柔软的眼神,然后在他的小脸上一吻,再把他揽在怀里,轻轻拍抚,脸上含着种欣喜羞赧的微笑。
这是我从未见过的云深。她在我心里至今也只是一个不到十八岁的半大孩子。但此刻她脸上温柔静怡的母性光辉,却那样和谐动人。我下意识地开始想象若干年后她真正做了母亲,和孩子一起玩耍的情形。突然间,我有了那样强烈的渴望,想要拥有一个和她共同的孩子,与她一起,哺育他她成长,日复一日,看他她从幼微长到成熟。
我轻轻敲门。云深像是被从梦里惊醒,抬头一看是我,顿时红了脸。
我把饭菜放在小方桌上,也在床边坐下来,然后对嘎嘎拍拍手“嘎嘎,到叔叔这里来。”
嘎嘎回头看看,认出是我,高兴地对着我笑,眼睛眯成两条线,露出嘴里几颗小牙。云深病的这些时候,多数时间是我在带嘎嘎。他已经跟我玩得很熟,每次一见我,就高兴得要命。
他从云深的怀里挣出来,顶着一头卷毛,往我这边爬。
“臭嘎嘎,没情没义的。”云深撅着嘴,小声地抗议。那爱娇的样子让我心动不已。
这时嘎嘎已经爬到了我面前,两只小胳膊撑着我的大腿,把上身抬起来,笑眯眯地看着我,然后说了一句“巴巴巴。”
我和云深都一愣。他刚才叫了云深妈妈,现在是在叫我爸爸吗
我心里一阵温暖的欢喜,仿佛刚才的梦变了现实。
我一把抱起嘎嘎来,把他向上高高举起,又放低,反复几次,逗得小家伙咯咯大笑。然后我把他抱在臂里,在他脸上云深刚才吻过的地方重重亲了一下,笑着对他说“好儿子再叫一声”
云深这时发急地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没正经”
我含了意味深长的笑看着她。
她躲避着我的目光,小脸樱桃一般红。
胡萝卜炒牛肉靖平
这时卓玛走进来,对云深笑着说“我先把嘎嘎抱出去。你好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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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吧。靖平今天在厨房忙活了一上午,可别辜负了他。”说完抱着嘎嘎走了出去。
“你做的”云深看着小桌上的饭菜,惊异地睁大了眼睛。
“对。我打电话给玮姨让她教了我。做得肯定没有她好,但也还凑合。试试看”我把筷子递到她手里。
她愣愣地接过来“可是你从没下过厨。”
“万事都有第一次。吃一口吧,我尝过,没什么腥味。”我微笑着说。
她缓缓提起筷子,挟了一根肉丝放到嘴里,轻轻地咀嚼。
我有些担心地问她“还吃得下吗”
她垂着眼轻轻点头,又伸筷子挟第二根。
我刚想舒一口气,突然看见两行泪水从她颊上缓缓滑落。我慌得扶了她的肩“云深,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她咬着下唇摇头。
“我菜做得难吃”我再问。
她仍垂泪摇头。
“那你是还在恼我吗”
她泪流得更凶。
我抓紧了她的肩急声道“让你伤心受苦成这样,我真该天打雷劈”
她猛地抬起头,伸手捂在我嘴上,梨花带雨的脸含了满溢的伤心和惊恐。
我捧住她的手,顺势吻了一下。她却火烫了一般抽开,转脸不再看我。
我轻叹了一声“我现在不求别的,只求你吃些东西,养好身体。你弱成这样,让我看了锥心。”
她用手抹了一下眼睛“你再去拿个碗。”
“嗯”我不解。
“你做了这样多,我一个人怎么吃得了”她小声说。
从此,她身体渐渐好起来,也不再躲着我,只是不让我碰她,连拉手也不行。我明白她心里的结要慢慢解,也就不迫她。
这几天,有一个小型的赛马会正在当雄举行,普布和拉姆很想去看,但家里的大人事太多抽不开身,我便自告奋勇带他们去,顺便也带云深出去散散心。她自从住在这里,还一步都没有出过门。
两个小家伙兴奋得要命,但洛桑却不太高兴。很显然他不愿意云深和我太多地待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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