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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打细算【花满筛】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花满筛
“美什么呢”我开口,声音还是有点儿哑。
暮雨没回答,问我难受吗,我强忍着说没事儿,就是想洗个澡。
两三天不洗澡本来是可以忍的,不过,今天不小心弄洒了很多酒在衣服上、脖子里,满身的酒气让我觉得反胃。
暮雨说好,村里有澡堂子,晚上九点关门,等他收拾一下带我去洗。
他去倒碎玻璃碴的时候,韩家阿姨过来看我,这那问了几句,倒显得挺亲切热情。她只说村里人喝酒实在,就怕客人喝不尽兴,暮雨又不会照顾人,也不知道帮我拦着点儿。我想了想,她说的这话跟现实情况相去千里,我也懒得分辩,反正暮雨都没说什么。
我下地走了两圈,渐渐适应了头重脚轻的身体状况。暮雨拿了洗澡用的毛巾、香皂、洗发液,还有我们两个人的换洗衣服,打好包,扶着我正要出门时,正遇见张磊开车送妹子回来。张磊听说我俩要去澡堂子洗澡,非不让,说,去什么澡堂子啊,我们家就能洗。
我看了眼暮雨,某种隐秘的小心思让我没接受妹夫的建议,最后是妹子拍板儿让张磊负责开车送我俩过去,等我们洗好了再送我俩回来。天挺冷的,这样也好。
那个澡堂子有单间儿还有大浴室,快关门了大浴室已经闭灯落锁,老板说反正你俩都是男的就一个单间儿里洗吧,不收你们单间儿费了。也许是闻到我身上呛人的酒味儿,老板特别嘱咐暮雨,你可得看好这个喝酒的,别让他给我祸祸东西。
我倒是想祸祸呢,浴室里除了柜子,浴缸,淋浴喷头,拖鞋和一个长一米宽半米的木条凳子,啥都没有,唯一好的,屋子里够暖和。
当暮雨的手稳稳当当摸上我的衣服扣子时,我就分不出一点儿心思来抱怨条件差了。
温热的水流,氤氲的水汽,绵绵密密的吻。
意识在体内某种律动的节奏下被分割成大段大段的空白,抱在身前的手臂温柔而有力,紧贴着后背的胸膛起起伏伏,耳边是暮雨一声声轻唤我的名字,浸透了爱恋的倆字,湿漉漉地落到心头, 火花四溅。碎片般的呻吟和低喘被水声盖过,这样深入而激烈的缠绵,反倒让我的心安定下来。
本来身体状态就不好,这个澡洗下来,脚更软了。
“我都这样了,你还这么疯,想折腾死我啊”我特别虚伪地跟暮雨抱怨,他特别坦然地回答,“我忍不住。”我由着暮雨把我洗得干干净净,裹得严严实实,最后了我还抱着他的腰不肯出浴室的门,意犹未尽地仰着头索要,再亲十个。暮雨捏着我的脸说,回去给,张磊还等着呢。
回去的车上张磊支支吾吾地说他那些哥们不懂事什么的,让我们多担待,想来中午的那场儿已经有人跟他说了,他保证以后不会有类似的事儿。暮雨暗暗抓着我的手不说话,搞得张磊有些毛,连声叫哥。我只好接话,没事儿没事儿,我们都没有放在心上也不会跟韩妹子说,张磊这才松了口气。其实严格地说,这事儿跟张磊关系不大,何况,我们不是冲着妹子么
要说妹子就是挺可人疼的,我们刚进屋,妹子就端了一碗热腾腾的面条给我,里面还有一个荷包蛋。她说,安然哥,你晚饭都没吃,肯定饿了。
香油和葱花的味道一下子点醒了我胃里的空虚感。可不是饿了,中午吃那点东西早就消化光,我接过碗毫不客气地大吃起来,吃着还盛赞妹子手艺好。暮雨满意地拍拍韩妹子的头,小丫头立马特粘人地抱住他哥的胳膊。
我一边当自己看不见,一边暗暗地想,暮雨欠我那十个亲吻要翻倍才成。
后来也不知道翻了几倍,俩人粘腻得几乎把持不住。从回到家的头一个晚上,暮雨的被子就是摆设,他总是直接钻进我的被窝把我搂在怀里,听我说话,给我回应。
“下回不许这样了,知道吗”他在我耳边小声地说了这么一句。
“不许怎样啊不许护着你还是”我在他腰间抓了一把,猥琐地调戏,“不许由着你”
压在身上的修长肢体微微震了一下,暮雨将我的下巴抬至最适合深吻的角度,舌头压下来,毫不客气地卷走我仅剩的神智。低低的暧昧音节偶尔溢出,便被引诱着鼓励着挑逗着发出更多,却又被那家伙封在唇齿间,不用睁眼我都知道,此时的暮雨有多么撩人。
他贴我的嘴唇断续地说话,像是直接把话送进我脑袋里,他说,“不许这样让我心疼。”
亲,贴近,爱,沉沦,我手里抱着的便是我至亲至爱的人彼此无碍无间,明了对方的悲喜沉默,彼此互为痴醉,甘心执迷沉湎不醒。所以,亲爱的,亲爱的,这个词儿真适合你。
妹子婚也订完了,按说我们也该回去了。可是早上吃完饭,阿姨又提起了晚上相亲的事,暮雨仍是摇头表示不想去,我看出来阿姨已经很生气,只是碍着我这个外人在不好发作而已。很不欢乐的气氛中,暮雨说有事儿便拉着我出了门。
我以为那句有事儿只是借口,我被我妈念烦了也会这招金蝉脱壳。后来一路跟着暮雨出了村子,沿着窄窄的土道走到了野地里,站到一座没有任何标志的坟前时,我才知道暮雨说的事儿是什么。
他弯腰捧了一把土洒在坟头上,低声说,“爸,这是安然。”
他郑重介绍的语气让我有点不知所措,犹豫着是不是该说句“叔叔好”什么的。
暮雨拉起我的手,继续说,“他是我对象,我想一辈子跟他在一块儿。”然后慢慢跪下去,磕了个头,我也跟着他跪下,学着他的样子磕下去。
我唯一有印象的磕头是小时候给我太奶奶拜年,除此之外,这种实实在在双膝跪地、匍身叩首的事情已经二十来年没有做过了。我瞄着俩人握在一起的手,忽然就想到了电视里演的一拜天地二拜高堂,是不是再跟暮雨对拜一下,就是定下终身了只是暮雨太过虔诚,那种鼻尖和额头都快沾到大地的姿态,让我快速收起了乱起八糟的心思。
凉风吹过,带着土屑刮到脸上,干枯的庄稼枝叶在风中摇晃摩擦发出哗哗的声音,广阔天地,朗朗乾坤。要是平时我会觉得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很诡异,然而现在,暮雨拉着我的手,跟他埋在地下的父亲说着我是谁、念着一辈子,我只觉得忐忑而满足。
回去的路上,暮雨告诉我,傍晚六点半有去县城的车,到了县城还能赶上回市的火车。
“可是阿姨不是让你晚上”我发现相亲俩字真是很难说出口。
“每次回来都这样不去也没事”暮雨尽量放松语调,可是我觉得他也没什么底气。毕竟那是亲妈,不是可以随便无视的路人。
这个预感在中饭后,暮雨收拾东西时,不幸地得到了验证。
韩家阿姨脸色不善地把暮雨叫到她屋子里并在我巴头探脑地张望下关上了门,还好妹子跟进去了,我指望她能替他哥说两句话。
然而,情况没有想象的乐观。那屋里说话的音调越来越高,越来越冲,后来骂人的那个都带了哭音儿,暮雨则完全沉默。
即便我是个外人,人家都吵成这样了,我也该去问问情况。
我拍拍手里收好背包,想着,今儿大概是走不成了。
推门进去,阿姨果然在哭,嘴里念着,“你不是我儿子,你就是我冤家,我是做了什么孽了生下你来你要怎么着啊到底你以为我愿意管你”
这话有必要说这么重吗要是不知情的听起来,就跟暮雨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似的,他不过是不想去相亲而已。
妹子一边给韩家阿姨擦眼泪,一边劝他哥,“你就去看看怎么啦”而暮雨就站在旁边,垂着眼睛,一言不发,倔强又挺拔。
我进来了,他也不看我,反倒是偏开头去,我知道他怕我看着他难受。他是我这么亲近挚爱的人,我看得清他眼里一丝一毫的晦暗和伤痛。
我拍拍他的肩膀,犹豫着要怎么开口,妹子急切地跟我说,“安然哥,你劝劝我哥吧,不过就是去见个面,又没说非让他娶了那人,他看不上就不要,也不知道他这是犯什么毛病了,就是打死也不去”
“他就是想气死我”阿姨哭得更大声。
其实,妹子说的也在理,不过是去看看;其实,如果暮雨不乐意,看过后就能马上拒绝;其实,不过是走个过场,没必要这么抗拒;其实其实,我可以不那么在意何苦让他这么难做
我咳了两下,尽量让声音平缓正常。
“暮雨,”我才知道,原来发音是件这么艰难的事儿,“你,就去看看吧”
、九十五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拧呢”我边拉着暮雨往我们睡觉的那个屋子走,边回头跟妹子和哭得挺委屈的阿姨保证,“我说说他,不就是去相个对象吗多大点儿事儿啊放心吧”
进屋,关门。
我刚转过身,吱都没来得及吱一声,就被暮雨按在门板上封住了嘴。
我细细地安抚他,或者说,他温柔地安抚我。
“暮雨”我才开口,他就在我唇上咬了一下儿,“不许说”,声音低低的,柔得像一把丝。
他,只是不想我难过。
我承认我是不好受,谁看着自己的爱人去跟别人相对象都不会好受的。可说到底,就是去露个面儿,咱又没什么损失,不至于搞得这么鸡飞狗跳全家不安生。
“我我没事儿,我也不在意,恩,不怎么在意。”我看着暮雨努力表达自己的意思,“去就去呗,被人看看也不会少块肉别跟你妈较劲了,你也难受。”我不得不说,我有点生气了,对暮雨的妈妈,她怎么能那么轻易又冲动地责备暮雨,出言还那么伤人。要知道一直以来我是连句稍微重点儿的话都不舍得对他说的,他那么好,懂事又上进,从不抱怨从不计较,自己多辛苦都要让家里过得舒服,这样的儿子还有什么好挑剔的
“暮雨,你就去应付一下儿,明天咱就走。”赶紧走,我再也不想看我爱如珍宝的人受这种委屈,偏我又一点儿忙都帮不上。
他默默地把我揽进怀里,半天才说,“我不能让你伤心。”
“我没伤心,”我顶多就是别扭,“你又不是移情别恋了,情势所迫嘛,我理解的。难保哪天我也会遇见为难的事,到时候你也会体谅我不让我犯难的,是吧”
他不说话,沉默抗拒。
“好了,去吧去吧,听话”我学着他平时捏我的样子在他脸上捏了一把,想让气氛尽量缓和,而他闷了半天,最后赌气般地说,“反正我心里就只有你”
那就行了,那就够了。
什么事情吧,都是说起来容易。我倒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就是介绍对象那家似乎太积极了点儿。暮雨答应晚上去见,结果人家下午就带着女孩上门儿来。
我看着暮雨乖顺地叫那个胖胖的女人三婶儿,跟在三婶儿后面的那个女孩一直低着头,偶尔偷偷抬头瞄一眼暮雨,露出小巧秀气的脸庞。
人往屋里走,我落在最后,妹子跟我耳语,“这个还算周正哈”
挑白菜呢吗我讪讪地点头





精打细算【花满筛】 分节阅读_66
。即便是以我的立场来看,这女孩也称得上漂亮了。与韩妹子的清丽不一样,她的好看带点温婉,经得起柴米油盐的那种。我自残地想,要是没遇见我,暮雨找这么个媳妇陪他一辈子应该也还行。
妹子忙忙活活地给客人端茶倒水,三婶儿先是跟阿姨在那里扯了会儿闲篇儿,后来话题渐渐转向正事。姑娘多大了,家里干吗的,条件好不好,父母都是怎么样的人,这些话题都是很技巧的被带出来的,既说明问题又不会让人尴尬,看来胖三婶儿还是职业媒婆。只不过暮雨自始至终都没正眼瞧过那女孩,更别提搭话了,都是家长说得热闹。我知道他没着意那美女是因为只要我寻着机会看他,就会发现他也在看着我,于是堪比老醋的心里还是莫名的甜一下子。
妹子推推他哥,把个剥好的桔子塞到他手里,暮雨接过来自然而然地掰给我一半儿,我看见妹子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又拿了一个桔子放在暮雨手里,小声儿说,“去拿给田雪。”暮雨眨了眨眼睛,茫然。我提醒他,“就是那小姑娘” 那个叫田雪的女孩似乎注意到了我们这边儿的嘀嘀咕咕,小心地看过来。暮雨拿着桔子没动地儿,眼睛垂下来,表示不乐意。我差点就仰天长叹了,大哥你这模样不像抗拒,分明是赤裸裸的害羞啊,还是特勾人的那一型。
不过到底暮雨还是在他妹子的推搡下,不情不愿地拿着桔子送了过去。田雪赶紧着站起来接了,小脸红红的,几分动人。三婶儿好像就等这个机会似的拉着暮雨在自己和姑娘中间坐下,扭头对暮雨妈说,“你们家孩子个头都高,暮雨这有一米八了吧”
“去年就一八四。”妹子抢白,生怕别人把他哥说矮了。
暮雨瞧了她一眼,一片桔子皮扔过来,掉到妹子腿上,不疼不痒的警告,小妹笑嘻嘻地说“张磊跟我哥一样高”
提到张磊,刚刚才风风光光订婚的妹子马上成了话题中心。
正在暮雨和田雪尴尬着没话说时,暮雨的手机响了,短信息。暮雨拿出来看了一眼,对尽量隐藏存在感、默默吃桔子的我说,“杨晓飞问我什么时候回去。”
“哦。”
“明天。”
“恩。”我应得含含糊糊。
这种相亲的场面,对我可算是煎熬了,可我还是得看着,虽然煎熬,至少比较放心。我尽量表现得就像一纯粹凑热闹的,丝毫都不希望别人注意我。
一个小小的声音从暮雨身旁飘过来,“你的手机链挺好看的。”
循声望去,我那个名章就悬在暮雨的手机下,浸在桔黄色的阳光里摇摇晃晃,半透明发光般的质感,润得像是一滴水。
暮雨瞅瞅那女孩,又看看我,淡淡地笑了一下,指指我说,“他给的。”
我不由扶了下额头,心里再次长叹,韩暮雨你一定是故意的,你笑那么好看干什么,勾引人小女孩
果然,田雪被那家伙给迷惑了,她或许认为那个笑容是鼓励,于是向暮雨的手机链伸出手去。暮雨很不给面子的在她手碰到之前将手机塞回口袋里,若无其事地走回我身边坐下。
小姑娘笑了笑,有点尴尬却没有生气,自己拿着暮雨给的那个桔子安静地剥起来。
最后,闲话正事儿都差不多了,我以为到此为止完事大吉,结果,三婶儿郑重建议,“让他们年轻人自己谈谈吧,咱们一堆人在俩孩子也不好意思开口,要不咱们都换个地儿”
然后我不明所以地连同阿姨和妹子被请出了房间,屋里就剩了暮雨和田雪俩人,三婶儿出来后还特殷勤地把门给关了。
我疑惑,没完呢么还有这么一出儿呢
天色已然暗了,气温很低,风卷着枯黄的树叶在我脚边翻滚而过,我沿着村里那条主道瑟瑟地边走边抖。其实有点后悔,刚才烦躁得我实在呆不下去,三婶儿还拉着我非要给我也介绍一个,我熬不住了便跟妹子扯了个谎逃出门来,连件厚外套都没有拿,现在觉得冷透了,可是又不想回去。
村子里的两家小卖店都在这条街上,这也是我判定这是条主路的最有力证据。较大的那家店铺门口搭着简易的棚子,一个灯泡吊在棚顶,灯光暗淡地照着地上堆得高高的各种货物箱子。
我回想着自己刚才出来时跟妹子说的借口,好像是要买什么东西,具体买什么我也忘了。不过一进门口,我就知道我现在需要什么了,是的,里面聊着天吞云吐雾的大爷大妈们提醒了我烟,我需要烟。
我抽烟不上瘾,抽得很少,但是为了合群,某些时刻我也抽。从没在暮雨面前抽过,他是不抽烟的,这种烧钱的习惯他不可能有。某次高哥递了我根中华,我想这不抽浪费啊,结果回去抱着暮雨刚把嘴凑到他唇边就被发觉了,他倒没说不许,只说感觉像是在刚拔节儿的麦子地里放了把火。我琢磨着应该是不喜欢,那时到现在都没再碰了。
这半天我一直纠结于一堆问题,这些问题让我头疼欲裂今天要相亲,不能让韩家吵翻,不能让暮雨为难明天要结婚呢如果暮雨不愿意,她妈妈就用更激烈的手段呢要死要活的威胁呢要是有一天,我娘亲也这么跟我闹我怎么办她可是有心脏病的呀
我觉得再想下去得疯。
眼下心里那些不安的躁动感觉让我想念浓烟呛进肺气管时刻强制性的松懈和失神般的平静。
老板说店里最好的烟是红塔山,我说行,来一包。老板很好,看我没点火的,还送了我一打火机。
店里空间不大,柜台前面有个小方桌,有俩老头儿在下象棋,旁边是三个大婶儿在编什么东西,暮雨跟我说过,地里没什么活儿的时候,村子里的女人们喜欢做点手工活来挣钱。下象棋的很安静,三个女人倒是聊的热火朝天。
屋里很暖和,身上就一件薄毛衣的我决定在这里呆会儿。
我点了根儿烟,溜达到下棋的人后面,做了个观棋不语地姿势。
象棋我还没看出什么门道儿来,倒是旁边大婶儿们的聊天内容引起了我的注意,关于韩妹子的。村里没什么其他娱乐,人们也就靠东家长西家短来磨磨嘴皮子。
“谁家订婚也赶不上人老韩家的闺女场面大”
“那是,张家谁比得了啊”
“这下儿老韩媳妇儿算是扬眉吐气了。张家摆酒席我也去了,听说等张磊跟她们家晨曦结了婚,她就跟着女儿去城里住。”
“那女婿能愿意吗”
“人家就愿意了呢都说张磊喜欢他们家闺女喜欢得不行不行的不过这要说啊,还是跟着儿子是正道儿,在闺女家总归是不气势。”
“这么说也对。他家儿子在外面干活,老往家里寄钱,人长得特标致,还没对象,这全村儿的人都憋着给介绍呢我觉着等儿子结了婚,老韩媳妇还是得跟儿子住,姑娘家再好那也是外姓人。”
“这可不一定她跟她儿子不对付”
听到这里我心里一紧,韩家母子的嫌隙,难道是由来已久而且众所周知随着那些女人刻意地压低嗓音,我不由地竖起耳朵。
“你是说她嫁给老韩之前的那点事儿吗这都多少年了她原来那个对象现在好像在市里是个什么官呢。”
“多少年了也记恨啊当初要不是她爹非逼着她嫁给老韩,人现在都是官儿太太了老韩人也不错,老实又本分,可跟人当官儿的比起来,那是差太远了。”
“我听说啊,听说那男的走的时候,还让她等他。好几年都没点音信,她年纪也大了,再加上他那个酒鬼爹老催她,只好被迫嫁了老韩。他们儿子百岁那天,那男的回来了,当时说了句孩子都这么大了就走了,再也没回来过。”
“是呢,我也听说她后来都不怎么管这孩子,说看了就堵得慌,都是老韩管。后来又有了他们家闺女,老韩父母去得早没有爷爷奶奶,她干脆直接把儿子扔给姥爷了。她爹那是出了名的醉鬼,哪能照看孩子啊,都不知道那小孩是怎么活下来的,我有个表姐就是她娘家那村儿的,说有一次孩子拿着一块饼,饼上一点儿一点儿都是起的白酶,老头醉醺醺的硬告诉孩子是芝麻”
“老韩怕媳妇儿,家里都是媳妇儿做主。要不是她爹死了,她还不把儿子接回来呢”
“不过人家儿子也懂事,打小就任劳任怨的,因为老韩出事,高考考上了都没去上,直接跟着村里人出去挣钱了平时回来的特少,可能也知道他妈不乐意见他吧”
“唉,都这么多年了,什么事儿放不下啊可是今年正月的时候,我打牌打了一宿,五点多回家路过他们家门口时,看着他家儿子拖着箱子正往外走后面闺女哭着拉着,院子里老韩媳妇还骂呢,说什么回家就惹事儿过年都让人过不消停。”
“是吗我看现在还行了啊,她不是一直张罗着给他儿子找媳妇儿吗”
“这孩子要是娶了媳妇儿,那就是成家立业了,她当娘的责任算是尽完,以后就能名正言顺地撒手不管。”
“不过现在的孩子啊,大部分都是取了媳妇儿忘了娘,你看我们家老三”
随着话题滑向另一个方向,我收回了注意力。
狠狠吸一口烟,热度立马烤到手指。
我踩灭了烟头,又点上一支,手微微抖,打了好几下打火机才点着。
这种坊间传说都是有水分的,说的人也未必就真的知道。只是,添枝加叶可以,梗概总是大体不变的,总得有个事情的影子可供他们发挥才行。可是为什么偏偏这么真实,以至于很多说法都和和我了解的严丝合缝
我一直以为暮雨小时候肯定过得不好,原来不只是不好;我以为他不愿意回家是为了省钱,原来是眼不见心不烦;我以为他不吃芝麻是挑食,原来是心理有阴影;我以为过年那次他说他妈半夜起来叫他名字是关心他,原来是责备我以为她妈说到底是爱他的,原来怨恨有这么多这么久
我恍惚着走出小卖店,冷风一吹,不禁缩起脖子。
小卖店的灯光没能照出多远,拐个弯,没有路灯的街道呼地暗下来。那种迂回于空荡视野中的浓重黑色一下子淹没了我,除了烟头那点红芒倔强地闪耀。
烟很呛,呛得我眼泪都出来了。
心疼,连带着喝了凉风的胃也疼,肚子也疼。
我靠着路边的墙根蹲下来,我得缓缓。
死孩子,死孩子,我恨恨地念,心里却不住问自己,我怎么才能对他更好点,好到能补偿他所有的苦。
没注意什么时候,一道身影已经靠近到眼前,他站在黑暗里,安静、挺拔。
我伸手,他将我拉起,眼前一花,一件带着体温的外套已经披在肩上。我抱住他,把头窝在他颈边。
他的呼吸还不平稳,他的心跳乱成一团。
“暮雨。”
“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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