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生淮南·暗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八月长安
洛枳仰起头去看那个用绳子挂着很多小椅子的转盘,松了一口气,很好,这个大人也可以玩。
然而始终不讲话的jake却突然一脸固执地说,“幼稚。我要玩太阳神车。”
太阳神车啊,洛枳笑,就是那个始终在压榨游人尖叫声的在高空中荡来荡去的大飞盘嘛。
tiffany尖叫起来,“不要,哥哥那个好可怕的”
“你好烦。你玩你的,我玩我的。”
场面一下子僵下来,tiffany扁着嘴巴,金豆豆一颗一颗掉下来。
“我就知道哥哥不要我。”
转身,跑掉。
这又是哪一出洛枳立刻抬腿去追,虽然脑袋仍然晕呼呼的。好雷的一幕。
她一把将tiffany揽在怀里,“大小姐,消消气。”
tiffany在自己怀里哇哇大哭,洛枳一手抱着她,一只手伸到背后的背包里面努力地掏出面巾纸,然后蹲下身子给她小心地擦。
“哥哥不理我,我为了陪哥哥都不跟妈妈去美国玩了,他老是不理我,说别人都喜欢我不喜欢他,说我们都笑话他,还说自己不是妈妈亲生的”
洛枳有点头皮发麻,她不想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哥哥是不是跟班里的同学打架了,所以在家里乱发火啊”
“没,他是在家里不高兴,跑到班里去撒气。”
囧,这个丫头哭成泪人了,脑子倒还清楚。
“哥哥还跟设文叔叔吵架,叔叔送给我们的东西他都扔了,叔叔对我们那么好,哥哥就是”
洛枳好生哄着,什么都不想打听,但大脑却开始无责任地发挥想象力。是不是他们的妈妈要再婚了,这个小男孩因此开始乱发脾气
设文叔叔她记得tiffany给她看的相册里基本上都是一家三口尽享天伦的照片,世界各地其乐融融。仅有一张她妈妈和一个年轻男人在海岸上的留影让洛枳很难忘看到照片只想到一个词,一对璧人。
没有亲昵,只是并排而立。那个英俊男人深灰色的衬衫被海风吹的皱起,tiffany的妈妈却是清爽的短发,依旧娇柔地靠在栏杆上,白色裙角飞扬,被落日层层晕染,美丽得不像凡世的女子。
tiffany的妈妈以前毫不避讳地告诉过她,自己离婚了,单独抚养两个孩子。
“tiffany话很多,总是闲不住,聪明,却也都是小聪明。至于jake,我很对不起他,家里到处都是女人,也没时间管他,很少让他见识什么,所以养成的性格有点像小贾宝玉,上学的时候也只和女孩子玩。本来想找一个男生做家教,但是我常年不在家,你也知道,终究不大方便。我希望你不要惯着他,多跟他讲道理,让他有点男孩子气。其实在美国的时候,我有个好朋友曾经想改变他,结果还是失败了。”
洛枳想起,都已经五年级的jake吵着要听她讲故事。她本来想讲一个恐怖点的小故事吓吓他。
“突然树林间有一道光闪过。ariann心翼翼地跟过去,突然看到”
“什么”tiffany小心翼翼地不敢听。
“itfairy”jake却在一旁兴奋地叫道。
仙女她当场被芭比娃娃爱好者jake同学噎得人事不省。
洛枳若有所思地看着仍然停不住嘴的tiffany,知道整件事的症结不在她身上,所以也没有安慰她,只是拍着她的后背,任她抱怨,反正她的性子总是这样,哭过就好。
洛枳不想热心地搞清楚来龙去脉。雇主家的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好。
转头去看了一眼,盛淮南正半蹲着身子和jake说话。
洛枳好像还没有完全体会到过来自己已经和他单独在一起的这一重大事实,而且是在这个恋爱万能的游乐场里。
秋日的午后阳光照在身上,她怀里依偎着一个唇红齿白的漂亮小女孩,远远地看着盛淮南笑眼弯弯好脾气地劝慰着另一个拽拽的小男孩。
好像,好像一对调解子女纠纷的年轻夫妇。她何曾奢望过这样的情景。
不知道傻看了多久,盛淮南好像感觉到了她定定的注视,偏过头来看她,洛枳慌忙中低下头,耳朵像被火苗燎到一样,不用照镜子也知道是什么颜色。
她很少脸红,但是,害羞的时候,耳朵会在第一时间烧到绯红。
“洛枳,这样吧,你带他们两个先去玩飞蚁战队,我去给jake排太阳神车的队伍。估计我排队要一个多小时,你们多看看有没有什么想坐的小项目,全部坐完了再来找我也行。电话联系。”
他走过来对洛枳说着,眼睛里面却有促狭的笑意,好像在笑她刚才的窘迫。
说完,低下头问jake,“好吗”
jake温顺地点点头。
“那去给妹妹道个歉。“
jake又恢复了原来的害羞和扭捏,在盛淮南再三鼓励下,他走过来,对tiffany说,“别哭了,我错了。”
“你跟他说了什么”洛枳歪着脑袋问盛淮南。
“我们男人的秘密,对吧”他低头和jake相视一笑,鬼鬼的样子。
“麻烦你了。”她有些过意不去。
“别客气了,快去飞蚁战队吧,我去排队了。”
洛枳左手牵起tiffany,右手牵起jake,向前走了几步,犹豫地回头看,盛淮南的背影在人群中仍然很显眼。
盛淮南也突然回头,正好对上她的目光。
她脑袋“嗡”地一下乱起来,胡乱地朝他的方向笑了一下,就转回头急急地向前走。
他从来不曾回过头。她亦步亦趋的高中三年,他从来不曾这样没有原因地回过头。
“juno,你喜欢大哥哥吧”tiffany眼泪还没擦干,就八婆兮兮地偷看她。
洛枳却没有骂她多话,只是愣愣地问,“啊有那么明显吗”
“你手出汗了。”tiffany贼贼地笑了。
jake在一旁长出了一口气,很鄙视地看着她们俩。
“无聊的女人。”
空欢喜
孩子正玩的满头大汗,洛枳接到电话。
“快要排进平台入口了,你们过来吧。”
她牵起他们的手,突然很想说,走,我们去找爸爸。
这个想法把她自己雷到了,然而,她这辈子从来没有如此大胆地自作多情过,那种甜蜜几乎把她淹没。
匆匆赶到的时候,盛淮南正在高扬着手示意他们。
进门之后在平台下面又拍了二十几分钟的队,tiffany和jake两个人一直不知道在鼓捣什么,洛枳也很兴奋地和盛淮南讲截止到当时的各种经历。
“那个检票员不知道我是陪孩子排队的,快到关口的时候伸手一拦直接冲着我说,姐姐,别告诉我您也要坐小青蛙乐乐蹦。您坐上去它可就既乐不出来也蹦不起来了”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多话,好像刹不住闸了一样。但是看到他笑的开怀的样子她还是想继续讲下去。盛淮南很高,洛枳在女生中已经不矮了,不过还是必须微微仰视他,脖子都有些酸了,队伍还是缓慢地移动着。
终于没话说了,她长出一口气,有点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笑“抱歉我说起来没完没了。”
盛淮南体贴地从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递给她,“不介意就喝我的水吧,你渴了吧”
她不知道应该玩高空接力不和瓶口接触,还是直接喝。握着瓶身的手稍一用力,塑料扁进去一小块哗啦啦地响。
不管三七二十一,她直接喝了。
还给盛淮南的时候,她发现盛淮南也有可疑的脸红。
“我喜欢听你说话。你今天比平常活泼多了,说话也没那么气人。”他说着,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时间好像定格了。她错愕地盯着他,而他目光躲闪着说,“快上楼了。”
他们终于顺着楼梯上到了高台。太阳神车的陀螺每次从高空俯冲下来的时候都会在他们面前不到十五米的地方经过,带起一阵猛烈的风,尖叫声由近及远再逼近再远离洛枳感觉到tiffany小手上满是密密的汗。
洛枳弯下腰小声问,“要不我们不要坐了,让他们两个自己去玩吧。”
然而tiffany却颤抖着说,“不要,哥哥坐的话我也坐。”
她搂紧了tiffany,说,“好,我们不怕。”
jake反而温柔的多,洛枳看得出他也相当恐惧,但是还是强作镇定地对妹妹说,“不用陪我,不坐就不坐了。”
“哥哥害怕了。”
“谁说我害怕了”
正笑着看他们吵,突然听见盛淮南说,“你怕吗如果”
“我每次来玩的时候都会坐这个的。”
“真的”他挑起眉头朝她笑。
转盘再一次驰骋而下,风把洛枳的头发吹到盛淮南的脸上。
盛淮南看到洛枳忽然伸手捏了jake的胳膊一下。
“疼你干嘛”
洛枳吐吐舌头,“疼吗看来我不是在做梦。”
然后她低下头,笑得那样生动。
“真的不是做梦啊。”
四个人连成一排坐好,工作人员把安全设施套在他们身上,扣好。
电铃响起。
“真的不怕”
洛枳的双肩被固定得太紧,她勉强偏过头,看到盛淮南坏笑的侧脸。
“其实是有点紧张。”她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
机器启动的一刹那,她的左手忽然被一片温热覆上。
她手轻抖了一下,但没有犹豫,在飞向天空的那一瞬,反手扣住,紧握不放。
tiffany和jake应景的尖叫划破洛枳强作镇定的脸。她和他们一起叫。
她不害怕。她只是开心,不知道怎么表达。
是不是做梦会不会快了点这个想法一闪而过,管它呢。
洛枳好像这辈子都没觉得像现在这样快乐,心底柔软而舒畅。转盘把她高高地抛向碧蓝的天空,睁开眼睛看到欢乐谷高耸的假山和广阔的人工湖都已经倒悬在半空,她真的飞了起来。
太阳神车彻底点燃了两个孩子的热情,他们又跑去坐了过山车,悬空式的车翻滚驰骋在山间的时候,四个人一起伸直右臂sy超人大叔。特洛伊木马,碰碰车,奥德赛之旅洛枳发现自己好像很久没有那样恣意地笑过了,她和盛淮南各开一辆碰碰车满场追杀同乘一辆车的两个孩子,却不小心迎面撞上彼此;他们在加强版激流勇进上坐第一排,从26米的高台上冲下来时候尖叫不止,浑身湿透,后排的乘客却把眼镜弄丢了,于是满船的人一起低头寻找黑框眼镜,没有注意到上方小桥上的人正拎着盆朝他们迎头泼水
四个人累得说不出话来,坐在长椅上各持一个甜筒冰淇淋专注地吃,衣服都湿湿的贴在身上,风一过洛枳打了好几个寒战,偏偏夕阳烤在后背上暖暖的,反差太过强烈。
突然感觉包里有手机震动的感觉。为了防止进水,四个人的手机都揣在洛枳书包的夹层里。洛枳打开包,找到那个正在震动的黑色手机,无意间看到屏幕上清晰的一行字。
“1新信息 来自 展颜”
她把手机递过去,说,好像你的手机刚才震动了。
盛淮南笑着接过来,看了一眼屏幕,眉间很快地皱了一下。
似乎感觉到了她在注视他,盛淮南的目光从短信上移到洛枳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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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怎么了”
洛枳摇摇头,笑了一下,转过身坐着,迎面对着灿烂的夕阳。tiffany正好顺势把头靠到她怀里。
“冷吗”洛枳问,“吃完冰淇淋我们就回去吧,别感冒了,回家洗个热水澡好好擦干。”
“不想回去了。”jake也来凑热闹,“总是这么开心就好了。平常总是很无聊。”
你们不知道自己有多幸福。洛枳低下头,看着两个疲惫却意犹未尽的孩子。
“刚才的奥德赛之旅最精彩的地方就是从高处冲下来的那几秒钟,我们之前排了那么长的队伍,之后又要坐在这里哆哆嗦嗦地晾衣服,只是为了那几秒钟好好地尖叫一场啊。所以平常无聊一点,今天才会觉得开心。人这一辈子,大部分时间都是无聊的。”
她站起来,说,“好啦,吃完了吧我们走吧。”
余光看到盛淮南正盯着地板发呆,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陈司机接了电话,指明了方位。
“一起走吧,这个时间欢乐谷门口打不到车的。”洛枳低头说。
“麻烦你了。”他的语气有些心不在焉,洛枳抬头才看到他仍在面无表情地盯着手机。
洛枳后背一僵,然后慢慢放松下来。
“不谢。”她说
他们中间隔着两个孩子,站得很远。远得好像刚刚被荡到天空中时紧握的双手并不长在他们身上。
车上所有人都很沉默,两个孩子靠在一起歪倒在洛枳怀里,睡得酣熟。副驾驶座位上的盛淮南只留给洛枳半个侧脸。她看着窗外飞逝的建筑物,湿淋淋的衣服让她再一次打起寒战,她能听到盛淮南的手机是不是震动,他回复短信的时候发出轻微的按键声音,搁在耳朵里面微微发痒。
后来盛淮南沉默着送洛枳回宿舍楼。人和人之间的气氛仿佛是世界上最脆弱的东西,轻轻一拉扯就会变形走样。
“今天我很开心,谢谢你帮我这么多。”洛枳礼貌地说。
“见外了。我很喜欢那两个孩子。”
“对了,jake对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只是别别扭扭地说,妈妈嫌她没有男子汉气概。我觉得他好像吞吞吐吐地有什么不方便说,毕竟不认识我,那孩子心里还是挺有数的。”
“哦。他们也很喜欢你。”
又是几分钟的沉默。
“对了,上次的事情还要跟你道歉呢。你很反感吧”盛淮南突然说。
“什么”
“张明瑞都跟我说了。他很喜欢你。”
洛枳心理咯噔一下,几秒钟没开口说话。
“他喜欢我,你道什么歉”她缓缓地说。
只是几分钟的事情。游乐场里那个笑得灿烂而不设防的juno姐姐慢慢冷却,冷却成洛枳。
“不是,他说就是好朋友那种喜欢,还说我乱做媒,肯定让你不高兴了。”
“哦。”她顿了顿,“没有,我也很高兴认识他。”
“那就好。”
“但是做媒的事情还是算了。”
“哦。”
她感觉到自己的手机震动,拿出来,看到屏幕上显示收到新信息。
丁水婧的短信
“你总是这样,洛枳,总是这样蔑视别人自以为经营得鲜活丰富的生活。”
曾经,这样一个复杂而矫情的小句子也能让丁水婧用演草纸写封信寄过来的现在终于结束了。
都结束了。假可乱真的友情,和游乐场仿佛不落的夕阳。
洛枳要进楼的时候,盛淮南突然用有些迟疑的口气对她说“洛枳,我觉得,我们好像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她突然懂得了那些被男人骗了的女人为什么总是歇斯底里地喊着“当初你对我如何如何”并妄图以此来讨个没有实际意义的公道因为她就很想问,那么你在游乐场为什么牵我的手
她直起后背,转过脸笑眯眯地说,“是吗。”
“真的你的确是特别好的女孩。”他的笑容很礼貌,可是语气犹犹豫豫,仿佛是不知道怎么措辞才能不伤害她。他眼睛里面有种居高临下的歉疚和怜悯,那神情让她觉得刺眼。
“我知道我很好。”她笑。
好到有资格被你牵手,却没好到让你一直牵住。
盛淮南愣了愣,僵在一半不知道怎么说。
“总之谢谢你。”洛枳说完,刷卡进门。
谢谢你,赠我一大筐空欢喜。
鸡同鸭讲
洛枳很久都没有再看到盛淮南。没有短信,第二次第三次法律导论课盛淮南也都没有去,张明瑞倒是一直坐到她身边。
她轻描淡写地问起盛淮南去哪儿了,张明瑞都说准备辩论会所以翘课了。他们生物技术学院一路过关中,忙得很。
洛枳想起国庆长假结束后第一周的周末见到了tiffany的妈妈,她对自己提起jake的改变,以及两个孩子对那个陪他们玩遍游乐场的大哥哥的喜欢,问洛枳那个男孩子是否愿意每周来陪jake几次,两个人做搭档。
洛枳答应帮忙问问。
游乐场归来之后,她确信那种诡异尴尬的气氛不仅是自己的错觉,她等待盛淮南的短信,等他的解释些什么哪怕是一句道歉,明明白白地说,对不起我一时冲动不该牵你的手然而什么都没有。她没有主动去联络。当时她没有拒绝,抓紧了他的手。她这个举动意味着什么,他那么聪明怎么会不懂得。
洛枳知道,如果说她还有可能再收到对方的短信的话,那么一定是圣诞节时候的群发短信了。
然而关于jake的事情,她必须要联络他。否则下午要去做家教,没有办法交差,不情愿地发了短信,简单转达了女主人的谢意和邀请,努力让措辞听起来不像是没话找话。
很久才收到回信。
“不用谢,我说了很喜欢他们。不过抱歉,我最近很忙,学生会和辩论队都有很多活动,帮我告诉他们的妈妈,有时间我会经常和他们一起玩的,不过不算专职,也就不收钱了”
洛枳愣住了。收钱很卑鄙吗
她告诉自己,他不是有意的,他不是在挖苦你,洛枳你不要小心眼,不要多想,他不是故意的
她差点忘记了,最后玩完奥德赛之旅,他趁两个孩子跑去扔垃圾,问她每周要去做几次家教,她说一个小时一百元五十的工资,每周陪着两个孩子学习玩耍八个小时。
似乎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盛淮南波澜不惊的脸,和那句淡淡的,“好差事啊,而且是这么可爱的孩子。”
“讨好小孩子很累,不过做什么工作都很累,赚钱的确不容易。”她当时那样真诚地告诉他。她以为他不会误解她。
她太天真。钱有多重要,他怎么会知道。
他还是那个穿着干净好看的儿童套装,站在台阶上抱着球,对她伸出手的小男孩。
只是她从一开始就仰视他。有些姿势中掩藏着不容易发现的卑微和愤怒,她努力挺拔地站直,努力地朝高处走,却仍然是仰着头看他。
她疯狂地告诉自己,你想多了,你想多了。可是,眼泪却转了无数圈,滴答滴答落下。
“你没事儿吧”张明瑞在一旁有点张皇失措。
“没事。”她用面巾纸擦干眼泪,继续抄笔记,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什么都没发生,被他牵住的手,以及掩藏好的鄙视,全部都是错觉。
张明瑞默默地看着她很久。这两次坐在一起上课,让他发现,其实洛枳大多数时间都是温吞迟钝的,只有他们两个的课堂上,她几乎不讲话,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一层厚厚的隔膜扼杀了张明瑞所有未出口的没话找话。
然而,某些时候,她仍然寡言,却妙语连珠,能用简单的话把话题完美的继续下去,有声有色。
那些时候,她是醒着的,是时刻准备去战斗的,是在努力“呈现”着的洛枳。
那些时候,就是第一次在法导课见面,某个人也在的时候。
张明瑞的目光里有一丝自己也说不清的自卑和怜悯。
她们都是这样。洛枳也是,她也是。曾经他看不懂,可是现在他全明白了。
秋天的空气有种特别的味道,清冷甘冽,让洛枳很喜欢。她勉强上完了前半堂课,放下笔冲出教学楼,还没站定就深深地吸一口气,一直吸到肺部生疼,再缓缓地吐出来,那种疼痛随着呼气慢慢平缓下来,然后再次深呼吸就这样反复几次,心里舒服了很多。
她已经很久没有去操场跑圈了。
突然在门口看到郑文瑞。她们那次长谈之后,郑文瑞每每在教学楼里看到洛枳都会移开目光,尴尬地抿紧嘴巴。洛枳也很知趣地假装没有看到她。洛枳觉得自己能理解她的感觉,心里的闸口承受不了,急急忙忙地找一个人倾诉,当情绪平复的时候回想起来会觉得很羞耻,好像倾听者正在张着大嘴毫无同情心的耻笑自己一样,被扒光了一样难堪。
郑文瑞不会知道,其实她们很相似。她没有资格耻笑什么。更何况她感觉到的更多是恐惧。
洛枳忽然想起那句“她要回来了”。
她想起,那天的急转直下就是出现在叶展颜的新信息之后。叶展颜回头了吗
是又怎么样。重点根本不在叶展颜。洛枳苦涩地笑。
突然想给妈妈打个电话,问问她过得好不好,北方已经这么冷,膝盖会不会痛。
洛枳知道,即使她每周都沐浴在金色阳光下和美丽的兄妹俩在草地上与金毛寻回犬无忧无虑地玩飞盘游戏,她仍然时时刻刻感觉得到自己的沉重和恐惧。她需要时刻记得,同一个世界,同一种梦想,却不是同一种命运。
他们的轨迹只是偶尔相交。
可是盛淮南不会知道。他也许能理解,却永远无法体会,永远不会看懂洛枳受伤的表情。
所有的这一切都纠缠在一起,洛枳第一次觉得,原来他们这样遥远。曾经她刻意疏远,所以那遥远看起来像是自己造成的一样,想起来至少觉得不难堪。而现在,她哆哆嗦嗦欲拒还迎地伸了一次手,发现原来真的差了十万八千里,根本够不到,而且自己伸手的姿态还被对方笑话了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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