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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侠记(定柔三迷系列之一)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施定柔
慕容无风想了想,道:“既然这么重要,我就去吧。”
于是,中午时分,一乘巨大的轿子将慕容无风抬到听风楼的门口。后面的马车里坐着蔡宣和赵谦和。谢停云和几个不知名的白衣随从尾随其后。
听风楼里一片喧闹,所有的座位早已爆满。
翁樱堂迎了出来,一拱手,连连道歉:“各位各位,万分对不住,所有的位子都没有了。雅座里有一拨人从早饭开始吃起,到现在还没吃完,这个……不好赶人家走罢?只能委屈大家在楼下的桌子上稍等片刻。”
郭漆园气道:“老翁,你脑子糊涂了么?谷主的饭局你也敢耽误?”
翁樱堂连忙道:“哎呀呀!都怪我,都怪我没安排好!所幸王老板他们也没有到。楼下刚好还有一张空桌子……谷主……您看……”
“那就在楼下坐一坐,不妨事。”慕容无风淡淡地道。
大家心中略感诧异。慕容无风绝不是个好商量的人。而且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最讨厌热闹。而如今他居然肯屈驾坐在一楼最吵最闹的大堂里。谢停云将他送到一张空桌的旁边,给他倒了一杯水。桌子旁摆着一个火盆,大约是特意为他送来的。
桌布是崭新的,茶杯是他自己在谷里专用的。
当了这么多年的老板,翁樱堂当然知道慕容无风的脾气。谷主有比别的大夫更为严重的洁癖,第一条就是从来不碰外人的餐具。
翁樱堂第一次听到这个传说时,很不以为然。慕容无风极少出门,所以事先也没有人吩咐他。结果几年前慕容无风第一次驾临听风楼时,大家都忘了带上他的餐具。
那一次,所有的客人都吃得畅快,谈得畅快。在一旁伺侯的翁樱堂却发现自始至终,慕容无风的手根本就没有碰过筷子,也没有碰过茶杯。他坐了近一个时辰,粒米未沾,滴水未喝。客人请他多少吃上一点,他则辞以胃病未愈,不能饮食。结果,筵席一散,翁樱堂就被赵谦和叫去狠狠地训了一顿。说他“当了好几年的老板,怎么连这个规矩都不懂。”
从此以后,翁樱堂在听风楼的私室便收藏了好几套慕容无风在谷中常用的餐具,以备不时之需。
慕容无风的座位靠着窗子,却背着风,几乎算是楼下最好的一处地方。
正午的阳光从窗外射进来,温暖地照在他的身上。他怔怔地看着窗外满是新绿的树木与芳草,不知不觉中,漫天飘起了鹅黄的柳絮。
他当然知道这个是骗局。翁樱堂不可能没有给他留下一间雅座。就算真的人满为患,他宁可把自家的客厅让出来,也绝不会让自己坐在如此嘈杂的大堂里。听风楼原本就是云梦谷的产业。翁樱堂宁肯得罪所有的主顾,也不敢得罪给他饭碗的人。当然,也没有郭漆园明知他生着病还要他出谷请客这一说。谷里有几个比镇子里好得多的厨师,请王老板到谷里走一趟也不是难事。他之所以不戳穿,反而一动不动地坐着等,就是想看看这几个人今天究竟在捣什么鬼。
他很快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因为正当他把目光从窗外移进来的时候,一个淡紫色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身影是那么熟悉,以至于不用细看,他就知道是谁。
然后他听见了她的笑声,似乎在和一个相识的小二打招呼,两个人站在门边咭咭咯咯地谈了几句,那小二一边拎着茶壶,一边道:“姑娘来得不早,楼下的位子所剩无已。不过都是些散客,只好委屈姑娘和别人共一张桌子。”
“行。”
小二带着她走进大堂,在这种乱糟糟的环境里,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不远处静静坐着的慕容无风,却谈笑风声地往东侧去了。
他默然地看着她的背影。好久不见,她看上去神采依然,走路的样子还是那么轻盈,一点不像是受过重伤的样子。他的心中不禁叹道:荷衣啊荷衣,你可知道我有多么羡慕你吗?
他端起茶杯,正要喝下一口茶。因为这个动作,牵引到肩上的伤势,手臂一阵闪痛,“砰”的一声,杯子掉在桌上,继而滚落在地。他弯下腰正待拾起,另一只手抢先过来,将碎成两半的茶杯一股脑地拾起来,扔到一边的垃圾桶中。
“多谢。”他说。直起腰,发现拾起茶杯的人是荷衣,四目相对,他的目光迅速闪开了。
“这么巧?”她道,“好不易找到张空桌子,就发现了你。”
“我可以让给你。”
她迟疑了一下:“就你一个人?”
“嗯。”
在荷衣的印象中,慕容无风每次出谷必定前呼后拥,随从众多,他一般不会出现在大庭广众面前。但她没有多想,小二已经跟过来了,荷衣连忙点菜:“一碗红烧肉,多放辣子,一碗米饭。”
小二诧异地看了慕容无风一眼,见他的面前只有一个茶壶,不禁问道:“客官,你要的菜还没上吗?我帮你催一下吧?”
慕容无风道:“不用了。”
荷衣坐了下来,有半盏茶的功夫,两人谁也没说话。过了半天,荷衣才说:“我只点了我一个人的菜,你想必已经吃过饭了吧?”
慕容无风道:“还没有。”
荷衣道:“也是。这一楼大堂的菜,你怎会看得上?”
慕容无风觉得,荷衣的话里充满了火药味儿,他没有反驳。饭菜上来了,热腾腾的红烧肉肥多瘦少,荷衣还专挑肥的吃,一口菜两口饭,胃口惊人,很快吃下一碗又叫来一碗。
“需要这么津津有味吗?”慕容无风哼了一声。
“你以为这种菜天天都能吃到吗?知道肉是多少钱一斤吗?”她说,“大多数时候,我只吃得起阳春面。”
“什么是阳春面?”
“说了你也不懂。”
慕容无风打了一个手势,小二忙不叠地跑过来:“客官,要点什么?”
“一碗阳春面。”
“这个……”小二面露难色:“小店没有,不过小店有三十多种其它的面,来个炸酱面怎样?”
“咦,这店怎么开的?怎么会连阳春面都没有?”
“这个……如果客官肯光顾街东头的张记面馆……或许他们那里会有。”小二道。
“你愿意到街东头替我跑一趟吗?”
“行。”小二点诚恳地点点头,然后伸出手,“我想,五个铜钱就够了”
慕容无风看着他的手,摇头:“我没带钱。”
小二瞪大眼睛看着他,第一次发现一个男人去饭馆身上没带钱,脸上却是如此毫无愧色。小二只得看着荷衣,荷衣亦摇头:“瞧我干嘛?我是认得他,可是亲兄弟明算账呀。”
慕容无风道:“荷衣,你身上不会连五个铜板都没有吧?”
“借给你也是浪费,你不会吃的。”
这回轮到小二不耐烦了,两手一摆:“二位别争了,不就五个铜板么,算我请客好了。”他一扭头竟走了。过一会儿,小二满头大汗地从门外端了一个食盒,从里面掏出一大碗面条,热气腾腾地放在桌上。慕容无风拍拍他的肩,谢道:“这位小兄弟很是爽快。只是我从不欠别人的情,你叫什么名字,等会我差人还钱给你。”
“孙瑞。”
“多谢,你去忙吧。”慕容无风很客气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慕容无风看着面前的一大碗面条,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这就是……阳春面?连个鸡蛋也没有?”
实际上,那碗里除了面条和面汤之外,只有几片菜叶。而碗边霍然有一个黑黑的手指印,慕容无风的脸上顿时露出恐惧的表情。他又看了看放在一旁的竹筷,上面有几处黑点,不知天然就是那样还是没洗干净,他拿起筷子挑起一根面条打算尝一口,突然改变主意又放下了。他看着荷衣,荷衣也看着他。两个人互相瞪了半天,慕容无风终于说:“欸,你吃饱了……吗?”
“我来替你吃罢。”荷衣叹着气将他的阳春面拉到自己面前。
“那就麻烦你了。”
“不客气。”
她将半碗辣椒酱倒入碗中,很快地将面条吃得一乾二净。
慕容无风正打算问她味道如何,却看见大门外面走进来四个衣着鲜亮年轻人和一个穿著浅绿衣裳的少女。好像是特意来找他的,五个人径直地朝着他们的座位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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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头看了看荷衣,发现她的脸色变了。
为首的一个年纪略长,朝荷衣拱了拱手,道:“师妹,好久不见,原来你在这里。”
那女子衣着华丽,颇有姿容,走进大厅时,令所有的男人眼睛一亮。她对荷衣的口气却连一点情面也没有:“大师哥,跟这种无耻的坏女人,你还客气什么?”
慕容无风的脸立即沉了下去:“几位找她有什么事?”
女子一听他的口气便知两人关系非浅,眉头一挑,突然“砰”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桌上的茶杯顿时震得跳起来,喝道:“我们自跟楚荷衣算账,不想死就少插手,少管嫌事!”
荷衣冷冷地站了起来:“各位别来无恙。这位先生跟我不熟,不是道上的,请不要当着他的面大呼小叫。有话出去说,有事冲我来。”
“哟——”女子眉头一挑,笑了,“师妹什么时候连病秧子也要了?大约是看上了他的钱,想好好诈他一笔罢?我看……”她有世家子弟的直觉,慕容无风身无长物也不佩金带玉,但举止风范一看就是极有教养。何况他虽衣色朴素,却是精工所致,一眼便知不是普通人家负担得起的花销。
这话尚未说完,为首的青年用剑鞘轻轻拍了她一下,道:“不要乱说!同门姐妹何必刀剑相割?何况伤了她,师傅在天之灵也不会原谅你。楚师妹,我们这次是特来寻你的。自从你下山之后便不见踪影。这包东西是你在山上的旧物,我们也一并带过来,算是师兄妹一场,留个念想吧。”
他微笑着递给她一个包裹。荷衣接过,道了声“多谢”看也没看,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它扔进垃圾桶。
五个人的脸全都气白了。
“师哥,跟这种女人还需要论理?”女子气得发抖,“还说‘找她商量’,找她商量是抬举她了!”
荷衣道:“我早已脱离师门。有什么事请自行商量,与我无关。”
青年的脸色变了变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商量的。师妹既已脱离本门,就请将师傅的剑谱交还。”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玉佩,“师傅生前说过,见此玉佩如见本人。当着玉佩,师妹难道还要继续抵赖不成?”
“师傅既已去世,这玉佩有什么用?死人留下的东西还能管着活人不成?”
“放肆!”另一个蓝衣青年刷地一下拔出了剑。
女子对慕容无风一揖道:“这位公子看来不是武林人士,只怕是对你的新相好所知甚少。小女子姓陈,家父是当年中原第一快剑陈蜻蜓。这一位是试剑山庄的三公子谢逸清,这一位是江南双隆镖局的大公子顾右斋,剩下的两位,一位是龙雨阁主人的少子龙熙之,一位是快剑堂藏剑阁萧沐风萧老先生的孙子萧纯甲。我的四位师兄均来自享誉天下的武林世家,他们的父辈、祖辈在武林中地位尊崇。没来由的,我们怎会和令友过不去?”
说罢目光转到荷衣身上:“而令友却是来路不明。原先不过是街头行窃的小偷,被我父亲好心收留,抚养成人教之武功。她吃的每一粒米,穿的每一寸布都是我们陈家的。想不到她居然觊觎本门绝学,这倒罢了。为了得到陈家的独传剑谱,竟然不惜以色相诱……简直是,简直是无耻之极!阁下是聪明人,小心被这狡猾的女人骗了还不自知。”
慕容无风冷笑:“既然诸位都是世家子弟,当然知道这张桌子是我们俩个人的,而且我们也没有邀请诸位。倘若你们肯回头看一看,就会发现这个大厅里空的位子还是有,没有必要跟我们挤在一起。道不同不相为谋,彼此落个耳根清静,岂不更好?”
“公子这是逐客呢。”女子道。
“好走不送。”他看上去完全不把这几个人放在眼里,荷衣的手却已经轻轻地按在了自己的剑把上。其他人的手,也都按在了剑把上。谢逸清的嘴唇动了动,正想说话,却发现慕容无风的身边不知何时已站了一位长身玉立、容色青瞿的中年人。陈蜻蜓当年以轻功剑术绝世,他的徒弟们也一向以轻功自傲。而这个中年人是什么时候、怎么样走过来的,他们居然一点也没有察觉。
然后他们立即看见了中年人的腰上挂着一柄长剑,剑柄和剑坠上都有一个八卦的标记。
这是峨眉派的用剑。峨眉山上,在这个年龄还带着这种剑柄和剑坠的,除了三位终年不露面的道士,只有两个人:一位是峨眉的掌门方一鹤,一位是他的师弟谢停云。武林世家的子弟总比一般人熟悉江湖掌故。何况他们本身,也算是掌故之一。这个人当然是谢停云无疑。
而他却在这个年纪看上去比他年轻得多的青年面前恭敬地站着。只见他俯下身来,在青年的耳边轻轻耳语了几句。一认出谢停云,四个人马上猜出了青年的身份。
谢逸清不禁悚然动容:“恕在下失敬,阁下莫非是慕容谷主?”
谢停云道:“谷主方才所说的话,诸位难道没有听见?”
“不敢。……家父前年大病,多谢先生妙手施治方得一命,在下这次……这次原本是带着家父的手书和谢礼,准备……面呈先生……”谢逸清想找出话来打圆场,一时左支右绌不知如何是好。
慕容无风冷冷道:“大病方知惜福。你沾过的东西,煞气这么重,我怎么敢要?”
“那……我们告辞,多有打扰。”说罢他对另外四人使了个眼色示意离开,陈姓女子还想多说几句,被谢逸清狠狠地瞪了一眼,只得跺跺脚走了。
五个人一走,谢停云也知趣地退了出去。见荷衣还站在原地生气,慕容无风将茶杯递给她:“人都走光了,还站着干嘛?”
荷衣低头喝茶,也不说话。
“你这几个师兄师姐可真够厉害的,小时候一定常常欺侮你。”
“不是都坏,也有对我好的。”
“哪一个?你也不说清楚,给我一股恼全轰走了。”
“他不在。”荷衣叹了一口气,“我很奇怪他为什么没来。”
“对了,你住哪里?”慕容无风突然问道。
“我走了,和人约了事。”只听见杯子在桌上一顿,荷衣身子一闪,不见了。
溜得这么快,慕容无风不知自己说了什么又把她得罪了,正想吩咐谢停云打道回府,一转身,发现桌边不知何时又冒出了一位灰衣青年。此人身形高大、模样俊朗、腰悬长剑,对着慕容无风笑道:“怎么她一见我就跑?”
“她?”
“荷衣啊。”
“你是……”
“她没跟你提过我?我是她师哥,姓王,王一苇。”
“幸会。我是——”
“——慕容无风,对吧?”
他怔住:“荷衣……跟你提过我?”
“提过。几个月前她去峨眉,半道上碰到我还跟我说她有喜事,回头要请客呢。怎么见我就躲呢?没带钱?”
听到这里,慕容无风顿时沉默了。
王一苇当他面薄,不好意思回答,又说:“早闻先生妙手回春,医术冠绝天下。一苇仰慕已久,佩服之至。”说罢,深深一揖。
慕容无风只得还礼:“浪得虚名而已,仰慕佩服大可不必。对了,荷衣不在,我来替她做个东道,如何?”
“吃我不讲究,有好酒来几杯。”
一坛汾酒,几样别致的小菜摆上了桌。慕容无风替王一苇斟满一杯,道:“王兄,请。”
王一苇一饮而尽,慕容无风却只是拈起手中的茶杯浅啜了一口。
“慕容兄不来一杯么?”
“抱歉,小恙未愈,暂不能饮酒。”
“无妨,荷衣的酒量很好,下次她在的时候,让她好好替你喝几杯。”
“方才你的其他几位师兄妹也曾来过这里。不过……他们似乎与荷衣……”他在斟酌词句,王一苇接口道:“他们这几个,打小就跟荷衣过不去。那阵子我父亲病了,我常常告假回家,也是照应不及,荷衣算是受尽了委曲。不过,她脾气硬,从没流过一滴眼泪。”说罢叹了一口气。
“荷衣她自己……没有父母兄弟?”
“她的出生家世,她自己从不提起。我以前以为只有师傅才知道。想不到有一次师傅倒向我打听。大约……是些伤心事罢。她坚决不说,我和师傅也就不再逼她了。”
“令师收她为徒时,她应该还很小。中原快剑当时名闻天下,收徒的规矩自当格外严格。荷衣入门,多少会有人引荐,不会一点线索也没有罢?”
王一苇笑道:“这个,说来话长。你想听么?还有,听了可得装糊涂,不然荷衣知道了可饶不了我。”
“你尽管放心。”
“十年前的一天,师傅带着我们几个徒儿到山东游玩,来到一个小镇子。街头里迎面跑来一个七八岁的小孩,浑身脏兮兮的,也不知是男是女,撞了师傅一下,便不见了。那街上乱糟糟的,我们当时也没当回事。师傅将衣袋一摸才大叫不好,原来他的钱袋子没了。我们几个人,当时也有十二、三岁罢,便追了上去。那时我们跟着师傅已学了六七年的功夫,轻功相当自负,想不到明明看着那孩子在前面,却左追右追,怎么也追不上。后来还是师傅把她追到了,你猜怎么着?原来是个小丫头,不过头上的头发全掉光了,倒是长着一头的癞子。她拿着钱买了一个烧饼,师傅将她拎起来的时候,她的口里还紧紧地咬着那个烧饼呢。”
慕容无风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然后呢?”
“然后师傅发现她还买了八只烧鸡,全装在一个脏得发黑的小布袋子里。我师妹叫陈雨蒙,当时也在旁边,一看见从这么脏的袋子里居然掏出了八只油腻腻的烧鸡,便恶心得哇哇大吐起来。慕容兄大约不知,家师也是世家子弟出身,原本有大笔财产,只因他不事产业,只爱四处周游,行侠仗义,若大的家业没多久便败得差不多了,只留下了一座大宅。虽然已没了半分进项,他花钱仍然大手大脚,最后只好收养名家子弟为徒,靠着家长们的供奉过活。这些有钱的家长自然不愿委曲了孩儿,所以大伙儿实际上都过着富裕的日子。我师妹还有两个丫鬟侍侯着呢。且说家师一问旁边的烧饼师傅,才知道这女孩子是成天在街上乱跑行乞的小叫花。他觉得她的身手甚是灵活,便问她愿不愿意跟着我们走。那小女孩想都没想就点头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回到家里,几个师兄师姐自然不喜欢她。一来她虽然洗了澡,头上老是有几个癞子,好了又坏,坏了又好,小孩们不懂事,成天拿她取笑。二来,她没名没份,自然不能和我们一起学功夫,不过是混一碗饭吃,做些杂活,早上四更就爬起来给大家做饭,烧洗脸水,中午晚上则帮着厨房的师傅们摘菜,有时候帮师兄洗衣服。她倒也老实。谁差她做什么,她就一声不吭地做了。不过师妹好像是特别不喜欢她,嫌她脏,不许她碰她的东西,也不许她帮着洗衣裳。大约就这么过了一年,她头上的癞子渐渐地好了,头发也长出来了,终究是几根黄毛,很不中看。不过大家一天也不见几次面,也没有人关心过她。师傅常常外出,一走几个月。大家平日除了练功便是嬉闹。有一次,大家一连好几天都没见她露面,还以为她又跑了。我终究有些担心,便跑到她的屋子里去找她,才知道她病了,发着高烧。一个人躺在床尚,一连好几天都没吃东西,也没有人理睬,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便给她拿了些药,一些饭菜,照顾了她两天。她好了之后,就对我特别好。可是她和师姐的关系却越来越糟。她从小就不爱奉承人。而师妹独受师傅和众师兄的宠爱,不免……不免有些拔扈。有一次师妹掉了一只耳环,便硬说是荷衣偷的。将她的屋子翻了个底朝天,荷衣也火了,寸步不让,冷言相讽,两个人便打了起来。师妹居然打不过她,便去叫师傅。师傅倒还公正,把师妹狠狠地训了一顿。从此便正式收荷衣为徒,大伙儿便天天一起练剑。”
“不料荷衣入门最晚,学得却是最好,最快,最得师傅喜欢。大家心里不免都有些妒忌不服气。师妹更是时不时地就要找碴挖苦她。学到后来,只有大师兄能勉强与荷衣对两剑,其他的人,包括我,全不是她的对手。这时却传来了坏消息,师傅与峨眉山的方一鹤对剑,受了重伤,送回家时,已经奄奄一息。临终前,他只叫荷衣去见他,和她说了些什么,荷衣后来只字不提。只知道等荷衣从他的卧室里出来的时候,师傅已经去世了,也没有交待后事。师傅的屋内原有一个剑谱,写着他多年剑术的心得,他也一直说要把它传给自己的继承人。他的弟子们,特别是大师兄,一直跃跃欲试。不料,师傅一去世,那本剑谱却再也找不见。师妹便大骂荷衣偷走了剑谱。大家大闹了一场,荷衣一口难敌四舌,便愤而出走,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这些都是老四告诉我的。我有三年的功夫都告假在外,师父去世之后我才回来,而荷衣已经走了。不过,我们后来倒是匆匆见过几面,只知道她在外面四处谋生,也过得不易,好歹混下个“独行镖”的名头,比我这一事无成、名不见经传的师兄可强多了。”
他一口气说下来,饮了一口酒,门外却有一个女人探着头进来。王一苇脸一红,站起来,拍了拍慕容无风的肩道:“我得走了。有人等我。什么时候得空再来看你们。”刚要走,却又回过头,道:“对了,荷衣有一个怪癖,你可得特别小心。”
“怪癖?”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她不能看见死去的小东西,只要看见一次就要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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