嗣子嫡妻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鱼丸和粗面
儿子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有些事还想瞒着她?门都没有!凉国公夫人自认明察秋毫,且满腔的慈母心肠,这会她得为自家傻儿子争取一把。
“咱们还是快些让孩子们过来,这一路上山不怎么好走,娇娇又是女儿家,总得仔细着些。”
徐氏瞥向对面三个孩子,方才凉国公夫人背对那边没看到,她却是将女儿如何跳下马车之事看得一清二楚,三人里最经摔打的就是她。
不过她却不会拆女儿台,而是从善如流地喊道:“快些过来,你们兄弟照顾好娇娇。”
姑姑亲自点名,让他照顾表妹。虽然话中也带上了行舟,但还肯让他照顾,是不是证明姑姑并没怎么生气,或者已经气消了?
还是姑姑宽宏大量,心下感动之余,再想起表妹方才嘱咐之事。土木金石正是他的专长,虽然自幼一背书便打瞌睡,但研读祖父留在家的一些工事卷宗,他可以挑灯夜读三天三夜不眠。方才见到表妹大家闺秀的惊艳一面,这会他更是打起千百分精神。
开始只为迎合表妹,但报恩寺毕竟是大齐首屈一指的大寺。从山路起,建筑便与禅意融合在一起。一路走来徐行知越看越是惊奇,到最后欣喜之下,他甚至都有些顾不得规矩。
“菩提树竟能在此成活,且树冠形状恰好与寺门融为一体。”
徐行知颇为惊奇,菩提树喜温热,金陵虽地处南方,但冬季天寒。尤其报恩寺地处城郊山上,严寒更胜城内,但报恩寺内却成片栽种。莫怪世人说此处菩萨灵验,今日一见他也忍不住相信。
说完他侧头,在罗炜彤跟前小声说道:“表妹,我怎么觉得这山寺如此熟悉。一路走来,除去那琉璃塔,其它细节之处竟与华首寺有几分相似。”
表哥声音中惊奇之意着实太浓,就连凉国公夫人也回过头来:“佛门之地,自然不能与其它地方相提并论。”
“阿弥陀佛。”
跟在娘亲身后,罗炜彤没听住持那番客套话,而是思索着表哥方才那话。他不说还好,一提她也发现,报恩寺怎么与她自幼所居华首寺那般相近。
说完客套话的住持,一句无心之言吸引了她注意力:“施主来得正巧,弘真大师云游四方讲禅,过午便能到我报恩寺。大师乃是得道高僧……”
听到这她唇角一阵发苦,老和尚就这么不放心她。虽然她自懂事起便千方百计逃避喝药,可怎么都逃不出娘亲的五指山。离开惠州未满两月,他便忙不迭地追过来检查。
什么得道高僧弘扬佛法,那个年年春天拿扫帚收集后山桃花,不清洗便收到缸里,做成桃花酿高价卖到金陵,且把最干净那部分桃花留下来做成糕点自己用的贪财老和尚能得道?那她早就成佛祖了!
这还不算完,简述弘真大师平生丰功伟绩后,住持的最后一句话彻底惊住了她:“大师深得陛下信任,当年修建大报恩寺,多亏他慈悲相助。果然寺庙建成后,大齐风调雨顺,大师佛法之高深,实乃我等高山仰止。”
老和尚来头这么大?怪不得报恩寺与华首寺几近相同,那就是一个人建的!
嗣子嫡妻 第40章 师徒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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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罗炜彤多惊讶,报恩寺众僧还是翘首以待,只为迎接远道游历而来的得道高僧弘真大师。
就连凉国公夫人也难掩喜悦:“大师临时起意才来的报恩寺,圣上十分看重大师,曾再三欲尊他为国师,但大师淡泊名利,悉数推辞。”
越听罗炜彤惊讶之色越浓,众人交口称赞,品德高尚到几乎要立地成佛的弘真大师,当真是天天与她抢桃花糕,见她花苞头落上鸟粪击掌称庆的老顽童?
师傅不会仿冒人家名头吧……听起来弘真大师来头颇大,万一被查出来,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趁凉国公夫人与娘亲在大殿进香,她踱步到后院,身后还跟着一条亦步亦趋的尾巴。不过这尾巴体积有些大,个头比她还要高些。
“表哥你说,我该不该给师傅去封信。”
徐行知不疑有它:“表妹与大师师徒情深,自你离开惠州已有两个月,去封信也是应该。金陵有不少特产,锦绣坊旁边糕点铺子所做桂花糕更是天下一绝,趁着天还没热倒可以命快马捎些回去。”
这般说着,徐行知已经想得更远:“不过如今金陵城内流言蜚语倒是不少,表妹出门不怎么方便,我可以给你去买。”
他不提罗炜彤几乎把留言抛却脑后,方才娘亲或兄长一直守在身旁,她没怎么敢问。如今只她与表哥二人,说话倒是没那么多顾忌。
“不知我出城这几日,流言传成什么样子。”
徐行知支支吾吾,如今流言何止是甚嚣尘上。都怪那安昌侯世子平素行为不端,多点作恶众人几乎对他无甚兴趣,几乎所有的焦点都在表妹身上。
今早他们出城前遇到常文之,那只蚊子神色间颇为嚣张。重提当日国子监旧事,他满脸理直气壮,言明自己当时不过是实话实说。话里话外编排行舟小肚鸡肠,同时将表妹与水性杨花秦淮河画舫风尘女子相提并论。
“表妹,那些事不过是无中生有,你莫要往心里去。”
罗炜彤叹息:“连表哥都瞒着我,看来流言已如江河决堤般一发不可收拾。我倒无所谓,躲在庄子上不闻不问就是。不过金陵城中的亲眷如何自处,有这样的女儿,爹爹又如何立身朝堂。”
这一切又不是表妹的错,要怪也怪文襄伯府。不知该从何安慰,徐行知急得鼻尖冒出层薄汗。
“表妹莫要着急,即便所有人都在说你不是,我……我也”会相信你的为人。
“娇娇小徒弟,为师不在的这些时日,有没有按时喝药?哞哞哞。”
鹤发童颜的老和尚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两人背后,一只手搭在一人肩上,如大魔头般发出低沉的声音。
乍一听徐行知打个哆嗦,顾不得第二次说到一半的表白,忙抓起表妹胳膊,做势向拱门边迈步。罗炜彤扯住他,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
“表哥莫怕,你且仔细瞧瞧这灰头土脸的老和尚。”
翻个白眼,罗炜彤扭头,穿着简单麻布袈裟,满头鹤发不知多久没洗,粘着泥浆色竖在耳鬓两侧。风尘仆仆的老和尚,绝对是从小跟她抢桃花高的师傅无疑。
每旬多数时间与他呆在一处,即便化成灰她也认不错。
“大师?”徐行知试探地问道。
老和尚五指并拢竖在胸前,宝相庄严地念叨:“阿弥陀佛,女施主,贫僧即便来日坐化,也会化为舍利。天生异象,不劳你费心辨认。”
能这般准确地猜到她心思,那更没跑。这一刻罗炜彤充分发挥多年练功,连带一同变灵巧的面部肌肉,不停地上下翻白眼。
“还真当自己是那个名满天下的弘真禅师?人家得道高僧自然有真身舍利,您……”顿了顿她终于想出法子:“有事弟子服其劳,若师傅真想留下舍利,到时徒儿少担一旦柴火,总能给您留下点骨头渣。”
老和尚止不住摇头:“有此顽劣徒弟,当真是佛门不幸。再不说几句好听的令为师开怀,当心把你逐出师门。”
从小到大她被逐不下百次,老和尚就是个纸老虎,罗炜彤压根有恃无恐:“如此正好,老和尚你有所不知,冰雪聪明如我被衍圣公府看上,相邀进其女学。师门不收留,我也正好另攀高枝。”
老和尚气得寿眉飞起来,转向旁边徐行知:“少年且看,此女如此桀骜不驯。”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话说到一半屡屡被打断。下马车那次是咏春,乃是小表妹最亲近的贴身丫鬟,审时度势徐行知还不敢对其有怨言。两次怨气叠加,加之方才惊吓,这会他正恼着老和尚。
“表妹天真烂漫,动若脱兔,”回想着山下表妹频频婷婷地站在马车旁一幕,无端他又加上句:“静若处子,在下倒没看出有何处不好。”
弘真大师倒不是真生气,当年兵荒马乱他投身佛门,虽然六根清净,但也非无情之人。当年尚在襁褓中,先天不足未出娘胎便受重伤,几乎活不下来的小丫头,几乎由他一手带到这般大,他完全把小娇娇当孙女看。
他最是喜欢逗弄小徒。,小丫头本就该活泼些,说话咬文嚼字,举止规行矩步又有何意义。
至于衍圣公府女学招揽一事,他虽云游四方,但也在驿站收到小徒弟问询的信。虽然说话没大没小,但如此大诱惑下她仍不忘师门,足以证明其敬重之意。且来信中,她字里行间的关切做不得假。
方才在山脚下,他已经到了。一路不着痕迹地跟在小徒弟身后,发现她登山脚步毫无虚浮,一路气息未有丝毫紊乱,便知她按时喝药,也未落下每日功课。欣慰之余,却见徐家小子神色冲动地意图唐突小徒弟。
徐家小子虽性子温顺,对小徒弟也算痴心一片,可绝不是良配。很久之前他便夜观天象,为小徒弟推演过命格。出生时几乎被倭寇一箭穿心,只因射偏一点堪堪活下来的小徒弟,命格中似乎也烙下了强烈的庚金之气。
一世荣华,却伴随各种危机。她的未来,绝不可能托付于徐家。若强行逆天改命,求得平稳安逸,只怕会招来无妄之灾。
故而他忙出来打断,小徒弟渐渐长大,呆在金陵无疑比在惠州要强。既然在金陵,徐家便是一大助力,低头不见抬头见。小徒弟于徐家小子只有兄妹之情,有些事说破了只会别扭。
“小子有眼光,那衍圣公总算没老眼昏花,知道老和尚徒弟好,急匆匆想要抢了去。”
弘真大师当真是这般想的,娇娇小徒弟人长得漂亮不说,还能文能武。不愧是他自幼培养的唯一徒弟,这般好的大家闺秀,打着灯笼也难寻。
被师傅贬低还好,她早已习惯与其斗嘴。但乍听他夸赞,她只觉得浑身不舒服:“师傅,你今日是怎么了?莫非当真冒充弘真大师,怕被人发现,想让我助你脱逃?”
越想越觉得是这回事,她难掩嘚瑟:“闻名天下的得道高僧弘真大师,今日要来报恩寺讲禅。师徒一场,师傅大难临头,徒儿自会竭尽所能相帮。不过师傅,忠言逆耳,但徒儿还是要劝一句,回惠州后您赶紧换个法号。虽然您在惠州一带挺有名,但这好名字先一步被别人占了。”
老和尚当真是哭笑不得:“娇娇小徒弟这是不相信为师佛法高深?”
罗炜彤用力地点头:“说您武功高强,徒儿绝不会反驳半个字。但弘真大师可是辞却国师一职,视名利如粪土的得道高僧。您那桃花酿卖那般贵,怎会……”
终于忍不住,弘真大师伸手敲小徒弟个爆栗子,一边控制力道,一边遗憾还是小时候那两个花苞敲起来方便。
“若无为师名头,桃花酿何以能卖出那般高价。你这孽徒,这辈子别想再吃桃花糕。”
“不行!”
师傅可以不敬,桃花糕绝不能不吃,罗炜彤几乎是跳起来:“莫非师傅与祖父一般,皆是经商天才?”
所以那些洗都没洗的桃花,所酿之酒屡屡能卖出高价。可多年来她一直在怀疑,桃花酿的钱哪去了。师傅可没如曾祖母般四处修庄子,但她也没见华首寺藏多少金元宝。
正当他怀疑之事,拱门外传来喜悦的声音:“阿弥陀佛,弘真大师远道而来,贫僧未曾远迎,实在是罪过。”
当着外人面,风尘仆仆地老和尚五指并拢竖在胸前,寿眉垂在眼角,尽显宝相庄严:“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拘泥于外物。”
罗炜彤眼睛瞪大,她原以为师傅虽然有名,但从无一点架子,怎么看都不像名满天下,连帝王都赞许不已的得道高僧。可如今报恩寺住持亲口证实,法号一样人也不可能一模一样,所以他是货真价实的弘真大师?
惊喜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她只能呆愣在原地,看老和尚回头,孩子般得意洋洋地瞪了他一眼,而后继续装模作样地由众僧簇拥向厢房走去。
“表妹,报恩寺早课已完,咱们也去前殿抽一支签。”
待两人走后,暗处走出两人。周元恪盯着徐行知牵着小丫头的那只手,恨不得发两只暗器把它剁下来。
承元帝则是若有所思,他想起了十四年前的那件事。
嗣子嫡妻 第41章 往昔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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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树下,望着朱漆拱门方向,承元帝陷入深思。
出身皇家,宗室虽一般亲情淡薄,但立朝之初,父皇带领他们一帮儿子南征北讨,连几位皇姐都上马血战,几番生死之间,兄妹之情比一般人家还要深厚。
众兄弟中最为杰出者当属太子大哥,再往下数便是他。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立朝后他便被分封北地,镇守雁门关外游牧民族。对大哥心悦诚服,他本想着一世镇守边关,助父皇与大哥开创太平盛世。
无奈天妒英才,大哥终究是走在父皇前头。且其子嗣不丰,只余一侧妃所出庶子,这便是皇太孙。未过几年太孙安文帝继位,朝内恰逢连年大旱,朝外东瀛倭寇虎视眈眈,趁父皇殡天国丧之际大举进犯江浙闽粤。
他那好侄子非但不调粮赈灾,奋起抗倭,反倒加收赋税,调兵北上南下削藩。在几位兄弟“不小心”死于流矢之中后,他决定不再坐以待毙,为自己,也为父皇与一干兄弟大半生创下的大齐基业。
民心所向,侄子可不是精彩绝艳的大哥,这场仗并不难打。没过几个月,金陵城中的安文帝穷途末路,他孤注一掷调动手上所有兵力。
记得入主皇宫后兵部报上来折子,边角提了一笔惠州城惨状。守军匮乏,到最后城内壮丁皆被迫守城,最后还是被倭寇攻破。
“元恪,十四年前罗四海可是在惠州?”
日日从镇北抚司*报,对于小丫头家之事,周元恪记得比安昌侯府家谱还要熟。承元帝起个头,他便知晓所问何事。
可要不要说?这一说,他偷窥之事就再也藏不住,且即便现在不说,回宫后陛下也能查清楚。
“你直说便是,朕绝不会透露给那小丫头。”
周元恪神色一凛,方才一番斗智斗勇,他几乎忘了陛下多英明,此事怎会瞒得过他慧眼。
先前他还有些顾虑,若罗四海官职太大,以他狼藉的名声只能与小丫头渐行渐远,注定今生无缘。他可不是什么高风亮节之人,金陵城中沸沸扬扬的流言他未澄清,绝大部分出自私心。可方才在湖心亭,小丫头分明入了陛下眼,他心里已有了底。
“确是如此,且当年恰逢倭寇袭击惠州,罗夫人身怀六甲,却效仿高皇后与几位长公主,随夫上城迎敌。后她不幸被流矢击中,幸得弘真大师相救,得以保住女儿。”
承元帝恍然想起那日御史弹劾罗四海为人跋扈,携妻儿公然忤逆家中长辈,且其子生性纨绔,可见本人品性如何不端。当时众口铄金,他几乎要对罗四海产生恶感,决定慎重调任时,师侄说过几句话:“陛下登基之时,远在惠州的罗大人仰天大笑,放了半天炮仗,且喜得给府里下人加月钱。”
那日他乍一听,心下愉悦顺带把调遣罗四海的折子扣下。毕竟他怀疑,若是罗四海当真品行不端,做此溜须拍马之事也在情理之中。
可如今旧事重提,前因后果一目了然。因安文帝随意调兵,几乎弄得他家破人亡。且金陵战事结束后,未登基他便派兵马不停蹄南下抗倭。两相对比,看来罗四海欣喜到放炮仗加月钱,不是阿谀奉承,而是爽直真性情。
退一万步讲,战事吃紧,作为武将他想得不是派人送走妻小,而是竭尽全力誓与惠州共存亡。若此事都不能证明他忠心,那天底下便没有忠诚的将领。
擅长脑补的承元帝想到更多。十四年前情况那般危急,他都不送走妻小。会不会是他自幼见惯文襄伯府晻脏事,深知他若战死,妻儿失怙寄居伯府也会过得生不如死,还不如黄泉路上全家作伴?
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前院传来的梵乐竟也无法净化他心底焦躁。罗四海可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武将,打狗还要看主人,文襄伯府这是在质疑他决定?
护短的帝王心里本无多少存在感的文襄伯府,瞬间被划归到厌恶的那一波。视线从拱门处移开,他望向山下的金陵城。
“回宫。”
周元恪虽说着小丫头家经年旧事,但脑子里装的全是表兄妹牵着的那一对手。正琢磨着分开那两只手的一百零八种方式,乍听此言他抬脚向门外走去。
“臭小子,看到姑娘连路都忘了。”
报恩寺本是承元帝为悼念生母所建,原因无它,当年他与侄子安文帝对战江边之时,远在金陵皇宫中做太妃,实则为质的生母便被推到前线。救援不急,他眼睁睁看着生母被推下城楼,血溅三尺。
登基后他噩梦连连,便请弘真大师修了这座寺庙。起初他常来此处悼念生母,故而寺内有一条密道直通皇宫。
“陛下今日不再体查民情?”
承元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若朕听完金陵城内民情,保不齐会忍不住将小丫头一家发配西北充军。”
果然是善于洞察人心的陛下,周元恪没再多说,恭敬地推开密道门。临近去之前,承元帝拍拍他肩膀:“朕一人回宫便可,既然舍不得,袁公子便留在此处。”
脊背挺的笔直,周元恪神色间有几分动容:“袁恪谢陛下。”
二人不声不响地消失在院里,没过一会禅房门推开,从内走出一青衣公子。他身姿挺拔、面冠如玉,玉面上一双眼眸似比寒潭还要深邃,说不出的风流俊逸。
抬脚向拱门处走去,伸出右臂手向外挥,熟悉的打开折扇声不见,这才想起他已不是周元恪,再也无须那些外物做伪装。面露轻松,挺直脊背他大步朝正殿走去。
正殿内凑响梵乐,罗炜彤到时,弘真大师已洗漱完毕,鬓角新生的两簇白发也悉数剃去,露出油光瓦亮带着戒疤的脑门。
手持法杖他低眉敛目,宝相庄严地迈着四方步向殿内走来。罗炜彤眨眨眼,再眨眨眼,心道莫怪锦绣坊生意那般好。人靠衣裳马靠鞍,老和尚换身袈裟,明黄底红表,上面用银线绣着暗纹,银光闪闪映得他周身仿若佛光普照,再装模作样一番,还真有几分得道高僧范儿。
没看最前面凉国公夫人面露崇敬,本就极为规矩的站姿,这会更绷紧两分。
撇撇嘴,她还是喜欢那个为了与她抢桃花糕,端着盘子满山跑的疯和尚。正当感慨之时,老和尚朝她眨眨眼,眼皮往上翻。下意识地摸头顶,没有温热湿润的气息,她这才反应过来,入金陵后她没扎过花苞头,且报恩寺后院那般寂静,哪来的鸟粪。
当即她跺跺脚,皱眉摆个口型:“烦!”
“小施主面带愁苦之色,年纪轻轻出身富贵,可是有何心烦之事?”
弘真大师一开口,所有人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罗炜彤忙低眉敛目,这会金陵城内流言正盛,还不能公然承认她与弘真大师师徒身份。一来和尚收女徒本就有悖世俗,二来水性杨花之女最后大多归于家庙或佛门,这会若说出来,文襄伯府绝对竭尽所能地造势,逼她出家。
出家她倒无所谓,反正早已习惯山寺生活,但家人如何自处?
故而这会再恼,她也只能装做素不相识,如常人般欣喜地请大师指点迷经。
“阿弥陀佛,众生皆苦,小施主可抽一签。”
算老和尚识相,没有过分逗她。今日前来本就为卜卦测吉凶,师傅把第一卦留给她,也算是对她的特别关照。
可她却不能直接接过,毕竟今日是沾了凉国公夫人的光,才得以进到报恩寺。这第一卦,本应是她的。
“承蒙国公夫人仁善,民女一家才能入报恩寺,还请大师先为国公夫人相看。”
凉国公夫人气量还没那般小,不至于为这点事记恨。可这是弘真大师近十年来首次踏入报恩寺,如此良机可遇而不可求。偏偏大师一眼看上小丫头,遗憾同时她又欣慰,儿子看上的姑娘果然有福。
可一转眼,小丫头便将如此良机让给她。再想起衍圣公府隐隐约约的传闻,孔家嫡长女本欲邀她入族学,此举不仅能彻底澄清金陵流言,且能抬高她身价,如此好的时机她却能忍住,言明要问过在惠州的师傅。
几次三番都是绝好时机,她却能抵挡诱惑不忘本。不管金陵城中传言如何,反正她看,小丫头品性比文襄伯府所有人加起来还要好。
弘真大师欣然同意,心中不无得意:不愧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小徒弟,反应就是快,与他配合这人情送的天衣无缝。
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赞许,罗炜彤颇有些不好意思。天地可鉴,旁人求之不得的弘真大师讲经,她从小听到大,听得双耳都要起茧子。这次不过是换个地方,难道他所言还能有差?
不过是找个理由推拒,这也能成别人欣赏的理由?瞬间她有些眩晕。
而后凉国公夫人上前求签,中规中矩的中上签,问的是远在西北的凉国公平安。
“国公爷自是有大富贵之人,但依签相,西北战事恐有波折……”
小心往门外挪,罗炜彤暗自随他说道:“然国公爷富贵天成,晚年注定安康,此次虽有波折,但定能转危为安。”
没听果然是明智之举,出殿门她朝后院走去,刚拐过弯迎面传来一道阴影,抬头她便见到一双熟悉的眼睛。
嗣子嫡妻 第42章 情绪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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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拐角处的树荫下,晨曦山间微凉的空气中,罗炜彤看到一双熟悉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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