嗣子嫡妻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鱼丸和粗面
倒不是她记性太好,而是楼船临近金陵前夜,她十四年人生中,闺房首次闯进外男。那人虽一袭黑衣且蒙面,但月光下他似乎带有寒芒的深邃眼眸,实在是令她印象深刻。
那双眼睛与面前青衣玉面公子的一模一样,即便换了衣裳且露出全貌,举止间更是一派书生之气,她也绝不会认错。
一名锦衣卫,又是为何出现于此?
罗炜彤紧张起来,她虽素来胆大,但在大齐镇北抚司有止小儿夜啼之效。寻常妇人管不了自家调皮孩子,通常板起脸说一句:“再哭闹下去,若是惊了锦衣卫,晚上把你抓紧水牢,放吸血虫把你吸成干尸,到时候阎王爷都不收。”
这话虽是市井间以讹传讹,但镇北抚司的水牢却是真实存在。每旬末,午时三刻阳气最盛之时,总有草席裹夹着尸体从昭狱后门驶出,直往城郊乱葬岗。且她来金陵未满两月,却见过几次锦衣卫公然抓人。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由不得她不忐忑。
小径狭窄,青衣公子站在树下挡住去路,忐忑之下一时间她竟不知该如何进退。心下不由思索着,当日她不仅交还腰牌,还赠予一些点心,最后此人更是搭自家顺风船回金陵。一桩桩加起来,怎么都能抵偿她在油菜花丛中的一时鲁莽吧?
着青衣的周元恪双手搁到后背腰间,运功出点汗用力搓着。暗道里光线太过昏暗,且方才他太过着急,直到见到小丫头,他才察觉只卸去脸上伪装,手上那层暗黄的花汁完全没除去。
拥有白皙面孔之人,又怎会有一双那样的手。他可没忘记小丫头有多敏锐,叫她瞧见肯定得起疑。不过如今她那副惊恐模样,似乎是在惧怕他?
有点失落,更多的则是兴奋。小丫头为何会怕他,难不成已认出他?没多想他便肯定此事,一张蒙面巾算得了什么,五官之中最传神的当属于眼睛。初次见面在油菜花丛中,他满脸泥土自然看不真切,可晚上在船舱中他脸上却是干干净净。
小丫头能认出来,进而得知他锦衣卫身份。最近陛下严查江南盐税,金陵城中抓了不少人,她初入金陵最先见到的便是此事,加之镇北抚司一贯暴戾的名声,惧怕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他并不打算解释,想到这他挑眉:“船上一别,没想到又在此处与小姐相见。”
乍听他开口,心下惊慌罗炜彤不自觉透露内心想法:“贵人多忘事,公子还真是好记性。”
周元恪饶有兴趣地看她如兔子般畏缩地模样,因为恐惧她眼眶稍稍泛红,一身与他身上如出一辙的嫩绿色衣裙趁着雪白肌肤,越发像只躲在草丛中的玉兔。
而她一开口便如露出獠牙伸爪子的猫,当日他所料果然没错,小丫头的确比金陵那些一板一眼的闺秀有意思太多。脑海中回想着今早湖心亭中她对陛下说那番话,安昌侯世子可曾祸害过良民?当时她那般掷地有声,从庶弟出生到如今,还是第一次有人这般为他辩白。那一刻,他感觉心中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一开始他只是因为觉得有意思,怀着一腔冲动接近小丫头,但如今却完全不同。虽然具体说不出有哪些不同,但他敢肯定现在的情意比今早前更要真挚。
“小姐天生神力,的确是令人难以忘怀。”
边说他边从头到脚打量小丫头,似乎想探究出这幅小身板,是怎样轻易把他从油菜花丛中拉出来,还发出令他几乎晕厥的过肩摔。
一大早被两次这样打量,罗炜彤暗暗皱眉。怎么这人也跟那疑似安昌侯的中年男子一般孟浪,且他这般说话,莫非依旧不依不饶?
“上次的确是民女失礼,若大人心有不快,直还回来便是。”
说完她闭上眼,做好了被重重摔出去的准备。不怪她多想,爹爹在任上勤勤恳恳,政绩卓越,为何入京两个月还赋闲在家,未见任何调令?
这其中固然与文襄伯府一堆琐事有关,可伯府不过是空有名头,现任文襄伯不过是从五品的礼部仪制司员外郎,即便三皇子出手相帮,也不至于为个五品官拼尽全力。
最大的可能便是他们得罪了什么人,而眼前之人有直面陛下的本事,若他随便说点什么,比常太夫人搞一整套小动作都要管用。
自幼见惯了眉眼高低,只看脸色周元恪便能将小丫头想法猜到八分。她还真是聪明,除了完全猜反之外,其它事竟分毫不差。罗四海官职,乃是太子与三皇子两派角力焦点。太子希望借此拉拢素喜罗四海的宁国公,三皇子自来风流,结交官员多文人,他自知与宁国公不是一路人,干脆破罐破摔。所以这次,御史台弹劾格外起劲。
至于他?莫说他对罗四海有想法,即便不为小丫头,他也不会污蔑忠良。
但这并不妨碍他让小丫头继续误会,诚惶诚恐之下,她总会做出些出人意料之举,屡屡让他身心愉悦。
比如这次,她闭上眼睛一副任人宰割之状,颤抖的睫毛却透露她此刻紧张。
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而小丫头似乎对气息格外敏感,随着他手靠近,她睫毛颤抖的更加厉害,最后干脆突然睁开眼。而他突然改变方向,朝她腰间袭去。
“借手帕一用。”
如玉面庞露出轻松地笑意,阳光照进深邃的眸子里,反射的光亮更是灿若星辰。若还不知道自己被耍,罗炜彤便白与老和尚斗智斗勇抢桃花糕十几年。
“你这人!怎么能随便拿人东西……不问自取是为贼。”
边跺脚她边观察着对面举动,见他笑意丝毫未消失,她便在心里给此人打上个喜怒不定的标签。长那么好看,却有一副暴脾气。
“丫头莫要气恼。”周元恪声音中带着连他都未曾察觉的宠溺。
借着帕子总算擦干净手,行动间没了拘束,周元恪指指大殿:“袁某不过是弄脏了手,想借帕子一用。但乍说起来似乎有些唐突,多亏小姐主动予人方便。”
生拉硬扯当她会信?她的确信了:“既然如此,当日民女对袁大人的一番不敬,可否一笔勾销?”
果然她是在担心此事,周元恪挑眉:“一笔勾销?”
罗炜彤急了:“难不成这些还不足以抵偿?那大人究竟想怎样,实在不行我让你摔回来就是。”
“袁某向来言而有信,当日说不计较,那便不会多做计较。莫非小姐心里,在下当真是小肚鸡肠之人?”
见他反问时脸上的得逞的笑意,便是恐惧之下头脑再迟钝,此刻罗炜彤也察觉自己被戏耍了。气恼之下她不再跺脚,而是抬起脚,用足力气向对面踩去。
“嘶,小姐赎罪、饶命。”
撩阴脚还没用上他便求饶,即便明知他故作夸张,但看到那张俊脸上做出吃痛神色,罗炜彤还是心下不忍。略微抬起脚,她掐腰故作霸气:
“袁大人有没有在圣上面前,进我爹爹谗言?”
“谗言……”
加重力气,她鼻尖轻哼出声,心下却不由得意。没想到这锦衣卫是纸糊的,对他客气着,他反倒得寸进尺。稍微便便脸色,他却又客气起来,简直是欺软怕硬。
“谗言当然没有,美言倒是有几句。”
竟然还帮忙说话了?罗炜彤将信将疑地收回脚:“此话当真?”
“小姐武功如此高强,在下如今如砧板上的肉,怎敢有丝毫欺瞒。”
见他告饶时滑稽的模样,一张俊脸故做丑相,更是让她忍俊不禁。终于忍不住,罗炜彤肩膀抽动轻笑出声。
小丫头开心,周元恪心情也跟着好起来。暗自遗憾他太不中用,才板起脸逗三两句,便心怀不忍进而破功。
“且小姐这般聪慧,袁某便是想骗也骗不了。方才在下听着,小姐一路走来,竟将弘真大师所言猜个十成十。”
这人什么耳朵!同想起自己敏锐的听觉,她心下释然,习武之人总归比常人要耳聪目明些。误会解除,再无被锦衣卫穿小鞋风险,她也放松下来。
“当不得大人夸奖,大师的话也不难猜,北方草原上的游牧民族本就凶猛,交战双方一方天然长在马背上,一方即便是骑兵也是后天训练,战事本就不易。但今上曾经镇守北方,对战事颇为了解,且近年来大齐风调雨顺,军队并不缺供给,所以最终获胜一方肯定会是大齐。”
这些道理十分浅显,周元恪甚至能分析得更深。弘真大师乃是得道高僧,能料到这些,说出来宽慰凉国公夫人实属正常。但他惊讶的是,小丫头一女子竟能了解的这般透彻。
似乎每次见面,她都能带给他惊讶。今日见面两次,第一次她看清了安昌侯世子狂放不羁下的本质,第二次她准确预知朝局,每次都刷新他对女子的认知。
这一瞬他不禁感谢起安文帝余党,若非暴徒将他重创,他也不会隐匿于油菜花从间疗伤,从而遇到小丫头。
嗣子嫡妻 第43章 上上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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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行知抽到一支上上签,经由弘真大师解签,是大吉之兆。出生清贵,年轻时可能于情之一事稍显坎坷,但过后便会一世平安顺遂。
他正执着于“情之一事可能有些坎坷”的意思,无论如何询问,大师却都是笑而不语。再问下去,一句“阿弥陀佛”,一切尽在不言中。
尽管如此他还是十分喜悦,尤其当行舟也抽到上上签后,他几乎忘了那点疑惑。直到他在寺里闲逛,拐到后院看到那抹嫩绿色的裙角。
“表……”
后面的“妹”字还没说出口,再向前一步,他看到树下的青衣公子。与他仅有几次相见的面若冰霜不同,袁恪此刻笑得春风拂面,目光温和。不知表妹说到什么,他大笑出声,震得树上鸟儿扑腾飞起。
不知为何,一瞬间他想起弘真大师解签之言“于情之一事稍显坎坷。”
这一刻他万分不希望弘真大师是名满天下的得道高僧,他解签的确是灵,可若当真灵验,对上袁恪他有几分胜算?
心情荡到谷底,平素三思后行、谋定而后动的习惯,突然间就被满腔冲动取代。当即他健步上前,强行插-到两者中间。
“表妹怎会在此地,姑姑到处找你,弘真大师也等在前殿。”
罗炜彤拍下脑袋,刚才逃出来,遇到面前的青衣公子。一番惊吓后,她道出西北战况,对面面露欣赏后顺带把话接过去。
她这才发现,虽然袁大人名义上只是锦衣卫,但他却上通天文下知地理,说起军政大事更是侃侃而谈。平日在家她说什么,兄长都只会顺着,而他却能指出她疏漏之处。许久未见如此志同道合的年轻人。两人从大殿一脚一路走到后院,相谈甚欢之下她忘了时辰。
“袁公子怎会在此?”
罗炜彤惊讶:“表哥也认识袁大……公子?”
顿了顿她还是没说出袁恪锦衣卫身份,毕竟表哥不过是行平辈礼,也没有欠身或作揖。最起码如今看来,表哥并不知对方锦衣卫身份。
“表妹有所不知,袁恪公子可是金陵四公子中最神秘的一位,轻易不出现于人前。袁公子有理,表妹方才多有打扰,徐某再此待她赔个不是。”
周元恪所站位置正对着院门,从徐行知一进门他便看到了。盯着他方才抓小丫头的那只手,他默默回忆着方才脑海中分开此手的各种方式。
没等他消弭怨气,却陡然发现对方的怨气似乎更浓,这下他倒是来了兴趣。果然有小丫头在身边,生活永远都不会无聊。不过惊喜是一回事,让步是另外一回事。
小丫头对表哥只有兄妹之情当然最好,若是恰好两情相悦,那他也只能棒打鸳鸯。搓下手指他略带迟疑,心中暗自发苦,不知后一种情况最后他能不能下得了手。
“奉家师之名,前来送些东西。方才与罗姑娘一番畅谈,袁某受益匪浅。”
罗炜彤正处于震惊中,金陵四公子?怎么堂堂锦衣卫,一眨眼便又成了翩翩贵公子。惊讶之后稍微一想她便明白了,锦衣卫也不是生活在暗处的老鼠,明面上总得有个身份用来享受荣华富贵。
想想双面人的日子,她便好奇不已。
察觉到表妹神色中越发浓的兴趣,徐行知暗道糟糕,面上却不动声色:“表妹且快些,凉国公夫人与姑姑还在前院等着。”
“袁公子,民女先行告辞。”
略微福身罗炜彤退下,唇角带着轻松地笑意。直到走出拱门,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方才一番惊吓后,这几日她因金陵城内流言而一直提着的心竟是完全放松下来。
待她进入大殿后,一直默默关注小徒弟的弘真大师也大吃一惊。怎么才这会功夫,小徒弟印堂间青黑之色便去了大半?若非面前人多不便做什么,他定要好生询问一番。
见老和尚一副鸟粪落自己头上的吃惊样,罗炜彤忍不住翘起唇角。上前晃动经筒,一支签滑落,捡起来看后,果然不出我她所料。
“娘亲,是上上签。”
徐氏面上难掩喜悦之色,自打入金陵后家中便多灾多难,围绕女儿为中心,所有厄运似乎凝集成一个漩涡。如今抽到上上签,她却是松了一口气。
想到金陵城中的多番布置,但愿一切能否极泰来。
弘真大师宝相庄严地接过签,知晓是上上签已足够他惊讶。毕竟他曾推演过,小徒弟属庚金,命格太硬隐隐与金陵风水相冲,及笄前一年注定多灾多难。
如此情况下还能抽到上上签,莫非是她动用内力从中选了一只,而后故作高兴来安慰家中长辈。但看完签文后,他却彻底推翻了先前猜测。
这支签,竟是当年大长公主曾抽到过的那支。且自大长公主抽到后,十几年中从未有第二个人中过。
“阿弥陀佛,小施主可否随贫僧往禅房一叙?”
罗炜彤欣然同意,一进门便研究其老和尚身上袈裟:“竟然真是银线,绣工比我祖母……不对我是说锦绣坊做得也分毫不差。”
“你这死丫头,方才在后院不敬师傅也就罢,如今还打起诳语,当为师不知锦绣坊是你家产业?”
竟然被知道了,当即罗炜彤也不再隐藏:“曾祖母不过一个锦绣坊,便赚下那般家业。师傅,这些年你那桃花酿可没少讹人,为什么连碟桃花糕都不舍得给我用。”
弘真颇有深意地看了小徒弟一眼,桃花糕带糖,吃多了容易解药性。但这话他却不想说,说出去小丫头指不定得嘚瑟成什么样。
“阿弥陀佛,这些事你早晚会知晓,不过却不是此时。先来告诉为师,方才你溜出去碰到了什么人?”
罗炜彤翻个白眼:“你有事瞒着我,为何我的事就要告诉你?”
弘真大师几乎要恼上了小徒弟的古灵精怪,虽然曾经这份活泼是他最欣赏的地方:“事关重大,你若说了,为师给你改份不苦的药方。”
“当真?”
“出家人不打诳语。”
“一言为定,方才我见到了一位青衣公子,表哥说他是金陵四公子之一。不过我看,那位袁恪公子倒是有些来头。”
再深了罗炜彤倒没往下说,毕竟锦衣卫身份是袁恪的秘密。她无意中发现,但也不会宣扬的人尽皆知。
“袁恪。
弘真大师转着那串几十年不离身的佛珠,顺着名字算下去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出一丝头绪。
“除了袁公子外,还有表哥。”
换个方向,再算徐行知,他发现徐家少爷本应品顺的命格竟然起了变化,逐渐走向连他也无法预知的黑暗。
“奇怪……当真奇怪。”
“喂,老和尚你可别装神弄鬼,药方一定一定得帮我改了。”
师徒二人笑闹着,徐行知站在后院树下,望着蓝天握紧的拳头久久不曾松开。方才表妹走后,他有意试探着说两句,顺带命袁恪离表妹远点。
谁知对方一眼看穿他心思:“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袁某自认除却出身,哪点都不比徐兄差。英雄不问出处,罗大人同样也是靠自己有了今日。徐兄不比拐弯抹角,你我各凭本事就是。”
说罢他拱手,锐利地目光颇有警告意味地看着他,而后转身离开,途留他在原地久久无法言语。
袁恪是金陵四公子中唯一出身寒门之人,寒门不仅代表没有锦衣玉食华服美婢,更代表自幼便要为生计发愁,无暇用全副心神读书。尤其是袁恪,他自幼父母双亡,幸得书院山长垂帘,允其做些杂役,顺带在窗外旁听。
便是这番环境,他都能做得锦绣文章,并以惊世之才打动微服私访的陛下。论才智心力,他甚至隐隐是金陵四公子之首。
再反观他?虽然他远远算不得纨绔,但自幼父母恩爱,祖父母慈祥,即便他已经算上进,但少了几分贫寒之中,不改变毋宁死的魄力,他总归有几分懈怠。细细数起来,除却园林土木,还有亲近的血缘之外,他竟没一点能比得过袁恪。
这便是弘真大师说得情路稍显坎坷?何止是稍显,简直是坎坷急了。急得脑门上出一层汗,直到日上中天小沙弥请他去禅房用素斋,他方才调整好情绪。
他舍不得表妹,一时差点倒没什么,知耻而后勇、厚积薄发便是。
嗣子嫡妻 第44章 阁老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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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内,承元帝坐于御案后,垂眸看着折子。案前青玉石地面上跪着几位大臣,一个个垂着头,暗中揣测帝王心思。
“启禀陛下,凉国公贪功冒进,无端深入敌后,导致我军折损数百人。虽其往昔战功彪炳,然陛下早已论功行赏。有功该赏有过该罚,臣以为当派监军督战。”
杨阁老不疾不徐地禀报,心道陛下一直阴沉着脸,此番趁机拉凉国公下水,正是体察圣意。
承元帝点头,继续看着手中折子。一回来他便秘诏锦衣卫,命其将罗四海多年来卷宗整理调上来。
得益于他那个好师侄滥用公权暗中偷窥罗家姑娘,未过一盏茶时间,他收到了一份简单扼要的履历。刚准备安静地看完,西北传来战报。凉国公深入敌后,恰好碰到敌军骑兵主力,几百人的小队几乎全军覆灭,唯有他骑乘汗血宝马逃回阵地。
当藩王时镇守西北多年,他早已对战事心中有数。凉国公与他多年好友,此次行动也是出自他授意。这会他倒是想看看,朝中大臣究竟是怎样一副嘴脸。
所以请来的内阁,便看到一个为西北战事不顺的皇帝。其中杨阁老心中打起了算盘。当年陛下镇守燕京时,关外游牧民族从不敢有丝毫作乱。如今换上凉国公,连年军费开支甚大,却不见战事有丝毫进展。
想必英明神武的陛下,此刻应当对凉国公有所不满。为人臣子者,最紧要的便是体察圣意。他自问虽算不得深谙此道,但多年来也是颇有心得。
听到圣上的轻哼声,他心里更是有了底,批判起“兵败如山倒”的凉国公来更是不遗余力。
“陛下,边关每一位普通将士都有爹娘妻儿,因着凉国公一次冒进,他们就此阴阳两隔,家中老父母活活忍受丧子之痛,这何其残忍。臣恳求陛下,体恤天下万民。”
杨阁老跪拜在地,浑浊的双眼中泪光闪烁,似乎战死之人是他亲儿子一般。不,甚至比亲子战死还要情真意切。
承元帝目不斜视,比起他后宫环肥燕瘦的妃子们,杨阁老演技稍显浮夸。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认真看着罗四海履历,越看他越是惊奇,这当真是个人才。人是个大老粗,可偏偏每次都能逢凶化吉,最重要的是他用兵如神,先前他怎么就没慧眼识珠!
御案后的皇帝陷入了一种喜悦与后悔交织的情绪,杨阁老有一句话倒没说错,每个戍边将士背后都有爹娘妻儿。几十年镇守北方,他见过太多悲欢离合,个中感受绝不是杨阁老一番装模作样可以表达。此刻看到他老脸上的虚伪,他反倒有些做呕。
抛却种种情绪,他很清楚一名好将领对边关的重要。
跪在青玉地面上的杨阁老,余光却是看到陛下颇为认同地点头,一时间他老怀甚慰。虽然他大半生多在审时度势上吃亏,但这次应该是没说错话。吃一堑长一智,后面那俩老狐狸这会不开口明哲保身,到最后好处也没他们的。
“那杨卿家认为,该派谁去监军?”
果然陛下被说动了!激动之下杨阁老几乎跪不稳,揉揉麻木的腿,他按进宫前与三皇子商量好的说道:
“监军一事事关重大,依老臣看,静安公主的驸马可担此重任。”
静安也与老三搅合在一起?承元帝心下不悦,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次女自幼便爱与其他兄妹相争,津津计较天天跟个乌眼鸡似的。
登基后加封子女,除却几位皇姐晋封大长公主,加五百食邑外,长女也封燕京长公主,加三百百食邑。从次女往下皆是郡主,其余女儿还小,爵位成亲时再加封也无所谓,唯有静安早已成亲,却也跟妹妹们般得了个郡主爵位。
本以为这番敲打,加上那静安的封号,能让她意识到自身不足,进而谦和淑慎些。他不在意那几百食邑还有一个公主爵位,毕竟亲骨肉给了也就给了。可熟料静安非但死性不改,反而咬一口长女,一口咬定大姐惯会奉承母后,才得了独一份的公主。
他日理万机,没空去理一个本就不喜的女儿。今年年初八公主出嫁,眼看所有姐妹都升了公主,就她一个郡主也说不过去,他便顺带给个空爵。
谁料转眼她便跟老三混在一起,当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哦,静安的驸马?”
杨阁老侃侃而谈,直把二驸马夸成了一朵花,就差直说他战神转世。承元帝听着,直觉仿佛给二驸马一把红缨枪让他站在山海关上,振臂一呼敌军便兵败如山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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