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骨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尤四姐
“那是怎么样?我昨天可都看见了。”
“看见什么啦?”边上男同事也很喜欢听闻,拔长了头颈前倾着身子,“昨天有什么事发生吗?”
“喏,还不是南小姐男朋友。”财务掩口一笑,“你们猜猜是谁?”
“总不会是沙经理啰!”沙经理是个半秃中年人,痴肥老好人,那些家伙总爱拿他开玩笑。
“发痴,瞎讲点什么!原来南小姐还没和冯少帅分手,我们洋行要发达了,少帅夫人我们这里做工呀!”
大家都很惊讶,纷纷表示:“这样蛮好,半路夫妻哪里有原配一心一意,能复合当然好了。”
南钦尴尬不已,被财务往外一说,闹得人皆知。她站起来拎热水瓶,指指前面道:“我去炉子上灌点热水。”也没听他们乱哄哄说什么,闷头就到门市上去了。
梅宝坐柜台后面修指甲,一只煤球炉子放角落里,铜吊摆上面嗡嗡作响。看见她咧嘴一笑,“来打水?开水不响,响水不开,等一会儿吧!”说着伸手让她看指甲上蔻丹,“这个颜色怎么样?好看伐?”
谈不上好看不好看,寻常大红色。梅宝是肉手背,两只手伸直了,手背上一个个涡,像小孩子一样。指甲短而窄,真正一点点,倒是很省甲油。南钦不能不给人面子,忙道:“好看,这个颜色衬皮肤,看上去手显白。”
梅宝很高兴,喋喋道:“这个牌子我盯了很久了,永安百货昨天打折扣。”手指头往外一竖,“三折,便宜伐?”
南钦没有应她,从她背后镜子里看见一位打扮典雅贵妇人,就站她们店外台阶上。她心里突突地跳,回过身来,怯怯地叫了声“姆妈”。
冯夫人稍一颔首,“咱们找个地方坐坐。”
南钦道是,对梅宝道:“麻烦你帮我进去说一声,我走一下,过会儿就回来。”
梅宝看了冯夫人一眼,“是大帅夫人?”
南钦略点了头,跟着下了台阶,对冯夫人道:“对面有个茶馆。”
冯夫人没说什么,五十岁人了,走路身板笔直,那种气度委实让人生畏。
进了店门找个包间坐下来,南钦点了一壶普洱。茶送来了,她站起来添茶,恭恭敬敬送到冯夫人面前,“姆妈请喝茶。”
冯夫人抬了抬手,“你和良宴离婚了,以后不要再叫姆妈了,我当不起。今天来见你,是有些话要同你说。”
南钦心直往下沉,她早就有了不祥预感,冯夫人出现无非是劝留和劝退,现看来是后者。
冯夫人无奈地叹息:“你啊,脾气太犟。我曾经劝过你,场面上男人没有一个是干净,我们这些人哪个没有受过委屈?硬要说起来,我比你经历得还要多。家里二太太三太太是明媒正娶迎进门,还有外头没名分,两只手数不过来。要是样样计较,我现早就气死了。良宴对你算是重情义,不管他到底和别人有没有那事,他从没动过娶妾心思。上次报纸上登出他和司马及人照片,我就知道你要难过,叫雅言打了一天电话找你,没想到你居然跑出去了。后来又连发了两则声明,我想阻止都来不及,你们离婚这件事算是坐实了。”
南钦低着头,羞愧得满脸通红,“是我意气用事,没有想得那么周全,扫了冯家脸面。”
“脸面不脸面,现也不去说了。”冯夫人靠椅背上,顿了一会儿才道,“我听说他天天往你那里跑,给你下厨做饭,是不是?你看看,简直不像话!依着我意思,既然离了就不要再有牵搭了。南钦,我一直觉得你是个懂道理好孩子,有点话,我们开门见山说吧!”看她不言声,便自顾自道,“他大概没有和你提起,家里给他说了一门亲,对方是山西赵宏坤大帅千金。赵小姐也是留过洋女性,照片我们都看过了,人长得相当漂亮,我和大帅都觉得很满意。”
俨然是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来,霎时凉透了心肝。南钦昏沉沉不知方向,原来寅初说都是真,他果然要再婚了。
冯夫人看她脸色,虽然可怜,却不值得同情。是她自己不惜福,否则怎么可能弄到今天这步?当初她反对他们结婚,是良宴扬言要和家里脱离关系,弄得她不得不让步。现也好,离了婚,另娶个门第相当媳妇对冯家有帮助。就是怕南钦还和良宴有联系,看他们样子,这段孽缘一时还不能了,所以她不得不出面来斡旋。
“如今战事倒算缓和了,可谁也说不准明天会怎么样。冯赵两大系联姻,不说有了帮手,至少少个敌人。你要是还念着和良宴旧情,就应当成全他功业。”她嗓音平直不带情绪,“当然,我知道你们感情深厚,要断只怕还断不了。这样吧,你若是愿意就此不露面,叫他外面置个宅子安顿你也可以。不过再以少夫人自居就不合适了,顶多只能算个姨太太,你觉得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潇湘过客赏,亲啊,不要再赏了,我太难为情了捂脸
透骨 33 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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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院里常年拉着厚厚的窗帘,虽然人多,还是一股森冷的寒意。夹带着人气的寒意,说不清的怪诞的味道,让人联想到地下室。良宴让人买来的票子,位置自然是顶好的。阶梯式座位的正中间。近了要仰头,远了看不清,间隔四五排,再合适也没有。
这场电影到底放的是什么,南钦一点都没记住。只记得良宴一直攥着她的手,全程的,从开场一直到谢幕。
出来的时候天下大乱,几乎泄洪一样,乌泱泱到处是人。良宴怕被冲散,紧紧把她护在胸前。街上更无序,汽车和行人搅合在一起,动弹不得。还好他有远虑,车子停在边上巷堂里,步行过去几分钟,拐个弯就能绕开人流。
两个人在寂静的弄堂里缓步踱,他时时转过头来看她,一遍遍,看不够似的。南钦拿扇子遮住脸,“你看什么?”
“看自己的太太都不可以么?”
她在扇子后面红了脸,“谁是你太太!”
良宴笑起来,“我有几个太太,你不知道?”
他携她上车,发动了车子又不忙驶出去,顿住了问她:“回陏园吧,好不好?共霞路不要去了,你的东西我让人收拾回来。大昌的工作,你要是愿意可以继续做下去,做得厌了再辞掉,我不逼你。”
她斜着眼睛看他,烧了几顿饭,请她看了场电影就想把她哄回去,太便宜他了!心里其实并不抵触,面上却要佯装,“我不回去,就这么回去太没脸了。”
他拧过身来望着她,“那你要怎么样呢?我已经痛改前非了,你还不肯原谅我么?你看你跑出来快三个月了,这三个月我油都熬干了。睡不好吃不好,这么下去不成事啊!”
她把架子搭得很高,女人有权利使性子,现在好说话,回去了只怕镇不住他。她别过脸道:“再容我想想。”
她能松口已经很令人欣慰了,不能逼得太紧,她不吃这套。良宴喜不自胜,点头道:“再考虑考虑也应当,只是时候不要太长。北方战局表面上稳定,暗流却很汹涌。万一打起来,你一个人在外我不放心。”
提起战争就叫人恐惧,她惶然问他,“你会亲自上阵吗?不是说指挥官坐镇后方吗?”
他笑了笑,“那是战局还能控制的情况下,损兵折将后,我不上阵谁上阵?”
各地军阀和中央政府的关系其实并不紧密,面上归附,根基未动,彼此也是互不信任。割据一方,要紧的是守。大战来袭得殊死搏斗,不斗就会被吞并,所以每一场战斗都是为自己,尽心尽力不在话下。
没有军功的少将多少期待有机会证明自己,女人却不这么想。战争意味着死亡,意味着流离失所。他平时多风光,打仗时就要付出同等的代价。南钦伸手拉他衣角,“咱们兵力不弱,对不对?”
他抚抚她的发,“我会尽我所能,别担心。”
回到共霞路,他送她进门,竟都有些依依不舍。他靠着门框说:“我能不能留下来?睡沙发也行。”
她嗤地一笑,“不行,快回去吧!”
真像回到以前,能看不能碰,一股抓心挠肺的感觉。他想耍赖,又不好意思,犹豫了再三说:“好歹赏个告别吻吧!这么回去叫我怎么睡得着?”
做了一年夫妻,这种情形下却还是羞答答的。两个人都扭捏,南钦靠过去一点,在他颊上亲了下,“听话,回去吧!”
他立刻追了上来,扣在怀里狠狠地索取,怎么都不够,拆吃入腹才能解渴。边吻她,手在四处游移,喃喃着叫她囡囡,把她抱进厅房里。
“忍不住了怎么办?”他在她耳边嗡哝,带着哀恳的语调。
南钦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他压在沙发里。身体紧紧贴着,他的每一分**她都清清楚楚感受到。她要难堪死了,这么个粘缠法让人招架不住。她必须拒绝,可他浑身上下像长满了手,她连抵抗都显得无力。
将夏的天气,旗袍袖子裁得短短的。他心急火燎从袖口探进去,伸了一半,因为太窄被卡住了。抽了两下没抽出来,动作和表情都有点蠢样。南钦忍不住发笑,“叫你别乱来,看看,这下子好了?真笨!”
他懊恼地瞪她,“下次做大一点,这样太不方便了。”
她啐他,“你当我和你一样傻?”
他绝不承认自己傻,手指头正戳到她腋窝里,使了坏挠她痒痒,“你再说试试!”
南钦顺到地上去了,笑得那模样,真是花枝乱颤。良宴来抱她,让她坐在自己大腿上。这么小小的个头,他却控制不住她。几个回合下来功败垂成,自己倒险些搭进半条命。
他把脸贴在她胸口,她从来都是瘦瘦的,没有前/凸/后/翘的身材。不把头发盘起来,冷不丁一看像个学生。男人都爱女人波澜壮阔,可是她的盈盈一握更能牵制他的心。他深深嗅一口,不说话,觉得这样就跟满足。
南钦搂住他,“良宴,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
他嗯了声,“你说,我听着。”
的确有一车的心腹话,她酝酿了很久,然而还是说不出来。她叹了口气,“我该休息了,明天要上班的。”又问,“你还来给我做饭么?”
取经取了一半,焉有临阵脱逃的道理?他说:“来啊,不来你吃什么?我那里工作轻省,有的是时间。虽然你嫌我手艺不好,但有现成的吃总比回来清锅冷灶好。”
她暗暗欢喜,渐渐那欢喜扩大,把整颗心都撑满了。其实他手艺大有长进,现在想来,简直比陏园的厨子做得还要好。她不嫌他手艺差,只要他能来,让她看见他,她就觉得心满意足了。至于回陏园,她既然舍不下他,终究要回去的。只不过现在的生活是她向往的,一旦离开这里,等于重新回到他搭建的笼舍,又得继续以前的沉闷。她也有私心,幸福能延长就尽量延长,也算她生命里一次勇敢的反抗修成了正果。
在她看来她和良宴的问题解决了一部分,剩下也没有什么值得挂怀的大事了。第二天上班更有精神了,进了办公室,脸上隐约带着笑,叫对面阿姐叹为观止。
“爱情的力量无限大呀!以前天天苦大仇深,今天吃了蜜糖,全灌到毛孔里去了。”财务怨怼地瞅着她,“难怪我给你介绍朋友你不哼不哈,原来是旧情未断。那为什么要离婚啦?夫妻吵架么,呕两天气就算了,又是搬家又是登报,弄得像真的一样。”
南钦没法向她解释,只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么样?我昨天可都看见了。”
“看见什么啦?”边上的男同事也很喜欢听新闻,拔长了头颈前倾着身子,“昨天有什么事发生吗?”
“喏,还不是南小姐的男朋友。”财务掩口一笑,“你们猜猜是谁?”
“总不会是沙经理啰!”沙经理是个半秃的中年人,痴肥的老好人,那些家伙总爱拿他开玩笑。
“发痴,瞎讲点什么!原来南小姐还没和冯少帅分手,我们洋行要发达了,少帅夫人在我们这里做工呀!”
大家都很惊讶,纷纷表示:“这样蛮好,半路夫妻哪里有原配一心一意,能复合当然最好了。”
南钦尴尬不已,被财务往外一说,闹得人尽皆知。她站起来拎热水瓶,指指前面道:“我去炉子上灌点热水。”也没听他们乱哄哄说什么,闷头就到门市上去了。
梅宝坐在柜台后面修指甲,一只煤球炉子放在角落里,铜吊摆在上面嗡嗡作响。看见她咧嘴一笑,“来打水?开水不响,响水不开,等一会儿吧!”说着伸手让她看指甲上的蔻丹,“这个颜色怎么样?好看伐?”
谈不上好看不好看,寻常的大红色。梅宝是肉手背,两只手伸直了,手背上一个个涡,像小孩子一样。指甲短而窄,真正一点点,倒是很省甲油的。南钦不能不给人面子,忙道:“好看的,这个颜色衬皮肤,看上去手显白。”
梅宝很高兴,喋喋道:“这个牌子我盯了很久了,永安百货昨天打折扣。”手指头往外一竖,“三折,便宜伐?”
南钦没有应她,从她背后的镜子里看见一位打扮典雅的贵妇人,就站在她们店外的台阶上。她心里突突地跳,回过身来,怯怯地叫了声“姆妈”。
冯夫人稍一颔首,“咱们找个地方坐坐。”
南钦道是,对梅宝道:“麻烦你帮我进去说一声,我走一下,过会儿就回来。”
梅宝看了冯夫人一眼,“是大帅夫人?”
南钦略点了头,跟着下了台阶,对冯夫人道:“对面有个茶馆。”
冯夫人没说什么,五十岁的人了,走路身板笔直,那种气度委实让人生畏。
进了店门找个包间坐下来,南钦点了一壶普洱。茶送来了,她站起来添茶,恭恭敬敬送到冯夫人面前,“姆妈请喝茶。”
冯夫人抬了抬手,“你和良宴离婚了,以后不要再叫姆妈了,我当不起。今天来见你,是有些话要同你说。”
南钦心直往下沉,她早就有了不祥的预感,冯夫人的出现无非是劝留和劝退,现在看来是后者。
冯夫人无奈地叹息:“你啊,脾气太犟。我曾经劝过你,场面上的男人没有一个是干净的,我们这些人哪个没有受过委屈?硬要说起来,我比你经历得还要多。家里二太太三太太是明媒正娶迎进门的,还有外头没名分的,两只手数不过来。要是样样计较,我现在早就气死了。良宴对你算是重情义的,不管他到底和别人有没有那事,他从没动过娶妾的心思。上次报纸上登出他和司马及人的照片,我就知道你要难过,叫雅言打了一天的电话找你,没想到你居然跑出去了。后来又连发了两则声明,我想阻止都来不及,你们离婚这件事算是坐实了。”
南钦低着头,羞愧得满脸通红,“是我意气用事,没有想得那么周全,扫了冯家的脸面。”
“脸面不脸面,现在也不去说了。”冯夫人靠在椅背上,顿了一会儿才道,“我听说他天天往你那里跑,给你下厨做饭,是不是?你看看,简直不像话!依着我的意思,既然离了就不要再有牵搭了。南钦,我一直觉得你是个懂道理的好孩子,有点话,我们开门见山说吧!”看她不言声,便自顾自道,“他大概没有和你提起,家里给他说了一门亲,对方是山西赵宏坤大帅的千金。赵小姐也是留过洋的新女性,照片我们都看过了,人长得相当漂亮,我和大帅都觉得很满意。”
俨然是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来,霎时凉透了心肝。南钦昏沉沉不知方向,原来寅初说的都是真的,他果然要再婚了。
冯夫人看她脸色,虽然可怜,却不值得同情。是她自己不惜福,否则怎么可能弄到今天这步?当初她反对他们结婚,是良宴扬言要和家里脱离关系,弄得她不得不让步。现在也好,离了婚,另娶个门第相当的媳妇对冯家有帮助。就是怕南钦还和良宴有联系,看他们的样子,这段孽缘一时还不能了,所以她不得不出面来斡旋。
“如今战事倒算缓和了,可谁也说不准明天会怎么样。冯赵两大系联姻,不说有了帮手,至少少个敌人。你要是还念着和良宴的旧情,就应当成全他的功业。”她的嗓音平直不带情绪,“当然,我知道你们感情深厚,要断只怕还断不了。这样吧,你若是愿意就此不露面,叫他外面置个宅子安顿你也可以。不过再以少夫人自居就不合适了,顶多只能算个姨太太,你觉得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潇湘过客的赏,亲啊,不要再赏了,我太难为情了捂脸(┬_┬)
透骨 4、第 4 章 挀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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寘台是楘州划出来一片禁区,警备相当森严。陏园车牌所有人都认识,因此过关卡时不需出示证件就放行。
帅府坐落寘台深处,南钦撩起窗口绡纱往外看,路旁洋梧桐还没长出叶,一群鸽子腾空而起,很从头顶掠了过去。她眯眼远眺,天是湛蓝,蓝得像海子倒扣过来,下一秒就会滴下水似。她以前老家听过个俗语,说天公作美,人就会有段美满婚姻。德音以后应该会过得很好,不像她那样,结婚当天回陏园,车上下来淋得半身稀湿。
从门禁到帅府有程子路,约摸二三里模样。时间还早,客人都没到,进了大门只看见底下佣人往来忙碌,搬花篮,拉彩带,把平时庄严官邸布置出了鲜活喜兴味道。
车一停下,立刻有人上来开门。南钦搭着对方手下来,抬头一看,一张肖似良宴脸,是五少冯良泽。
她讶然咦了声,良泽挺胸收腹,冲她行了个标准军礼,“陆军第七十一军中校冯良泽,为夫人服务。”他原先是想一本正经,到底绷不住,自己咧嘴大笑起来,“二嫂,好久不见。”
他脾气和良宴完全是两个极端,如果一个是冰,那另一个就是火。一母同胞有这么大性格差距,确很少见。相较之下南钦喜欢和他相处,他是冯家上下直率人,撇开叔嫂这层关系,有点朋友意思。她笑着打量他,“差不多有半年多没见了。你毕业了?几时回来?”
良泽手往门上比了比,边领她入内边道:“其实年前就毕业了,军校年底授衔,后来直接去了七十一军,这次回来还是借了三姐光。”又问,“你一个人来?我二哥呢?”
“署里有点事要处理,办完了就来。”南钦道,“七十一军是中坚,你毕业就授中校衔,不简单啊!”
良泽笑得眉飞色舞,“谁让我是冯克宽儿子呢!还有良宴大名,黄埔军校里可算如雷贯耳。不看僧面看佛面,总比别人要优厚一些。”
说话到了东边小厅里,南钦进门往里看,冯夫人正和两个姨太太核对姜家送来礼单。
这大帅府一共有三位夫人,冯夫人虽然是正室,但生育较晚,后来才有了良宴、良泽和德音。良宴上面原本有一位大哥,是二夫人所出,可惜平昌之战中殉了国。剩下四小姐雅言是三夫人孟氏女儿,认真说起来冯家眼下是以良宴为长。
冯夫人白皮肤高个头,上了岁数略发福,但从以前相片上看,绝对是个不折不扣美人。南钦对这位婆婆总有些畏惧,记忆一直停留第一次上门,那张从头到尾没有笑过脸上。所以即便现态度有所转变,她还是不自觉心有余悸。不过既然来了就得面对,她上前一呵腰,温声喊了声“姆妈”。
冯家是苏州官宦出身,话里时不时带着苏白。苏州人管母亲叫姆妈,冯夫人似乎特别眷恋这种乡音,子女们一概都按老家习惯来称呼她。
冯夫人摘了老花镜搁一旁,嘴里应着,“来了?”往她身后张望,“良宴呢?没和你一道来?”
“二哥有事要忙,晚到一步。”良泽替南钦回答了,从糖果包装里抠了颗酒心巧克力塞嘴里。
冯夫人直摇头,“都已经授衔了还像孩子一样,当心你父亲了看见了骂你。今天来政要多,你给我打起精神来,别给你父亲丢人才好。”
良泽一迭声说是,大概不耐烦听她唠叨,又抠了两颗转身出去了。冯夫人嘴上怪罪,心里并不认真生气。良泽是她小儿子,疼爱自然甚。况且他又生得讨人喜欢,二十来岁人了,家里也还是没拿他当大人看。他干点什么都是可以理解,大家相视,不过宽容一笑罢了。
二夫人对南钦上下一通审阅,“这身打扮倒蛮好,我就说了,年纪轻轻不要穿得那么素净。这个时候不穿大红大绿,到老了要后悔。”
三夫人点头不迭,“不要说到老,就是以后有了小囡都不一样。”话锋一转又刺探,“南钦呀,近身体好伐?上次空军医院有个大型女科检查,好多人家太太都去了,你有没有去呀?”
南北方文化差异,浅显就表现口语上。好多东西叫法上不一样,比如苏白管胡同叫弄堂,管玉米叫珍珠米,管孩子叫小囡。南钦笑得很尴尬,自从结婚以来一直被问及孩子问题。老一辈想抱孙子很正常,可是每回见每回问,再加上她和良宴目前情况,难免有种心虚又悲凉感觉。她只得敷衍,“那个是查妇科病,我觉得很不好意思,没有去。”
三夫人噢了声,有点失望。
冯夫人却很大度,摆着手道:“他们结婚才一年,来日方长,急什么!一对健康夫妻,还怕没有小囡?”说着朝落地窗外一瞥,大门前那条甬道上已经有车进来了,便吩咐南钦道,“你上楼去吧,你们女孩子应付不来那些军官太太,替我陪陪德音是正经。”
南钦道是,退出了偏厅。她带来阿妈见她出来,忙迎上前把随礼送到她手上,她接了东西,这才旋身上楼去。
姑娘们对婚姻都是向往,逢着小姐妹里有谁办喜事,其他人也跟着一块儿高兴。南钦刚踏上二楼平台就听见隔墙笑声,那样欢乐,仿佛世上没有什么事值得忧心。她心情也跟着轻起来,到门前站定了笃笃敲,里面大约以为是郎来了,很警觉问了声,“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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