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骨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尤四姐
南钦不置可否,但是悠着步子和他并肩前行。两下里无话,她心里却思量南葭,想打听一下她现状,刚要问他,他却率先道,“那么久了,今天才有机会和你说话。你过得好不好?良宴对你好吗?”
南钦说好,其实对于她来说没有什么好与不好。虽然良宴总让她不痛,但是夫妻间事也不足为外人道,谁家没有一点矛盾呢!
寅初点点头,“过得好就好……”声音渐次低下去,隔了一会儿才道,“良宴这样出身和性格,我以前生怕你应付不了。眼下看情况,一切都顺遂,我就放心了。只是你为什么要躲着我呢?总归亲戚一场,从你出国以后就不常联系了。那时候我以为你至少会给我打电话,有几次我到了美国想去看你,但是苦于没有地址,街头徘徊了很久,后只得回旅馆。”
南钦心头颤了下,以前事飞从脑子里掠过去,不过一瞬又消弭了,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她抱着胳膊说:“你多心了,我没有躲着你。只是年纪越来越长,不能总想着依靠你们。况且你生意忙,我再打搅你,自己也觉得过意不去。”
“是吗。”他两手插裤袋里,轻轻叹了口气。转而换了个轻松语调,笑道,“我刚才想请你跳舞,只是同南葭离婚不久,也要避讳外面传闻。你舞跳得不错,是国外学?”
南钦随口应个是,她思路和他不同一层面上,还怅惘他们婚姻,无限惋惜地说:“我没想到你们会闹得这么不可开交,我也劝过南葭很多次,可惜她不听我。”
寅初倒是无关痛痒样子,“这种事劝也没有用,她过得不乐,我同样觉得痛苦。与其彼此折磨,不如撒开手,像《红楼梦》里说那样,各自须寻各自门。她有她想追求东西,我也不愿意就此拖累一生,所以分开好。只是奇怪,法院里反而可以心平气和地说话,真是夫妻缘了,做朋友也许合适。”
结婚五六年,到头来说适合做朋友,实是有些讽刺。露水寒浸浸,南钦觉得冷,抚了抚手臂道:“你们做这个决定必定是深思熟虑过,如果对大家都好,也没什么可说,就这样罢!”
寅初点头,“确实没有什么可说,不过她将来有需要,我也会我所能帮助她。毕竟夫妻一场,情分总还是有。”见她瑟缩也没言声,把外套脱下来披她身上。她慌忙推辞,他手上用了些力道,“别这么见外,我和南葭离婚不假,对于你,依旧像小妹妹那样看待。”
他西装有宽阔肩,把她整个装进去也显得空荡荡,有点没着没落。又是长时间缄默,雾气越来越重了,面对面几乎看不见人。南钦觉得很不自,到底还是把衣服还给了他,“出来有阵子了,我怕良宴找我。姐夫进去吗?雾太大了,别受了寒。”
她习惯叫他姐夫,出了口才想起来今时不同往日,一时有点讪讪,“你瞧,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你了才好。”
“叫我寅初吧,再叫姐夫确实不称头了。”他把外套搭手腕上,想起什么来,又道,“南葭去了香港,你楘州没有娘家人。如果你不嫌弃,以后有什么需要就来找我,只要我力所能及,一定想法子替你办妥。”
南钦倒未必会去麻烦他,毕竟现什么关系都没有了。但是他能说这话,还是让她感到很安慰。她略颔首,“谢谢你,你和南葭事谁对谁错我也不好评价,但是既然离了,希望你们彼此都过得好。”她紧了紧披肩,找不到道别词,呆板地说了句再会,转过身朝那片灯火阑珊处去了。
进了门,头上身上都是水雾。她拿帕子拭了拭,朝大厅里看,人很多,簇拥成堆舞池里旋转摇曳。乐队演奏音乐很舒缓,灯光也变得朦胧暧昧。她从托盘里端了杯果汁找座位,远远看见雅言和守云冲她招手,她忙过去了,角落里沙发上坐了下来。
“刚刚我们找你半天,你到哪里去了?”
南钦哦了声,“我喝多了有点上头,到外面走了一圈。找我做什么?难道看中了哪家公子,叫我做参谋?”
看来是说中了,守云脸一下子红起来,雅言笑道:“二嫂果然神机妙算,连职务都猜个正着。你晓得二哥身边来个参谋长么?好像是姓洪,长得一表人才。刚才听他谈吐,也不是等闲之人。你想呀,二哥身边能容得下庸人么?所以请二嫂找机会和二哥说说,促成一段姻缘也是功德一件。”
南钦迟迟地看雅言,“那好那好,我爱做媒了,回头探探人家洪参谋意思,要是家里没有妻室,就把你介绍给他。”
她绝对是故意,就是要看守云着急。鸳鸯一错点,姑娘当真满心烦恼起来,那又害臊又可怜情状,简直难以用语言来描述。
南钦找到了乐子,捂着嘴只管窃笑。雅言直叹气,“弄错了,不是我。”边说边使坏去揉守云胸口,操着苏白调侃她,“阿唷急得来,心里相穷跳,阿要作孽!”
守云赌气站起来,跺着脚说:“你们都戏弄我么,我可要翻脸了!”一时又顿住了,翣眼盯着舞池里喃喃,“那个唱歌怎么来了?”
“什么唱歌?”南钦顺着她视线看过去,良宴戎装很打眼,和他共舞女人穿着大露背晚礼服,那身白花花肉戳人神经。她愣了一下,“那是大舞台卿妃小姐吧?”
雅言对她哥哥风流韵事早有耳闻,眼下他又和绯闻对象公然跳舞,这种行为不是触犯南钦底线么?她看南钦一眼,生怕她难过,义愤填膺地指责着,“二哥眼光真稀奇,就是随意玩玩也不用找这样货色吧!”那边卿妃慢回娇眼,对她们这里慵懒一笑,款款地摇摆着,凑良宴耳边说了什么。这简直就是示威,雅言看得火冒三丈,“那个女人底细我知道,苏州姨娘带出来学说书,后来不知怎么混进了大舞台。现卿妃长卿妃短,说出去满响亮艺名,其实本名叫周桂。一个名字里三个土,要比有教养她是比不过人家,比土么,谁也不是她对手。”
女人动嘴皮子挖苦也是一种自我排解方法,南钦垂首靠靠背上,心里有些难过,嘴上却道:“她们出来讨生活不容易,没有你二哥这样人,她们日子定然要艰难得多。”
语毕一曲罢,好些人交换舞伴,良宴携人进了舞池深处,卿妃却推了别人盛邀,端了杯红酒,花摇柳颤地往她们这边来了。名利场上翻滚女人,从来没有矜持守礼一说。和谁都能攀谈,和谁都能装得推心置腹。她热络地打招呼,“少夫人你好呀!哎呀四小姐你好呀……”
她戴着长及手肘黑色/网眼手套,隔着薄薄料子套了一枚砖石戒指,右手捏着高脚杯,手腕上却赫然扣了个宽镯子,不细看,简直和她一模一样。
南钦记得守云先前说起过,她留神瞥了眼,霎时像被人浇了桶冰水,头顶到脚底都凉透了。!@@##$l&&~*hah*~&&l$##@@
透骨 8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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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有三颗红宝石,是良宴送她吧?南钦觉得好丢脸,腕子上灼灼燃烧起来,越来越热,只恨不能立刻把镯子摘下来。戴着简直就是个笑柄,冯良宴到底想要干什么?让妻子和情妇对等,他侮辱到底是谁?
守云看了雅言一眼,颇有些自责。怪自己多嘴,不该提起遇见过良宴,可谁也没想到那个红宝石镯子这么就出现了。南钦脸色煞白,看样子是被刺激坏了。她自己是个锯嘴葫芦,只有指望雅言出手,不能让这女人耀武扬威。
雅言确实不是好惹,她请卿妃坐,直截了当问她,“周小姐手镯和我二嫂一样嘛,也是龙凤买?”
卿妃笑了笑道:“是呀,你们是晓得,这种贵重首饰一般都是一个款式一件,全楘州找不出第二件来。”说着探身看南钦手腕,那洁白皮肉映着黄金不显得俗丽,是圣洁,让人自惭形秽。她把自己拿出来对照,小学生一样一笔一划指点,“喏,样子差不多,就是这里花式不同……还有噢,我多了三粒宝石,你没有。”
她说“你没有”时候神气活现,简直像说“你败了”。雅言哼笑道:“周小姐不知道,样子看着差不多,质地却差得远哩!足金镶东西太软,抓不住,只有不值钱18k才拿来做底座。我看你红宝石克拉数不大,做做点缀还可以。你也知道现黄金市价,以后买首饰还是买足金比较好。有些东西看着好看,其实进当铺当不了几个钱。”
卿妃脸色变得阴沉了,涂着桑子红嘴唇翕动几下,那么时髦黑紫色,把她衬得像中毒似。憋了半天突然一笑,慢声慢气道:“哦哟你们误会了,这个镯头不是二少送我。”高耸胸脯上点了几下,“是我自己买,当时看它款式好,也没乎是足金还是18k。现被四小姐一说,倒是唉。没有买着实惠,就剩一个牌子还有点看头了。”
她话里带着软刀子,明白人都听得出来。雅言嘲弄地一哂,“周小姐真爱开玩笑,谁也没说这是我二哥送。我二哥事多人忙,空军署那么多军务等着他处理,也只有我二嫂事他才会亲自过问。”拿肩头一顶南钦,“二嫂,你说是不是?”
再粉饰还是不能掩盖冯良宴拈花惹草陋习,南钦觉得自己沦落到和烟花女子争宠逗嘴皮子,实是非常扫脸一件事。她越发做出澹泊神气来,端着果汁喝了一口,对卿妃酒杯努了努嘴,“周小姐胭脂有点脱色,牌子没有买好,要不要我介绍一家手工作坊给你?”
卿妃怔了下,看看自己酒杯,杯口上一个月牙形印子,和杯底残留红酒交相呼应。男人看来也许魅惑,女人眼里却显得邋遢。她颊上绯红,支吾了声道,“这些舶来品靠不住,一管口红顶一家子三个月口粮,买来了居然还脱色,真难为情噢!”
大家都含糊地笑,这种风月场上历练人,有几个不是工于内媚?杯上留个胭脂渍,轻轻推到男人面前要求续杯,那道缠绵悱恻暗涌,大抵是个男人都经受不住。宝玉还爱吃女人唇上胭脂呢,可见善于调动人情绪,也许就是女人那一点似是而非疏忽和浊世气吧!只是同性都知道这些小伎俩,因此好人家女眷分外瞧不上这些故意露马脚风尘女。男人相看爱不释手,到了女人这里,只剩无限鄙薄和厌弃了。
卿妃是第一次和冯良宴夫人打交道,以前只说二少把太太保护得很好,他太太又不是爱玩人,所以长久以来都没有机会领略她风采。今日一见,才知道世上真有这么齐全人儿。难怪冯二少对她情难割舍,人家长得美是事实。过美人,身上总带着股子远远寒冷。说到底也是种手段,这种手段就是她高姿态。她和白寅初那点小过往,就算拎到明面上来,对比她这个人,也会变得十分微不足道。
卿妃有眼色,会盘算。女人间较量不用大战三百回合,只需寥寥过一下招,立刻就知道个胜负大概。本来她和南钦就不对立面,冯良宴这块香饽饽没有作为战利品打算,她也是闲着无聊来探探底。她常富贵场中混迹,拿捏得住使劲捏两下,拿捏不住大仁大义一番体现体现自我价值就够了。至于别人当不当她一回事,那是别人事,不和她有什么相干。
只不过怕南钦这样人,出拳就是想击中,谁知落棉花包上,自己不免有点无趣。冯家是望族,姓冯女人都爱拿鼻子眼儿看人。她咬了咬牙,今天巧舌如簧似乎没有用武之地,改日再战也是可以。她偏过头去,一下子看见了老相识,娇脆地喊了声高局长,对座几个人微微欠了欠身,“下次有机会我做东,请少夫人和和小姐们喝下午茶。今天还有事,就少陪了。”语罢扭着婀娜腰肢,施施然去挽了人家胳膊。
气氛变得有点僵,雅言温声开解着,“这种无关紧要人,二嫂别放心上。她是什么身份,你认真和她计较不是折辱了自己么!银楼门大开着,只要有钱就能进去。二哥再不拘小节,这种低级错误还不会犯。二嫂你千万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南钦凄然笑了笑,“我不生气,这种事情经历了太多次,不习惯也习惯了。”说着揉揉太阳穴长叹,“今天耽搁得久了,有点头痛,找人送片阿司匹林来吧!”
守云说:“这种西药少吃为好,对身体损害非常大。万一怀了孩子没留意,吃多了要坏事。”
南钦笑着啐了一口:“小孩子家家,懂得还真不少!”
“这是常识问题嘛,又不是多高深学问。那时候没有学医可惜了,眼下这模样,只有去做小学教员了。”
她们姊妹极力东拉西扯,南钦知道她们是想分散她注意力,可是良宴干这些事像刀子刻她心上,什么爱与不爱,突然显得那么渺小。她无依无靠,楘州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做丈夫行事太乖张,她头一回觉得自己孤苦伶仃。这点自怨自艾情绪无限扩大,把她整个兜拢起来,就像困了网子里,激昂过后便再也提不起精神来了。
她站起身,扶着额头道:“我头痛得厉害,实坐不住了。反正接下来没什么要紧事,我就先回陏园了。”对雅言道,“你帮我同姆妈告个假,德音回门那天我早些来。”一手守云肩上按了下,“洪参谋事我放心上了,和良宴说不着,我找俞副官也是一样。”
雅言和守云对看了眼,这不是个好兆头,连话都说不上,看来接下来有场轩然大波吧!雅言再想劝,又有些无从说起,只得追着送出来,嗫嚅道:“你不和二哥一道走么?夫妻两个还分车,外面有很多小报记者。再说自己不看紧,被别人巴结了去……”
南钦带了点嘲弄口吻:“我信得过你二哥。”
“是吗?”门里出来人接了口,也不看她,拧着脖子望那一片雾海,曼声道,“能让你这么信任,真是我荣幸。”
南钦没有理会他,她越来越不耐烦人前同他装恩爱。以前彼此都看重面子,即便貌合神离也会顾忌外界反应。可是现良宴变得让人捉摸不透,有时候做了残忍事尤不自知。南钦终于开始怀疑他们婚姻有没有继续下去必要,然而想起南葭,又怕她们姊妹相继落入这个怪圈,消息传回老家让人戳脊梁骨。这点挣扎也只能是想想罢了,转眼就被强行压制了下去。
“去把车开来。”良宴脸色也很不好,一头吩咐俞绕良,一头伸手来拉她,“今天我来给你做司机,你要上哪里我送你去。”
他扣得她很痛,南钦甩了几下没有甩脱,两个人一路拉拉扯扯下了台阶。
车来了,他把她塞进去,自己坐进驾驶室,一踩油门,很使离了大帅府。
这个密闭空间只有两个人,南钦闻得见他身上酒味。她转过头看窗外,雾气太重,开着车灯也只能照亮很短一段距离。还好一路都有路灯,倒不至于寸步难行。但是他把车开得飞,这让她感到恐惧。
看不见前路,四周森森然,像海里行驶。虽然他车技不错,几个弯道也兜得驾轻就熟,但是南钦心里慌得厉害。突然车轮轧过一块碎石,车身猛地颠簸一下,几乎把人抛到了半空中。她从来不具备冒险精神,如此前途未卜事实是考验她承受力。她心头憋着火气,拔高了嗓门呵斥:“你疯了?这样子多危险!”
他抿紧了嘴唇,两手下死劲扣住方向盘,把指甲勒得没了血色。突然刹住车,颤着声问她:“南钦,你告诉我,你和寅初外面都说了些什么?”!@@##$l&&~*hah*~&&l$##@@
透骨 9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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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钦窒住了,这么大雾,他派人跟踪她么?虽然她行得端坐得正,但是被人像特务一样盯着,也是对她莫大污辱。她寒着脸靠椅背上,对他不满空前大,但是仍旧不想让他误会,耐着性子告诉他:“我们没说什么,他和南葭离婚,我关心一下也是人之常情。”
良宴盯着她,目光阴冷,“雾天都能遇上,你拿我当傻子么?你们是约好,是不是?白寅初刚恢复自由之身就蠢蠢欲动,非要逼我对付他,那我就不客气了。”
对她说这样尖锐话实非他所愿,因为乎,他草木皆兵。还有一些他无法言说担忧,他不知道白寅初有没有对她坦白,这才是让他惧怕。南葭这人既荒唐又残忍,她临走给他挂那通电话,把她一直隐瞒事情告诉他。当初之所以送南钦出国,发现南钦偷偷喜欢白寅初还是其次,真正让她惊慌失措是寅初。他平时很忙,可是不知什么时候起开始留连家。他替南钦添置衣物,带她出去吃饭看电影,致命是他一直上锁抽屉某天忘了关,里面居然藏着南钦照片。
鲜花一样女孩惹人怜爱,如果放任不管就会出事。所幸南葭行动够及时,她把南钦送出去,对寅初隐瞒她行踪,可是不能改变他们曾经两情相悦事实。也许只剩后一层窗户纸没有捅破,就差那么一点点让人牵肠挂肚不是吗?良宴不知道南钦究竟爱不爱他,他用婚姻捆绑住她,也害怕万一他们旧情复燃,她就会弃他于不顾。所以知道他们私下见面,他醋海翻腾不能自已。不管他楘州怎样呼风唤雨,终究控制不住她心。她一直有些怕他,他们之间关系从来不平等。现寅初离婚了,他隐约觉得自己婚姻也受到了威胁。白寅初不过是个小小商会会长,他动动手指就能让他永远消失。真要到了这一步,他也不介意用这么极端方法来解决问题。
南钦听他一番话,只觉得他不可理喻。这车子就像座孤岛,她想避让都无处可躲。她讨厌他拿权压人,尤其是这样莫名其妙迁怒。她低着头不说话,看见腕子上手镯,心里悲凉和气愤交织一起,冲得她眼睛泛酸。她努力把委屈憋回去,自己去解手镯搭扣,一面道:“你瞧谁不顺眼要对付谁,那是你权利。可是我希望你不要动寅初,他是个好人,也没有做过伤害你事。我们之间闹到今天这步,不是别人造成。到底是为什么,你自己知道。”
奇怪那机簧一直打不开,足金东西确实软,手镯几乎被她捏得变形,却怎么都取不下来。
良宴冷眼旁观,半晌才道:“你意思,错都我?”
“难道不是吗?”南钦烦躁透顶,不想同他废话,咬牙切齿地扯那镯子,费力气也没能成功。她突然失了耐心,又急又恨,呜咽着车门上砸,“为什么取不下来!为什么!为什么!”
她这样癫狂他是第一次看到,慌忙去抓她手,才发现她脸色白得吓人。她还挣,他倒被她唬住了,用力控制住她,自己心里也不受用,厉声质问她:“戴着我送东西就这么难以忍受?非要毁了它你才痛?”
南钦却自动忽略他话,把手递到他面前,带着卑微姿态央求他,“良宴,你帮我把它打开,我不想看见它。”
他心里恍惚升起一簇乐火苗,他当然留意到卿妃手腕,是不是南钦误会了,所以才会这么闹?他把她手捧住,两眼灼灼看着她,“南钦,你听我说,这镯子我早就预定下了,一直没找机会去取。卿妃那个我也看到过,当时这款设计出来,我几个同款中间挑选,后选定它,和卿妃那个没有一点关系。你是不是因为这个生气?”他小心地观察她脸色,“是不是因为这个吃醋?”
南钦是抱定了不哭宗旨,可是他戳到她痛处,她就有些忍不住了。真是她误会了吗?怎么有那么巧事?他们是老相识,买东西都这么有默契么?她别过脸去,“不是,你不要瞎猜。”
他却笑了,从初见到现,她那些小习惯他都记心上。被猜中了心事从不承认,然而脸上遮掩不住,不管哭与笑,都有她独特味道。他把她手捧唇边,正色告诉她:“你不要总是困家里,出去走走,看看外面世界。龙凤每有动作,满大街铺天盖地全是广告画。摩登小姐们关心就是这些东西,一上款没有几个是不知道。这趟出来一套六款,别人买了去,难道都是我送么?我还不至于这么傻,让那些女人打扮得和我太太一样。”
他这样解释似乎也说得通,南钦觉得自己有点小肚鸡肠了,一时悻悻,低声道:“开车吧,停半道上算怎么回事呢!”
他仔细留意她神情,心里虽然还计较寅初和她谈话内容,不过看样子他们应该没有谈得那么深入。他松了口气,自己嘲弄自己,真是报应,他也有这样惶惶不安一天。先前酒喝得有点多,头也发晕,这会儿静下来,放佛又可以正常思考了。他一手去点火,车子启动了依旧停着,只听见发动机运转发出隆隆声响。
南钦等了一阵转过脸看他,他垂着眼,从侧面看过去睫毛长而密。似乎有话又有些难以开口,皱着眉头想了很久,后还是作罢了。宴会散席了,后面陆续有车赶超上来,他这才提了提精神挂挡,车又重动起来。
她不由叹息,他们结婚一年来都是各归各,没有开诚布公说过心里话。也许根本就不应该结婚,两个人一起,除了无休止争吵,很少有温情时候,真是非常糟糕一段婚姻。她从反光镜里看他,他一手挡住了口鼻,那手指骨节分明,掩盖住他所有表情。
车子驶出寘台,驶上街头。经过老大昌时候停下来,他问她,“饿不饿?我去给你买点蛋糕做宵夜?”
他是强势人,能够替她挑首饰已经很让人惊讶了,说要给她买点心,想起他一身戎装提着蛋糕盒子模样,总觉得有点古怪。南钦顿了下摇头,“不用了。”
“你晚上没有好好吃东西,回头半夜里要饿。”光顾蛋糕房不算什么,他站街头买栗子都有过,只是她不知道罢了。他开门下车,略一犹豫,弯腰探进来,“你要不要一起去?里面口味多,你可以挑自己爱吃。”南钦还没点头,他很绕过来替她开门,向她伸出手道:“横洲路上开了一家天津小吃馆,听绕良说厨子做得很地道。我过两天有一趟阅兵,等忙过了带你去吃。“他想了想,”鸭舌萝卜汤,你以前爱吃。”
刚才那些争执像没有发生过一样,南钦还是个容易感动人,只需他一点退让,自己就主动妥协了。也许他是铁血,也许他不善表达,但至少还记得她喜欢吃什么。她把手交到他手心里,他手很温暖,包裹着她,把她带出车厢。
雾气凉凉,她珠羔披肩挡不严实,还是有寒意钻进四肢百骸。他把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上,一颗颗飞行扣灯光下粲然生彩。她想起不久前寅初也曾经这样做,那时候自己极不自,可是良宴不同,他味道她熟悉,拢其中觉得安全。她把披肩摘下来扔进车里,两条光溜溜臂膀伸进袖管,像小时候穿了大人衣裳站院子里唱老旦,有种童年趣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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