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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无可赦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形骸

    “后来呢”闫思弦问道:“他给你当副手的时候,肯定闹得鸡飞狗跳吧”

    “何止,我差点就在阴沟里翻船了。

    一支队被他搞得乌烟瘴气,那可真是……一张报纸一杯茶,一天就过去了。能夸张到什么程度他做了小半年副支队长,愣是一次外勤都没出过,你能想象吗”

    闫思弦拍了几下手,表示涨姿势了。

    “不患贫,患不均。温以诚偷懒,别人心里自然会有想法,大家都是吃公粮,凭什么他可以混日子,而我就得出生入死

    很快,队伍里的几根老油条也开始偷懒。他们原本就对我有意见,有了温以诚带头,自然有恃无恐,成天也赖在办公室里。

    偷懒的人越来越多,那些原本想要好好干的刑警心里就更不平衡了,最后甚至形成了大家相互比懒的氛围,事情完全失控了。

    那半年里,不知道多少原本能破的凶案,因为延误时机,最后成了悬案。

    这是最让我不能原谅的事。我现在每次回想起来,只恨自己当时不够果断,没能第一时间把纪律抓上去。”

    “被副支架空权利,你这个支队长也真够可怜的。那后来你怎么处理的”

    “后来实在忍无可忍,只能整肃纪律,我是硬着头皮把温以诚和几个老油条扫地出门的,反正就是彻底撕破脸了。”

    “赵局没帮你”闫思弦问道。

    “温以诚在市委多少还有点关系,赵局……他有他的难处。”

    “啧啧,你倒是温良恭俭。”

    “我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闹僵就闹僵了,大不了支队长不当了,继续当回我的小组长,跟现在的小赖似的,不也挺好。

    赵局不一样,他坐在那个位置,总要考虑维护同僚之间的关系。我应该理解他,毕竟这些年他给了我很多无形的支持,我才能把一支队带好。”

    “好,理解。”闫思弦表态道:“以后不拿赵局说事儿了。”

    吴端用目光表达了谢意,并继续道:“你也看见结果了,我把温以诚踢出一支队,赵局就把他安排到经侦科去当副科长了,之后又从副科长升到科长。”

    闫思弦耸肩表示他不予评价。

    吴端感慨道:“最可惜的其实是那几根老油条,上头没关系,出了事儿首当其冲被拿来开刀。被这个事儿影响,退得很不光彩,被同事们诟病,而且,退休金一人少了将近两千块……他们也真是,何必呢。”

    “所以说啊,”闫思弦道:“人要有自知之明,别动辄拿资历说事儿,居功自傲。”

    “是啊,这件事之后,我一直引以为戒。”

    “共勉共勉。”闫思弦思索片刻,突然笑了,“诶你别说,我真没想到,你也有快刀斩乱麻的时候。总觉得你不像能下得去手的人。”

    “我现在想起来也觉得不可思议,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兔子急了也咬人吧。不过我得感谢貂儿,她才是这件事的导火索。”

    “哦”

    “貂儿比我晚几年到市局,她来的时候,我刚升支队长,可能是出于同是新人的惺惺相惜吧,我挺愿意让她一起出外勤的,也希望她能有机会多参与尸检工作——她那会儿是助理法医,还没有独立尸检的资格。

    因为和我的相互照应,貂儿很快就跟一支队的人熟络起来了。麻烦也就来了。

    温以诚开始追她。

    貂儿长得其实挺好看,也耐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温以诚追她,很正常,市局里喜欢貂儿的人,没有一打也有半打吧。可是温以诚的手段实在下作,那不是追,压根就是职场性骚扰。

    你知道他干过啥事以跟进案情的名义,把貂儿叫小会议室里直接就动手动脚。”

    “握草,咱们局还有这种人!”闫思弦表示长见识了。

    “你没跟温以诚打过交道,自然没听说过,就在他去经侦科以后,经侦科接连有年轻女警要求转岗,这中间的猫腻,都快被编成顺口溜了。什么铁打的科长,流水的女警……

    总之吧,我就是在得知他骚扰貂儿以后,下定了决心收拾他。

    说起来,真得感谢制度,制度给了支队长充分的权利,可以直接把副支踢出队外……”

    闫思弦无奈道:“你每次强调这一点,我总觉得是跟我下马威呢。”

    吴端噗嗤一声乐了,“实话啊。”

    “那吴队你可千万高抬贵手,有事好商量,实在不行你就罚我款……”

    “少炫富。”

    吴端作势要踹闫思弦,闫思弦夸张地躲闪着。

    一边躲一边道:“不过我还有个想法。我觉得赵局是在考验你,要是你无法下定决心整肃队伍,赵局会放弃你。”

    “这么恐怖吗”

    “也不算恐怖吧,他就是再看好你,也得考虑培养成本。有些东西是骨子里带的,没有就是没有,比如大刀阔斧重头开始的魄力,你本身要是没有这种魄力,烂泥扶不上墙,很可能就被他们打败了。如果是这样,赵局自然没必要再在你身上浪费精力。

    他可真给你出了个难题啊。都是前辈,想要反击绝非易事,失败的成本太大,万一失败,很可能以后都没法在一支队混了。

    赵局就是想看看,你究竟能不能承受住这些压力,究竟能不能承担严重后果。”闫思弦拍拍吴端的肩膀道:“感谢当时的自己吧,通过考验了。”

    吴端却皱眉道:“但愿这样的考验以后能少点吧,要是那半年里能好好干刑侦,别把心思花在跟人勾心斗角上,多好啊。

    太对不起那些死者家属了。”

    闫思弦的手又搭上了吴端的肩膀,“以后万一再有这种事,你可以交给我。”

    “你”

    闫思弦挑挑眉,“秋后算账先走一波,等着听温以诚的消息吧。”

    “不是,咱们跟他互不招惹挺好的,我不想再……”

    “可这次轻月的案子,他惹到我了。”闫思弦道:“你就别操心了,瞧好吧,温以诚快完蛋了……哦,对了,貂儿明儿想来看你。”

    “好啊,笑笑来吗我挺想知道那个后续……就是她遇到的那个网骗。”

    “笑笑恐怕没空,她被抽调到一个打击网络诈骗的专案组去了,最近至少半个月见不着了。”

    “好可惜。”吴端有点失望。

    “睡觉吧,今儿实在太晚了,我就没带回来,明天貂儿会带一些近期的案子过来,你可以跟我一起在家办公。”




第十九章 独孤(2)
    闫思弦还是颇有先见之明的。其实案宗就在他车上,可要是让吴端知道了,这位今儿晚上肯定就不睡了。

    吴端最近的生活可谓是……想破案了睡一会儿,想健身了睡一会儿,伤口痒了睡一会儿……反正,喝热水能解决的问题,睡眠也统统能解决。睡眠充足得甚至有点多愁善感。吴端算是明白了老妈的那句话:人会闲出毛病的。

    闫思弦却巴不得吴端的假期能再长一些,最好休息个一年半载。吴端实在是太累了。

    估摸着对方睡下以后,闫思弦悄悄起身,下楼去车里拿了案宗,偷偷猫进书房,开始翻看。

    两人休假的这一个月里,有4起目前未能侦破的命案,其中两起正由辖区分局展开调查,且已经有了眉目。

    还有一起女性被杀案件,尸源尚不明确。

    闫思弦最感兴趣的一起案子,死者名为周忠戎,34岁,尸体被发现在一片街边的绿化带内。

    发现尸体的是一名清洁工大爷。清洁工在清扫路面时,隐约看到绿化带内露出了一双鞋子。

    是的,一开始清洁工的注意力全在鞋子上,因为那是一双几乎全新的鞋。

    待他走到近前一看,才发现雪里埋着个死人。赶忙报了警。

    闫思弦犹记得一周前的一场大雪,下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一大早,所有交警出动去疏导交通。环卫部门也是紧急调动了数千名环卫工人清扫路面积雪。

    和往年一样,路面积雪全部被堆进了路旁的绿化带。半天之内,几乎所有道路旁的绿化带里都堆了半人高的积雪。

    据发现尸体的环卫工人回忆,刚开始清扫时,绿化带内的积雪虽然也很厚,但还不足以掩盖住一具尸体。

    由此推测,尸体是在积雪堆积到一定程度后,被凶手埋进了雪堆。或许,凶手认为这样就能瞒过整个冬天。

    可是,连续两个大晴天后,气温少有地回升到了零度以上,积雪逐渐融化,尸体露了出来。

    通过对尸体及死者衣物、随身物品的检验,有几个发现:

    其一,死者周忠戎的钱包被丢在尸体旁,里面的钱不见了,但身份证、银行卡等物品完好。刑警们在现场并未发现死者的手机。疑似谋财害命;

    其二,在死者的指甲缝里发现了一些dna检材,疑似是挣扎扭打时凶手留下的,因此,凶手可能受了外伤,但其受伤程度不好判断;

    其三,死者后脑有两处凹陷性骨折,系致命伤,经法医鉴定,为锤击留下的伤痕。值得注意的是,两处伤口中的一处,头皮破裂,另一处皮下出血形状呈长方形,因此可以判断,击打死者的锤子呈鸭嘴状。这是一把形状较为常见的锤子。凶手使用更为尖利的垂头击打死者,而不是使用锤背,显然动手时就想置周忠戎于死地;

    其四,尸体在雪里埋了好几天,相当于储存在冰柜里。从尸僵、尸斑、**情况很难确定精准的死亡时间。法医推断死者是在末次进餐后2到3小时遇害的;

    其五,死者左腿自膝盖以下做过截肢手术。他戴着假肢。那是一条已经掉了漆的老式假肢,能看出有些年头了。

    在查清了以上信息后,分局刑警围绕死者人际关系展开了调查。

    周忠戎,退伍军人,是一名汽车兵,一生中无数次行驶在鬼斧神工的川藏线上。

    他的腿截肢,也是因为一次山体滑坡事故。当时他连人带车被压在了泥土下,被挖出来时整个人处于深度昏迷状态。

    他的一条腿被卡主,长时间血液不循环,导致小腿坏死。医生尽了最大努力抢救英雄的腿,最终还是没能保住,只好截肢。

    因为有这次事故,组织上照顾残疾人生活不便。其余战士专业或退伍都是不分配工作的,周忠戎却给分配了一个工作。

    在墨城下辖的顺县教育局,周忠戎有着一份闲职,他的工作基本就是喝喝茶看看报,侍弄一下教育局大院里的花花草草。

    这次来墨城,是参加一个可有可无的培训。因为是可有可无的培训,自然就派了可有可无的周忠戎来参加。

    据周忠戎的亲属反应,出事之前他是个十分开朗热情的人,但自从截肢以后,周忠戎性情大变,再也不主动跟人沟通了,眼看着他一天天阴郁了下来。

    有段时间家里很是为他的婚事担忧,父母还为他四处张罗过,曾有一个初中毕业没有工作的姑娘愿意来跟周忠戎见一面,算是相亲。那姑娘主要是看周忠戎有份旱涝保收的正经工作。

    周忠戎言辞犀利地拒绝了,在他看来,如果连结婚都是以同情、凑合和等价交换为前提,那他就真的一点尊严都没有了。

    为此他甚至还以死要挟父母兄弟,大概意思就是他这辈子就自己一个人过,谁再给他张罗婚事,他就去死。

    见他态度如此坚决,家里哪儿还敢当着他的面提及结婚,即便偶有姑娘愿意了解一下周忠戎,家里怕刺激到他,也只能眼睁睁婉拒。

    不过,除了对婚事的抗拒,平日里周忠戎还是很好说话的。

    他心肠不坏,别人要是有点什么急事,他很乐意扮演雪中送炭的角色。单位里的同事对他评价可以用两个关键词概括——不太熟,人不错。

    与人为善,并跟所有人保持距离,这大概就是周忠戎的生存之道。

    刑警们试图找出跟周忠戎有过节的人,失败了。

    他独居,爱好阅读和写作,上班以外的时间几乎都是将自己关在家里。他在网上写小说,虽然并不大红大紫,但每月可以稳定赚到一两千的外快。

    在他去世后,有些不明情况的读者在他的书评区里催更。

    这样一个有点敏感和封闭的人,人际关系自然很简单。可以说,除了相处得不咸不淡的同事,周忠戎就再没什么朋友了。

    跟旧日里的战友还有些联络,但也仅限于在网上联络。战友们都已结婚生子,有了自己的生活,虽然大家还是会在微信群里忆当年,但对当下的秀晒炫越来越频繁,周忠戎被边缘化了。

    这就是闫思弦通过案宗能够了解到的周忠戎的一生。

    每每在案宗里看到一个普通人带有悲剧色彩的人生,闫思弦总觉得胸口发闷。

    那是幸福的人从未体会过的沉重。为了保持客观,案宗中描述性的文字很少带有修饰,有种粗犷的味道,粗犷得血淋淋**裸。

    闫思弦拽了拽居家服的领口,似乎只有这样才能透过气来。

    他去楼下厨房拿了一瓶果汁,给自己灌下大半瓶。得缓缓。

    要是吴端在,两个人有商有量,不适感就能很快转化为破案的动力。此时吴端不在,闫思弦觉得仿佛失去了一个小太阳,周身发冷。

    闫思弦搓了搓手臂,又揉了揉脖子,缓了约莫一分钟,才开始继续看案宗。

    接下来,就是对周忠戎死前活动轨迹的调查了。

    据查,周忠戎这次参加的学习活动,是墨城教育局组织的,意在提高下辖各县教育局职工的素质。

    具体提高哪项素质,不清楚,授课内容,不清楚。

    倒不是刑警们不好好调查,而是授课老师和这次活动的组织者压根也说不清楚。要不怎么是可有可无的学习呢。

    对此,刑警们当然也少不了私下议论。政府衙门就是这样,闲的单位闲死,忙的单位忙死,一线办事的岗位永远缺人,清闲的单位……总得找点事儿干以证明自己的存在是有意义的,比如组织这种不知道学什么的学习。

    这次学习活动在师范大学举行,说白了,就是借用师范大学的教室。

    至于住宿,则是统一安排在距离师范大学约莫七八公里的一间宾馆。为什么住宿安排得这么远因为宾馆老板跟组织这次学习的领导有亲属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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