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把年华赠天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姒锦
她才发现,原来一直是那样舍不得。
“陛下在邀月亭等您!”一名小太监等在门口。
赵樽淡淡点头,“好。”
两个人并排而行,领了五六个丫头侍卫,一路向邀月亭去。
晋王府的院落实在是大,从青棠院绕出来,又经过两个院子,穿过几个回廊,足足走了半盏茶的工夫,才到了后面花园中的邀月亭。所谓邀月,是指这个亭子地势较高,沿着一级一级的青石台阶上去,那里是一片开阔的地方,亭子周围用木栏围着,此时夜幕拉开,灯火缭绕下的邀月亭显得华美而悠然。
一干丫头太监和侍卫们,都留在了邀月亭下面。
亭子里头,灯火通明,却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音。
皇帝独坐在大理石的棋墩边上,身边只有一个侍立的崔英达,手里一直捧着装了毒酒的托盘,一动不动,神色端容。瞄了那二人一眼,夏初七心里沉甸甸的,第一个先跪下去行礼。
“臣楚七,参见陛下。”
洪泰帝放下手边的茶盏,抬了抬眼皮,没有喊她起来,只慢慢悠悠瞄向她身侧的赵樽,淡淡出口,“老十九,朕好久没有与你下棋了,不知你如今棋技如何?”
赵樽单膝跪地,上前拱手施礼,“回父皇,儿臣学而不精,不敢与父皇出神入化的棋技相比。”
“你啊,就是谨慎。”洪泰帝微微一笑,“你既然不敢与朕比,为何又敢让你教出来的徒弟来与朕比?嗯?”
这质问的力度很大,夏初七听得汗毛一竖。
可赵樽却不动声色,“儿臣乃是孤注一掷。”
“哦?”洪泰帝挑高声音,看了他片刻,一句话,问得夏初七毛骨悚然,“原来这个世间,也有值得朕的老十九孤注一掷的人?”
“望父皇成全。”
赵樽眸子里一片平静,可洪泰帝的目光却很深,神色寡淡。
“成全与不成全,全在这盘棋。那得看天意了!”
下个棋还天意?夏初七有一种“呜呼哀哉”的感觉。
想想她如今对黑白子都没有什么感觉,却不得不与人对决,而且第一次对决的人就是当今皇帝,一个呵口气都能让她死翘翘的人物,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理素质真没有想象中那样好,一颗心脏就像上了发条似的,七上八下不停的蹦达,以至于产生了一种错觉——那父子表面上谈的是棋,可分明又不仅仅是“谈棋”那样单纯。
静静跪着,听着,她手心捏得汗湿不堪,膝盖都快发麻了,老皇帝的“寒暄”才终于完了,目光再次落在了她的身上,情绪不明的抬了抬手。
“起来吧——”
暗自松了一口气,她深深一揖,正襟危坐在他的对面。
“陛下,臣献丑了。”
洪泰帝没有回应,率先拿了白子过来,那张矍铄清俊的脸孔,配上那一举一动,说来依稀有几分赵樽的神韵。近距离打量着他,夏初七打消了赵樽不是皇帝亲生儿子的猜想,越发觉得帝王之心,深不可测。都是他的儿子,为什么要对赵樽那样狠心?
心里翻江倒海,她收回心神,全神贯注在棋盘上。
老皇帝执了白子,率先起手三六,对她形成了一个最佳的侵角。
夏初七执了黑棋,观察着赵樽的表情,应手九三,以两分为正,进退有度与他分势相持。认真说来,她没有什么棋风棋路,不过这些日子陪着赵樽下棋也有一些感悟。所以即便她初次上阵,姿态和动作还算拿捏到位,落子清脆不疑,神态怡然自得。
没几手下来,洪泰帝突地抬头,瞄了她一眼。
“果然名师出高徒。”
“陛下过奖,全仗陛下相让。”
说是相让,其实洪泰帝简直就是一步也不让,手上白子步步紧逼,招招杀着,而夏初七的黑子却是一路忍让,很快就被他逼得好像走投无路了。夏初七不算太懂,却能感觉到棋局的风雨飘摇,举步维艰。
老皇帝果然厉害,她手心全是冷汗。
又走了几手,那白子就像着了魔一样,逼得越发狠了起来。
她脊背上汗湿一片,悬着的心脏,却慢慢地落了回去。
这样的博弈,即便输了,一会儿就得被“赐”毒酒,那也是值得的。在怎样他也是天子嘛,不是谁都能与天子一博的。安慰着自己,她心情平静下来,只关注棋局,不再正眼看洪泰帝,只不时拿眼角余光关注赵樽。
赵樽坐在棋墩的另一侧,并不过多关注在棋局上,表情也并不是太丰富,那唇语也不像平常人说话那般,嘴唇会大开大合,基本上一直属于半寂静状态。只是一个皱眉,一个表情,一个若有似无的手势,都可以让她心领神会。
老实说,她喜欢这样的默契,也享受与他这样的默契。
但他为什么总退?一直退?
都说棋局如政治、如战场、如两个人的厮杀,一旦失去先机,便会一步退,步步败。
这个她都懂的道理,他难道会不懂?
不明所以,她只是配合。
静寂好半晌儿,洪泰帝突然开口,“老十九,你这个徒弟,很有你的风范。”
这样叫有他的风范吗?
夏初七不懂,却听见赵樽慢条斯理地回应,“父王棋技登峰造极,儿臣这几手,不值一提。”
洪泰帝目光沉了沉,面色不辨喜怒地叹息,“朕听闻这两日京军三大营将领调动频繁,有人密奏于朕,说你延至今日都不向兵部上交虎符,定是有所图谋,让朕依律问罪。还有那老三,也是一个不肯消停的主儿,整日与京师各部大员和封疆大吏们私相授受,卖官鬻爵,不成体统——”
且把年华赠天下 第197章 最诡异的绿帽子(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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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此处,他略略一顿,瞄了赵樽一眼,略带敲打地接着说:“都是朕的儿子,你们为人如何,朕心里有数。老三不顾大局,向来胡搅蛮缠惯了。但老十九,你是朕最看好的儿子,兵行险棋,可不是你的作风?”
赵樽双目微微一眯,“儿臣不日将去北平府,只是想在临行前,替父皇举贤纳才,除去那些不善于体察圣心,心怀不轨的人,望父皇明鉴。”
“如此,朕就放心了。”
洪泰帝不再说多,只关注棋局,就像先前那几句话,只是父子间随口唠出的家常一般,但面前的棋盘上,却是杀机四伏!
不多一会儿,夏初七的黑子就被洪泰帝的白子逼入了死局。
可她没有想到,眼看局面将全被白子掌控时,棋局上硝烟突然再起,原本步步紧逼的白子,不一会儿工夫,就全盘落入了黑子早已布下的陷阱。瞧着这情形,夏初七心脏“怦怦”直跳,在赵樽的指挥下,热血被点燃了,落子再无犹豫,只觉得棋盘上山河撼动,原本如同被狂风暴雨敲打的黑子,已然化身为一个个凶猛的勇士,喊杀喊打,气势如虹地反攻而上。
人人都说,先下手为强。
但这一局,却是黄雀之局,堪称反败为胜的经典。
“朕输了!”
拨了拨棋盒,洪泰帝轻轻拂了一下身上那件用金线织了盘龙的帝王袍,神态果断地叹了一口气。
夏初七赶紧起身,拱手行礼,“陛下,承让了。”
洪泰帝没有说话,灯火映照之下的身影,带了一抹令人难以分辨的凛冽,就如同刀剑的杀气般破空而来,让她不寒而栗。可他偏生一直没有看她,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赵樽,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般久,他才淡淡问,“老十九,这一局叫什么?龙潭虎穴?”
头顶上像落下了一个闷雷,夏初七顿时觉得口干舌燥。可赵樽却只是慢条斯理地从位置上起身,拱手,垂眸,一字一句,平稳干脆的回答,“不,这一局叫父慈子孝。”
缓缓地,洪泰帝笑了开来,“老十九,你有心了。”
“父皇功德,无出其右,儿臣自当一孝。”
夏初七听得莫名其妙,屏声敛气中,她下意识望向了棋局。
仔细一看,她顿时惊呆得几乎不能呼吸。
兴许是先前太过于专注于棋局的输赢,以至于她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在那一个风起云涌的棋局之上,赵樽除了指挥她先步步退让,诱了老皇帝深入后再狠狠宰杀之外,还就着她的手,用黑子在棋盘上摆出了一个字——孝。
这样高端诡谲的棋法,实在让她这个菜鸟叹为观止。
突然之间,她似乎又明白了。她来下棋,不过只是一只手,一只赵樽的手,真正与老皇帝下棋的人,还是赵樽自己。而洪泰老皇帝,又何尝会不知实情?
只不过,他需要赵樽的一个态度,一个对局势的态度。而她的十九爷,却是以一局精巧绝伦的棋局,明确告诉了他的亲爹,他忍,他退,不等于他打不过。看,只要他愿意,他也可以成为掌握局势的人。他为什么不做,只为了那一个“孝”字。
老皇帝的面色,明显比先前缓和多了。
就在她心里翻腾不已时,洪泰帝却轻飘飘的看了过来。
“驸马,你找了一个好师傅。”
说罢,他慢腾腾起身,拿起崔英达托盘上那个早已盛好了酒液的酒杯,扬了扬袍袖,一拂,一挥,一个仰头便喝了下去,然后哈哈大笑一声。
“晋中来的贡酒,朕原是要赏赐驸马的。”
事情大逆转,看得夏初七愣怔不已,压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原来那杯酒,根本就没有毒?
她动了动嘴皮儿,不知道该说什么,老皇帝却深深看了过来,“中和节,朕等着驸马。你先退下去吧,朕与老十九还有话说。”
人家两父子要深夜倾谈,她自然不方便留下。恭敬地道了一声“是”,她压下惴惴不安的心思,偷偷瞄了赵樽一眼,慢慢地退出了邀月亭。
天子之心,实在难测。
而赵樽的平静,更是难以明白。
就好像这个结果,他丝毫都没有意外过。
他早就知道酒杯里的不是毒酒,还是故意步入了老皇帝的“圈套”,先赢了老皇帝一局,又假装不知毒酒,让老皇帝得意于是算计了他,大为欣慰。可实际上,他只是借老皇帝自己的手,以一个“孝”字,掰回了一个“死”局?
下棋的人,谁在局中,谁在局外?
离开邀月亭的最后一眼,她给了那个盘棋,还有棋盘上模糊的“孝”字。突然之间觉得,这一盘棋,也许远远比她想象中更为复杂。
那天晚上在“邀月亭”里,老皇帝与赵樽父子俩到底说了什么,夏初七不知道,只知道当她离开邀月亭,那个司礼监的崔公公也紧随其后下来了。也就是说,那高高的邀月亭上,只剩下那父子二人。谈话内容,也只有天知,地知了。
大概因了心里有事,这一觉她睡得不是太安稳。一会儿想着傻子,一会儿想赵梓月,一会儿想着太子的病,一会儿又想着赵樽过些日子要去北平府却没有再“邀请”她,一会儿又想能不能赶在他离开之前,搞掂魏国公的案子。
思绪杂乱,一个夜晚被她拼凑得七零八落。
翌日一大清早,仍然睡在良医所的她,是被梅子的拍门声吵醒的。她不耐烦地翻滚了两圈儿,打了个大呵欠,这才披衣下床。一拉开门,就见到了梅子红通通的双眼。
“楚七,你快去看看月姐姐吧?”
夏初七眯了眯眼睛,懒洋洋地倚在门框上不动,“她怎么了?”
她不急,梅子却是着急得紧,“爷不是罚了她十个板子吗?她身子那般单薄,挨了十个板子哪能受得住?可那伤口又在……又在屁股上。除了你,没有旁人方便了。”
考虑了一下,夏初七挑高了眉梢。
“行呗,谁让我医德无双呢?”
反正人一睁开眼睛,就是为了解决麻烦的,她正好去瞧瞧月大姐都伤成啥样儿了。回头拿了一些伤药,她也不爱费事,拎了医药箱就与梅子离开了良医所。
月毓没有关在柴房,已经回了她自己的房间。从梅子那里,她很容易就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原来自请领罚了十个板子,又自罚去关柴房面壁思过的月毓,在昨晚上老皇帝离开之后,就从柴房放出来了。
下令的人,正是赵樽。
为什么?如果赵樽不想关她,先前就不会罚她。
只有一个可能,与老皇帝有关。
心里的疑问一个一个积累,她却无法从梅子那里得到答案。天子之心,谁又能猜测?再说,她都是从“天子的怒火”里侥幸逃生的人,眼看快要到中和节,还不知道老皇帝准备了什么节目给她呢,还是先顾着自己比较好。
“月毓姐姐,你好点了没?驸马爷来了。”
梅子入屋,坐在了月毓的床沿,眼巴巴的看着她。
除了梅子之外,屋子里还有另外两个小丫头,一个在为月毓擦拭额头上的汗,另一个在边上端水送茶,也是满脸的愁苦,一看就是真的担心她。月毓趴在床上,紧紧咬着发白的唇角,听了梅子的喊声才抬起头来,虚弱地冲夏初七笑了一笑。
“麻烦驸马爷了。”
转瞬,她又喊另外两个丫头。
“竹子,兰子,你两个先下去吧。”
月毓在晋王府里确实很有威望,那两个小丫头听了她的话,便恭恭敬敬地出去了。当然,临离开之前,也没有忘了向夏初七这个驸马爷行礼。十个大板到底会把人打成什么样子,夏初七先前没有想过。可是当梅子褪去月毓的衣裳,看到那鲜血模糊的伤痕时,她才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
先人板板的,狠啊!
打板子的人,肯定大力士出身,而且与月毓没有私情。
如今她的伤处就四个字可以形容——皮开肉绽。
她自然不会好心地帮月毓上药,只是笑眯眯把药膏递给了梅子。正准备收点“诊疗费”离开,却见月毓咬了咬下唇,轻言细语里,带着疼痛的沙哑,“骑马爷,奴婢有一个不情之请。”
“哦?”夏初七斜斜地睨着她,“说吧。”
看得出来,月毓这个人外表柔弱,却也是一个心性要强的女人,屁股都被板子打开花了,可她说话的时候,那语气语调仍是端庄有礼,脸上都没有半点疼痛的扭曲,“这回的事情,爷恐怕对奴婢生了一些嫌弃,虽说他免了奴婢的责罚,可他的心思深沉,一时半会也消不了气。还有,奴婢这卧床不起,只怕好些日子不能再伺候主子爷了。如今虽说入了春,但早晚风凉,爷的头疾最容易在换季的时节复发,还请驸马爷多多照看着。”
且把年华赠天下 第198章 最诡异的绿帽子(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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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初七错愕了。月大姐这个“不情之请”也太扯了,她楚七与赵樽的关系府里谁不知道,这种事还需要她月毓来交代吗?尤其还搞得如此柔情款款,就像赵十九的“女朋友”一样,做什么姿态?
突地,她发现了一个问题。
月毓每次与她说话都是这般温婉谦卑,可却总能以最为谦卑的姿态,不着痕迹地往她的心窝子里戳刀。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不仅故意暗示她,是因为她与赵樽“主仆深情”,赵樽才放她出来的,还生生把她楚七搞得像他们两个之间的外人。
夏初七盯着她的眼睛,慢慢地走近,低下头来。
“月大姐,本驸马给你讲一个笑话,你可别哭啊?”
月毓费劲地挣扎了一下,抬起头来看着她。
“不是讲笑话吗?既然是笑话,奴婢有什么可哭的?”
夏初七一双晶亮的眸子暗了暗,便笑道,“爷原本是打算撵你出府的,可本驸马寻思你是为了帮我才出的这档子事,你晓得的,我这个人心地善良得紧,自然于心不忍。所以,昨儿晚上,我在爷的面前替你说了一晚的情,这身子都被他折腾得酸了,他才允了我,放过你这一回。”
月毓目光沉了沉,也不晓得信了没有,眼神有点飘。
“是吗?那奴婢多谢驸马爷了。”
淡淡抿着唇勾了勾,夏初七不与她客气,也懒得再看她惺惺作态,拎了拎自己的医箱,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她,“口头上的谢,本驸马从来不稀罕。月大姐,你若真有心,还是表示一下吧?”
晋王府里谁都知道楚七爱财如命,月毓自然也是心知肚明。
闻言,她唇角抽搐了一下,好不容易才露出一个笑容来。
“奴婢的月俸不丰,存的银子也不多……”
“呵呵呵,瞧你说得,月大姐,咱两个谁跟谁啊?”夏初七打了个哈哈,轻飘飘的睨着她,叹了一口气,“瞧着你这也怪不容易!这样好了,你有多少,就拿多少行了……至于旁的,本驸马也不好意思再要。”
有多少要多少,她还说自己“不好意思”?
月毓原本就发白的面色,更是煞白一片,一字一字,几乎是咬着出口的。
“奴婢多谢驸马爷垂怜。”
夏初七心情愉快地拿着银子离开了,梅子有些不好意思,红着眼睛,想要替她打圆场,“月毓姐姐,楚七的性子就是这般,你不要与她计较,她除了喜欢银子,没别的坏心肠。那个,我那里还存了一些银钱,我无父无母的单单一个人,平素也花不着,一会儿我分一半与你使零花。”
“不必了。”
月毓苦笑一下,像是牵动了伤口,又“嘶”了一声,瞧得梅子更加心疼。飞快地去净了手,拿过夏初七开的药膏,就要替月毓擦药。
“你出去,我自己来。”月毓挡住了她。
梅子以为她不好意思,抓住了她的手,“你放心,月毓姐姐,我定是会小心些的,你自己哪里方便上药?还是我来!”
“梅子,你出去吧……”
月毓紧紧抓住她的手腕,额头上都是冷汗,可很坚持。
梅子不明所以,可她向来都很听话,没再多说,嘱咐了几句就退了出去,还关上了房门。
月毓仰了仰头,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面色平静地将夏初七的药膏重重的丢在了一边。这才颤抖着一双手,撕开自己的衣裳,包扎起还在渗血的伤口。楚七给的药,她哪里敢用?
一晃又是两三日过去了。
夏初七的日子与往常没有什么变化,仍是在晋王府与东宫来回地跑。有了赵樽坐阵,府里的流言已然平息下去。可“公主与侍卫私通”的香艳事,却被换成了无数个版本,在京师城里传了个沸沸扬扬。
自古以来,即便是帝王,也堵不住悠悠众口。
夏初七“惊喜”的发现,因了那些香艳段子,她更加出名了。
虽然人家当着她的面恭恭敬敬,不多问也不多说,可那眉眼之间的神色却是怎么都隐不住,大概都在想,她做了“活王八”,被公主戴了“绿帽子”还整天腆着脸悠然自得做她的驸马爷,简直就是一个为了高官厚禄丢尽天下男人脸面的败类。
夏初七倒是不怕丢脸。
她这人向来只在乎结果。但脸面丢了,躺在床上的赵梓月,却是没有半分要醒转的意思。当下不比后世,对于一个昏迷不醒的病人,要保持她的生命体征,让她能好好活下去,那照顾起来,简直就是要老命。
看着苍白着脸无声无息的小丫头,她懊恼之余,总是想起初见她的时候,那一个响亮的耳光,也会想起唬她吃蜘蛛时,她的娇蛮,更会想起她为了赵樽,整天缠着自己的任性。可不管什么,都是失去时才方觉可贵,如今那一点一滴曾经讨厌的东西,竟全成了赵梓月的天真与单纯。
中和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这几日,赵樽似乎都在忙,她却不知道他在忙什么。只知道他早出晚归,白日里在府上人影都见不到。只有他晚上回府的时候,会差了郑二宝来唤她过去,或替他捏捏肩,或帮他按按头,或者就在临窗的棋墩上,与她对弈一局,顺便也教导她一些棋技。
有了“邀月亭”一事,赵樽以前总是左右手互相对弈的习惯,总算是打破了,他长年累月孤零零一个人下棋的身影,终于变成了两个人。日子就这样溜走,不曾想,这一日,京中又传出一个重磅消息。
老皇帝原本要在中和节上指婚给晋王赵樽的彰烈侯宋家的嫡女,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莫名其妙地暴毙于她的闺房之中。据说无病无灾,悄无声息就向阎王爷报道去了。
夏初七听得这个消息时,正是中和节的前两天,洪泰二十五年的正月三十,她是从卧床不起的太子爷赵柘那里听到的。
“老十九啊,真是一个命苦的,好端端的,又一个王妃香消玉殒了。如此一来,外面更得坐实他杀人过多,煞气太重,平常女子近不得身的传言了。””赵柘无奈地朝她苦笑。
“那不好吗?”夏初七拿着勺子搅了搅汤药。
“嗯?”赵柘侧过脸来看她。
“哦。”夏初七恍惚一下,回过神来,笑眯眯地道:“我是说,呵呵,我是说,那都是没有缘分的人,既然没有缘分,早死也可以早超生……不不不,我是想说,那不就证明了咱们晋王殿下,不该娶平常女子,应当娶一个不平常的才对嘛。”
赵柘摇了摇头,看着她笑,“你啊,这些话在本宫面前说可以。在外头不许胡说。要落在有心人的耳朵里,还不得惹出大麻烦来?”
夏初七如今与赵柘极为熟稔了,也不避讳他,狡黠地吐了吐舌头,笑着说,“下官如今可是当朝驸马。一般人……他动不得我。”
若有似无地轻笑一声,赵柘犹豫了一下,语气凝重了不少,“只是,老十九的婚事,只怕又难了。你看这,但凡是要许给他的王妃都不得善终,陛下怎好再轻易为他指婚,去得罪那些重臣?可要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却又配不上老十九,这还真是一个让人头痛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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