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把年华赠天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姒锦
每一个人都很虔诚。
不论平日做过多少恶事,伤害过多少无辜。在这一刻,这些大晏王朝最高权力机关的在位者,都相信自己的挚诚能够感动上苍,而祭祀也是唯一能够与神灵接通灵气的时候,没有人敢不虔诚。
夏初七规规矩矩地跪在人群中,眼角余光时不时地往前面瞄,想看一看赵樽在哪里。经过昨夜的“明珠结发”和“相拥而眠”之后,她觉得与他之间,似乎有些不同了。以前两人半是玩笑半是真,始终朦朦胧胧,没有谁敞开过心扉,论过感情。
昨夜的“结发”,她心知,他懂。
他亲手编了发结,自然也是一种回应。
摸着怀里那个用荷包装好的“发结”,她与每一个恋爱时想见到心上人的姑娘一样,迫不及待想要看一下那个俊朗英挺的身影。然而,今日的祭祀虽然没有女眷参加,但大殿中的人非常多,她作为老皇帝无数个驸马中的最末一位,与赵樽之间的距离太远,中间隔了许多人,她瞧到了东方青玄,瞧到了赵绵泽,却一直也没有瞧见他。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在她瞌睡都快出来的时候,祭祀活动终于结束了。
太常寺一个负责祭祀的李姓主薄过来说,请各位大人休憩片刻,更衣之后,再一同前往吟春园那边的御田。午时整,举行犁田仪式。大晏朝对各级服饰都极为讲究,祭服是祭祀时穿的,去犁田,自然不能装身上这件,不管是老皇帝还是文武百官,都需要先行更衣。
去后殿更衣的时候,夏初七也没有见着赵樽。
可一路上,她自己却成了人群的焦点。
不论是出于好奇,还是观望,对于她这个早就声名在外的晋王府良医官,梓月公主的未婚驸马爷,人人都有想要一睹为快的心思。她难得有机会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简直就是百分之百的吸睛原石。
每个人眼光不同,各有各的心思。
夏初七只当看不见,目不斜视的在李邈陪同下,换上一套早就备好的常服。素纹质地,红色衣缘,头戴金簪,腰间没有束带,配上他略显清瘦的身形,不若男子的刚硬,却别有一番潋滟的风情。
“好看吗?”她抬起双臂,笑眯眯问李邈。
“不错。”李邈瞄着她,仍是冷着个脸。
“哈。那就好。”
女人一旦心里有人了,总会特别在意自己的容颜,且时时刻刻都想见到那个人,想与他待在一起,即便什么也不做,看一眼也是好的。在巍峨高耸的祈丰殿外转了几圈,没有见到赵樽,她上了晋王府马车,准备提前去吟春园等着。
今儿天气暖和,吟春园附近的景致很不错。
御田就在吟春园外面,远远在望,那是一条小溪弯弯绕绕出来的一大片齐整平坦的土地,完全像一个“田”字。因了今儿皇帝要来犁田,该备的都已经备齐了,一路可见当值的禁卫军手持腰刀来回巡逻,镶钉的甲胄碰出“铿铿”声不绝。
“空气真是太好了,我得多吸两口氧。”
夏初七伸开双臂,微闭着双眼,深吸一口气,觉得很是怡人。
“楚七,你看那边儿。”
李邈一指,夏初七的目光亮了。
那是一个吟春园里的小园子。园子很僻静,青砖石的矮墙上,依稀有几支梅花的枝条隔墙探出头来。这个时令梅花基本开败了,那几支残梅看上去就格外诱人,顿时让她产生了一种“一支红梅出墙来”的感觉。
“真好看。走,看看去。”
夏初七心性大起,领了李邈大步过去。入得圆拱形的小门,一见那残梅点点,顿觉这景致比梅花全盛时更有意境。她没有说话,穿梭于花叶之间,满是喜悦地看残缺的花瓣在天光下发着盈盈的柔光,只觉得这一个小院,仿若世外桃源。
“如果……你是不是永远都不肯见我?……回忆……计划了这么久……为何视若无睹……世间唯有求而不得之苦,才是大苦……困于那方寸之间……为你……此生无憾……”
一个断断续续的声音悠悠传来,吓了夏初七一大跳。
那是一个仿若清泉坠玉石般婉转的女声。从梅林的深处徐徐传出来,饱满深情,柔美而动人,仿佛是对情郎的低诉,听上去格外好听。
距离太远,她并没有听得太清楚。
但吟春园是皇家园林,能在这个地方出现的人,不是宫中女眷就是内外命妇。
难道谁家的媳妇儿在这里偷情?
与李邈相视一眼,她正考量是退还是进,梅林里“嗖”的一声,斜里飞出一人来,衣衫和刀剑破空而出的声音,很是刺耳。李邈动作灵敏,二话不说,就挡在了她的面前,迎了上去。
“是你?”
“是你?”
一个男声,一个女声,两道异口同声的相问,让那两个人问话的人大眼瞪小眼,有些反应不过来,也让夏初七目光顿时凝结,脊背都僵硬了。
陈景?他在这里,那么赵樽也会在这里。
那么刚才那道柔美的女声,便是在与他说话?
心脏没由来的狠抽了一下,夏初七翘了一下嘴角,看着陈景。
“陈大人,殿下可在里头?”
“楚……驸马爷……”陈景从来都是一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男人。但这会子,他惊呆于身着华服的夏初七会突然出现,有些错愕,不知道该怎样回答,高大的身子僵在了那里。
“可是不方便说?”夏初七平静地又问。
“是……”陈景喉结滑动一下,双手抱拳向他作个揖。
“陈大人在这儿替殿下望风?”夏初七勾了勾唇,眼风又扫了一眼梅林。
“不,不是。”陈景为人向来忠厚,却不惯撒谎。他眼风飘了一下,没好再望夏初七的眼睛,而是微微垂下了头去。夏初七看着他,耳朵“嗡嗡”作响,腿脚有些发软。她无法具体思考那是一种怎样的感受,只是再出口的声音竟然哑了。
“陈大人,和殿下说话的女人,是谁啊?”
她问得很平静,可陈景面色变了变,却没有要回答的意思。见状,夏初七看了一眼那枝头的残梅,不再与他啰嗦,抬步就要往梅林里面走,可向来对她恭敬有加的陈景,却伸出剑鞘,挡住了她的去路,“驸马爷,您不能进去。”
不能吗?那七颗比月光还亮的夜明珠余光未尽,那两缕带着幽香的头发还紧紧缠绕,那些说过的话还飘荡在耳边,那被他紧紧拥抱过的身躯还没有冷却,不过短短几个时辰,难不成就变了天地?呼吸一紧,夏初七觉得眼圈烫了一下。
“让开。”
“驸马爷!”陈景挡住,拔高了声音。
且把年华赠天下 第205章 请旨赐婚,峰回路转(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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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初七怎会不知道他在向赵樽“示警”?笑眯眯地勾了勾唇,她问:“难不成是殿下与哪个姑娘在里头偷情,怕被人瞧见了不成?如果真是这样,那本驸马可就真得进去瞧上一瞧,这样的稀奇,可是百年难得一遇,不见岂不是可惜了?”
她是个固执的人,可陈景比她还要固执。
眼看李邈又要与陈景动武,小园子进来的路上,又传来一阵人声。很快,一群约摸有十几个人慢悠悠的过来了。打头那个人不巧正是夏初七许久未见过面的宁王。宁王身侧,除了下人之外,还有几个她不认识的男人,端看他们身上的服饰,她猜测可能也是洪泰帝的儿子。
“楚驸马,何事在这儿争执?”宁王赵析最先笑问。
夏初七心里莫名敲打一下,微微眯了眯眼,就收起那些不悦的情绪,先向他们一行人施了礼,才强打精神笑眯眯地回应,“宁王殿下玩笑了,哪有什么争执?我等正在这里赏梅呢。”
“难道是本王看错了?”赵析往梅林深处探了一眼,那眼波里荡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来,“楚驸马,老十九他不在这里?”
看着宁王与几个皇子的表情,夏初七心里又何尝不知道,陈景挡着不让她去见到的女人,更加不能让这些皇子们看见。她心里像堵了一团棉花,很不舒服。但在事情没有搞清楚之前,她也没有小气得因为这个就不帮赵樽。压抑住心里那点子酸涩,她灿烂的笑了一下,故意拿腔捏调的说:“十九殿下为我摘梅花去了,马上就回来。”
如果说赵樽不在,他们肯定不会相信,这是她当前能够想到的最好借口。把这些人挡在这里一会,该转移人还是该毁灭“证据”,她相信以赵樽的精明,可以做得很好。
“是吗?楚驸马与老十九还真是……”宁王暧昧的“呵呵”了两声,一双狠沉沉的眼睛像安装了探测器似的,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又回头与赵楷交换了一下眼神,一拂衣摆,便要往里闯。
“宁王殿下!”夏初七挡在了他的面前。
可还不等她出口阻止,梅林深处便走出一个人来。一袭黑色的八宝云纹锦袍,步子迈得沉稳轻缓,冷冷的目光里,是隐隐含了一丝寒气的威严。然而,与他形象不符的是,他手里果然拿了一束开得娇俏夺艳的梅花。
走过来,他瞄了那几位一眼,将梅花递与夏初七。
“你看看,这几枝可还喜欢?”
红梅的艳色衬在他的身上,让他原本冷峻的面孔,多添了一些暖意,就像昨儿晚上的明珠之下,那汤泉池里潋滟的波光一般,直摄入夏初七的心里。看着他,她缓缓拉开笑容,接了红梅凑到鼻端轻轻一嗅,陶醉的叹了一口气,故意秀恩爱一般,红着脸说:“十九殿下辛苦了。”
“傻话。”
在那些皇子们若有所思的暧昧目光下,赵樽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指尖默默的捏了一捏,然后便淡然地转头,“诸位王兄也是来赏梅的?”
“是啊,过了这个花期,再要看梅只能等明年了。这吟春园里的梅花,每年都是最后凋谢的,今日我等顺便过来瞧瞧,没有想到,却是与老十九和驸马爷不谋而合?”
说话的人,正是洪泰帝的第十二子安王赵枢,他哈哈大笑着说完,宁王左侧那个略显清瘦的湘王赵栋却是接过话来,故意恶心人似的补充了一句,“想不到老十九也会有兴致赏梅?我还以为是藏在里面与老情人会面呢?哈哈!”
赵栋的话正好戳中了夏初七的痛处。她若有似无的翘了翘唇,笑容可掬地看向赵樽,企图从他的脸上看出一点点不自在来。只可惜,这个男人,从来高远如那天边的冷月,又岂是她这样的凡人能看得明白的?
他像是毫不顾虑那些人的想法,淡然一笑。
“闻香弄素手,怜人步春阶。人之常情。”
这句文绉绉的话一入耳,夏初七更加“佩服”他了。
看来十九爷不仅能在战场叱咤风云,纵横四海,就算他有一天脱去战袍,考个功名什么的,也必定能中状元,这些“艳诗淫词”什么的他还真是信口就来,比那风流的元小公爷更要令人生“敬”。
那几位爷大概都没想到他会直接承认,相视一眼,宁王打了个哈哈,朗声笑道,“十九弟戎马多年,难得回一趟京师,是该多享受享受。”
赵栋接话:“三哥怕是不知,从来美人乡,英雄冢。十九弟要是沉溺于旖旎之中,只怕会少了斗志,上不了战场了,那岂不就是我大晏的损失?”
“各位王兄教导的是。”赵樽淡淡道,突地一挑眉,“只是父皇有这么多的儿子,没了我老十九,不还有众位王兄吗?哪一个又不是可堪大任的栋梁之材?”
他说得慢慢悠悠,十分巧妙,字字却又带着刺——为什么洪泰帝这么多儿子,只出了他赵樽一个大将军王?很明显在讽刺这些人贪心怕死,或者没有上战场的本事。夏初七洞若观火地看着洪泰帝的儿子们个个客气的“借物讽人”,也听着十九爷永远棋高一着却云淡风轻的毒舌,心情越发沮丧。
如果没有这么多人,她定要问一下赵樽,那个女人是谁?
只可惜,还没有寻着机会,犁田仪式就开始了。
一群皇子带了相偕而行,出了梅林,出了吟春园,一起往御田而去。夏初七心里的疑惑和发酵的酸泡也一直埋在心头,说不出来那滋味儿。
“阿七……”赵樽落后一步,突然唤了她一声。
心绪不宁回头,夏初七看向他,他也正静静地看着她,好半晌都没有吭声。风从小溪边上拂了过来,轻荡开了他的袍角,也冷冰冰的吹眯了她的眼睛。迟疑一下,她抬步就走,“仪式快要开始了,晚上回去再说吧。”
她想从他身侧走过,手腕却被他抓住。
众目睽睽之下,他好大的胆子?
夏初七心里一惊,回头看去,那一双黑眸深不见底。可就这点小动静,也很快就有人看了过来。她挣扎一下手腕,递了一个眼神给他,“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赵樽黑眸微微一眯,抿住了嘴唇。
低低的,他像是“嗯”了一声,放开手,走在了她的前面。
看着他颀长俊气的背影,夏初七停留在原地,恍惚间,有一些失神。那感觉她说不明白,很复杂、很纠结,如果说为了一句没有听明白的话,为了一件还没有搞清楚的事,她就与赵樽闹别扭,那确实太过矫情,她自己都受不了。可偏生她又不得不承认,心窝里,一直有点儿委屈。
“楚七。”李邈碰碰她的胳膊,轻喊,“李主薄在叫你过去。”
轻“哦”一声,夏初七这才反应过来。御田就在前面,可她却觉得没有什么力气,踏出一步,腿脚一软,差点儿绊倒,幸亏李邈及时扶住她,才没有闹出大笑话。
“小心些。”李邈皱眉,“你脸色很白。”
弯了弯唇角,她忍住那让自己喘不过气来的情绪,笑了笑。
“放心,我脸色再白,也白不过你。”
李邈白她一眼,不回答。可夏初七损了一下人,颓然的情绪好了许多,乐观的心态支撑着她,很快找回了情绪。她现在是在做什么?皇帝就在面前,文武百官也在面前,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她,盯着赵十九,不管怎样,她也不能在今天失态。
御田边,又是一阵礼乐之后,赞礼郎又念了一通。
接下来,仪式只剩下老皇帝亲自犁地的一个环节了。
在李主薄的指挥下,一头脖子上扎了大红绸的水牛慢悠悠的过来了。水牛的后面,有一个身着农夫打扮的男人,把着一个铁犁,随了水牛的速度,他迟迟疑疑地走着,目光里满是犹豫和闪躲。
夏初七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心脏狂跳起来。
傻子!那个农夫打扮的人,居然会是兰大傻子?
许久不见他了,她很想扑过去问问,他过得好不好。只可惜,站在一群人的中间,她不仅不能上去相认,还得把身子往后缩了又缩,不敢让傻子瞧见她。兰大傻子是一个心智不高的人,一旦让他看见,他一句“媳妇儿”就把她卖了。
看来今天这一出戏,是宁王赵析安排的了。
她记得赵樽答应过她,一定会随时关注傻子,到了时机妥当的时候,自然会让他们见面,也让傻子认祖归宗。难道说,除了宁王之外,赵樽也觉得今日是最好的时机?心里慌乱,她下意识的退开步子,在人群里寻起太子爷赵柘来。可祭祀的时候没见他,如今御田边上,仍没有见他。
看来他久不出东宫,不习惯外面的日子,赵绵泽没有说服他出来。
突然间,她生出了一些遗憾。
且把年华赠天下 第206章 请旨赐婚,峰回路转(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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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来了,能第一时间见到他的亲儿子,该有多高兴。
道常老和尚在御田边上焚了香,又说了一些关于犁田仪式的套词,她没有听得太清楚,只关注着动来动去极为不自在的傻子,然后看着老皇帝挽了袖子,过去接过傻子手上的犁把,就要开始他今年春季的第一犁,以示农耕开始。
可就在这时,宁王突然抢步上前,当着文武百姓的面,插了一句。
“父皇,你看看这个农夫像谁?”
如果不是宁王提醒,洪泰帝的眼睛压根儿就不会望向兰大傻子。他蹙起眉头,略有不悦地瞪了宁王一眼,好像有点嫌弃他打断了仪式。不过,迟疑一下,他还是自然而然地望向了傻子憨傻的黑脸。
四周一片寂静。众人屏气凝神,没有声息。
可心知肚明的夏初七,心跳却愈发快了。
好像过了良久良久,才听得洪泰帝的声音,“他是谁?”
宁王听他老爹发问,脸上顿时乐开了花,顾不得地上有泥,邀功一般,“扑通”一声跪在洪泰帝的跟前,激动的告诉他,“回禀父皇,他是绵洹啊!”
“绵洹?”洪泰帝目光一怔。
“对,他就是绵洹。是您的皇长孙,绵洹。”
老皇帝扶在犁巴上的手微微一颤,目光缓缓看向不明所以的傻子。
“你真是绵洹?”
这会儿的兰大傻子已经被眼前的阵仗吓住了,惊呆地看着面前这个威严十足的老头子,垂下大脑袋,一双只手来回地搓着衣角,傻傻地咕噜说,“我是兰大柱。”
一听他否认,而且语气犯傻,洪泰帝瞳孔一缩。立马放下犁把,回过头来,冷声喝向赵析,“老三,到底怎么回事?”
宁王跪在地上,一脸的喜极而泣,声音激动得几不成言,“回禀父皇,上回儿臣去锦城府接十九弟回京,无意发现此人与大哥有几分相似。可绵洹当年……已然夭折,儿臣没有往那个方面想。直到后来,儿臣无意中看见了绵洹后腰上的胎记。那个胎记,儿臣记得清清楚楚,形状和颜色都不若寻常。如此多的巧合凑在一起,儿臣这才动了心思,找到了当年侍候绵洹的奶娘柳氏,然后才敢确定,将绵泽带回了京师。”
洪泰帝面色已经冷冽,“既然早已入京,为何迟迟不报?”
宁王拱手道,“父皇,接回绵洹的时候,儿臣从柳氏的口中知道了一些过往……绵洹当年误服了奸人下的歹毒汤药,脑子出了问题。儿臣原本想要先治好了他,再来禀报父皇知晓,奈何如今服了好些汤药,都不见起色。无奈之下,儿臣才想趁着中和节的好日子,带了绵洹来与父皇相见,给父皇一个惊喜。”
误服了歹毒汤药?脑子出了问题?
一个已然死去十几年的皇长孙,突然之间活了回来。再加之宁王的话里有话,“下药”的因由就复杂了。在场的官员勋戚们,人人都在打着肚皮官司,猜测着当年的真相,但这些人都是浑水里混出来的游鱼,人精似的,愣是没有一个人的脸上露出半点异色。
洪泰帝老眼之中已然有情绪泛动。
他一步步走近傻子,仔细打量一遍,抬了抬手。
“孩子,把你腰上的胎记给朕看看。”
一听这句话,傻子更是吓得不行,捂住衣裳就摇头。
“不行。”
“嗯?为何不行?”洪泰帝难得好脾气地哄他。
傻子眼皮快速眨动几下,涨红了一张黑脸,却仍是咬着下唇不吭声儿,耷拉着脑袋,谁也不看,什么话也不肯说。洪泰帝无奈地叹了一声,拍拍他的肩膀,像个爱护孙子的爷爷似的,轻言细语追问了两次,他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冲洪泰帝勾了勾手。
“你把耳朵凑过来,我悄悄告诉你。”
洪泰帝微微一愣,真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歪着脑袋,把耳朵凑在了傻子的面前。然后便听见他说:“你是男子我才告诉你的,你不许告诉旁人。三婶娘说过,不管哪个来相问,也不许说。不然,我的小鸡鸡就会飞掉的……”
低低“啊”一声,洪泰帝错愕了。
随即,他直起身来,难得开怀的哈哈一笑。
“你这孩子,行行行,皇爷爷先不看,先不看。”
大笑了两声,洪泰帝心情极好,不再逼他,只转过头来吩咐崔英达。
“把他带下去安置好,等犁田仪式结束,朕再仔细盘问。”
“是,万岁爷。”崔英达鞠着身子领傻子下去了。
被岔了一下的开犁仪式继续进行,可气氛却明显与先前不一样。老皇帝在侍卫的引领下,认真的犁田,田坎上的人,却各怀有各的心思。要知道,赵绵洹的身份是皇长孙,如果他当初被人下药成了傻子,那么,当年他为什么会溺水而亡,又为什么会离宫十几年而不归?这些都将会带出一串秘密,乃至引发腥风血雨。
而且,赵绵洹是嫡长孙。
小时候的他机灵可爱,聪明乖巧,很得老皇帝和太子爷的喜欢。在他暴毙之后,向来勤政的洪泰帝曾经罢朝三日,伤心难过了好一阵子。后来,赵柘扶正了赵绵泽的母妃,而赵绵泽原是庶子之身,也就顺理成章成了嫡子。为了免得老皇帝和太子难受,没有人再提起赵绵洹,都直接称赵绵泽为皇长孙。于是乎,在这个“居嫡长者必正储位”的时代,那原本将来可以做储君的赵绵洹,就那样被湮灭在了史卷中,只不过只留下了短短一句话。
“长子绵洹,母妃常氏,卒于洪泰十一年癸卯月,追谥为毅怀王。”
然而。现下不同了,那位八岁就夭折的皇长孙回来了不说,还带回了一个几乎是惊天动地的“秘密”,这个秘密将来会掀起多大的风浪,谁也料不到。因为,谁也猜不出来老皇帝的心思。但人人都知道,宁王赵析之所以会选了中和节这天把赵绵洹送回来,自然不是为了尽孝道和给惊喜那么简单。他要的就是让赵绵洹暴露在文武百官和王公贵族面前,不能再让任何人,包括心思难测的老皇帝有机会再一次雪藏他。傻子即便不能做储君,但他却是实实在在的嫡子,有他在,赵绵泽的地位,将会非常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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