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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起青壤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尾鱼
聂九罗下意识侧头避开:“我不会叫的,这旅馆没客人,你又留了人在这看着,我没那么蠢。”
炎拓不吃她这套:“聂小姐,你很会说话。狗牙这段数,经不住你花言巧语,还是封上的好。”
聂九罗心里骂他眼瞎:他还当狗牙是好鸟、怕她忽悠狗牙?他自己都被狗牙忽悠瘸了。
不过想想忍了:恶人自有恶人磨,她乐得装聋作哑、看他们狗咬狗。
她转而做另外的争取:“那能不能先让我吃点东西?”
中午看庙,没顾得上吃,晚上被绑,没机会吃,已经饿两顿了——换了是别人身陷囹圄,或许会茶饭不思,她不,总得吃饱了,才有精力跟这些恶人磨吧。
炎拓跟没听见一样,径直用封箱带贴住她的嘴,为防松脱,还用手掌往两边用力压按了一回。
聂九罗皮肤薄,被他这么用力一按一松,脸上回血,透粉绯红。
走之前,炎拓回答了她的话。
他说:“我看你长得挺耐饿的,少吃几顿死不了人。”
***
车出旅馆,炎拓打开导航,直奔板牙村。
人不能不明不白被阴,总得知道个子丑寅卯。
……
他没敢把车子开进村,停在距离很远的地方,然后步行过去,每一步都谨慎,唯恐露了行迹。
行经白天的小树林,借着月色,远远看到对面来了条人影,炎拓一闪身就避进了林子。
那人毫无察觉,不紧不慢地继续朝这头走,人没到,声音晃晃悠悠先到。
“八国联军已经打到村口了,猪都被他们牵走了,我感觉,真不能指望老佛爷了。”
是马憨子,手持汤勺,正在“打电话”,向臆想中的上级汇报工作:“师长,我们已经加派人手,日夜巡逻,绝对绝对,不能让洋鬼子打进板牙。”
炎拓无语。
经过白天那一闹,他基本可以肯定这马憨子确实是个傻子,傻得还挺繁忙,白天打鬼子,晚上斗西洋。
马憨子继续说着话,忧心忡忡从炎拓身边经过:“是的是的,我尽快联系义和团……”
炎拓觑着他走远了,从树林里出来,一路快步进村。
***
晚上,有灯光坐标,看得更分明:整个村子,只一处亮灯。
亮灯的地方不陌生,就是村东的平房,里外两间都雪亮,窗户半开,炎拓还没到近前,就听到了哗啦啦的垒麻将声。
他猫着腰,先凑近里头那间,透过窗户往里看。
是那个白天诓他搬腌菜缸的女人,正拿打火机点手里的线香,外屋传来嚷嚷声:“华嫂子,快点,等你开局啦。”
那女人显然就是华嫂子,她搁下打火机,吹燃了香头:“就来,就来,等我给雨大爷上柱香。”
边说边转向一侧的神龛。
炎拓也看向神龛,老实说,供神有关二爷,有观音菩萨,他还从来没听过什么雨大爷风大爷——待看真切了,更是一头雾水。
神龛里供着的是个青铜鼎,只有烧水壶大小,看成色,显然不会是真的,八成来自义乌小商品市场。
华嫂子拈香三拜,嘴里喃喃有声:“雨大爷,您保佑,内场外场太平无事,青壤结穗,开花见果。”
拜完了,显是心急打麻将,草草插上线香,三步并作两步向外屋赶。
炎拓轻手轻脚,又转向外屋的窗边,一眼看去,心中猛跳:这屋子里,绝大多数都是“熟人”。
入目是一张牌桌,三缺一,单等华嫂子入座,牌桌后是一张板床,凉席都还没撤。
床上坐着山强,盘腿倚墙,脑袋上包着绷带,盘得跟印度锡克人的缠头巾似的,面无表情,不声也不动,若不是那双小眼睛还会不时溜溜往牌桌上转上那么一转,炎拓真会以为,他已经被瘸腿老头那一杖子给砸傻了。
牌桌上的三个,有两个是见过的,一个是拄拐的瘸腿老头,拐杖还斜搭在腿上,被车门夹伤的那条胳膊用绷带吊着,只用一只手哗哗洗牌;另一个是大头男人,他是真爱黄瓜蘸酱——手边一碟切成块的黄瓜,碟口挤了一大坨辣酱。
第三个……
炎拓盯着剩下的那个女人看,这个,是屋里唯一一个,他从未打过照面的。
这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一头大波浪长发,丰腴而又美艳,或者说,接近香艳了:她穿带怀旧感的杏黄色哑光真丝深v领长裙,v口处肤光胜雪,简直惹人遐思无限,眉眼精致如画,眼波微荡,似乎随时都能泻到人心上、伸出手来挠你的痒痒。
她一边码牌,一边头也不抬地招呼华嫂子:“快点,就等你了。”
华嫂子小跑着入座,两只手习惯性地在身侧的衣服上抹了抹,正待摸牌,又停下了:“我们……就这么打啊?”
那女人乜了她一眼:“不这么打,还想怎么打?给你请个伴奏的?”
“不是,我是说啊……”华嫂子不安地向半开的窗外瞅了一眼,“万一那人……回来报复怎么办啊?”
炎拓心里一紧,华嫂子嘴里的“那人”九成是指他了。
那女人漫不经心:“来了最好,我还怕他不来呢。今天回来迟了,没赶上。”
顿了顿又补一句:“你们也真是废物,四个人,拦不下一个。”
大头斜了眼:“说谁呢?”
他边说边拈起一截黄瓜,蘸了酱之后送到嘴里,泄愤式地咔嚓一声咬。
瘸腿老头单手把牌码成墩墙,看出来心里有气,牌身磕得碰响:“雀茶,别特么吃灯草灰、放轻巧屁,你在,你也拦不下。”
雀茶哼了一声,唇角不屑地弯起。
山强有气无力地打圆场:“行了,别窝里斗了。我越想越觉得这事不简单,茶姐,要么你跟蒋叔说一声?”
“老蒋在外头忙正事呢。屁大点事,犯得着吗。”
“屁大点事?”山强激动,以至于忘了自己现在本该虚弱、声音都高了八度,“茶姐,你仔细琢磨,这是屁大点事?蒋叔这趟是为了什么去的?”
让他这么一说,雀茶也有点举棋不定,她骰子攥在手里,先不忙着开牌,过了会转向大头男人:“大头,你确定,真是那味儿?”
华嫂子也在边上帮腔:“你是不是酱味儿冲鼻子、闻岔了?”
大头冷笑:“那一车骚味儿,我能闻岔了?”
说着,拿手指点了点自己油晃晃的鼻子:“你就算不信我,也该信这狗鼻子啊。”
一车骚味?





枭起青壤 第13节
炎拓如堕云里雾里,他有很好的卫生习惯,车里很干净,绝无异味。
雀茶掷骰子,点数了之后抓墩:“那是挺奇怪的。这人车牌号记下了吗?”
山强有气无力:“我本来记下了的,叫瘸爹一打,顺序……记不真了。”
大头怪里怪气:“记下了有什么用?我们就这几个人,看家都嫌不够,还能追他去?”
雀茶瞥了他一眼:“着什么急啊,查车牌,查他全家,人又不会飞咯,等老蒋回来,再堵上门去、跟他算总账不迟啊。”
华嫂子还是定不下心来:“那……那要是还没等老蒋出来,那人这两天就杀回来报复可怎么办啊?”
雀茶鄙夷地看了她一眼:“那就跟他聊聊呗,这世上,有什么事是聊不定的吗?他带着货来的,指不定是想入伙呢。”
从各人说话的语气态度,炎拓猜测,这个叫雀茶的女人,应该算个小管事的。
***
或许是因为大家心里都不踏实,麻将也打得不尽兴,十点刚过就散了,除了华嫂子,几人各回各家。
板牙村没路灯,走夜路要么靠手电筒,要么靠手机电筒,四个人,四个方向,电筒那点光像细瘦的游鱼,游进大得找不着边的黑暗。
炎拓如一抹幽魂,跟在雀茶的后面。
半夜的山乡静得有点瘆人,雀茶穿杏皮色的高跟鞋,走得摇曳生姿,鞋跟磕得地面蹬蹬作响。
不过,女人终究是敏感的,走着走着,她突然停下,警惕地把电筒打向身后,同时喝了一声:“谁?”
炎拓早已抢先一步避进了黑暗的角落,目不转瞬地盯着她。
顿了几秒,见周围没动静,雀茶只当自己多疑,长长松了口气,又嘟嚷了句:“这鬼地方,下次我再也不来了。”
第13章 12
雀茶住的是幢二层小楼房。
房子的外立面镶着瓷砖,大门上贴着业已褪色的春联,各方各面都透着土气,不过在农村,这算得上是“豪宅”了。
她一路直上二楼,心情不错,还哼上了歌,进屋之后利落地拉链一解长裙落地,再甩脱高跟鞋,扯了条浴巾就进了洗手间。
很快,洗手间里响起了哗哗的水声。
就着水声,炎拓把屋子内外查看了一遍。
这房子应该平时没人住,因为毫无生活痕迹,但打扫得很干净,极有可能是近期打扫的,窗户上擦拭的渍印都还清晰可见。卧室的角落处有两个行李箱,一个26寸,黑色,男式,靠墙立着;一个22寸,花色,大剌剌摊开,里头都是些女用衣物,乱糟糟团扔着。
床上的被褥也是一团乱,原本是两个枕头,一个跌落床下,另一个摆在床头正中。
这雀茶应该不是本村住户,近期才来这儿的,她有个亲密男伴,但这两天,男伴不在这住。
屋里的女性气息很重,香里透着绵软的糯,炎拓打开了一扇窗散味,又从摊开的行李箱里拣了件外套,这才拔枪在手、坐到床边。
水声停了,隐约又有哼曲声传来,再然后,门被拉开,雀茶赤着脚,一边理着包头的干发帽一边往外走,才刚走了两步,尖叫一声,僵在了当地。
她身上裹了条大浴巾,结扣塞在胸前的沟壑间,干发帽还没理好,有几缕头发垂落下来,梢尖挂着水,九月的夜晚,温度很低,凉气从开着的那扇窗里侵进来,直扑她裸着的地方,扑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声音打颤:“你谁?”
但渐渐的,她就冷静下来,身子也从紧绷转成了舒展:眼前是个男人,对付男人,她太有资本了。
她笑起来,很快猜出了炎拓的身份:“你就是那个白天来过的男人吧?”
炎拓把外套扔向她:“穿上衣服说话。”
她没接,看着衣服到了跟前、然后落地,说:“我不冷。”
一边说,一边动作优雅地松开了干发帽,任带水的长发散落肩上,同时向着梳妆台走去。
炎拓冷冷说了句:“你就给我站在那,哪都别挨,哪都别靠。也别想着自己漂亮就能给我来荤的,我不吃这套。”
雀茶一时面上发窘,顿了顿,觉得扯破了脸皮也好,她就不用装了。
她伸手抓住浴巾结扣、防止掉落,然后温柔一笑:“那你想怎么着?你们爷儿间有误会,被扎了针,拿我一个女人出气,不地道吧?还专拣人洗澡的时候。”
说到后来,语气里带出些许娇嗔。
炎拓冷笑:“我好端端地开车从这经过,没偷没抢,上来就给我一针是什么意思?”
雀茶笑里多了些莫名的意味:“行了,帅哥,大家都坦诚点,‘开车从这经过’,谁信哪?摊开了说吧,你是来入伙的,还是来谈生意的?”
炎拓没听懂,但这不妨碍他接话:“入伙怎么说,谈生意又怎么说?”
“入伙呢,我们说了不算,得能做主的定。谈生意,那当然也得跟他谈。”
“能做主的,就是那个姓蒋的?他干什么去了,什么时候回来?”
雀茶心说果然,哪会是什么“开车经过”,连当家的姓什么都一清二楚,这分明就是目的明确、直奔板牙来的。
“忙要紧事去了,几时回来,要看事情顺不顺利……少说也得七八天吧。你不嫌弃,就在这住下了等,反正村里空房多。或者,过几天再来也行。”
说到后来,她嫌脚底下凉,抬起一只脚往另一条腿的小腿肚子上蹭暖,脚趾甲被水洗过,亮晶晶的。
或许是已经聊上了,她话也多起来:“帅哥,你现在是单干哪,还是跟人合伙?”
“合伙。”
雀茶“哦”了一声,多少有点失望:单干多好,现在就能端他了,端一个就是端全家,便利。合伙么,那就不能轻举妄动了。
“那个姓蒋的,现在能联系上吗?”
“帅哥,你这就是不懂了,只有他找我们,我们哪能联系得上他啊。你放心,等他电话打来,我会跟他说。”
炎拓不置可否,过了会,话锋一转:“我车上什么味?我怎么闻不到?”
雀茶咯咯一笑:“你当然闻不到,我也闻不到,挺好奇到底是什么味儿的。”
“大头能闻到?”
雀茶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没接话,把话题又岔开了:“帅哥,我打听一下,你手上多少货啊?”
“那得看你们要多少。”
雀茶明显怔愣了一下,她喉口微微滚动,声音都有些变了:“价钱呢,开多少?”
再这么一问一答下去,怕是要露馅,炎拓就在这里收口:“具体的,我只跟姓蒋的谈。”
板牙是个惊喜,他有两个选择,一是从雀茶嘴里掏话,但她只是个小角色,所知有限;二就是虚与委蛇放长线,冒更大的险,会会那个老蒋。
他愿意冒这险。
他站起身:“我过几天再来。”
雀茶有些意外,不过她也明白欲速则不达:“也好,帅哥怎么称呼啊,老蒋回来之后,我好向他通个名姓。还有,方便的话,留个手机号吧。”
这些信息迟早查得到,隐瞒也没意思,炎拓实话实说:“炎拓,双火炎,开拓的拓。”
他把手机号报给雀茶,屋里没笔,手机也不知道扔哪去了,情急之下,雀茶开了根眉笔,把号码记在了梳妆镜上,写得很快,手有点发颤。
这细节让炎拓明白,他为自己立的这个人设,于对方来说,相当重要。
看来用不了几天,他就能见到那个姓蒋的了。
他都走到门口了,又转回头:“再问一句,我车上那玩意,你们把它叫什么?”
雀茶说:“叫招财猫啊。”
炎拓觉得这回答挺假,但她神色又不似作伪。
他离开了小楼,走出十多米远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嘬哨,回头时,看到雀茶倚靠在二楼窗口,笑得甜蜜而又柔媚,她本身皮肤就很白,被灯光一照,整个人简直亮到发光。
她的手里握了一把豹折叠式的三用手弩,弩上已经装好了不锈钢箭,箭头泛森然冷光,正对着他。
炎拓说:“你穿上衣服吧,省得感冒。”
说完了,转身继续往前走,把整个背部大方亮给了她。
雀茶的头微微侧向、看向弩身的瞄准镜,看到炎拓的后背整个儿框在了镜头的十字里。
她的食指勾向扳机,在上头搭了一会,又松开了。
***
回到车上,炎拓只觉得周身火热,额上发烫,两个手心拢得全是汗。
他把额头抵靠在方向盘上,慢慢平缓心情。
过了会,他直起身子,拿起手机,翻开最近通话记录。
密密麻麻的记录,来自同一个人,林喜柔。
炎拓盯着这名字看了好一会儿,才深吸一口气,然后拨打。
那头很快就接听了,声音不疾不徐,绵细柔和:“小拓啊。”
炎拓的颈后有一圈汗毛立起,这么多年了,已经成了一种条件反射。
他定了定神:“林姨。”
林喜柔笑:“到哪了啊,明后天就能到家了吧?”
“不是,林姨,想跟你说一声,我得晚点才能回去,”他力图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随意,“在这边遇到一个朋友,很多年没见了,聚一聚。”
“那挺好啊,难得你有处得来的朋友,”说到这儿,她声音低下去,“不过带着狗牙,得注意啊。”
炎拓看向车内的中央后视镜,镜面里,他的表情铁一样冷漠:“我明白。”
“一路都还顺畅吧?”
“顺畅。”
“如果被人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你知道该怎么办?”
“知道。”
林喜柔嗯了一声:“林姨知道你是个心软的孩子,下不去手的话,让狗牙做就行。”
“懂。”
挂了电话,炎拓在车里默坐了会,然后发动车子,掉头回旅馆。
也说不清是为什么,让聂九罗和狗牙同处一室,他总觉得不放心。
***




枭起青壤 第14节
再说聂九罗这头。
炎拓刚走,狗牙就改了先前卑懦的神气,连往箱子外头吐了两口唾沫,嘴里骂骂咧咧,聂九罗隐约听到什么“便宜儿子”、“小白脸”,具体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再然后,狗牙把灯给关了——他爬出行李箱的时候,聂九罗还吓了一大跳,以为他认出她来了,要报瞎眼之仇。
没想到,他只是走到门后、关掉了灯,又摸黑走回去、爬进了行李箱。
为什么呢?聂九罗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难道他不喜欢光?
她的双手虽然反铐,手指还是可以活动自如的,右手食指灵活地一挑,就勾住了左腕上的手环。
这个手环,外人看只是“极细、多圈、螺纹”,blingbling的又时尚又好看,其实得拆解才能知道玄机:这手环并不多圈,只是一根绕了数圈而已,韧性很强,即便强行撸直,一松手,仍会回到多圈的状态。
她拈了会手环,想想又放弃了,过了会,双手带动铐身,在水管上磋磨起来。
金属磨挫金属,那声音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很快,狗牙就耐不住了,在黑暗中瓮声瓮气朝她吼:“别出声!”
聂九罗权当没听见,她笃定狗牙不敢动她,毕竟炎拓曾经嘱咐过。
狗牙暴跳如雷,蹭一下窜跳出箱,一拳把灯开关砸开,又冲着她吼:“听不懂人话啊?”
聂九罗脸一仰,示意他自己有话说。
狗牙怒气冲冲,抬手就待撕开胶带,行将碰到她脸时,忽然顿住,再然后,小心翼翼,慢慢拈起胶带边缘。
这人怎么突然间怜香惜玉起来?聂九罗大为惊讶,然而下一秒,就听哧啦一声,胶带被狠狠撕扯下。
聂九罗疼得倒吸凉气,一张脸火辣辣的,真怀疑是不是面皮都被扯掉了一块。
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狗牙跟炎拓一样,都是变态。
她咬牙缓了一缓,抬起头,满脸关切:“你的伤口,要不要包扎一下?”
狗牙:??
“就是你的眼睛,这么重的伤,完全不加处理,会感染的。”
狗牙这才反应过来,恶声恶气回了句:“不用。”
“你可能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聂九罗毫不气馁,“我看你伤口挺深的,那根铁丝有多长?会不会伤及脑子?可能一时半会你还能撑,但是细菌万一进到脑子里,整个人也就废了,这周围环境这么脏……”
狗牙不胜其烦,暴躁地打断她:“不用不用!你闭嘴!”
艹!还有这么油盐不进的,聂九罗头一次见到瞎了眼还不当一回事、任眼窝里血流脓淌的:“你是人吗?”
这话其实纯属无心,她的想法是“是人都知道要包吧,这都不处理,你是不是人啊”?
没想到的是,这么随意的一句话,居然让狗牙大为震动,他身子一僵,面色都黄了,然后气急败坏:“谁不是人了?”
聂九罗心中一动,狗牙这句话,初听没什么,细品不对味:一般人对骂,大多是“你不是人”,“你才不是人”,“你全家都不是人”,继而上升到八辈祖宗、远亲九族都被开除人籍,但很少有人会反驳“谁不是人了”。
虽然狗牙有些举动,尤其是深夜扒窗那一出,曾让她对邢深说出“我觉得是人都做不到”这种话,但那也只是说说而已,毕竟大千世界,出个把能飞梁窜屋的奇才,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她盯着狗牙看,他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仅剩的那只独眼里,被她盯出了几分惶恐,而那只瞎眼,血脓中已经结上了黑痂。
聂九罗一字一顿,语气和缓,说:“你不是人啊?”
第14章 13
狗牙暴喝:“你再不闭嘴,我就杀了你!”
手铐是铐在废水管上的,聂九罗虽然离不开水管,但立起坐下还是没问题的,她手指虚拢住水管,慢慢站起身子:“炎拓吩咐过你,不能动我。”
狗牙笑得狰狞:“那是之前,现在,我即便杀了你,炎拓也不会反对的。”
哦,之前,现在,差在哪儿呢?
聂九罗第三次重复:“你真不是人啊?”
“不是人”这概念,起初她还有点毛骨悚然,后来一想,铅笔插进眼窝时他照样痛得逃跑,再能耐,也就肉骨凡胎——“不是人”其实不可怕,鸡鸭鹅不也不是人,还被宰来吃呢,可怕的是“到底是什么东西”。
狗牙眸内杀意大盛,他本身长得就丑,又瞎了一只眼,表情一扭曲,真比恶鬼也不遑多让,聂九罗在他有进一步动作时喝住他:“兴坝子乡有个女人失踪了,跟你有关系吗?”
她想明白了,事情就是从那片秸秆地里开始的:孙周满头是血、如见鬼魅地驾车狂奔,炎拓扔了个沉重的帆布袋进后车厢,干涸的血迹,塌倒的秸秆,一个斜向进深两三米、腥臭的地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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