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起青壤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尾鱼
再然后,她双足一蹬,直直窜扑了过来。
余蓉头皮发麻,这女的看上去老弱多病,真动起手来,居然带一股凌厉狠辣劲,这要换了平时,自己也不怕和她比划两下,可现在……
她省着力气攒着劲,直到李月英已经纵到身前了,才猛然侧身一闪。
李月英气势正盛,一扑走空完全无所谓,一个猱身转向,又向余蓉面门抓过来,完全把边上躺着的炎拓当死人。
炎拓躺了那么久,多少也缓了点劲,他觑准李月英的所在,一咬牙起身就扑,原本是想把李月英给扑翻,然而高估了自己现下的能耐——身子起到一半就泄了劲。
只能做到多少是多少了,炎拓放弃了之前的打算,一把抱住了李月英的小腿。
以他现在的力气,已经做不到把李月英给抱拖回来了,只能加押上自己全身的重量,给她多制造点障碍。
任谁的腿上忽然缀了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都绝不是件舒心事,李月英踉跄一绊,勃然大怒,回身就往炎拓身上抓来。
余蓉知道这是炎拓在给自己制造机会。
枭起青壤 第166节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她几乎就要狂奔出去,但刹那间,脑子里又掠过一个念头:我特么就这么走了?
就这么走了,命或许是能保,但后半辈子的觉,还能睡得安稳吗?
余蓉心一横,大喝一声,回过身扬刀就斩,李月英仿佛是背后长了眼,右肩一沉,直接把这刀避了过去,反而是余蓉用尽全力、没收住势,脚下被炎拓身子一绊,硬生生栽了出去。
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觉颈后剧痛,是李月英趋身过来,一爪抓进她后颈,把她的上半身拎了起来。
被抓伤了?
余蓉心下一凉,现在这情势,被抓伤等同于没了半条命,孙周就是前车之鉴。
她心下狂怒,存了个我死你也要大出血的念头,反手冲着李月英面门也是一抓,然而李月英的反应何其之快,手上急撒——余蓉完全是依赖着李月英的这一拎才稳住身子的,她这一撒手,余蓉身体自然跌落,反手一抓也就落了空。
这还没完,李月英撒手之后,身子跟进,顺手又是一记下抓,这一抓直抠余蓉双目,看情形,不抓瞎两只眼也要废个一只。
余蓉目眦欲裂,看李月英狰狞嘴脸,只恨自己气力不济、不能生吞活剥了她。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嗖的一声,李月英的脑袋重重一偏,忽然僵了一下。
是有一支锃亮的不锈钢箭破空而至,锋锐无比,从李月英左太阳穴进、右太阳穴出,横冲贯额,像是左右额上都长了角、挂了翅。
余蓉愣愣地看李月英。
李月英也一脸惊愕地看余蓉,她嘴唇翕动了下,像是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甚至抖索地抬起手,摸了摸一边额角处探出的箭锋。
不远处,传来雀茶跑得气喘吁吁的声音:“余蓉,余蓉!”
余蓉没再管李月英了,循向看去。
来的真是雀茶,人在十几米开外,手上拎弩肩上背囊,她身后十来米外,还跟了两个,三条人影,一前两后,那形状排布,有点像小时候看天上飞雁排成的人字掠形。
余蓉长舒了口气。
直到这个时候,李月英才终于真的、歪倒了下去。
那一头,炎拓还没松手,他用了全力,胳膊都抱僵了,一时间,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松开李月英的腿了。
他轻声问了句:“是我们的人来了吗?”
余蓉低声喃喃了句:“是啊。”
她有点奇怪,自己只留了雀茶和孙理两个人守门,怎么现在往这头跑的,居然有三个人。
那金人门那呢,还留着人吗?
无所谓了,一处有一处的遭遇,一处有一处的故事,亏得安排了雀茶留下守门,要是让她随队,估计早壮烈了,也就没眼前这桩事了。
余蓉闭上眼睛。
她真是太累了。
***
炎拓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山林道上。
跟之前一样,也是觉得身子晃晃悠悠,但不一样的是,他听到鸟雀啁啾,闻到土壤和清新草叶的味道,还感觉到阳光照在身上、那种别样的暖。
这是……出来了?
炎拓心头一惊,下意识想睁开眼睛,眼皮很沉,几次都没能掀开,倒是耳朵挺灵,听到絮絮的说话声。
“可出大太阳了,蓉姐这下有救了。”
“可不是,昨晚上我都睡不着,就怕今天是个阴天。”
蓉姐……余蓉?
想起来了,余蓉好像是被李月英抓伤了,盼着出大太阳,是要用天生火吧。
声音忽然低了一度,还带了些许慎重。
“但是……蒋叔,没办法了吧?”
“红线贯瞳,肯定是没辙了,蓉姐也愁呢,你说拿蒋叔怎么办才好……”
炎拓睁开眼睛。
眼前还是一片黑,这是遮了眼罩,炎拓没多想,顺手摘下,摘掉的同时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要遮:白热的光亮刹那间入眼,激得他痛哼一声,又赶紧闭上。
眼前一片血点,仿佛有无数牛毛样的细针在密戳。
担架立时停下、搁放在地,有人经验老到地安慰他:“没事,地下待久了,上来要醒眼,不能像你这样猛开眼。”
另一个人则咣当晃水杯:“喝点水吧,早上烧的,还热着呢,撕了片面包进去泡,不好吃,但适合你这样的。蓉姐说,完了再给你含个参片,回头见到那个吕什么先生,就妥了。”
炎拓没说话。
他是趴在担架上的,后背似乎处理过,但已经完全没了感觉,他甚至起了个荒谬的念头,怀疑自己究竟有没有长后背。
***
从这两人嘴里,炎拓大致知道了金人门那头发生的事。
这两个人,是随着蒋百川一起被林喜柔绑架的人质,囚禁期间,几次转移,最后一次,就是进的青壤。
当人质的,生死永远未卜,一直惶惶不可终日:换人什么的,说好听点是得救,说不好听就是大限将至,所以都思谋着伺机逃跑。
机会出现得很突然,有长白眼珠子的怪物突然出现,且来势汹汹。
队伍轰然大乱,有那胆子小的,或者反应迟钝的,基本也就当场交代了,这俩属于机灵的,及时自保、寻机逃跑,而且策略正确——都盯住了蒋百川。
识途要靠老马,蒋百川在青壤几进几出,没人比他对路更熟。
但又不敢太过靠近、只能远远盯着,因为同为人质,知道他在地枭手上伤了皮肉,是颗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爆的炸弹。
很幸运,一路上没再出别的状况,大概是因为金人门属于青壤的边缘,对于白瞳鬼来说,太过接近“地上”,所以对这个方向的搜捕相对潦草。
蒋百川到达金人门时,两人离得还远,近前时看到变故陡生:蒋百川突然发难,而雀茶一箭放出,把蒋百川射翻在地,又吩咐孙理上去,把蒋百川绑了个结实。
两人吓得没敢再靠近,磨叽半天才亮明身份、抖抖索索往那头喊话。
雀茶谨慎得很,远远扔了绳子过来,让两人脱掉衣裤,只留裤衩,然后互相帮着绑住手,一个一个蹦过来,让孙理检查身体皮肉,这期间,她一直搭箭在弦,声明只要敢轻举妄动,她就放箭。
这谁还敢乱动?
两人老老实实,一一照办,也先后过关,加入守门小队,领到了吃食。
这之后,又有一个逃了回来的,不过不是人质,是邢深那队的,也是个从白瞳鬼手下得以脱身的幸运儿。
至此,雀茶那头,加上蒋百川,人数蹿升为六个。
对里头的情形,通过逃回来的这几个人,雀茶约略有了了解,虽然担心余蓉的处境,但自忖没那个能力进去打援,于是以守为主,稳扎稳打,寄希望于能有更多的人逃回来。
转眼两天过去,周遭毫无动静,也正是因为这种风平浪静,让雀茶等“甲不离身”的戒备状态有所放松。
但总不能这么漫无目的地等下去,是走是留,得有个决断,几人商议之后,决定先沿着安全地带、即夜光石分布密集的地带谨慎搜找,再做进一步打算。
***
傍晚时分,几人和按照路线往里走的吕现一行中道汇合。
抬担架的两人向吕现移交了炎拓之后当即回返,余蓉打算在金人门一带再守几天,看看能不能再捡回几个——青壤那么大,也许还有人在里头兜着圈、没找着方向呢?
吕现这人有个好处:炎拓没什么危险时,他尽可以嘴欠打诨,但人真有事时,他还是专业和敬业的。
收到伤情照片之后,他就广掘人脉,联系了自己在外科以及骨科的各位师兄师姐,研究该怎么用药、清创、缝合,以及有可能引发怎样的并发症、该辅以怎样的后续医疗保障。
现在接到人了,先不废话,立马设帐开展工作,因为余蓉放话说“一切按最高规格来,费用不是问题”,他甚至还带了个助手随行。
炎拓用了麻药之后就昏睡过去,再醒来时是第二天早上,不知道是不是药劲没过,脑子昏昏沉沉,看人也看不清,只觉得吕现的一张大脸像胀气的馒头,在眼前飘。
吕现说:“炎拓,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这语气,炎拓觉得自己可能药石无医、回天乏术了。
吕现:“……我估摸着你会生一场大病,你这身体,这次真耗到老本了。”
炎拓阖上眼皮,脑袋沉重无比。
他想起聂九罗,她吞下生死刀磋磨的粉末之后,也是在透支身体吧,耗得比他厉害多了。
吕现:“你这伤,我能使的招是全用了,我心里也不是很有底,建议你还是进医院观察,一周内状态稳定了再居家休养,医生要是问伤怎么来的……”
说到这,他压低声音:“你是不是盗猎去了?炎拓,不是我说啊,你别跟着你小阿姨掺和那些……见不得人的事了,迟早出事,我估计……连我到时候都够呛。”
他真是挺愁的,老早就计划着把自己摘出来、摘干净,这一拖再拖的,反而越陷越深。
炎拓笑了一下,含混不清地说了句:“你放心吧,我林姨……回老家了,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公司以后,只做业务……你要是想辞职,打报告,我批。”
吕现吓了一跳,这走向太过突然,哪有说洗手就洗手的,他怀疑炎拓是在说胡话。
他清了清嗓子:“那咱……上路了啊,我觉得,就住家附近的医院就行……”
炎拓摇头:“不回……家住。”
吕现愣了一下:“那去哪住啊?”
炎拓没再回答,只是下意识地手上蜷抓:“我……刀呢?”
刀啊,想起来了,是有一把,跟炎拓一起移交过来的,吕现赶紧拿过来给他,又小心提醒:“刀鞘没有,用一块皮子包着刃的,你小心点啊。”
炎拓握住裹着皮子的刀身,一颗心慢慢安稳下来。
阿罗一定没死,死了的话,白瞳鬼把她的尸体扔在当地就好,何必还费劲带走呢?
一定没死,还有见的机会,他要尽快恢复,再入金人门。
就是……白瞳鬼为什么要放过他呢?
绑了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放过他呢?
【终曲】
第142章 1
炎拓在医院里住了一周。
真让吕现给说中了,这趟受伤,惹来汹汹一场大病,把前段时间被关在矿底时种下的病因给成倍诱成了果,检测下来,生化全项有一半都有偏差,慌得医生还以为是工作程序出了错,急嘈嘈地要求重新再来一次。
炎拓自己倒觉得还好,还能喘气能走路,于他来说挺知足的。
这期间,他一直和余蓉保持联系。
枭起青壤 第167节
余蓉还在金人门,主要有两件事。
一是继续找人。
因为日复一日的太平无事,余蓉她们胆子渐大,已经不满足于只在外围搜寻,有一次甚至深入到了人俑丛,然而,结果都是一样的。
一无所获。
余蓉跟炎拓抱怨说:“我现在相信冯蜜的话了,什么白瞳鬼、枭鬼,真的是从来都不上来的,也是邪门了,就那么一次,怎么就叫我们给撞上了?邢深这手气,用在什么地方不好?”
二是驯蒋百川。
炎拓听到这话,半天没作声。
余蓉大概也能猜得出他在想什么:“我也不想的。”
驯蒋百川跟驯孙周不同,毕竟熟人、长辈。
余蓉有想过把蒋百川送去精神病院,再一想不妥,蒋百川这种的,跟有攻击性的疯子不一样,他嗜血食肉,兼具诡诈,在精神病院待着,保不齐日后会闹出大事来。
所以得驯,至少得驯成孙周那样,知道避人、不伤人。
她说:“以前带着孙周的时候,聂二就总有意见,说是把人当畜生一样使,不合适。可我能怎么办?又没个山林可以放归。”
“我想过了,青壤这么大,就让蒋叔留在这吧,也算是有个自由的空间。这地下总有能逮能吃的,大不了隔段日子过来投喂一下。”
思来想去,好像也只能这样了。
炎拓问她:“你大概会在那待多久?我会尽快……”
余蓉知道他的身体状况,老大不客气地打断他:“你别尽快,我知道你想干什么。炎拓,你的事,我管不着,但请你有那个能力了再折腾,别拖个一步三喘的身体过来,要我们抬要我们拽,尽给我们找麻烦。”
炎拓被她呛得无言以对,顿了顿才说:“还有件事……”
他把进山路经南巴猴头时,夜半听到的怪声给余蓉说了。
“林喜柔最初绑了瘸爹他们,约见的地点就是南巴猴头,虽说后来你们都没去,但我一直觉得,那里应该有点蹊跷。不管是南巴猴头还是我爸的那个矿坑,我感觉都得有个善后。你们要是还有余力,费用我解决。”
他没把话说得太死,毕竟现在,余蓉那头的人手也寒碜。
余蓉没异议,说:“桩桩件件的,慢慢来吧。”
***
一周之后,炎拓出了院,没要任何人送,自己回了小院。
到的时候是傍晚,夕阳坠得很低,红金色的日影斜铺进通往小院的巷子,炫扬开一种荒诞的、与心静不合的热闹。
炎拓一个人走过日影,走近熟悉的院门,伸手想叩,听到里头传来笑闹声。
好像是卢姐,笑得险些岔气,说:“让林伶评评理,我这饺子,怎么就像窝头了?”
长喜叔也在笑,印象中,从来没听过刘长喜笑这么开怀:“你看这饺子,教这么多天教不会,做别的一点就透,你是跟饺子有仇啊?”
林伶也笑得咯咯的,不过显见的偏向卢姐:“能吃就行,味对了就行,反正吃进肚子里,好看不好看的,不重要。”
……
真是热闹啊。
炎拓收回叩门的手,倚着门,在跨槛上坐下来。
说不清为什么,不想进去,觉得自己和门的那一边格格不入,进去了会破坏气氛。
也不知坐了多久,直坐到天都黑了,夜凉开始浸人,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是卢姐出来扔垃圾,冷不丁看到门口黑漆漆地窝了个人,吓得“呀”一声,连退了好几步。
炎拓这才反应过来,站起身子,叫了声:“卢姐。”
檐下有灯,卢姐认出他来,笑着拍拍心口压惊,说:“哎呦,怎么坐门口啊?这么快就回来了,我心说还得等几天呢。”
聂九罗走的时候,跟她说自己半个月后回来,还说要考核她,卢姐一直算着日子,还怪有压力的。
快吗?炎拓勉强笑了一下,这几天,他心境苍凉得,仿佛半辈子都过完了。
卢姐往他身后看,“咦”了一声:“聂小姐呢?还没到啊?”
炎拓脑子里轻轻嗡了一下。
还没到,他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到。
他说:“阿罗路上要去看个什么石窟,我就先回来了。”
卢姐一点都没疑心,聂九罗常这样,喜欢石窟、造像、各种楼阁庙观,一时兴起就会整月不着家。
她把炎拓往门里让,问他:“吃了没?给你做个什么?我包了可多饺子了……”
炎拓打断她:“做份面吧,就是上次来,你做的那种鸡汤面,里头有鸡丝、木耳,还撒枸杞的。”
这描述得有点过于细致了,卢姐觉得奇怪,抬头看了他一眼,心头忽然升起一股说不出的异样。
“炎先生,你气色不好啊,是不是生病了?”
原本还想笑着调侃一句“是不是又被骗去挖煤了”,到底不是很熟,又咽回去了。
炎拓笑了笑,说:“是啊,有点不舒服,所以先回来休养。”
***
和卢姐一样,林伶和刘长喜也在炎拓这儿碰了软钉子:欢欢喜喜上来和他打招呼,然后被一句“我有点累,先上楼了”打发掉,没了下文。
炎拓知道自己装得不够好,但没办法,他并不想笑,也没那么多精力去顾及他人。
二楼几乎完美地保持了聂九罗离开时的样子:卢姐如常保洁,林伶和刘长喜也很有做客的礼数,基本只在楼下活动,很少上来打扰。
炎拓开了灯,在工作台前坐下来,这一坐,仿佛双腿灌了铅,骨架也坍塌,再也没力气起来走动了。
卢姐很会察言观色,面端上来之后,没说什么就下楼去了,还拦下了试图上来询问的林伶和刘长喜,点拨他们说:“这种一看就是想静一静,上去问了也没用。”
炎拓埋头吃面,老实说,跟上次一样美味,但大概人的心事太多时,胃也塞满,食不下咽。
他些许用了几筷子就撂下了,目光落到了手边搁着的、小院的模型上。
真美的院子,梅花盛放,岁月也停在之前:聂九罗穿着睡衣、吊着胳膊,他笑呵呵持一支梅花,脖子上还挂了块“老赖”的牌子……
院门上的对联依然红灿灿的,一边书“平安”,另一边是“归来”。
炎拓伸出手,在对联上轻轻抚过。
曾经,这个小院子等回了他。
将来,也能等回聂九罗吗?
……
晚上,炎拓稍事洗漱之后,就睡在聂九罗房里。
他现在很难睡着,一闭眼就是青壤、黑白涧,睡着了也是噩梦连连——前一个晚上,他梦见白瞳鬼带着聂九罗的尸体过了涧水,那场面如默片,没有任何声音,而他身体动不了,也发不出声音,就那么眼睁睁看着。
今晚,要是能连续剧一样续上也好,让他看看,它们把聂九罗带去哪了。
睡到半夜,果然又做梦了。
可惜,续的不是前一晚的剧情。
梦见翻了个身,睁开眼,透过床顶挂下的薄幔,看到聂九罗正坐在梳妆台前,哼着歌,慢慢擦拭水乳。
炎拓又惊又喜,坐起身子,说:“阿罗,你回来啦?”
聂九罗柔声说:“是啊。”
然后向着他转过头来。
她的脸上,有一对慑人的白瞳。
……
炎拓猛然醒转,冷汗涔涔,心脏收缩得厉害。
他揿亮床灯,床顶是有挂下的薄幔,梳妆台前却空无一人。
这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炎拓伸手抓摁住跳得过急的心口,缓了好一会儿才开门出来。
卧室外就是大工作室,里头塑像太多,满目影影憧憧,怪吓人的,炎拓抹了把额上的汗,摸黑走到阅读区,揿亮了阅读灯,在沙发里坐下。
夜晚真是安静,灯罩下泻出来的光稳稳地笼住他,像个贴心的、暖融融的气泡。
炎拓坐了很久,才趋身朝向书架,想找本书看、打发后半夜。
聂九罗的书很多,专业之外,休闲的小说类也不少,然而书脊上的名目一列列扫下来,炎拓提不起丝毫兴趣。
他的目光渐渐溜到书架下层。
有一本,书脊上什么都没印,不知道是什么书。
炎拓好奇地抽出来,这才发现,是本影集。
聂九罗的影集吗?他愣了一下,印象中,这种影集比较老旧——年轻人多使用电子相册,专门打印出来并不常见。
他迟疑着翻开。
***
卢姐睡到半夜,忽然听到房门被敲得山响,先还以为是出什么事了,唬得心惊肉跳,再然后听到炎拓的声音:“卢姐,麻烦开个门,有事问问你。”
是炎拓啊。
卢姐吁了口气,不觉又皱眉:什么火烧火燎的事,犯得着这么夜半叫门?就不能等到天亮?
她披上衣服开门出来。
怪了,炎拓面色不大对劲,胸口起伏得厉害,怀里抱了一本影集,一见她就慌忙打开:“卢姐,这本影集你见过吗?上头没有文字标注,我不是很确定,得找你问一下。”
巧了,翻开的这页是婚纱照,卢姐真见过。
她说:“这是聂小姐的家庭相册嘛,上头人是她父母啊,有小孩儿的就是聂小姐小时候了。”
炎拓一颗心跳得几乎快蹦出来,指向婚纱照里的新娘:“这就是她妈妈,裴珂?”
他之前查过聂九罗的信息,知道她父母姓名,但照片没见过——她接受采访,多是展示自己,也没可能把父母的照片都给刊出来。
卢姐点头:“男的就是她爸,聂西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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