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汉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反听
原本近百人的逃亡队伍,最后成功抵达衡山乡邑的仅十余人,其惨烈程度,闻者无不动容。
“咚!咚!咚!……”
就在众人不知该如何安慰单程才好,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鼓声,陪坐在侧的乡啬夫猛然起身,神情略有紧张的对刘景道:
“刘君,这是置于城墙之上的警鼓,守门卒只有遇到重大危险才会敲响此鼓。”说罢眼光偷偷瞄向单程,这警讯不用问也知道,必是因他而来。
乡啬夫对私放单程进城的游缴好一通埋怨,当然,他也只敢在心里发发牢骚,谁能想到,单程一个荆蛮,居然认识刘景这样的大人物,并且看得出两人交情匪浅,这时候装聋作哑就对了。
单程又岂能不知是冲自己来的,气得目眦尽裂,大吼道:“这群狗贼,竟然追到这里,还不肯罢休。总有一日,我要将他们全部杀光!”
第一百四十九章 要求
奔跑在前的荆蛮勇士只见迎面飞来一道乌芒,甚至脑中还未升起躲避之念,就被弩箭击中。
惯性的向前冲出几步后,扑倒在地上,口中发出“咯”“咯”之声,哪怕双手拼命捂着伤口,鲜血依旧如泉水一般泊泊涌出。
周围的荆蛮骇然止住脚步,纷纷举楯自卫,同时架起中箭的同伙,撤回到安全地带。
几名荆蛮头目再度聚在一起,议论起来,“肯定是单程那个小狼崽子。”
能够从如此远的距离准确射中奔跑中的人,且还是咽喉要害,不会有别人,必是单程无疑。原本他们还不太肯定单程等人是否躲进汉人城中,如今坐实了。
一名面上有疤,形容彪悍的荆蛮头目弯下腰,硬生生将插在咽喉上的弩箭拔出,瞬间鲜血四溢,中箭者徒劳的挣扎了几下,不久便因受伤过重,瞋目死去。
他已无药可救,与其让他受尽痛苦而死,不如给他一个痛快。
疤面荆蛮随手将沾满鲜血的弩箭扔掉,说道:“我出来时精夫有令,单程必须得死!”荆蛮之中,称渠帅、酋长为“精夫”,互相之间则呼为“姎徒”。
另一名荆蛮头目显然也接到了同样的命令,说道:“如今单程躲进汉人城里,我们怎么杀死他”荆蛮长于山谷作战,要他们攻打城池,就有些强人所难了。
“汉人有什么理由保护单程我们派人与汉人交涉,只要将单程交出,我们立刻退走,若是不交,他们日后将再无安宁。”
“好。”这个提议很快就获得了几名荆蛮头目的一致同意。
“好。”身处于高楼之中的刘景暗暗称奇道:“单兄这一手弩射本事,可谓万中无一。”他早知单程善用弩,曾独自射杀过猛虎,然而终究不是亲眼所见。
单程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此刻他的心中充满愤恨,再次取箭上弦,可惜这时荆蛮举楯而退,他未能找到再次出手的机会。
被挤到楼橹角落的乡啬夫露出一副苦瓜脸,他不敢埋怨刘景,却对单程自作主张深感不满。
衡山乡邑好心好意收留他,他不仅不知道感恩,反而出手挑衅荆蛮,为衡山乡邑惹来大麻烦,世间怎么会有这么无礼的人
乡啬夫心中破口大骂道:“荆蛮就是荆蛮,天生犬种,不知礼义廉耻的东西!”
由于荆蛮冬季有戴獭皮帽的传统,而獭,形如小狗,汉人又传言荆蛮祖先盘瓠乃是一头犬妖,因此汉人视荆蛮为“犬种”。其实说白了,不过是汉人自认天朝上国,对荆蛮抱着高高在上的心态,故意丑化其族源。
乡啬夫心里正骂得起劲,忽然被人推了一把,他顺着刘亮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名荆蛮脱离大队,向这边走来。当然,为避免受到单程的袭击,他高举大楯,将身体护得严严实实。
“刘君……”单程和乡啬夫同时望向刘景。
“单兄勿急,”刘景说道:“所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权且听听他们说什么。”
乡啬夫闻言暗松一口气,他作为一乡之长,这种事情自然要亲自出面,当即向刘景告罪一声,转身匆匆下楼,转而来到城墙边上,与城外的荆蛮交涉。
得知荆蛮的要求,乡啬夫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倘若没有刘景,他自然会毫不犹豫交出单程等人,可偏偏单程与刘景关系密切,他万万不敢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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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开战
未免荆蛮提前发现城中的埋伏,两扇宽大厚重的城门仅打开少许,这样一来,外面看不到城内,而城内同样也看不到外面的情况。
严肃微黑古朴的脸庞露出一丝紧张之意,双目死死盯着半开的城门,握剑之手沾满了汗水。
刘景心里也有些紧张,面上却一副镇定而又从容的样子,笑问道:“伯穆是第一次经历战事吧”
严肃肃容颔首,他以前担任市狱吏时,最多也就是抓抓不法之徒,跟随刘景擒获区雄及其党羽,是他经历过的最大场面,然而与今日遭遇一比,就不免小巫见大巫了。
其实感到紧张的远不止严肃一人,即便是统领船队、见惯风雨的刘祝,游侠出身、伤人亡命的于征,这一刻亦不免心情紧张,毕竟他们即将交手的对象,乃是传说中生性悍野,骁勇善战的荆蛮。
反倒是王彊,脸色格外平静,看得刘景暗暗点头,心道不愧是“赌徒”,确实有过人的胆识。
去年王彊率船队北返,在酃县水域遭遇荆蛮围攻时,当机立断抛弃失陷船只,选择突围而走,看似冷酷无情,却是当时的最佳选择。
换成别人,损失的可能就不止一艘货船那么简单了。这也是刘景事后没有丝毫怪罪王彊的原因。
“此战我方必胜。”刘景信心十足地道,接着神情微微一怔,这时他才发现族弟刘亮竟然不见了。
“子明呢”刘景顾问左右道。
“子明随马兄出城了。”刘祝小心翼翼回道。
“胡闹!”刘景闻言顿时色变,愠怒道:“他今年才刚满十六岁,尚未完全长大,而且技艺不精,如何能上战场与荆蛮厮杀”
刘景对刘亮可谓寄予厚望,视为自家“千里驹”,悉心培养,以期未来可以成为自己的得力臂助。要是半路夭折,不说枉费一番心血,对他也是一个巨大的损失。
不过刘景很快就顾不上刘亮了,因为荆蛮已然“近在咫尺”。
三百余荆蛮抵达护城河外,因衡山乡邑坐落于湘水西岸,汉民利用有利条件,引湘水作为护城河,宽度足有十三四丈。
就在荆蛮等待之际,城墙上突然冒出密密麻麻的人头,随着一声喊杀,一时间弓弩俱响,箭如雨下。
由于衡山乡邑城门洞开,荆蛮们便放松了警惕,全无防备下,遭到城上箭雨密集攻击,前排的人就像被割的麦子一般成片成片倒地。
疤面荆蛮气得暴跳如雷,怒骂道:“汉狗无信!无耻!今日我等必屠此城!杀光所有汉狗!杀!”
这一次,荆蛮没有一人后退,在疤面等头目的带领下沿着护城河的桥梁冲向城门。
荆蛮不是没想过城内或许有埋伏,不过他们不在乎,他们怕的是汉人据城而守,不善攻城的他们只能望城兴叹,如今汉人舍弃优势,自己打开城门,无论后面有什么阴谋诡计,他们都无所畏惧。
荆蛮举楯顶着箭雨,**双足,一路嚎叫杀到城下,拥挤成一团,硬顶开城门。
首先映入荆蛮眼帘的,是一排排头戴兜鍪,身披铁甲,手持戟楯的汉人兵卒。他们立于二十步远,鸦雀无声,严阵以待。
尚在城外的荆蛮不知里面情况,不断受到城上弓弩袭击的他们,一边举弩还击,一边向前猛挤。
情况根本不容荆蛮有所迟疑,或是主动、或是被动的杀向对面。
“嘣、嘣、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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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全歼
“轰隆隆……”
在震天的马蹄声中,马周率领数十骑卒飞驰而至,摆出锥形阵,狠狠凿向陷入混乱的荆蛮。
荆蛮刚刚经历一场惨败,此刻早已是人心涣散,面对如同奔腾江河一般咆哮而至的汉骑,有的发出凄厉的惨叫,妄图作最后的抵抗,更多人却选择逃跑,因为只要能逃入群山,便可脱险。
十几名脾气倔强、不愿逃跑的荆蛮猬集一处,勉强组织起一条防线,可惜这条漏洞百出的防线,在马周率领的骑队面前不堪一击,就仿佛是一叶小舟,瞬间便被“惊涛骇浪”所吞没。
荆蛮最后的抵抗没有取得一丝成效,马周率骑浪卷而过,马不停蹄追击逃亡的荆蛮。由于诸蛮只顾埋头逃命,对背后没有半点防护,诸骑从后追上,挥舞长刀,肆意砍杀,无往不利。
群山看似近在咫尺,仿佛转眼即至,然而最终,所有逃跑的荆蛮全都倒在了路上,或是被杀死,或是跪地投降,无一漏网。
一个耳戴金环,年岁甚轻的荆蛮被骑矛贯穿胸膛,钉在地上,染血的双眼无神的望着天际,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似乎证明他尚未死去。
马周骑在一匹高大神骏的青色健马,用力将骑矛从年轻的荆蛮体内拔出来,这一下,同时也抽走了荆蛮的性命。
随后,马周目光扫视周围渐渐平息的战场,脸上露出意犹未尽之色。
这可不是他内心期待的战斗,甚至根本不能称之为战斗,荆蛮经历大败之后,已经无法组织起像样的抵抗,说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亦不为过。
随着城外战事的结束,衡山城中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之前躲在家中的乡民,亦纷纷走出屋舍,胆大之辈甚至直接跑来北门战场,见荆蛮死者枕藉,惨不忍睹,不禁议论纷纷。
有人私下感叹道:“素闻刘君‘躬耕养客’、‘质书救邻’之名,原以为他是一位仁人君子,没想到还有领兵杀贼之能。”
“刘君若无文武才,安能未及弱冠,就被委以百里之任。”
“也对……”
此刻,被衡山乡民私下议论的刘景,正在听取己方伤亡报告。这一战的主力步卒,由于盔甲齐备,仅阵亡一人,伤十人。
伤者大多都是伤在缺乏防护的手臂与腿部,并非什么致命伤,休养一段时间即可痊愈。
汉代军队制式铠甲,即襦铠,只能防护前胸及后备,较为精良的铠甲,则有披膊、筒袖,足以对肩膀和手臂形成防护,而保护腿部的甲裙似乎尚未出现。
日后有机会,或许可以尝试制造带有披膊、甲裙等,防护更加严密的铠甲,再挑选敢战之士,组成一支精锐铁甲军,哪怕人数不多,也绝对会有用武之地。
二百棹卒以弓弩远射为主,并未亲自参与搏杀,只伤了几人。倒是城墙上的衡山吏民,在一开始与荆蛮的对射中,伤亡不小,一共死了三人,伤了十余人。
不过从总体来看,仅以死亡四、伤二十余的轻微代价,全歼三百余荆蛮,可谓是大获全胜。
刘景让乡啬夫征集乡民、辎车,将所有荆蛮尸体运出城外。此战荆蛮没有活口,不管是投降的,还是受伤的,战后都被单程带着仅存的十余名族人杀死。
刘景虽非弑杀之人,却默许了单程的行为,一是双
第一百五十二章 改名
衡山乡邑郊外,一座无名荒谷之中,大火熊熊燃烧,滚滚黑烟,冲天而起,随风飘散。
单程立于荒谷上方,眼见一具具仇敌尸体被抛入火海,烧成白灰,心中恨意稍稍缓解,一边泪流满面,一边说着侏伤的蛮语,似乎是在告慰死去的亲人。
他的亲人几乎全部死光了,只有一个幼弟随他杀出。
良久,单程停下呢喃,拭干眼泪,刘景缓缓开口问道:“单兄,你日后可有什么打算”
单程摇了摇头,他从小在群山之间长大,而今家族灭亡,他成了一条丧家之犬,对于未来,除了复仇,他心中一片茫然。
刘景早有所料,又道:“若是没有,不如暂时随我去酃县。”
单程已经知道刘景被任命为离此不远的酃县当县长,刘景愿意收留他这条丧家之犬,他心里自然一百个愿意,当即大声道:
“刘君,我知道以前大汉朝有一个叫金日磾的人,他是北方胡儿,因为人忠心,笃敬汉皇,不仅自己担任大官,而且惠及子孙后代。我决定以他为榜样,改名为单日磾,刘君以为如何”
刘景先是一怔,继而失笑道:“金日磾夷狄亡国,羁虏汉庭,却勒功上将,传国后嗣,世名忠孝,七世内侍,何其盛也!单兄竟有如此志气,实为难得。”
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刘景继续说道:“金日磾字翁叔,单兄既然决定改名,不妨连字也一并取了吧。”
“单日磾单翁叔”单日磾重重点了点头,道:“好。从今天起,我就叫单日磾单翁叔。”
当刘景重新回到衡山乡邑,已是午后时分,他对始终在身边鞍前马后的乡啬夫道:“此战中,你们横山乡战死了三个人,他们都是为了保卫家乡而死,我们绝不能让死者家属感到心寒。”
乡啬夫无比郑重地点头道:“刘君说的是,待小人上报郡府,得到首肯后,立刻下发抚恤。”
“远水岂能救近渴”刘景忍不住皱起眉头。
若是死者家庭由于无钱安葬死者而去借高利贷,最后弄得家破人亡,那就太可悲了。
“他们虽不是为我而死,却也是受我之命,这件事,我不能坐视不理。这样吧,一会足下到我舍中取钱,三名死者,先各给万钱安装费,以解燃眉之急。”
“这个……”乡啬夫不由听得一怔,迟迟不应。
刘景面露不悦道:“这个什么”
乡啬夫不敢再迟疑,老老实实道“诺”。
刘景又道:“伤者也要善加安抚。”
“诺。”
翌日,在衡山乡吏民一路欢送下,刘景船队再度南下,仅一日工夫,便进入酃县地界。
汉之旧典:“传车骖驾,垂赤帷裳,迎于州界。”即是说,州牧、州刺史上任,刺史部属吏要迎于本州边界。这种情况不止州部,郡府、县寺,莫不如此。
刘景此番赴任酃县,并未乘坐官车,而是乘坐自家船舰走的水路,加上他不想“劳师动众”,便没让县吏来县界迎接。
衡山至酃县段的湘水,比之临湘至衡山段还要曲折,弯弯绕绕,九曲潆洄。
湘水至酃县城郭北部一分为三,向西入零陵郡为承水,向东南入桂阳郡为耒水,主流湘水向南流淌,又分出支流为钟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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