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锁缘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暮江清
谢映迟疑一刻,举手挥退了周遭的侍从,压低声音道,“据说,皇上已经恩准了明辉和姓杜的亲事!”
钰王倏地瞪大了眼睛,“这么快!到底怎么回事!”
谢映摇了摇头,沉默一晌,又幽幽道,“傍晚,随着明辉进宫的除了萧寒,还有两个僧人和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娃娃!”
“僧人和娃娃”钰王的心猛地一沉,一个不好的念头在他脑海中闪现。、
难道……
谢映重叹一息,“我也想到了那种可能。”说着,他背着手,一面在长廊下来回踱步,一面道,“如今,你可不能乱了阵脚。”
“可是……”钰王敛了思绪,焦灼地说道,“母妃失宠,裕泰被禁,我怎么可能不急!再者,一旦杜家重新得势,咱们之前做的一切可不就功亏一篑了!”
谢映摇了摇头,沉叹道,“我们终究是小觑了明辉那丫头!”
钰王攥紧了拳头,怒道,“一个丫头片子,难不成她还想当女皇!”
谢映蓦地抬起头,怒视着钰王,斥道,“胡说什么!”说着,他扫了扫周遭,方又道,“你的王府,你敢保证,绝对干净!这话,万一被传到了圣上那里,你就什么也别想了!”
钰王自知一时气急言辞莽撞,垂下眼帘,默然不语。
“你知道你母妃为何只是被降为美人,并未被投入冷宫吗!”谢映神色严峻。
钰王默了默,点头道,“知道。因为母妃生了我和裕泰。”
谢映沉下脸,缓缓说道,“你既然清楚这个道理,明儿就上一封罪言书。”
“罪言书”钰王瞪大了眼睛,声音也在不觉中拔高了八度。
第三十八章 不谋而合狠算计
谢映颔首道,“仅有如此,你母妃才有复宠之日!”
钰王心中窝火,却也明白舅舅这计策乃是如今纾解他父皇心中怒气的唯一办法。然而,后宫之中佳丽万千,到得他父皇消气之时,他母妃在他父皇心里还有位置吗
谢映似乎瞧出了钰王的心思,遂道,“一年一度选送官家女子入宫的时候快要到了。你表妹今年及笄,也在选送之列。”
钰王的心仿佛被锋利的刀剑砍过般,痛得无以复加。他和表妹谢月娥情投意合,早就互通款曲。虽然他也清楚以他的远大目标和身份,谢月娥不可能做他的正妃,但是侧妃不是没可能。然而,如今……这一刻,他有种冲进皇宫,弄死那高高在上……
谢映意味深长地瞪了眼钰王,狠声道,“你们那点心思,全都收起来!如今已经到了谢家存亡之际!”
钰王缓缓阖上眼帘,艰难地说道,“明白了。”
三个字犹如三柄利刃,一刀刀地插进了他的心。
“如今,杜家官复原职,甚至再上一层,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谢映眉间紧皱成了“川”字。
钰王冷笑一下,“一时得势而已。”说着,他顿了顿,便将今日乐宴赵方舟的表现详详细细地道与了谢映。
谢映沉吟片刻,问道,“你是觉得赵方舟对那丫头有心思”
钰王嗤笑道,“虽然赵方舟竭力掩饰,但他初见那歌姬时的表现瞒不了人!”
谢映思量一刻,颔首道,“可以一试,但你切记,千万要把自己摘干净。此事让姓阮的做,你顶多旁敲侧击一下!”
钰王狞笑一下,冷声道,“舅舅放心,这回我定让那死丫头身败名裂,被灰溜溜地赶去赤国!”
秋高气爽,湛蓝天穹犹似水洗般澄净。
阵阵秋风自马车半卷的锦帘内涌入,带来点点寒意。
秦莲笙靠坐在车厢内,就着低垂的竹帘,望着窗外繁华的街巷。
许是近中秋了,街上门面结络彩缕,花楼画竿。新鲜的果品、坛坛新酒皆已摆在了当街的柜台上。街上也是人来人往、摩肩擦踵,极为热闹。
秦莲笙漠然地望着忙碌采买的行人,不由想起了原来的世界。她不是个易于感伤的人。在那个世界,能让她铭记的东西其实也不多。她一直似一株飘蓬,无根无业。只是这中秋时节,她还是忍不住有些许的感伤。
“西北望乡何处是东南见月几回圆
临风一叹无人会,今夜清光似往年。”
她的故乡无处可望,而清光相似却又不同。
秦莲笙沉叹一息,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
为了表现姐弟情深,她昨儿主动要求在她大婚之前,幼弟由她这个姐姐亲自抚养。永真帝很是欣慰,嘉许了她一番。可那小东西到了玉泉宮便哭闹不止,吵得她没法安歇。她为他把过脉,确认一切安好,但他就是不肯安静一刻。好在一大早,李德生前来问候那小娃,得悉他身体无恙,偏哭闹一晚,忙将他又抱了回去。说来也怪,那烦人的小娃一回到她父皇的寝宫,渐渐便停止了哭闹,后来竟沉沉睡去。永真帝便下旨让孙嬷嬷搬过去,照顾她幼弟,正好她也乐得清静。
秦莲笙微阖眼帘,正想小憩一会儿,却察觉车马似乎停了下来。她抬眼一瞧,见马车不知何时已经停在了杜家门外。她掀帘下车,见杜家外面的守卫少了近乎一半。看来,她外公等人官复原职以及她大婚消息的宣布应该就在这两日了。可是,不知为何,她却丝毫轻松不起来。毕竟,以如今的情势,她想要脱身,可谓比登天还难,更遑论去寻找那件能让她回去的物件。
秦莲笙长叹一息,徐步拾阶而上。守卫的将领已经认得她,并未再做阻拦。进得院内,依旧一片凄冷。她也不做过多停留,径直朝杜清城的小院走去。谁知,她到得花园,正要沿着通往小院的花径前行,一串细细的交谈之声不期然飘入了她的耳。
秦莲笙心下生疑,却未做停留,直到一句“不信她还能这么好运”传入她的耳际。她细细一想,觉得这声音像是阮倩的,遂放缓了脚步。步步行来,悄无声息。
花径两侧茂密的灌木丛许是因为好一阵没有修剪,已有一成年人那么高。她如今虚岁尚未满十五,身量不足,对方自然看不到她。然而,此时对方似乎也已说完,各自分头散去。脚步声起,渐渐变小。
阮倩恨极了她,她相信刚才阮倩口中的“她”不离十指的是自己。
那么,阮倩到底想干什么
以阮倩今时今日的境况,其背后没有人撑腰是不可能的。想来,必是那裕泰或者钰王。裕泰如今被禁在寝宫,那么最有可能的幕后指使当是钰王。可杜家被围,阮倩并没有行动自由,她又是如何与钰王联系的呢还是钰王昨夜悄悄潜了进来
秦莲笙想了想,又摇摇头。谢氏被贬为美人,裕泰被禁在宮内。此时此刻,钰王不可能还如此狂妄行事!难道这事儿当真是阮倩自己的主意还是说……
思及此,一个人蓦地跃入了秦莲笙的脑海,她的心不由沉了沉。
倘若当真是那人,这回的算计又当是在何时
秦莲笙思来想去,以为不仅在与赵方舟联系的事情上需要谨慎,大婚前就算来杜家也要慎之又慎。可是,阮倩昨日在裕泰公主面前嚣张狂妄的模样,杜清渊也是清楚的。难道……
秦莲笙深叹一息,抬起头,望向前方。
杜清城的小院外依旧冷清如故,只有守门的小厮笔直地站在门边。他见得秦莲笙,惊愕一瞬,就要施礼。
秦莲笙挥了挥手,示意免礼。她走到门前,轻声问道,“怎么还这么冷清这里原来的下人呢”
小厮愣了愣,回道,“主子犯案,婢女和仆从都充了官奴,大多被发卖了。”
秦莲笙恍然大悟。她顿了顿,又道,“那你和小狗子又为何还在呢”
“回殿下,奴才和小狗子本是孤儿。若非三少爷出手相救,奴才和小狗子早被卖去……”说至此,他停住话头,涨红了脸。
“卖去何处”
小厮低了头,讪讪道,“南风馆。”
“这又是个什么地方”秦莲笙不解地望着小厮。
小厮早已羞得满面通红,支支吾吾半天也没道个明白,最后只憋了句——“殿下还是问三少爷吧。”
此刻,秦莲笙却蓦然醒悟。
南风
男风
她打量一下这小厮,又道,“你叫什么”
“小柱子。”
“你俩的名字都是杜清城取的”
秦莲笙觉得这杜清城肚子里怕真是缺点笔墨。若是这样,他要做文官,可是不易。
小柱子点点头。
“你俩感激他的救命之恩,”秦莲笙问道,“故而决定陪着他受死”
小柱子又点了点头。
秦莲笙轻叹一息,正要举步,院内却传来忽高忽低的争执声。
第三十九章金碧辉煌如往昔
“那就是个吃里扒外、忘恩负义的东西!”杜清戎的声音陡然高了八度,清晰地传了出来。
“祖父……毕竟……”杜清渊低沉的声音时高时低。
“她就是个祸害!留她在府内,迟早要弄出大乱子!”杜清戎气咻咻的声音蕴着汹汹怒意。
“大哥,……哥,……”杜清城焦灼的声音急切而起,却听不真切。
秦莲笙叹口气,转过身,打算先去花园走走。虽然此事关涉她,但杜佑于她究竟隔了一层,何况还有个杜老太太掺杂其中。再者,于她而言,阮倩根本就是个不相关的人。她对付阮倩没有任何顾忌,但杜家不同。
小柱子望了望秦莲笙,又转头朝院内瞧了瞧,低声道,“殿下,那阮家小姐烦人得很。从昨晚到今儿上午来了好几回,不过都被奴才拦了回去。”
秦莲笙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意,问道,“你拦得住她”
以昨日阮倩在裕泰面前跋扈的模样,只怕小柱子拿阮倩是没奈何的。
小柱子讪讪地笑了笑,“就算奴才拦不住,不是还有殿下的两位师傅吗”
秦莲笙笑着点点头,“你倒是聪明。”说着,她想起杜清渊和杜清戎两兄弟都已成亲。
虽然她不打算刻意搞好妯娌之间的关系,但基本的礼貌还是该有的。于是,她向小柱子问起那两位的住处。
小柱子比比划划,说明了当如何循着花园小径前去。
秦莲笙暗暗记下后,便顺阶而下,沿着小柱子指的路走去。
小径由鹅卵石铺成,石缝间已经有了些许青苔。两侧绿树葱茏、林荫蔽日,很是幽静。路上岔道不少,走着走着,她有些恍惚于小柱子指的路,索性朝那日光明亮之处走去。
七弯八拐之后,秦莲笙竟然来到了一座气势恢弘的院落前。
正面门楼足有三层高,其雕梁画栋、飞檐翘角,使其看来华美而富丽。屋顶的琉璃碧瓦在秋日暖阳的照射下溢彩流光,炫目而精美。其檐角悬着一串金色铜铃,形状极为精巧。一阵秋风拂过,铜铃轻摇,发出“叮铃叮铃”声,清脆悠远而又绵长婉转。
秦莲笙心下生疑,不由抬眼,朝那门上的匾额望去。
“慈念庵。”
秦莲笙听孙嬷嬷提过有些信佛的仕宦人家府内设有家庙。可外公杜佑以及几位表哥并不像信佛之人。难道是杜老太太但这里看来如此华美,不像杜家能修建得起的。难道……想着,她不由举步,朝那紧闭的大门走去。
灰色石阶边角齐整,阶侧刻有祥云花纹,看来栩栩如生,仿似刚自天上落下的般。许是由于这里长久无人来过,阶上已经长满了青苔。
湿滑翠绿的青苔仿佛一匹绿色的锦缎铺陈于石阶上。
秦莲笙拾阶而上,到得檐下,见屋檐下的石质基座上有一个个圆形小凹点。她抬头一望,见其上正是屋檐水滴落之处。从那一个个凹点来看,这里修建的时日应该不算短了。难道是……
这时,她方才想起自她到得杜家似乎还没有听他们提起过杜夕的夫人、也就是杜清渊三兄弟的娘亲。可这里……想着,她的目光不由投向紧闭的大门。
门上两只铜制鎏金铺首上挂了一把很长的大锁。显然,这把已经泛着些许铜绿的长锁是为此处订制的。
秦莲笙伸出手,轻轻抚了抚长锁的锁孔。锁孔处也有些凹凸不平的锈迹。看来,此地已经经年未曾有人住过,想必当年修建之时应该比如今更为富丽堂皇。难道……
秦莲笙收回手,转身步下台阶,却已经没有了去探望两位表嫂的兴致,遂重新走入那绿茵茵的小径,打算回杜清城那里。孰料,她方走几步,前方的一个岔口处传来低沉的说话声。她屏息凝神,细细一听,确定来人是她外公杜佑,遂来到岔口处,停步一望,恰见杜佑与管家杜材从曲径另一边走来。
杜佑的眸光触及秦莲笙,人先是一愣,转眼便要就地行礼。
秦莲笙忙挥手示意,“外公免礼。”
话虽如此,杜佑还是领着杜材毕恭毕敬地行了个大礼。
秦莲笙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瞧了瞧杜佑身后的杜材,问道,“外公这是准备去何处”
杜材为人甚为机敏,忙向秦莲笙又行了个礼后,主动告退。
待杜材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曲径拐弯处后,杜佑方才启口道,“正打算去清城那里看看。你方才……”
秦莲笙也不隐瞒,抬起手臂,用手朝她来的方向指了指,“本想去探望两位表嫂,结果走错了路,到了那慈念庵。”
杜佑面色一僵,黝黑的眼底掠过一丝愕然。转眼,他一面拾步继续前行,一面道,“那里久无人住,已经荒废许久了。”
秦莲笙暗自纳闷,斟酌片刻,用一种轻松的语气说道,“可看来还是很新。”
杜佑微微颔首,神情变得冷峻而寥落。
时值秋日,鸟儿已经不多,静寂的密林里有的只是秋风拂过树叶的“沙沙沙”声。
到了此刻,秦莲笙不好再继续问下去,然心中却越发疑惑深深。她不由暗自揣度,那庵里到底曾经住过何人
就在这时,杜佑却意外地开了口,“皇后娘娘在世时,每年会派专人来此修缮。故而,那里看着一直仿如初建之时。”
秦莲笙不禁猜测,难道是已故的杜老太太曾住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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