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锁缘

    秦莲笙愣了愣，顿时明白：现在的杜老太太不是原主秦莲笙的亲外祖母。她嗤笑着继续拾步往前。

    一路蜿蜒而行，杜材几度放慢了脚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秦莲笙完全漠视，却也不肯给他任何离开的机会，直到来到了杜清城的院外。

    一个娇俏柔媚的女声从院子里传了出来。

    “表哥，我和祖母来看你，你……”




第十章 美娇娘自荐枕席
    秦莲笙挑了挑眉，暗自忖道：没看出来，这杜清城还是个不甘寂寞的，腿都要残了，还能这样招蜂引蝶！

    杜材吓得面如土色，忙不迭扑跪在地，为杜清城辩解，“三少爷……”

    秦莲笙垂眸瞪了眼他，自顾举步跨入了小院。

    她要的不过是杜清城妻子的位置以便出行。对于他属意谁，她根本不关心。不过，她在为杜家奔波的时候，可容不得他如此轻慢她。

    守在门内的小厮吓得“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秦莲笙徐步走下台阶，冷漠的目光投向前方的正屋。

    洞开的房门内，几个身着粗布衣衫的丫鬟乍见秦莲笙到来，不由惊惶失措，手忙脚乱地伏跪在了地上。

    秦莲笙放缓脚步，待孙嬷嬷来到她身侧后，扶着孙嬷嬷伸过来的手，徐步走向正屋。

    既然有人不把她当回事，那么她就得摆足了架子。

    循阶而上，屋内伏跪的丫鬟早已浑身打抖似筛糠，然主人却没有影踪。周遭的气氛变得异常诡谲而紧张，偏偏屋里还传来了女子的声音。

    “表哥，你如今伤了腿，行动不便，表姨婆只是一番好心罢了。”

    秦莲笙勾唇冷笑，看来是有人想自荐枕席。

    一旁的孙嬷嬷早已沉下脸，随着秦莲笙跨门而入，扭头望向内屋，怒目而视。

    秦莲笙徐步缓行，漫不经心地打量起来。

    杜清城靠坐在床头，一身粗蓝布衣衫，掩不住他英俊的姿容。其剑眉紧攒，眸底匿着愠怒，整个人一幅生人勿进的模样。

    秦莲笙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像个就要被轻薄的贞洁烈妇。不过，那模样虽然有些好笑，可也恰恰让她之前的恼意一下烟消云散。

    靠近床头的地上跪着一个模样清秀的小厮。他深埋着头，脸色惨白。其侧，站着一个身着半旧枣红色长裾广袖的中年女子。她虽然有了岁数，但依然乌发如云，肌肤胜雪，看来还算年轻，想必平日保养得十分妥帖。她的身旁站着一个模样俏丽、神情娇柔的女孩。女孩看来和秦莲香年纪相仿，一件半旧的鹅黄长裙将她袅娜的身形称映得风韵别致。

    “放肆！哪来的贱奴竟敢和公主殿下乱攀表亲关系！”孙嬷嬷厉声大喝，先声夺人。

    杜老太太仿似此刻才注意到秦莲笙的到来，领着女孩一起屈膝施礼。

    “老身见过明辉公主。”

    “民女阮倩见过明辉公主。”女孩似完全没有听到孙嬷嬷的训斥，面容平静如水。

    秦莲笙睥睨着眼前两人，似完全没有注意到杜清城望将过来的焦灼目光。其中的殷殷期盼，丝丝难以言述的情绪，一齐表露无疑。饶是正垂首施礼的女孩似也察觉到了异样，忍不住偷眼望向秦莲笙。那双水眸里凝着几许委屈，几许忌惮，几许不甘。

    老身民女

    这两人到底是忘了如今杜家尚在危险之中，还是摆明了想尽力提高她们自己的身份可一个罪臣的女眷和她一个公主比哪有什么身份她待杜佑祖孙四人亲厚，那是因为他们的确是原主秦莲笙真正的表亲，而面前这两位和她可没什么关系。

    “罪臣杜清城见过明辉公主！”说着，他便要弯腰施礼。

    “表哥莫要多礼，”说着，她漫不经心地瞥了眼阮倩，淡淡地问道，“只是，一日不见，表哥怎么凭空多了一位如花似玉的表妹我记得我母后只有我一个女儿。”说话间，她似乎没注意到杜老太太和阮倩还屈膝站在那儿。

    杜清城绷着脸，冷冷地睨了眼阮倩，回道，“我只有你一个表妹。”

    杜老太太的脸霎地一白，那颤巍巍的双腿似乎已经无力支撑她继续站立。

    阮倩一下形容失色，满脸委屈，似娇花被风吹雨打过般。

    秦莲笙微微一笑，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面前这一老一少。

    静默地对峙，其实是暗中的较量。她打定主意要看看这两个不知好歹的东西到底能坚持多久又能玩出什么花样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杜清城似乎也明白秦莲笙的打算，只是默默地坐在床上，旁观着这一切。

    终于，杜老太太似乎支撑不住，一幅摇摇欲坠的模样。而她身畔的阮倩更是形容悲戚，似乎受了莫大的委屈。转眼，阮倩“扑通”一下跪到了地上。

    她噙着泪，一幅雨打梨花的娇怯模样。“殿下，求求你了，表姨婆上了年纪，经不起折腾。一切是民女的错，望公主责罚。”

    “你这话说来，好像是我在为难她”秦莲笙冷哼道，“而你也自称她是你表姨婆，试问你有什么资格承担一切”

    阮倩身形一震，似乎就要被吓晕过去般。

    “别做出这么一副柔弱娇怯的模样。倘若真是如此，就该回屋好好歇息，干嘛跑来向我的未来夫君自荐枕席”

    “你……”阮倩怔怔地望着秦莲笙，转眼似悲上心头，“哇”地一下哭了起来。“民女……民女不过是想帮点忙，公主……公主怎么能这么毁民女声誉！”

    一旁的杜清城涨红了脸。

    杜老太太斜了眼秦莲笙，自顾站起。

    孙嬷嬷就要发作，秦莲笙微微抬手，阻止了她。

    “公主，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份上，老身不妨直言，倩倩和老三是青梅竹马，两人感情一直不错。如今，老三双腿受伤，身边少不了人照顾，倩倩进老三的房是迟早的事。”杜老太太微微扬起头，一幅傲然的模样。

    “祖母，你怎么能这么说！”杜清城怒瞪双眼，气咻咻地斥道，“我和阮倩不过只有几面之缘。”

    “清城哥哥，”阮倩抽噎道，“公主……身份尊贵，民女不会怪你，更不敢有什么妄想。民女只是希望能多照顾你一些，以免表姨婆和表姨公操心！”

    杜清城气得双眸喷火，攥紧了拳。

    秦莲笙敛了笑意，面无表情地盯着阮倩，“好一个重情重义的女子！”

    杜老太太觑了眼秦莲笙，沉默片刻，缓缓道，“那老身是不是可以认为公主是同意这桩事了”

    杜清城瞬间变得紧张起来。他一瞬不瞬地望着秦莲笙。



第十一章 痴人说梦剖利害
    “你准备让她以什么身份进这屋”秦莲笙抬眼扫视一下杜清城陈设清简的房间，“丫鬟侍妾还是姨娘”最后两个字刻意加重，别有深意。

    杜老太太的脸瞬间变了色。她瞪眼秦莲笙，冷声道，“自然是平妻。”

    秦莲笙扬首长笑，清越的笑声仿似山泉叮咚响。

    孙嬷嬷紧皱眉头，怒意犹似锐利的刀剑堪堪射向杜老太太。

    秦莲笙敛了笑，饶有兴致地望着杜老太太，“你觉得我会同意她以平妻的身份嫁给我表哥”

    杜老太太冷笑道，“皇家亲情淡薄，一个没了母后的公主，再没有了母族的支撑，也就是颗任人摆布的棋子！”

    “棋子”秦莲笙似笑非笑地看向杜清城。“之后呢”

    “公主是读过书的人，”杜老太太淡淡地瞅着秦莲笙，“接下来的话还需要老身继续说下去”

    “自然需要。”秦莲笙重新看向杜老太太。

    “那老身只好得罪了。既然身为皇家公主，你自然要为国家出力。下嫁的结局算是最好的，否则……”言未尽，冷意森然。

    秦莲笙笑了笑，“我如今既然有了你所说的最好的结局，那我还担心什么还是说我早晚得跨进这座门槛，所以最好好好听你的话！”说至最后，她蓦地敛去脸上的笑意，用冷冰冰的眼神盯着杜老太太，“倘若我不能如你所愿，你准备用什么手段来对付我”

    杜老太太有些惊愕。她瞪大了眼睛，眸光中满是难以置信。

    “绝子药还是设计我行为不端”秦莲笙冷哼一声，“这些个内宅阴私手段，你觉得我会比你生疏还是你认为我真得痴长了十几年！”

    杜老太太面无表情地望着秦莲笙，眼中的吃惊早已在不觉中敛去。

    “你说得没错，没了母族支撑的公主的确很可能沦为一颗棋子。”说至此，她蓦地阴沉下脸，厉声道，“但是你有没有机会看到我成为棋子还得看我高不高兴！”

    杜老太太身形一震，脸色变得惨白。一旁的阮倩早已躲在了杜老太太身后，瑟缩成一团，一幅受了惊吓的模样。

    “我待杜家亲厚，一来因为我母后，二来……”说至此，她斜了眼杜清城，方又道，“缘于我和表哥有婚约，但这不是你可以用来威胁我的把柄！”

    杜清城俊脸微红，原本攥紧的手早已在不觉中松了开来。

    “如果你摆不正自己的位置，我不介意帮你认清。”秦莲笙莞尔一笑，“我想我外公对此不会介意。”

    “你……你……目无尊长！”杜老太太气得脸色铁青，“别以为凭你三言两语就能动摇我们几十年的夫妻感情！”

    秦莲笙冷笑道，“那我们不妨试试！”

    别说一个填房，就算是亲子，在家族命运和几百口人的性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也根本不值一提。

    杜老太太恨恨地瞪了眼秦莲笙，连礼也懒得再行，径自疾步朝房外冲去。阮倩偷眼瞧了瞧杜清城，慌忙尾随而去。

    秦莲笙垂眸，睨了眼地上的小厮，“去请杜老先生来。”

    手术耗时不会短，其间更不能被打搅。否则，万一出了差错，杜清城这辈子怕真是要在床上躺一辈子了。

    地上的小厮倒是机灵，早已站起身，默然退去。

    秦莲笙又转头对孙嬷嬷道，“我师傅那边应该也做好了准备，通知他们过来。”

    孙嬷嬷得令而去。

    屋内重新恢复了如水的平静。

    杜清城略有些苍白的双唇张合数下，却终究没能吐出一个字。那双凝望着秦莲笙的眸子仿似黑曜石般闪亮，凝结着几多迟疑，几多忐忑。

    “我既然答应了为你治疗，必定不会食言。”秦莲笙转过身，走向窗下的圈椅。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杜清城似乎有些纠结。

    秦莲笙缓缓坐下，“那你就是对我方才的决定很失望了”说着，她不动声色地瞄了眼他。

    杜清城的一张俊脸红到了脖子根，像熟透的茄子般。“我没有。我和她没关系！”

    他连珠炮似的保证，仿佛极为担心她误会般。

    秦莲笙垂下眼帘，淡淡地说道，“你放心，我不会对杜家见死不救。如果你真喜欢她，等事儿过了以后，你把她收进房，我不会干涉。”

    当然，她指的事儿，自然是指找寻那让她回去的物什，而并非杜家这回的劫难。否则，就算她不在意，杜佑等一干人只怕也会寝食难安，更遑论永真帝的不满了。

    杜清城一听，不由急了，忙不迭辩解道，“我和她真没关系！不信，你可以去问我大哥，问刚才服侍我的小狗子。他们都能证明。”

    秦莲笙平静的心湖泛起微微涟漪。这非关风月，仅源于他的诚挚。不过，她清楚这是杜清城对他表妹，而非自己的。

    一串急促的脚步声远远传来，打破了一室的沉寂。

    杜清城还想说什么，却终究还是闭了口。

    秦莲笙缓缓起身，朝外厅走去。

    待她刚走进大厅，杜佑和杜清渊兄弟两人的身影已经自阶下而来。他们匆忙而上，跨过门槛，就欲施礼。

    秦莲笙连忙上前，扶住杜佑道，“这里没外人，外公莫要多礼。”

    杜佑却猛地跪了下去，他身后的杜清渊和杜清戎也一同伏跪在地。

    杜佑五体投地，叩首谢罪，“罪臣万死，未能约束好内宅女眷，方才的事，还请公主恕罪。”

    秦莲笙缓缓收回顿在空中的双手，垂眸注视着地上的杜家爷孙三人，用清淡的口吻说道，“杜家和我休戚相关，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但是，如果有人妄图以此拿捏我便是痴人说梦。杜家内宅之事，原本轮不到我一个晚辈过问，但此事不仅关乎我，更与杜家几百口人息息相关。故而，请务必对杜老太太和她表侄孙女多加管束。她的那些胡言乱语，我或许可以不在意，但若是让我父皇知道了，事情可就没有那么简单了。我想其中的利害不需要我再赘述了吧”

    “罪臣一定谨遵公主的劝诫。”杜佑的头埋得更低了，脸几乎贴在了地上。

    “都起来吧。”秦莲笙抬眼望了望门外蔚蓝的天空，又道，“我在之前的一次遇袭中，伤了头部，过去有些事情，不太记得了。”

    杜佑谢过秦莲笙后，徐徐起身，脸上带了几许疑惑。

    秦莲笙只是想先做一些必要的交待，以免日后出现差错。故而，她并不理会三人的迷惑，径自交待起为杜清城治疗过程中的注意事项。

    杜佑一一应了，当即交待杜清渊和杜清戎两人守在房门外，直到治疗结束。

    这时的秦莲笙怎么也没有想到，就在此时，一场轩然大波已因她而起。



第十二章 叱睿王迁怒萧寒
    睿王秦宇北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挺直的脊背让他看来颇有几分风骨，一双清澈的眸子里闪烁着真诚的光芒。

    “父皇，萧寒乃朝廷命官，虽然莲笙妹妹因母后早薨心情不郁颇可理解，但她当街掌掴朝廷命官，究竟影响不好。”

    永真帝不动声色地注视着地上的秦宇北，暗忖：莲笙对萧寒动手必是因为进入杜家受阻，如今当事人尚未前来告状，他的儿子却急哄哄地跑来干涉此事。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秦宇北是他的二儿子，乃陈妃所出。陈妃行事恭谨，一向安分守己，素无出格之举，更没有企图妄念。而秦宇北从小到大一直表现平平，不论哪一方面皆是如此。“平庸”二字拿来形容他最为合适。当然，谨守规范这一点，他做得还算不错。难道他当真只是因为莲笙行为出格才来此禀告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