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锁缘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暮江清
秦莲笙笑了笑,“出宫一趟不易,我得去看看徐童。”
杜清城眸光迟疑,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
此刻,杜佑和蔡绍海率领众人,一齐起身,“恭送公主殿下。”
秦莲笙站起身,就要朝外走去。这时,不知是谁迸了句——“……和尚徒弟”
虽然只听得半句,但秦莲笙立刻明白说话人之意。她缓缓停住脚步,冷冷地扫过厅内叩首施礼的众人。
“谁说的”寒浸浸的声音让人战栗。
她极少在杜府众人前摆出公主威严,但此事说大可大、说小不小。一句猜测,若是传了出去,难免会引来更多无端揣测、刻意抹黑,声誉有损是小,成为打击她或者杜家的把柄是大。再者,觉慧身份特殊,此话传出去,难保不会让触觉敏锐的紫白二国之人猜到觉慧的真实身份。那样一来,觉慧的安全便……
“谁说的!”她质问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带着震怒和威慑。
一个穿着粉色深衣的女孩战战兢兢地站起了身。她深埋着头,身子瑟缩,一幅惊惧的模样。
秦莲笙定睛一瞧,这不是之前在大门外用挑衅的目光瞅自己的女孩儿吗看其年纪和位次,此女当是蔡家二房的幺女蔡靖梅。
秦莲笙冷笑一下,缓步走向蔡靖梅,“你知道的可不少!”
蔡靖梅低声辩解道,“是……是三表哥说的。”
秦莲笙面无表情地瞅着小脸早已吓得惨白的蔡靖梅,冷喝道,“此处与你同辈的,有十数人,他们可都没你多话。”
蔡靖梅撅着嘴,偷眼瞧了瞧秦莲笙,一脸委屈的模样。
“草民治家不严,还望公主恕罪。”蔡绍海不失时机地向秦莲笙请罪。
秦莲笙似充耳未闻,只是又道,“青京不比其他地方,最是人多嘴杂。就算杜家曾有些微功绩,也不过是为国效力、尽人臣之本分。一个多月前,法场一幕,在座大多数人应该还历历在目吧”
“微臣(草民)明白。”
“谨言慎行,才是咱们的根本。”秦莲笙冷冷地瞪了眼蔡靖梅,“若是谁闯了祸,失了性命,可别怪本宫没有提前告知。”
蔡靖梅顿时面如土色,眼泪开始在她眼眶里打着转儿。
“别出了事儿,就推到他人身上。”秦莲笙漠然地说道,“清城是什么样的人,本宫很清楚。你管好你的好奇心,再有下回,本宫定不轻饶!”
“是。”蔡靖梅的声音带着些许哭腔。
秦莲笙冷笑一下,质问道,“怎么你觉得受了委屈”
自己身体的痛楚,对方委屈的模样,让秦莲笙的心情有些许浮躁。
蔡靖梅抽噎一下,抹了抹脸上的泪,正要启口,一位长脸妇人抢先道,“小女年幼,还望公主殿下恕罪。”
秦莲笙听得“年幼”二字,脸庞绷得更紧了。“以年幼为她开脱,到底是在管束她还是在害她”
长脸妇人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不敢再吭声,就连蔡绍海也一时沉默。
秦莲笙深吸一气,压下心头的怒火,淡淡地解释道,“收觉慧为徒,乃法宏寺圆智主持之意。当然,此事也得到了我父皇的恩准。日后再让我知道有人私议此事,或者对外胡说八道,本宫会予以加倍惩罚。”说完,她举步径自朝外走去。
杜清城坐在桌旁,因心里挂记着秦莲笙的伤势,食不知味。稍坐一会儿,他终于提出了提前离席。
杜佑放下筷子,沉缓问道,“你担心方才之事”
杜清城摇了摇头,“不。莲笙方才不过是担心咱们言语有失、为人利用。我只是想趁此机会和莲笙探讨一下比武之事。”
这个借口最是合情合理。毕竟,他曾多次和项楚江交手,对其多少有些了解。
杜佑微微颔首,就要举手召来杜清渊。
杜清城连忙阻止道,“祖父,这儿离杜府很近,又有小狗子和小柱子陪我,不用麻烦大哥了。”
“好,你小心些。”杜佑叮嘱道。
秦莲笙褪去了外衣,只着白色中衣,趴在桌上。她左侧的衣襟已经褪下,露出半个左肩。秋书站在她身侧,拿着匕首,迟迟不敢下刀。
“你去门外守着,冬画来。”虽然她看不到伤口,但就秋书这样胆怯的情势看,伤势一定不轻。
“是。”秋书怯生生地应了后,沉默片刻,又道,“奴婢无能,望公主恕罪。”
秦莲笙无心宽慰她,只是挥了挥右手。
冬画上前,接过匕首后也是一晌静默。
秦莲笙有些急了,不由催促道,“下刀,不要迟疑。将发黑的腐肉悉数剜去便是。”
冬画默了默,紧握匕首,缓缓伸向秦莲笙的伤口处。
这时,觉慧的声音从外间传来。
“下刀要准,莫要垂直入刃。”
秦莲笙突然意识到,她要秋书和冬画为她剜去腐肉对她们而言着实是个不低的要求。如此所为,不过因为男女大防,她不便让身为男子的觉慧为她手术。而这样磨叽、拖延,耽搁的是她自己的性命。若没了性命,什么声誉、清白都成为了云烟,更遑论其他。何况,她究竟是另一个世代的人,何时竟被这里的俗规成例束缚了思想
思定之后,她不禁唤道,“觉慧,你来。”
冬画一听,忍不住失声道,“殿下,他可是个男子!”
秦莲笙微蹙眉头,不耐烦地说道,“此时已来不及计较其他。”
“是。”冬画恭谨地应了。旋即,她将手中已经消过毒的匕首递给了匆匆走来的觉慧。
第一百章 剜肉刮骨涟漪生
漆黑如墨的伤口,与周遭雪白细腻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看来触目惊心。不过针眼大小的伤口,此刻竟扩散到他手掌大小,其毒性之强,让见惯各种病诊的觉慧也觉得心惊胆寒。他明白,若非秦莲笙及时服药,护住心脉,此刻她只怕早就魂归西去。思及此,他不由火上心头,忍不住斥责道,“你是当真不想要命了怎么拖延至此方才来诊治”
秦莲笙默不作声,并未如平日一般反唇相讥。
倒是旁边的冬画忍不住说道,“殿下本想早些来,不曾想被李嫔拉住说了会儿话。”
觉慧一边为其剜去腐肉,一边有些气恼地斥道,“说话重要,还是命要紧”
“我不能让人,尤其是宫里的人察觉我受了伤。”她语速迟缓,有些虚弱无力。
随着剜去的腐肉渐多,饶是时常为人诊治的觉慧此刻也越来越下不了手了。寸深的伤口底部,依然泛青,发黑的血依旧往外渗。他再剜下去怕是要见骨了。刮骨祛毒,可不是常人能受得了的。她也不过是个刚刚十五的女孩,比自己尚小了五岁。
“继续吧。”秦莲笙的声音低若蚊蚋。
觉慧正要继续处理伤口,旁侧那雪白的肌肤映入了他的眼帘。不知为何,他竟有种气血上涌的感觉。
觉慧深吸一气,稳了稳飘忽的心神,继续为其剜肉刮毒。
虽然秦莲笙一直未有吭声,但她细白的脖颈上那一层又一层细密的汗珠还是彰显了她此刻的真实感受。
冬画站在一旁,不时绞一张温热的毛巾为其轻轻拭去不断冒出的冷汗。
这一刻,觉慧对秦莲笙有了新的认识。她如此费心尽力地为杜家,为青国筹谋,面对如此痛彻心扉的剜肉刮骨祛毒,非但没有大声叫喊,甚至没吭一声。此刻,他顿悟她做他的师傅其实真是绰绰有余。
杜清城回到小院,见秦莲笙的随行侍卫和內监都站在院外。他进了门,见正屋房门紧闭,秋书在廊下来回地踱步。她那焦灼的表情,暗示着屋里似乎正发生着什么不同寻常的事。
“三少。”秋书停住了脚步。
“莲笙在里面”杜清城的目光掠过秋书,停在了她身后紧闭的房门处。
秋书点点头,欲言又止。
杜清城默了默,问道,“还有谁”
秋书迟疑一刻,低声回道,“还有冬画和觉慧师傅。”
觉慧
觉慧!
觉慧擅长医术,他是清楚的。饶是如此,杜清城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只是既然秦莲笙让觉慧为其处理伤口,那么说明其伤势定然不轻。
秋书待杜清城被推上台阶,到得近前,方才低声道,“殿下中了毒,黑了一片,本来……本来让奴婢处理,可……”说至此,她羞愧地低下了头。
“谁伤的她”杜清城的心好似针扎般难受。他下意识地扣紧了轮椅的扶手。
“阮氏。”秋书低声道,“早上,殿下去擒阮氏,被其所伤。”
杜清城猛地抬起头,吃惊地望着秋书,“你说什么”
秋书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后,惶惶然望向紧闭的房门,“三少,殿下不会有事吧”
莲笙为何要去擒拿阮氏难道韩家的事和阮氏有关还是又出了什么事而且,莲笙今日受伤,后日如何参加比武想着,他的心不由揪成了一团。
觉慧为秦莲笙处理完伤口,上过药,秦莲笙已经说不出话。她抬眼,瞅了瞅觉慧,黑漆漆的眸子里满是感激。
冬画顾不得许多,扶起秦莲笙,将其搀到杜清城的床边,小心翼翼地让其趴下。
秦莲笙轻轻点了点头,便阖上了眼帘。
觉慧瞧着面色惨白的秦莲笙,没来由地有些心痛。他无声轻叹一息后,走到屋角的铜盆旁,一面净手,一面道,“有事叫我。”说完,他洗过手后,便朝外走去。
房门一开,杜清城便映入了他的眼帘。
转眼,觉慧低下了头,避开了杜清城的目光。不知何故,他此刻就是不太想见到杜清城。
“莲笙如何”杜清城似乎并不在意觉慧的异样,关切地询问秦莲笙的病情。
“伤口已处理干净,也上了药。”说着,觉慧顿了顿,方又道,“只是她近日……”话方出口,他猛地想起她之前的话——不想让人知道她受了伤。如此一来,比武恐怕得照常进行。想着,他的心情变得有些沉重。
“近日如何”杜清城急切地询问他。
他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先回房了。”说完,他迈着坚定的步子,朝后院走去。
步步行来,方才的一幕幕再次映现脑海,他的心湖悄然涟漪横生,……
杜清城进了内屋,圆桌上尚未来得及收拾的一切赫然映入他的眼帘。即便征战沙场多年的他也为桌上那并不少的乌黑腐肉以及血淋淋白布、匕首而感到心惊肉跳。
剜肉刮骨
这得多痛!
可是,他竟然没有听到她吭一声
心痛如刀割剑刺。他暗恨自己的无用,竟让她独自承受一切!
狠狠地重击了一下大腿,钝痛让他稍泄心头的怒意和痛楚。
阮氏!
这个他曾经的祖母竟然狠心对莲笙下此毒手!
他断不会放过她!
“三少,你陪着殿下,奴婢把这儿收拾了。”冬画小心翼翼的声音骤然在他耳畔响起。
杜清城敛了思绪,点点头,“好。”说着,他自顾转动轮椅,来到了床畔。
秦莲笙趴在床上,向外侧卧的脸庞惨白如纸,双唇不见些微血色。他伸出手,轻轻握住她搁在枕侧的小手,只觉一片冰凉。
他叹口气,对冬画道,“让小狗子去找杜材要些人参来,就说我想要补一补。”
“是,”冬画默了默,又道,“觉慧师傅开了药方,奴婢不便出去拣药。”
“让小狗子去吧。”话音未落,他忙又补充道,“就说我伤势反复了。”
“是。”冬画收拾完圆桌上的一切,默默退出了房间。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秋书的声音。
“启禀殿下,蔡靖梅前来请罪。”
第一百零一章 闭门羹外不相让
蔡靖梅在母亲裘氏的陪伴下来到小院外。她侧身而立,扫了扫阶下垂首默立的侍女內监和侍卫,既畏惧又欣羡。如果她……假设仅仅冒了个头,立刻被她狠狠地掷至九霄云外。她一个商贾之女,怎么可能……哀怨之余,她对明辉公主的不满越发浓烈仿佛隆冬迷雾,又好像一块巨石压在了她的心头。
杜清城倾身施礼,恭恭敬敬地唤道,“舅母。”
裘氏展颜一笑,“清城客气了。”
“殿下此时不便见客,还请舅母和表妹先回吧。”杜清城面容平静,声音疏淡。
蔡靖梅沉着脸,满心不悦。
不过晚了大半个时辰过来,那明辉公主怎么就不便见她们这分明是那明辉公主故意拿捏她们母女!
裘氏侧过身,探头朝院内瞧了瞧后,敛眸道,“清城,你表妹不懂事,方才言语有失,舅母带她过来诚心向殿下道歉。”
“舅母和表妹的心意,我会代为转达。”杜清城不为其动。
“怎么就不便”蔡靖梅不满地嘟哝道,“青天白日有何不便”
杜清城俊颜微沉。“殿下之事,不容妄议!”
蔡靖梅横了眼杜清城,气呼呼地嚷道,“我不过实话实说!再者,我和母亲都到了这门外,你却连院子都不让我们进!这说得过去吗!”
杜清城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冷冷地盯着蔡靖梅,深沉的眸光里情绪辗转。
裘氏轻轻拍了拍蔡靖梅的手,笑呵呵地说道,“许是真得不便,你莫要为难你表哥。”
蔡靖梅撇了撇嘴,“反正祖父让我来,我也来了。”说完,她转身,就要离去,却见一个身着白色深衣的翩翩公子在十几个黑衣护卫的陪同下朝小院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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