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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枝红艳露凝香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绣猫
博山擦了一把脑门的汗,磕磕巴巴道:“王爷见了三爷,很是喜欢,问他多大了,都中过什么功名,平常都和哪家公子在一处玩……说了几句闲话,就说要替他那个亲随给三爷道歉,然后……”博山眼睛在寄柔脸上一溜,硬着头皮说道:“然后就同老爷说:听说三爷那日打架,是为着看上了教坊里一个女子,因此王爷特意将那个女子给赎了身,脱了籍,等过两日教导好了规矩,就给三爷送进府里来当个丫头奴婢使唤!啧啧,你是没看见,老爷当时那个脸都铁青了……”
果然寄柔听了这话,脸上丁点表情也没有,半晌,才“哦”一声。
博山急了,忙补救道:“除了这一桩,还有件大好事,姑娘听了肯定喜欢––那王爷说了要送丫头,又说:听闻三爷喜讯将近了,恐怕他到时候人已北上了,不能亲至,所以连贺礼都提前备好了,叫他那个侍卫将一个金光灿灿的匣子打开,嗬!姑娘,你猜是什么?”
寄柔微笑道:“是什么呢?”
“是一顶凤冠,给新娘子戴的!”博山一边说一边比划,手舞足蹈地,“上面嵌了怕有几千个龙眼那么大的珍珠,个个滚圆的,把整间屋子都照亮了!又有金丝绞的各色宝石,红的绿的蓝的,光灿灿的,把人眼都快闪晕了!你不知道,当时屋子里那么多人的眼睛,都跟点了火似的,蹭亮!王爷说,这顶凤冠,还配着一个霞帔,是前朝皇后戴过的,王爷率军进宫时,那些太监们从库里翻出来献给王爷的,王爷才叫匠人把上头的翠龙金凤都拆了,剩下的这些,虽名贵,也不算违制。叫将来的三少奶奶别害怕,安心地用。”
说完这段,心想柔姑娘怕不喜得晕过去?全天下的女人,谁有那个福气能碰皇后娘娘的凤冠一下?如今说送三少奶奶就送了!然而一看过去,见寄柔脸上的表情,无论如何也称不上一个“喜”字。一张芙蓉面,满罩了阴霾,按在榻边的手上,五个指头蜷曲着,抓得死紧。
博山便惴惴的,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终于听寄柔又问道:“然后呢?”
他如遇大释,索性一口气说完:“说完了话,王爷就要走,老爷说府里备了几台戏,请王爷看了戏,用了膳再走。王爷说他如今还在服丧,不敢放肆,况且他还要在金陵待几个月,等暖和了再北上……以后来日方长,会常来走动,因此叫老爷不必客气!然后,他就走啦!”





一枝红艳露凝香 第17章 珠帘几重〔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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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拨给良王的宅子,是在镇淮桥附近一个前朝王爷的宅邸,也是雕梁画栋,高广轩丽的,只是在金陵围城那一年被打碎了几爿屋脊,又被兵丁们撬走几块琉璃瓦。重新修葺布置起来,也得花上几月功夫。因此这一向,陆宗沅仍旧是住在驿站里不曾挪窝,每隔几日都有营缮所的人拿着节略来,何处需要栽上几株花木,何处要置办几套器具,一一同他禀报仔细。
虞韶对这些庶务简直烦不胜烦,一见到有营缮司的人来,就躲了出去,在石阶上坐了,拿着匕首削起竹弩。才削了一小堆,见营缮司的人又走了,便拍拍手走回书房里去,正见陆宗沅在堆成小山般的书案上乱翻着。
听到虞韶进来的脚步声,他头也不抬,只哼了一声,“你倒会躲清静。”
“公子真要在金陵久待,就再买几个丫头吧?”虞韶心不在焉地替他想办法,忽然想起来陆宗沅这个人疑心慎重,哪能随便用外头买进来的丫头,遂改了口,“捎信给夫人,从北边调几个人来也行。”
“不必了,估计再有一两月事情就了了。”陆宗沅也烦了,随手把雪花般的信件都推到一边,有一张红底的帖子露了出来,他抄起来一看,便笑了,往椅子上一坐,逐字逐句地又看了一遍,笑着对虞韶道:“我也不耐烦听营缮司的人啰嗦了––如今有个好去处。宗海下帖子请我到他王府里小住。难为他,估计帖子上被庆王叔拿了鞭子盯着他写的。”
虞韶一听,便是蹙眉不语。
陆宗沅睨他一眼,道:“不乐意?我来之前你不就借住在庆王府?”
虞韶这会的心情,真是复杂极了,潜意识是想去的,然而,这几个月来,也觉得自己为了冯寄柔,有些五迷三道了。他自来是个节制的人,因此打定了主意要冷一冷了。遂坚决地一摇头,坦率地说:“不想去。”
“去叫人收拾东西吧,明天就搬去庆王府。”陆宗沅完全没有理会他的意思,径自做了决定。
虞韶只得称是,正待转身,忽的又被陆宗沅叫住。他站住脚,少年一双沉静而温驯的眼睛看过来。陆宗沅定定地看了他片刻,又看看他手里攥的那一把竹弩,忽然说道:“我写封信给萧泽,你去他帐下做校尉吧。”
虞韶一愣,那双少年老成的眼睛里有一瞬间的慌乱,然而立即又镇定下来。听出陆宗沅这句话是询问,而非命令,他便考虑了片刻,说道:“我自小在先王爷面前发过誓,要一辈子跟着公子,誓言不可违。”
“你去吧。”陆宗沅也不强迫他,只说了一句,“顺道去看看那个女人什么时候能去徐府。”
虞韶便辞了陆宗沅,骑马往珠市而来。进了巷子深处,见那个乐户人家的正门已经上了锁,他绕行到后门,在门上抓着门环敲了两下,被前来开门的龟奴领着走进去,见此间的主人别云正跟着一个教导的嬷嬷学福礼,身体肃立着,两手一扣,右手在上,放在左腰侧,微微一俯身,再一屈膝。本来是极肃穆的动作,浑身上下都紧绷的,俯身的刹那,眼睛往边上一溜,正看到门口一双青面白地缎子小朝靴,再往上移,又是一件干净利落的品蓝银丝箭袖,衬的人如新雪初融般清秀。
别云便“呵”的笑了一声,身子一颤,陡然被抽走了浑身的筋似的,一摇三摆,袅袅娜娜地走过来,福了一福,大模子是不差的,然而味儿便截然不同了。别云笑道:“公子特意来跟我赔罪的呀?”
虞韶还不曾他想,便狐疑了:“赔什么罪?”
“赔你那天把人家扔在床上溜之大吉的罪呀!”
虞韶眉头便是一皱,有意略过了这个话题,正色道:“公子问你规矩学的怎么样了,几时能去徐府。”
“我学的怎么样,你看了不就知道了?”别云说着,主动牵了虞韶的手––被他一甩,她大大方方地一笑,便领着人落了座,叫一声来人,龟奴便送了一壶香茗上来,别云嘴一撇,只不肯接,说道:“公子少年英雄,喝什么茶?拿酒来。”
一时酒送了上来,别云亲自筛了一盅,递给虞韶––虞韶这一段时间来,正是心猿不定、意马四驰的时候,也不知怎么的,不由自主就接了过来。别云满意地一笑,款款走了回去,跟着嬷嬷做个揖礼,再是拜礼,一双媚眼频频乱抛,一段柳腰恣意摆动。卖力撩拨了半晌,见虞韶两只眼睛只是盯着门外,神游天际似的。别云便把红唇一撅,对嬷嬷使个眼色,叫她下去了,然后自己贴上了虞韶的身子,扶着他的肩膀轻轻一晃,说道:“公子,你看我的规矩学的怎么样?去了徐府,三公子能看中我吗?”
“我也不知道。”虞韶干脆地答道,撂下酒杯就要走。
别云忙上来将人重新往椅子上一按,贴在耳边,用一股细细的声音道:“听说你意中人要嫁给徐三公子了呀?”
虞韶眼神一冷,正要说话,别云一根细白的手指将他嘴唇一按,娇笑着说道:“我有个办法,能解了你此刻的愁。”
“什么办法?”虞韶忍不住问了一句。
“别人要睡你的女人了,你就先睡了他的女人呀!”别云说完,格格地笑起来,看见虞韶的脸颊上一片红晕,天真可爱,心也痒了,便扯着他的腰带往绣榻上带,一张红唇急不可耐地送了上去,虞韶脑子里被那一句话久久地萦绕着,心随意动,毫无预兆地出手把人往榻上一推,别云“哟”娇嗔了一声,虞韶也随身而上,有心要把这个女人看个仔细,一只长着薄茧的手,从弯弯的柳眉,到桃粉的脸颊,再到嫣红的嘴唇,还有如山峰起伏的胸口和只堪一握的细腰,那双平静如水的眼里掀起了惊天骇浪,是*?是迷离?还是怅惘?亦或是未曾体验过的如跗骨之蛆般的嫉妒,噬咬着原本一颗热忱的赤子之心?他心醉神迷,在那一张翕动不止的樱唇上噬了一口。
别云惊叫一声,捂着嘴唇,惊慌失措地往后退着,一颗樱红的血珠子从指缝间滴落下来。
虞韶那双热烈如火的眸子瞬间冰冷下来,他厌恶极了似的,拿手巾在嘴上随意擦了一擦,扔到她别云脸上,转身就离开了。
翌日,别云被一乘小轿,自角门抬进了徐府。
良王送的凤冠早已被徐母稳稳妥妥地收进库里锁了起来,阖府上下的女眷,都是听闻有这么一件宝物,却包括寄柔在内,没有一个人亲眼得见的。因有了这顶凤冠,徐敞与有荣焉,吩咐傅夫人,将承钰和寄柔的婚事加紧筹备,先换庚帖,再定佳期,罗夫人则是忙着备办嫁妆,两个人少不得忙得人仰马翻,因此对于良王的另一件“贺礼”,反而都给忘到了脑子后头。直到别云在府里已经住了快半月了,傅夫人才突然想起这么个人来,一下又发了愁:良王送的这么个人,说是让当丫头使唤,然而谁敢真拿她当丫头用的?还不得好生辟一个院落当姨娘养起来?然而一者徐府自来门风高洁,没有把个粉头接进府的,二来新妇还未过门,先多了这么一个眼中钉,肉中刺,又远不得,近不得,日后承钰的后院还不鸡飞狗跳了?
傅夫人便将忆容找来,耳提面命一番,严禁她与这个别云说半个字,然后又请了寄柔来,软硬兼施地抚慰了几句,替自己儿子打了一堆的包票,“承钰这个人你也懂的,虽然爱玩,心地是极正的,那种女人,他也不稀罕去碰,不过当个猫儿狗儿养着,别叫她饿死就是了。或者等良王一离开金陵,就送她去庄子上,你看如何?”
因这是傅夫人头回当着面直言她和承钰的婚事,寄柔难免有几分羞涩,便红着脸微微一笑,说道:“婶娘拿主意就是了。”
见傅夫人满意了,寄柔也不久坐,辞了出来,走到承钰的院子里,看见承钰把一张软榻放在廊下,歪在上头,手里拿着一卷书,头顶悬着一个鸟笼,正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瞌睡呢。寄柔也不出声,在他的软榻边上坐了。隔了一会,承钰只觉脸上一凉,登时醒了,往凉的那一处摸去,见只是一丝水渍,不是鸟粪,便放下心来。脑袋一转,看见寄柔在旁边,便讪讪地一笑,坐起身来,“兴许是快春困了,一读书就瞌睡呢。”
寄柔一笑,说道:“瞌睡就回屋里睡吧,也睡得踏实点。”
承钰疑惑地在她脸上一端详,“怎么又哭了呢?”说着便把脚往那双软底子鞋里一塞,“我去跟爹说,把那个女人退回给良王去!”
“别去。”寄柔拦住他,柔声说道:“我哪是为这个呢?”
“不为这个,又为哪个?”
“近来不知道怎么的,夜里老是心惊肉跳的,睡得也不好。怎么现在不听你在隔壁王府里吹笛子了?”
承钰想起曾经和寄柔的初遇,便是一阵会心的微笑,说道:“哪有那个功夫呢?我如今也要学好了,考个功名,以后给你讨个诰命夫人当。”
寄柔抿嘴一笑,也不说话,扬着头用银剔子逗了逗笼子里的鹦鹉,听着它“叽叽呱呱”聒噪了半晌,心里松快不少,便要回去了。才一起身,承钰把她袖子一拉,对着房里喊道:“定春!把我那个笛子拿过来。”定春找了笛子出来,承钰便叫寄柔接了,说道:“你要是夜里再睡不着了,就吹一吹笛子,就当是我也在跟前了。”
寄柔脸上一红,呸了他一声,“谁要你夜里守在跟前了。”拿起笛子,也不顾承钰在背后的叫喊,笑着便走回去了。
才上了绣楼,看见久违谋面的芳甸在门口守着,望儿也在旁边立着,两个人都是默不作声,置气似的。寄柔不动声色地在芳甸那半旧不新的青缎子比甲上掠了一眼,径直走进屋子里去,嘴里叫望儿道:“进来替我把头发拆了。”
望儿答应一声,走进来,一边替寄柔把发髻拆了,小声说道:“姑娘,芳甸来了两个时辰了,死赖着不走。那话里头的意思,是还想再来咱们院子里来!哼,我也看不惯她的,如今见姑娘要当三少奶奶了,又巴结上来了,估摸着是被调去三姑娘院子里后,没了油水,因此又嫌弃了。”
“你叫她进来说话吧。”
望儿嘟了嘟嘴,叫了声芳甸,自己手一甩,就合上门出去了。
芳甸也伶俐,一进来,看见寄柔还在镜台前坐着,就忙拿起篦子,替她一下一下篦起头发来,赞不绝口地:“姑娘这头发真好,又厚又黑的,一点不打结。”眼睛在镜子里飞快地一溜,不见寄柔脸上有任何异色,便暗自有了几分把握,一边絮絮叨叨地,把近日府里谁打了丫头一巴掌,谁去老太太跟前讨了好,纷纷讲给寄柔听了。说到一半,看见镜台前放着一只通体碧绿的玉笛,便“咦”一声,话头停下来了。
寄柔随口道:“怎么不继续说了?”
“怕姑娘听烦了。”芳甸谨慎地答道。
“不烦。你再说说,最近那个叫别云的,都常见谁,说了什么话。”
芳甸说道:“她也还算安分,没到处乱走,因为二夫人不许几位姑娘和她说话,她也怪无聊的,没事就去大少奶奶的院子里坐坐。也亏得大少奶奶有涵养,有时候别云坐到天黑也不走,油盐酱醋地乱说一通,大少奶奶忍得脸都快青了。”
寄柔琢磨着,没有说话。
芳甸见时机难得,“扑通”一声跪倒了,撸起袖子,把上头青青紫紫的瘀痕给寄柔看,“姑娘,你跟夫人把我要回来吧!三姑娘人小没主意,她姨娘整日打起丫头来,不把人当人!”
寄柔对上芳甸那哀求的眼神,便微微地一笑,说道:“我哪敢呢。万一你再在我这当几天差走了,把我每日吃了什么,喝了什么,都一五一十地跟不相干的人讲了,我可怎么办呢?”
芳甸忙摇头:“姑娘,我不走,再不走了。”
寄柔眉头一翘,一只手慢慢摸索着那冰凉润滑的笛子,心里想道:这个丫头是太精明了,她不喜欢这么精明的丫头。但这个节骨眼上,勉强一用,也还使得。于是对芳甸点一点头,说道:“你让我再想两天吧……你别笑话我,最近因为那个别云的事,我心里也是烦得很。什么都顾不上了。”
芳甸眼神一黯,起身若有所思地走了。
芳甸一走,杜氏就从外头走了进来,把一碗黑乎乎的药汁放在寄柔面前,说道:“你又不想要她,何必去招她?万一她真和那个别云对上了,夫人少不得要怪三姑娘不管束自己的丫头。就是嫌她碍眼,也等过了门再说,三爷还没看她一眼,你就喊打喊杀的,传了出去,名声不好听。”
寄柔无所谓地笑道:“怎么会传出去?她是三姑娘的丫头,犯了事,也扯不到我头上来。况且我也不过发了句牢骚而已,遇到这种糟心事,发发牢骚也是正常,谁让她自己想偏了呢?”
“为了三爷,咱们这傻姐儿也动起脑子了呀?”杜氏玩笑了一句。
“我一半是为的三爷,一半也不是。”寄柔忧心忡忡地说道,“嬷嬷,良王那个人你不知道……他自来不做没意义的事,单纯就为着膈应我弄了这么一个人来?恐怕不是的。我最近老是心里跳的快极了,只怕出什么事……”
杜氏那密布了皱纹的脸上也带了一分忧色。这个强悍、固执的老妇人,上了年纪后,脑子也跟着迟钝了,一团迷雾中只觉得寄柔脸上的浅浅愁容让她怜惜。于是用干枯的手在她面颊上抚了抚,佯作生气地说道:“你就是每日里胡思乱想的,所以才夜里睡不好。快快把药喝了,这是今天新开的安神的方子。”
寄柔那张脸立时便皱成了一团,撒娇耍痴没用,只得捏着鼻子一气儿灌了下去,吃了两枚糖漬的果子,漱了口,便自去就寝了。只是这安神的方子并不起效,睡到夜间,又惊醒了。她拥被坐了片刻,等迅疾的心跳平缓下去后,轻手轻脚地靸着绣鞋,把承钰的笛子握在手里,因怕把望儿等人吵醒了,便披上一件衣裳,自己下得楼来。
因府里婆子巡夜,常经过此处,所以院门口高悬着两盏纱糊的灯笼,被夜风吹得轻轻晃动,那两片光晕,就交替地笼罩在寄柔脸上。她走了几步,在湖边坐了,才把笛子搭在嘴边,忽然听见隔壁墙里一个声音说道:“那是什么?”
一阵窸窣的草响,又一个声音说道:“是架梯子,被藏在草里了,兴许是徐三公子专用的。”
这前后两个声音,不就是陆宗沅和虞韶?寄柔脑子一懵,心想:难道是自己听差了?然而过了一阵那里又没有说话的声音了,只有依稀两个人的脚步声,沿着墙根走了一段,寄柔把笛子收起来,被湖面上的风一吹,脑子也冷静下来。她拢着衣襟,慢慢走到墙下,又听了一阵,终于听到虞韶又说道:“清藻堂的隔壁,就是徐府花园。兴许这梯子还有用?”
寄柔表情一凝,眼睛往墙上一扫,呼吸都轻缓了。却听陆宗沅嗤笑了一声,说道:“能有什么用?把它搬走丢了吧,别没吃着狐狸肉反惹得一身骚。反正我看徐三也没多少机会来爬这堵墙了。”




一枝红艳露凝香 第18章 珠帘几重(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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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儿早上一睁眼,见隔扇上的青纱里红光彤彤的,还以为是自己起晚了,是太阳照的——然而一看墙角的更漏,也不过卯末而已。她打个哈欠,拢着衣襟坐起来,扶着落地罩往里头一看,见帘子没放下来,寄柔在床上拥被坐着,凝固的蜡油,如泪水般在桌上积满了一小滩。
“姑娘?”望儿叫了一声,看见寄柔眼下隐隐的乌青,吓了一跳,“你这一晚都没睡呀?”
寄柔没有回答,只吩咐道:“你现在出门,叫人传信去给庄子上的端姑,我有急事要找她。”
“现在就去?”
“现在就去。”寄柔沉思着,又补充了一句:“你回来的时候,去趟三爷院子里,替我问博山一句话——他自己知道我问的什么。”
望儿“哦”一声,想要打听究竟,看寄柔那个神情,又不想跟她说话似的。于是草草地梳洗了,跑出门去找人传信。
寄柔也不叫人,自己把衣裳一件件穿戴起来,坐在镜台前,仔细瞧了瞧自己的脸,把脂粉在眼下扑了厚厚的一层,直到那两片乌青都被遮盖了,坐了一阵,见外头已经红日漫天了,便往何氏的院子里来了。
何氏因为要服侍婆母,又要照顾一双儿女,一早上也是忙得马不停蹄的。寄柔来的时候,她才侍候傅夫人用过饭,又盯着两个哥儿姐儿吃,那一张红木小炕几上,摆了三四样汤粥,七八样点心,又有新糟的瓜茄、小菜,摆的满满当当,地上两个乳母都垂手站着回话,说道昨天哥儿用了多少饭,认识了几个字,姐儿又是几点睡的云云。
等了半晌,看着他们都吃好了,叫乳母领了出去,何氏才吁口气,命人把梢间里坐着吃茶的柔姑娘请进来。“叫你久等了。我也是怕你嫌他们聒噪,因此叫你先在隔壁等着,不然真能把你烦死。”何氏用帕子按了按鬓间沁出来的细汗,抱歉地说道,又玩笑着问:“你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呀!今天是为的什么呢?”
“也不为什么。”寄柔说道,在何氏对面坐了下来,用削葱般的指头点了点桌上扔的一个小布老虎,便是会心的一笑,“秀姐姐家去有两个多月了,倒挺想她的,也不知道她近来过得好不好。”
何氏笑了,无限感慨似的说:“在自己家,总是好的。”
“最近她也没捎信来吗?”
“没有呢。”何氏道,“兴许是刚家去,忙得很。”
寄柔点了点头,也不追问,把怀里的一封信放在桌上,笑着说道:“我昨夜里,辗转难眠的,想起了秀姐姐,因此写了一封信给她。烦请嫂子替我把这封信捎到钱塘去。”
“就这么点事也值得你亲自跑一趟?”何氏很爽快地答应了,叫了一个丫头进来把信给她,“去找门房的吴大叔,让他给送到驿站去。”
寄柔眼睛看着那丫头的影子消失在门外,感激地一笑,立起身来,说:“谢嫂子了,改天再来和你说话。”便告辞了。
慢慢走回花园里时,寄柔在围墙根下驻足了片刻。她记得,墙这边也有一个梯子的,承钰每回溜回府里,都是在那头叫一声,小厮就把梯子架起来,叫他顺着爬下来。然而自她搬来后,承钰翻墙的机会就少了,那一架梯子孤零零地躺在草丛里,被掩盖了,等闲也发现不了。
无论何等的高门宅第,权势煊赫,都有偃旗息鼓的那一天,徐家的路要走到头了吗?寄柔放眼从那一片如镜面般的湖水上看过去,忽然想起她自真定城离家的那一晚,冯夫人立在冯府后门的巷子里,那一张苍白如雪的脸,在月光下,距离自己越来越远了,唯有马车的轮子,在“骨碌碌”地转着。目送着自己远去的母亲,心里该是多么的绝望无助?以至于她那一道柔弱的影子,如一道轻烟般,在夜色里消散而去。
寄柔这么想着,往回走的步子,就快了一些,脸上带着决绝的表情。她在房里坐等了半晌,照旧地用饭,看书,弹琴和下棋,直到后半晌,望儿从角门接了端姑进来。望儿先迷惑不解地说道:“姑娘,我刚才去找了博山,他说去驿站问了,今天没有咱们家寄往钱塘的信。”
“知道了。”寄柔脸上丝毫惊讶也没有,“你先下去吧,替我把门合上。”
望儿答应着,带上门出去了。端姑抹了一把脖子里的汗,往凳子上一坐,说道:“妹子,你有急事找我?”
“姐姐,”寄柔柔声叫了一声,“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那个孩子怎么样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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