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上位记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云起峰
兴儿拣起一片腐烂的黄叶:“以后我还不是这样的腐烂变成灰,黄土陇头送白骨,只要我父泉下有知,知道我在为他报仇,他岂不是含笑九泉,我心也甚慰。清明节没来得及做什么,十月初一不是有个寒衣节么。真是幽幽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此情此景,焉能不叫我悲伤。”
一时想起今日依旧落魄,满径蓬蒿老不华,举家食粥酒常赊。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各种不如意、不遂心之事,接踵而来,他纵使是铁打的,也生了三灾六病,不过勉强支撑而已。
兴儿自感人生无常,仿佛真真切切理解了黛玉的《葬花吟》: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当年曹雪芹和张宜泉漫步在西山,遥望深秋的晚霞,司业青钱留客醉,步兵白眼向人斜,那等情景,与我周兴儿何其相似哉!
红楼上位记 第41章 敢将十指夸针巧,不把双眉斗画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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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了?我再界几针就完了,也不知哪里挺尸去了,灌了黄汤就病病歪歪的,我等会再过来。”晴雯的话很难听,咬断的丝线吐出来,把唾绒放在窗台下。
“不用了,不就是换个衣服吗。”兴儿放下东西走进里间,几个月来,都是他在外间,晴雯在里间,兴儿看了看窗台:“好多唾绒,晴姑娘几时这般勤劳了。”
唾绒,就是古代女子针线刺绣时,换线停针,用牙齿咬断丝线,常有丝线粘在口中,于是随口吐出,称之为“唾绒”。
今人恐怕很难理解,在古代,唾绒一般被认为是“极韵之物”、“雅致之物”。古人认为,女人停下针线,吐出唾绒的那个画面非常有韵味。
南唐李煜《一斛珠》: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
明代杨孟载《春绣绝句》:含情正在停针处,笑嚼红绒唾碧窗。
多么美丽的一副画面。
红楼梦第五回,贾宝玉神游太虚境:无所不有,更喜窗下有唾绒。
可见,贾宝玉也认为唾绒是一种“极韵之物”。
“是啊,怎么就这般勤快了呢,茶炉子是谁烧的?雀儿谁喂?花儿谁浇?可巧,粗使丫头也没有,厨房传唤的人也没有,扫地的没有……往常老太太房里大丫头、小丫头、粗使丫头的所有活儿,都要我一个人做了。”晴雯放下针线,在修理着自己那涂着丹蔻的长指甲。
兴儿看了看她那亮晶晶的耳坠:“好姑娘,府里管吃,用不着做饭,不喝茶,不浇花,不喂鸟儿也使得,你横竖坐在这里,也没人说你。”
“手好冷!”晴雯只把手捂进了被子里。
“我来给你暖暖,哪里就冷死你了呢,大冬天还没到呢。”兴儿握了一阵,晴雯笑着俏皮地哈了几口气。
“你拿那气吹它,气遇冷结成了水,水一凉还不是要吸收你的热量,笨!我去烧了炉子。”兴儿燃了碳火来。
晴雯巴不得烤手,急忙自己全部占了熏笼的份,没给兴儿留一点:“该!该!我是笨,性子又急,人又懒,不会是要赶我出去罢。”
“你能去哪里,回你姑舅表哥家,只是让他们作践你。你不想想,自从你来了我这儿,也没见他们过来探望一下,可知是狗眼看人低,来,吃一个,待会烤黄酒,烤肉,对了,我还带了骨牌和骰子来,围棋象棋谁知道你会不会玩。”兴儿把一个栗子放进晴雯嘴里,晴雯手脚不动,自己吃了,兴儿又去预备了另一个烤箱。
不一会儿烤起了鹿肉,晴雯笑道:“你哪儿偷来的鹿肉?”
“偷?笑话,我堂堂正正小蓉大奶奶的眼前红人,宁国府最年轻的管事,还用得着偷?”兴儿拿了盘子,夹上去递给她,其实是宴席时他打包回来的生肉,现在也买不起,只是他没有说出实情。
“嗯,不错。”晴雯很是享受,眼睛一亮:“对了,我们玩拇战吧,谁赢了,谁吃一块。输的,不许吃。”
“来吧!哥俩好啊!三星照啊!”兴儿出了拳。
晴雯乐得拍手,小红袄儿褪了都不知道:“八匹马啊!九魁首啊!”
几次下来,晴雯原本擅长这个,兴儿大败亏输,一口鹿肉都没吃到,未免泄气,连连喝了几口酒:“好姑娘,不行不行,这个我手生,咱们换一换!”
“咯咯!”晴雯笑弯了腰,仰天扑倒在床上,突然小手一抓,晃在兴儿眼前,嘴上还油腻腻的:“想好了,单的还是双的?”
“偶数,好事成双才是吉祥。”兴儿猜测。
“绿的还是红的?”
“绿的,六六大顺。”
“槟榔、栗子还是?”
“就是槟榔!”
晴雯一放开手,原来是一块白色扇坠,点了他一指头:“你又输了,连输三次,笨!蠢材!蠢材!除了红绿,难道就没有黑白了么?”
“姑娘你又耍赖,哪有玩拇战不抓吃的,反倒拿了一个不能吃的,诚心耍我。”兴儿赌气扁嘴。
拇战,有时候是划拳,但有时候也是拿了吃的握在手里,猜奇偶,猜颜色,猜名字。划拳属于拇战,但拇战不仅仅是划拳。
“我的爷,可饿着你了,我喂你吃一口。”晴雯笑着喂了他一口,兴儿才算回过脸来。
这样玩了半个时辰,那些鹿肉都给晴雯吃了,兴儿也不介意,鹿肉不但营养大补,而且最能散发热量暖人,史湘云吃了鹿肉,那是诗兴大发,对联急才败倒了多少大观园的天才。
“哎哟!喝多了酒,不行了,我去歇歇。”兴儿只觉得肚子绞痛,捂着出来了外间,倒在炕头上,他这病是间歇性复发,他也不知道是什么病,买药的次数也很少,若是得了大病,他根本承担不起,唯有等死罢了。
前世他最怕上医院看病了,没个几千几万,休想医好了出来。
“我外边叫人请个大夫来。”晴雯也慌了,急忙打了热水,洗了帕子,敷在兴儿头上,盖了被子,炕里生了火,又泡了茶来醒神:“或是我叫小蓉大奶奶给几颗丹药丸子。”
“千万别去,好姑娘,大夫不用请,也不用去求人家,我姓周,又不姓贾,忽喇巴的,叫人笑话。”兴儿忍着摇了摇头。
第十六回,王熙凤说:姨妈忽喇巴打发香菱来……
忽喇巴:意思是平白无故的,红楼口语。
“你呀,叫人怎么样才好,就是心软嘴软,你一年到头为人家拼死拼活,这个时候讨点又怎样,况且小蓉大奶奶是个好说话的人,有病不看大夫,还是这么燥屎。”晴雯急得来回踱步。
兴儿一笑:“燥屎是什么意思?”
“燥屎:干搁着!你不就是干搁着么,亏得你是个能说会道的,还不如我呢。”晴雯捂嘴一笑。
“那你是茅厕里跳高。”兴儿道。
“那又是什么意思?”晴雯瞪大了美眸。
“你过分(粪)了,哈哈哈!”兴儿道。
“好啊!又拿我打趣寻开心了,合该我是下水的过道啊,我过分(粪)了,再说,我就不理你了。”晴雯蛾眉倒蹙,自己想想才噗嗤一笑。
“好姑娘,你去睡觉吧,我忍忍就好了,明儿大老爷要过生日,忙着呢。那桌子底下有皮革羽毛褥子,冷了就拿去垫上,要吃什么去柜子里拿,别说我亏待了你,阿弥陀佛!”兴儿闷头大睡,他这病只要忍一时之痛就可以了。
“哼!婆婆妈妈的!”晴雯拿了褥子过去,还好鹿肉不像螃蟹肉吃了会肚子疼,她那娇弱的身子没生病,悄悄看了他一眼,见没吭声,才笑了一下进去了。
兴儿掀开被子,见她放下了帘子,也悄悄地点了油灯,抹了抹肚子,冷汗直下,心想:“敢将十指夸针巧,不把双眉斗画长,这姑娘,活脱脱像是秦韬玉笔下的《贫女》,也忒聪明了些。”
他铺开纸张,写道:
劝君莫弹食客铗,劝君莫叩富儿门。
残杯冷炙有德色,不如著书黄叶村。
(铗:注音jia,第二声,剑柄)
红楼上位记 第42章 晴雯的个性与作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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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里冷风刮得沙沙作响,甚至可以听到枯叶落地声,因他们的下房挨近后街,隐隐听得到几声犬吠。
晴雯的睡鞋摆在床下,酣睡到三更半夜,听到外面有人叫“娘、娘”,她迷糊着双眼,披了外衣,掀开了帘毡出来,只见炕上的兴儿挣扎不已,汗水淋漓,犹如一个小孩子般在喊着。她烧了热水,重新泡了一杯茶过来,心道:“谁知这么一个人,平日里啥也不在乎的,心里却想着他娘。”
“呼!我刚才是怎么了?”兴儿醒过来,根本不知道梦中自己的反应,只记得噩梦里他老子要杀他老子娘,然后他老子也死了,他哭得撕心裂肺。睡着了的人,哪会知道梦中的反应。兴儿见到晴雯睡眼惺忪,自己反而过意不去:“难为你了,你不用管我,待会天就亮了。”
“你以为我愿意管你,我是奴才的奴才,几年之后,放我出去我就阿弥陀佛了。”晴雯冷笑着进去睡了。
“你想出去,我现在就放了你。”兴儿咳嗽了几声。
“去哪里?谁管我?”晴雯道。
“我说让你去宝二爷房里,你为什么又不去,要是嫌弃这儿不好,没有玻璃玛瑙扇子给你摔,你拿银子自己过活去,人谁不死,咋过不是一辈子。”兴儿道。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活该挺尸去!”晴雯越想越心酸,闷头大哭,红楼里她死后,宝玉问小丫头,她最后叫的是谁,小丫头说,晴雯叫的是:娘。
兴儿后半夜不曾睡着,起床时头昏脑涨,所幸绞痛不是那么剧烈了,晴雯起得比他早,拿了一条刚刺绣好的白汗巾子给他系上了,这姑娘早忘了不愉快的事情:“白色的汗巾子配上黑色衣服小帽,那才般配,也不显眼。”
“我那里有条红的,你不是和我怄气了么,我这里有五十两,给你三十两,你若是想出去,海阔天空,凭你那针线,不愁养不活自己。”兴儿拿了三十两给她,贾府的丫头,也有开恩放出去的,他这么做,也算按例了。
“为什么又要赶我走?”晴雯咬着牙,眼泪瞬间流了出来。
“不是你说的要走吗?我什么都不好,小心害了姑娘。”兴儿冷哼一声。
“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性子急,一不小心说错了话儿,你就当真了。叫我走,我能去哪里,把我往表哥那里一摔,老太太不要我,赖嬷嬷不要我,谁管我生死!”晴雯靠在柴门上,抹着帕子啜泣。
兴儿说不出话来,斟酌一番道:“晴姑娘,当日的确是我的不是,我对姑娘也变尽了法子补偿,姑娘但凡有点良心,何必记恨那次小小的过失。我心里过不去,任凭你想走哪条门路,我都会帮衬姑娘。原是姑娘不领我的情,想必是要留下来折磨我,也未可知。我对姑娘并无别的意思,姑娘何等聪慧的人,冷眼看着我,也知道我周兴儿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文不成,武不就,也就有点力气,能抬个轿子,我是个没出息的人,祖祖辈辈也没什么出息,姑娘跟了我,实在受苦受累。俗话说瞎猫碰上死耗子,猫既然是瞎的,哪有好运气碰上死耗子。我和姑娘相遇,算是一种缘分,我只拿姑娘当作朋友待,姑娘既然不想去宝二爷房里,那我回了赖二爷,去赖府上也比这舒服了百倍罢。”
“你要是去回了,以后休想叫我再对你说一句话。”晴雯听他说得急了,自己也急了。
他不禁两面为难,踌躇不决,又是咬牙又是切齿,真是什么办法都没有,兴儿倍感无力:“姑娘早起喝过粥了么?你看你一个人待在这里多清冷,和银碟姐姐她们也可以玩儿,只是,小蓉大爷不怎么正经……你防着点。我忘了,那胭脂膏子放在抽屉里……”
“外头买得不干净,这是我自制的,采了秋天的芙蓉花,捣碎成汁,过滤晒干……姑娘不嫌弃,倒是可以用用。”兴儿拿了一瓶给她。
晴雯破涕为笑:“罢!罢!罢!这会子不要来招惹我了,我脾气不好。”
“我真是服了你了。”兴儿摇头晃脑,无语至极,搞不明白晴雯为何变脸这么快,自个儿唤了领头出门了。
“《庄子》说,巧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我非巧者,却是劳碌命,我非智者,却有忧心之事,我非能者,却有所求。原来书上的话,都是骗鬼的。”兴儿闷闷不乐。
他虽然背下了红楼梦,晴雯的资料也有一手,但却感觉难以相处,自以为晴雯看不起他,也未往别的方面去想。
第三十七回,晴雯道:“要是我,我就不要,若是给别人的给他,剩的才给我,我宁可不要,冲撞了太太,我也不受这口气!”
查抄大观园的时候,唯有晴雯,豁朗一声把箱子之物倒了出来。
她的刚烈,跃然纸上。
有人说红楼四烈婢是:金钏、晴雯、司棋、鸳鸯。
四个女孩都死了,而且是宁死不屈。
第七十七回,晴雯死前说:“只是一件,我死也不甘心……我并没有勾引你,如何一口咬定了我是个狐狸精……早知如此,我当日也有个道理……越性如此,也不过这样了。”
晴雯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死的时候大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的味道,而且她做得更刚烈,和宝玉交换衣服,“越性如此”,是破罐子破摔。那跳脱而又伶俐的姑娘,令宝玉终生难忘,为她写下了字字珠玑、句句血泪的《芙蓉女儿诔》,并且悲愤高呼:钳彼奴之口,讨岂从宽!剖悍妇之心,忿犹未释!
这是晴雯给兴儿最深的印象,至于怎么评价,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兴儿在所谓的亲情上备受冷漠,自然而然不会相信别的什么情意。
在他看来,清明节和情人节有两个共同点:第一,都要送花。第二,说的都是骗鬼的话。
却不知情之一字,千变万化,岂是人力可以全盘掌控的。
因此,贾敬九月半生日这一天,他反而无精打采,不过交接了捧盒、盘杯碟子之事,其余事情一概不管。贾敬不回家,还在都外玄真观炼丹,倒是荣国府的王夫人、邢夫人、王熙凤过来,贾琏在凝曦轩饮酒作乐。恰好尤氏继母带了二尤过来,席间贾蓉心猿意马,偷空便叫了兴儿传情。兴儿虽心生厌恶,却不得已去了二尤之房,一面思忖偷个空子溜了才好。
红楼上位记 第43章 贾宝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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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二姐、尤三姐不过出个场子,未几便回去歇息,兴儿过去了又回来凝曦轩,不知讨了什么信息没有,在贾蓉耳边附耳说了几句。
贾蓉听了先是眉头一皱,继而微微一笑,斜倚在栏杆上,打量着他:“你小子别给我打马虎眼,一次不行,还有第二次,横竖到手了就是了,你放心,好多着呢,事后保管赏赐你。”
“小的并不敢,论理,我的爷,你要什么美色没有,为何偏偏盯上了两位亲家太太的姑娘,这事儿,捅出去不好,要不大爷仔细想想。”兴儿笑道。
“多话!我要什么样的人,哪里轮得到你来管。前几次我见你房里那丫头,生得倒是水灵,不如给了我,便饶了你这次。你是要他,还是想个法子出来让我得到两位姨妈,你可想好了。”贾蓉深深看了他一眼。
兴儿心里一沉,暗恨不已,表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小蓉大爷说的是哪里的话,为大爷们效犬马之劳,原是奴才们的荣幸,奴才谨遵吩咐就是了。”
刚好那边宴席上贾珍传唤贾蓉,贾蓉立马变了脸色,慌忙不迭地去了,秦可卿亦和尤氏陪王熙凤、邢夫人、王夫人赏桂花,早已经庆贺过了贾敬的生日。戏台上,唱的是一出《还魂》,这出戏是王熙凤点的,出自《牡丹亭》,讲的是柳梦梅和杜丽娘的故事,唱词凄美,剧情感人。
传说,娄江女子俞二娘看了《牡丹亭》,肠断而死。杭.州女伶商小玲在舞台上演这出戏的时候,不能自已,当场绝倒。
虽然传言未必可靠,但是继《西厢记》喊出了一声“愿普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属”之后,《牡丹亭》更进一步,那强烈的艺术感染力令封建时代的无数男女为之震撼悲恸。
无可否认,这两本书对曹雪芹是有影响的,红楼梦有很多出自其中的戏曲。除了《牡丹亭》的《还魂》以外,贾母也说过《西厢记》的《听琴》。而且,如果把红楼梦有关《西厢记》的戏曲罗列出来,就会发现,曹雪芹对《西厢记》的版本有深入研究。
兴儿一边听着曲子,一边给人发了对牌,对俞禄道:“俞管事,后楼上的门锁好了么?待会丢了东西,可别来找我。”
“周管事放心,你老且休息休息吧,能者多劳,奶奶们叫你呢,这些小事不必费心。”俞禄笑道。
“是么,那我过去一趟。”兴儿点点头,和赖升说了几句,整理了一下帽子和汗巾,心想:贾蓉这是在逼我,如何是好呢,且得想个办法,晴雯也算是朋友,断不容他糟蹋,唉,真是畜生。
走上桥头,一群花红柳绿的丫头在那里看游鱼,瑞珠宝珠见他过来了,在那儿发笑:“周管事来了,姐姐们让让。”
“不敢不敢!”兴儿笑着过去了,上了楼,来到秦可卿身边:“奶奶有什么事?”
秦可卿刚要发话,突然一个男的道:“你就是那个周兴儿?来来来!过来给我写首诗。”
兴儿抬头一看,只见是一位年龄尚小的公子哥儿,却生得俊秀,带了些女儿气。
此人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二龙抢珠金抹额,身上穿着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腰间系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缎排穗褂,脚上穿着青缎粉底小朝靴。
紫金:一种精美的金子。
二龙抢珠、百蝶穿花:都是服饰上的文饰图案,另外还有流云百蝠、万福万寿等。
二色金:用金线、银线织出来的服饰,一般以金线为主,全称“二色金库锦”。
起花八团:八团图案在服饰上凸起来叫做起花八团。
倭缎:沿海地带仿照日本织法织出来的缎子,如漳州、泉州等地皆有。
青缎粉底小朝靴:缎子做出来的靴子,一般在春夏秋三季穿,冬天则穿绒做出来的,可参考明代宋应星《天工开物》,目今刚好是秋天。
他不但服饰极其不凡,而且双眼充满灵性,脸型接近圆形,项上璎珞镶嵌一块美玉。不用说就是“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的贾宝玉了。
“噢!是宝二爷,折煞奴才了。”兴儿作揖道。
“宝二叔竟然也认识他,兴儿,既这么着,宝二叔看得起你,你写几个字又何妨。”秦可卿笑道。
“奶奶这话说得轻巧,作诗原是读书人的本分,奴才抬抬轿子还行,可不会那个。”兴儿面色恭谨,王熙凤还在这一桌上呢,他不想露脸。尤氏、邢夫人、王夫人在另一桌。
“别搞这些虚的,什么读书人不读书人,我也是个俗人,原是玩乐的。”贾宝玉挥挥手,起身搀扶他,笑着一看,只见兴儿穿着普通的管事服,但却简洁干净,面色泛黄,却也不至于令人作呕,更兼举止得体,不卑不亢。宝玉心想:绫罗绸缎,羊羔美酒,不过填了我这臭皮囊,原来寒门之中,也有这样的人物。
早有人拿来了笔墨纸砚,兴儿无奈,抱拳道:“那奴才献丑了!”
兴儿自知贾宝玉是个宝儿,违拗不得,只好想了想,便提起笔来,一挥而就。
贾宝玉眼睛一眨不眨,念道:
可知野鹤在鸡群,隔院惊呼意倍殷。
雅识我惭褚太傅,高谈君是孟参军。
秦淮旧梦人犹在,燕市悲歌酒易醺。
忽漫相逢频把袂,年来聚散感浮云。
“说的是什么?”王熙凤饶有兴致地回过头来,兴儿不禁眼皮子一跳,王熙凤虽然文化层次不高,但是她会点戏谱,点了《还魂》《弹词》,可见是认字的。而且,后来大观园芦雪庵联句的时候,王熙凤起了头句:一夜北风紧。
众人都说,这是会作诗的起法。
“凤姐姐不知道,可知野鹤在鸡群,《晋书》说了,稽绍是野鹤在之鸡群。褚太傅,孟参军,都是晋朝人,《世说新语》有载,褚太傅在人群中认出了孟参军,有识人之明。兴儿这是就地取材,说的正是我俩刚才的情况。燕市悲歌,说的是荆轲和高渐离的故事。至于末尾一句,更是感慨颇多,非有经历者不能吟出。我刚才搀扶他,可不就是忽漫相逢频把袂么。”贾宝玉侃侃而谈。
“你听,我解得可对?”贾宝玉笑道。
“宝二爷博学多才,一丝不错。”兴儿作揖道。
“一下子你就想出来这么多,高啊!雅识我惭褚太傅,高谈君是孟参军。秦淮旧梦人犹在,燕市悲歌酒易醺。”贾宝玉喃喃自语,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他。
兴儿微微一笑。
红楼上位记 第44章 兴儿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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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没有白来,兴儿,我也有两句评语送你:爱君诗格有奇气,直追昌谷破樊篱。”贾宝玉也写了两句,秦可卿和王熙凤都不明白,兴儿却明白了,昌谷是指唐代诗人李贺,贾宝玉是在赞扬他。
“我还有两句:牛鬼遗文悲李贺,鹿车荷锸葬刘伶。”贾宝玉收起了纸张:“明儿你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上回我让人找你,谁知你不来了。”
“宝二爷谬赞了,奴才何以克当。”兴儿退了几步,心想:前面还好,后面牛鬼遗文悲李贺,我怎么听着像是在祭奠我啊,恐非吉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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