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南明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一袖乾坤
赵信将一长串名字一口气说完,下意识的垂下头去。在他看来天子得知大明有这么多贪腐的勋贵一定会雷霆暴怒。
可他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朱慈烺的咆哮。
大明立国之初,太祖成祖大封勋臣,以奖赏他们对国家的贡献。谁知两百多年下来,这些勋臣之后并没有像他们祖辈那样尽忠国事,而是争着抢着挖大明的墙角。殊不知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他们把大明挖倒了,还能享受到现在的荣宠?看来朕是该动一动刀子了。
朱慈烺又将目光投向刘传宗,淡淡道:刘伴伴,该你说了。
刘传宗连忙答道;禀奏皇爷,经奴婢所查,文官之中,贪墨最多者为左都御史王铎,据初步估算应有五十万两,其余贪墨官员还有侍郎朱之臣梁云构李绰等。另,另
朱慈烺冷笑一声道;另什么?直说。
奴婢遵命。刘传宗深吸了一口气,进而说道:经奴婢所查,许多已经致仕去职的官员贪墨尤甚,其中以前礼部侍郎钱谦益为首,贪墨超过四十万两
钱谦益吗?这个名字还真是不陌生啊。
作为前世的明史教授,朱慈烺对于钱谦益当然十分了解。这位留下‘水太凉’,‘头皮痒’的东林党魁和一干勋臣一起毫不犹豫的献出南京城,作为降清的投名状,名字赫然列在满清编写的《贰臣传里,连他的满清主子都看不起他。
至于其贪墨了超过四十万两银子,朱慈烺一点都不觉得奇怪。早在崇祯初年的时候,钱谦益主考浙江,考生钱千秋舞弊案震惊朝野。这厮将‘一招平步上青云’作为暗号写在了文章末尾作为暗号,却被人发现,最终直接责任人考场官员金保元徐时敏被严惩,崇祯在文华殿亲自质询钱谦益,最终将其撤职。
从另一个角度看,钱谦益也一定是家财不菲的。不然,他怎么可能给当时的名妓柳如是赎身,且在虞山盖了华丽无比的绛云楼和红豆馆?
在原本历史中,钱谦益在弘光朝被拜为礼部尚书,但在这个时空,朱慈烺却并没有起复他,故而钱谦益现在还是白身。
朱慈烺之所以那么急着让郑成功离开国子监去读皇明军校,除了将其拉拢为嫡系外,最大的原因便是使其免受钱谦益的影响。毕竟钱谦益是东林党魁,名望甚厚,又是郑成功的老师,只要郑成功在国子监一天,就多少会受到钱谦益的影响。
徐州总兵高杰即将领兵赴山东。朕明日朝会之上便会请诸位臣工捐银助饷。
朱慈烺一字一顿的说道,面色冷若寒冰。
翌日,奉天殿。
朱慈烺在朝堂之上宣布了命徐州总兵高杰率军前往山东驻防的决定。
圣旨刚一下达,就引起了渲染大波。
左都御史王铎手持笏板出班奏道:陛下,此举万万不可啊。山东如今乃虎狼之地,高总兵区区四五万人马,怎么可能驻防的过来?若每处府治都要留兵驻防,则等于处处不设防啊。陛下请三思!
兵部侍郎梁云构也出班奏道:陛下,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山东虽然距离徐州不远,可四五万人马一天人吃马嚼也耗费甚巨,国库可拨的出这么多军饷?
朱慈烺嘴角微微扬起道:国库存银已不足百万两,还要维持江淮守军的日常训练花费,不可轻动。故而朕已决定,高总兵增援山东之师的军饷,由诸位卿家募捐而得。
这
朱慈烺此话一出,朝堂之上立时炸了锅。
一众平日里‘公忠体国’的臣子纷纷抱怨了起来,虽然理由千奇百怪,但归结为一句话那就是‘没钱’。
朱慈烺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并没有立即打断。等到他们闹得差不多了,清了清嗓子道:朕会从内帑之中拿出十万两,诸位爱卿准备捐出多少?
明代内帑和国库从来都是分开的,简单的说国库是国家的储备库,内帑是皇帝的小金库。
但也不是完全彻底的分开。
譬如万历朝的时候,神宗皇帝就从内帑之中拿出大量银两奖赏有功的将士,崇祯朝的时候京营的军饷也是由内帑来出的。
但这毕竟是皇帝的私房钱,如今天子明确表示会拿出十万两内帑银,若是他们这些国之栋梁再没有丝毫表示,也太说不过去了。
左都御史王铎身为都察院之首自然是避不过去的,他手持笏板冲朱慈烺一礼道;老臣愿意捐银一千两,以助军饷。
朱慈烺面色不改道:总宪公忠体国,为君分忧,朕心甚慰。来人呐,记下来。
有了王铎的这第一步,其余文武官员也纷纷慷慨的认捐起来。
臣捐银五百两
臣捐银三百两
臣捐银六百两
臣捐银三千两!
忻城伯赵之龙手持笏板出班一步,气势十足的说道。
第二十四章 天子一怒
朱慈烺并不对这个场景感到意外。
事实上,在李自成率军围攻京师前,崇祯帝便曾经号召过京师官员缙绅捐款,以奖赏激励将士守城。
结果这些平日里满口忠君爱国的国家肱骨们,个个哭起穷来。就连朱慈烺的外公嘉定侯周奎也只肯拿出一万两,周皇后看不下去了,拿出私房钱五千两给周国丈,结果周奎竟然还从中贪了两千两,只再捐出三千两
崇祯皇帝本想募捐一百万两,结果最终只募得个零头!
最后这些大臣缙绅勋贵国戚的财富也没能保住,全部便宜了破城拷饷的李自成。
何其可悲,何其可恨!
陛下,臣还有本奏。
忻城伯赵之龙再度发声。
讲。
朱慈烺不咸不淡的说道。
他倒想看看,这赵之龙还能说出什么花来。
先帝时命臣镇南京,执掌京营。臣鞠躬尽瘁,日夜操练军士以报朝廷。陛下即位,募新兵练神策军,然营房校场皆用京营,京营将士的日常训练受到不小影响。臣恳请陛下加拨白银二十万两改善京营用度。
这下朱慈烺差点气得骂出声来。
好嘛,朕还没跟你算吃空饷喝兵血的事呢,你先自己跳出来,还管朕要钱。
哦?据朕所知,京营如今只有一千余士兵,多余的营房给神策军的士兵来住有何问题?至于校场,忻城伯以为一千人站的满吗?
朱慈烺的音调虽然不高,但透露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臣,臣
赵之龙被问的语无伦次,不知该如何作答。
朱慈烺心中则是冷笑。
勋臣世受国恩,最终却是一帮软骨头。如果朱慈烺没记错的话,多铎大军南下时,就是这个镇守南京的忻城伯赵之龙和钱谦益王铎等开的城门献城。
虽然在这个时空,赵之龙还没有做出献城的举动,但也不妨碍朱慈烺对其为人感到作呕。
而且从他现在的表现来看,此人操守极为低劣,若是大势真像原本历史那样的话,这厮也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献出南京城借以投靠满清。
朕如果没记错的话,忻城伯在南京城外的庄田就有五万亩,可都是上好的水田。忻城伯名下的商铺也有一百来间,绸缎铺米行胭脂铺酒楼茶肆甚至是青楼,简直是应有尽有。忻城伯家中的银库怕是已经满的装不下了吧?要不要朕从内帑拨些钱出来帮爱卿修个新的?让朕来猜一猜,忻城伯家中的存银怕是不少于一百万两吧?
朱慈烺的突然发难让赵之龙登时懵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皇帝陛下怎么会把他的家底摸得如此清楚。难道陛下早就对他起了疑心?
联想起最近复设的厂卫,赵之龙便觉得头皮发麻,两眼发黑。
一定是锦衣卫和东厂这两个鹰犬,一定是他们!
赵之龙既已想通,便毫不犹豫的跪倒在地,叩头求饶道;陛下,微臣知错,微臣知错啊。微臣愿意尽数捐出家财,献给朝廷。
太晚了!
朱慈烺既已决定用赵之龙的人头立威,自然不会犹豫。
他拂然起身,怒喝道:来人呐,给朕把这个狼心狗行中饱肥己的蛀虫拿下!
天子一怒,众臣皆是跪倒在地俯首不敢视君。
两名锦衣卫大汉将军当即走到赵之龙身边,把他架了起来往外拖去。
赵之龙直到被拖到奉天殿外时才反应过来,连声高呼求饶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微臣愿意把家财尽数献给陛下啊。
只是锦衣卫们却不会给他求饶的机会,随着赵之龙的声音越来越小,匍匐在地的群臣更是瑟瑟发抖。
就连方前意气风发的王铎也浑身颤栗,胡须乱抖。
朕知道汝等是怎么想的。汝等一定认为举朝上下皆是贪墨,多一人又如何?可汝等却忘了你们是朝廷命官,理当为国尽忠,为民请命。汝等读的是圣贤书,圣贤书怎么教汝等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汝等是怎么做的?汝等吃的是朝廷俸禄,一米一粟皆是民脂民膏!朕之前以为一家仁,一国兴仁;一家让,一国兴让;一人贪戾,一国作乱。可是朕现在才明白朕错了。先帝仁厚治国,勤俭不已,连龙袍都是修补过的。可大明仍然是穷的一干二净,原来都被汝等贪食干净了。太祖皇帝时定下贪赃剥皮的律条,贪污超过六十两者皆剥皮实草,做成稻草人示众。朕觉得十分可行!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殿中文武此刻真真切切感受到这句话的道理。他们一个个把头埋下,生怕圣天子接下来叫到他们的名字。
朱慈烺冷冷扫视了殿中跪伏的群臣,继而道:朕再给汝等最后一次机会,今日下朝后把家产登记报备。朕会酌情定下你们的捐献银额。朕提醒你们,不用想着偷奸耍滑,故意隐瞒。朕会命锦衣卫和东厂一一核对,若有出入者,汝等便等着剥皮实草吧。退朝!
朱慈烺一甩衣袖扬长而去,众文武官员仍然慑于余威跪伏在地,良久不敢挪动分毫。
回到内宫后,朱慈烺再次召见了锦衣卫指挥使赵信和东厂提督太监刘传宗。
陛下,朝会之上为何不把这些贪官全部拿下?
赵信已经在奉天殿外安排了不少锦衣卫校尉,只要朱慈烺一声令下就可以立即冲进去缉拿贪官。
可最终朱慈烺还是选择给这些贪官一次机会,这让赵信大为疑惑。
你以为朕不想吗?
朱慈烺摇了摇头,长叹道:治大国如烹小鲜,不易啊。若是朕把名目上那些贪官全部拿下处死,这朝堂之上还剩下几人?还有谁为朕做事?眼下建奴势大,朝廷正是用人之际,这些官员能力还是有的。只要他们能够把贪污的银两吐出来,今后不再犯朕便饶他们一命。不过其中有一些人朕不绝不会放过,即使现在为了求稳不与诛杀将来也总有一日要将他们明正典刑。
朱慈烺在名册上勾选一番,这些人正是原本历史上献出南京城,投靠满清的朝廷‘柱石’。
第二十五章 钱谦益
南京钱府。
花厅大门上挂着一副对联,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这副著名的对联是东林党创始人顾宪成所作。当初他在无锡创立东林书院,抨击时政褒贬大臣。可随着顾宪成的去世,东林党也渐渐演变成一个争权夺势的党派。
到了本朝,东林党奉钱牧斋钱谦益为党魁,但其在与温体仁的争斗中落败从而去职,一直赋闲在家。
甲申国难,太子继位。许多南京老臣都得以起复,惟独钱谦益没有。这使得他气愤难耐,夙夜难寐。多亏有继室柳如是在床笫间悉心侍奉,才使得他每夜精疲力竭后倒头大睡。
今日钱谦益又是到了午后才醒来,在柳如是的服侍下正用着午饭,便有门子来报都察院左都御史王铎来访。
钱谦益大喜,顾不得吃完午饭连忙起身前往花厅相见。
自打崇祯十年去职以来他一直过着赋闲在家,偶尔讲学的生活。这日子虽然清闲,但对于志在庙堂的钱谦益来说却是一种折磨。
如今新君即位,钱谦益本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可天子似乎并没有起复自己的意思。这让钱谦益十分焦急。
钱谦益一度想去拜会内阁首辅中极殿大学士史可法,想让这个同为东林党的同僚替自己说说话,让天子征召他。
可是他一直没有下定决心。这是因为钱谦益放不下来面子。毕竟他是公认的东林党魁首,而史可法虽然师从左光斗,但出仕比他要晚的多。
钱谦益是万历三十八年的探花郎,而史可法是崇祯元年才进士及第的。
从资历看,钱谦益绝对是史可法的前辈。
从年龄上看就更不用说了,钱谦益比史可法大了整整十九岁。
这天底下哪有前辈长辈主动屈尊纡贵去求一个后辈晚辈的道理。
哪怕这个后辈晚辈现今是位极人臣,红的发紫的内阁首辅!
钱谦益多么希望史可法主动来找他,举荐他重新出仕,可新皇登基以来近一月,史可法却一点这个意思都没有。
这让钱谦益大为失望。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钱谦益没有等来史可法却等来了王铎。从严格意义上来说,王铎不能算是东林党。在天启六年时魏忠贤命顾秉谦黄立极冯铨等主持编修《三朝要典陷害东林党。王铎也曾一度参与修撰,不过后来其与黄锦郑之玄主动辞修,与阉党划清界限。从这一点上看,王铎至少也不能算阉党。
其在政治立场上,更像是一个中间派。
明哲保身,无可厚非。
论私交,其与吕维祺倪元璐黄道周等人也甚笃。甲申之后,东林党势力已经大不如前,对于政治身份钱谦益也不能太苛求。
在他看来,只要对方不是纯粹的阉党就能够接受。东林党若想恢复至万历末年的荣光,像王铎这样的中间派,甚至稍稍偏向于东林的更要好好拉拢。
何况钱谦益现在赋闲在家,一个东林党魁的名头也没甚用处。若是能够借王铎之手起复,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王铎虽然官位不如史可法,但好歹也是左都御史。由他出面举荐,天子总归要给个面子吧?
一想到自己很快又可以叱咤庙堂,钱谦益便觉得十分兴奋。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