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南明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一袖乾坤
甲长呢?都给本官出来!
过了半晌,才有十个人极不情愿的从人群中走出。
本官且问你们,既为甲长,为何不对手下船工严加约束?这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耽误了造船工期,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
袁泰此时直是急红了眼。
兵船督造事宜看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尤其如今龙江船厂百废待兴,就是拼尽全力也不一定能够按照高尚书的要求在一个月内恢复船厂的规模和造制能力。眼下这些船工们却如此惫懒怠慢,叫人如何不气!
他花了大半辈子的时间才爬到了工部郎中的位置,要是因为龙江船厂督造兵船一事办的不好被上官责问从而贬谪岂不是太亏了?
如今袁泰不敢觊觎侍郎的位置,只求能够安安稳稳的过完下半辈子。故而在这件事上他绝不容许犯错!
那十名甲长纷纷跪倒在地叩头如捣蒜。
大人恕罪啊。实在不是小人有心怠慢,而是船工们不听调遣啊。
其中一个肤色黝黑,五短身材的壮年男子大倒苦水:小人是到了船厂后被临时指派为甲长的,其余人也都是如此。本甲船工不听小人调遣,小人也是无可奈何啊。
岂有此理,你这刁民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袁泰大手一挥,喝斥道:来人呐,把他与本官拖下去,重责二十大板。
立刻便有两名提举司帮工上前把那名甲长拖了下去。
片刻后便传来那甲长的哭嚎声,跪倒在地的一众甲长面面相觑,连大气都不敢出。
其实袁泰也知道这名甲长说的有道理。龙江船厂荒废的时间实在太久了,工部匆匆把船工召回,却不可能在短时间恢复船工内部的统属关系。
无奈之下,上官们只能拍脑袋人为指定甲长,可这样指定的甲长毫无威望和信服力,自然不可能约束本甲匠人了。
但袁泰却不能把这个想法表露出来。他若是同情这名甲长,谁来同情他?
既然上峰把压力给到了他,袁泰自然会把压力传递下去。
这是官场默认的原则,不管合理与否下级都必须竭尽全力把事情办好。
本官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五日内不,三日内本官要看到至少一面完整的风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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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恩威并施
袁爱卿好大的脾气啊。
朱慈烺在内侍锦衣卫的簇拥下阔步走进篷厂,用一种近乎戏谑的眼神打量着暴跳如雷的袁泰。
啊!
袁泰愣了片刻,随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行了一跪三叩的常礼。
臣工部营缮司郎中袁泰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不知圣驾前来,微臣有失远迎,还望圣上恕罪。
一众船工也纷纷跪倒山呼万岁。虽然他们很好奇皇帝长什么模样,但对天子的敬畏还是压过了好奇心,使他们老老实实的把脑袋埋下去。
此刻袁泰的内心是崩溃的,皇帝陛下突然驾临龙江船厂直是一点征兆都没有。而且内侍怎么没有唱报?
其实这倒也不怪内侍,朱慈烺亲下旨意,圣驾所至皆不唱报,他就是要看一看臣工们真实的工作状态。
不得不说朱慈烺对看到的景象很失望。
就拿这个袁泰来说,身为工部营缮司郎中,遇事不知思考症结所在只会一味拍脑袋下命令,有什么用处?
难道他一句务必三日内完成,船厂的工匠们就真的能够造出风篷了?
若真是如此简单,那朱慈烺一声令下,大明军队是不是就能所向披靡,将建奴杀个片甲不留?
朱慈烺一直对基层官员充分信任,现在看来是他错了。华夏官场自古以来就没有什么变化,溜须拍马,欺上瞒下之风盛行,能力反而不受重视。
大明也正是因为有太多袁泰这样的官僚才会积重难返。
看来整顿吏治任重道远啊!
朱慈烺在心中感慨一番,清了清嗓子道:朕有心修缮龙江宝船厂,为朝廷建造各式江船海船。可朕也知道船厂荒废多时,若要恢复定非一时之功。袁卿又何必为难这些工匠呢?
朱慈烺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袁泰被天子问责,早已吓得抖若筛糠,连连叩首道:臣知错。臣知错
朱慈烺虽然很想惩罚袁泰,但他也知道如今大明的官员拎出十个来有九个都得是袁泰这样的。即便他现在换了袁泰,也不会有太大的效果。
与其如此倒不如亲自教教这些官员该怎么做事。
朱慈烺微微转身,朝方才那名被打了板子趴在地上的甲长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甲长直接懵了,被同伴提醒后才挣扎着要爬起来。
你有伤在就不必起身见驾了。
草民,草民吴有财,拜见皇爷。
那吴有财学着戏文里的样子冲朱慈烺行了礼,战战兢兢的垂下头去。
吴有财,朕且问你,你是一甲之长,缘何不能管理好本甲事务?
回皇爷,草民是大人们临时指派的,威望不够不能服众。
吴有财倒是实诚,毫不犹豫的把龙江船厂的督造官员给卖了。
朱慈烺稍稍思忖便道:既是如此,错不在你。但你既然已经被任命为甲长就该用心想些办法。罢了,朕来替你想吧。
稍顿了顿,朱慈烺肃然道:从即日起,龙江船厂视同军营,所有船工视为官兵,厢为营,甲为哨,甲长既为哨官。若有人蔑视你,便是蔑视大明军律,你可以军法处之。
朱慈烺这番话无疑让龙江船厂的船工都惊讶不已。以前船厂虽然也是归工部直接管辖,但从没有军事化管理。既然天子说从今往后船厂按照军营管理,那么他们若是犯了错便理当按照军法处置。听说军营里面可是很严酷的动不动就会处死士兵,这让船工们都惊惧不已。
当然,朕的意思是类同军营,并不是完全照搬。死刑在这里不适用,贯耳等肉刑也不准使用,但可以使用军棍等刑罚。
朱慈烺补充道:甲长相当于军官,有执法权。不过你们也需要接受督造官员的监督。
朱慈烺的这套思路其实和明末边军的模式很相似。
从士兵到低级军官到高级将领一级级的绑在皇明的效忠链条上。督造官员则相当于监军,可以防止高级将领有不轨行为。
袁泰听得眼前一亮。圣天子的这个办法好啊,那甲长不是抱怨威望不足吗,陛下便给他们充足的地位,这样普通船工们便不敢挑衅他们的权威了。
妙哉,妙哉,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吾皇真是圣明啊!
朱慈烺又向前迈了几步,肃然道:不过你们毕竟不是真正的士兵,不能领军饷。朕觉得你们的月钱还是从工部领的好,不过方式要改一改,按件计费。
朱慈烺早就觉得朱元璋的匠户制度有些反人类,工匠们世代为匠不说,干多干少都一样,最多混口饱饭,能有积极性就怪了。但他一时又不可能把匠户制度废除,只能先慢慢引导。
敢问陛下,按件计费是什么意思?
袁泰鼓起勇气问道。
袁卿问的好。朱慈烺赞许的点了点头:按件计费的意思就是按照工匠打造的物件数量结算银钱。譬如一名工匠打造了十根桅杆,就按照十根桅杆的工钱结算。如果是二十根,就按照二十根的工钱结算。
朱慈烺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袁泰当然明白了。只是他着实吓了一跳。
明代匠人地位极低,基本只有固定的月钱。实际上这个月钱经过层层盘剥也所剩无几,只能勉强保证工匠不会饿死。
朝廷在举行登基大典册立东宫的典礼后也会奖赏一些银两给匠人,但这都是可遇不可求的。
现如今陛下竟然要按照工匠打造的件数给他们结算,这费用不知要翻多少倍!
袁泰的第一反应是朝廷负担不起。
如今建奴窃取神京,朝廷的所有银钱都用在军饷发放上哪里还能拿出这么大一笔钱。
如果是半个月前朱慈烺确实拿不出来。那时候连神策军的军饷他都是从内帑中抠出来的。可现在不同了。
那日大朝会后,包括魏国公徐文爵在内的一众文武官员老老实实的报备了自己的家产。
朱慈烺命锦衣卫认真核对,对那些如实上报的,只叫他们捐出一半,那些有所隐瞒的则打入诏狱以贪赃论处,家产全部查抄。
现在朱慈烺手头有上千万两银子,且都存在内帑。故而别说是一个龙江船厂,便是把神策军扩军到十万人他也养得起!
第二十九章 勋臣密谋
这些工匠也听明白了皇帝陛下的意思,原本浑浊的眼白重又变得清晰起来。
皇爷英明,皇爷英明!
吴有财心思最为活络,他第一个冲朱慈烺叩首谢恩,其余工匠也有样学样,叩头如捣蒜。
此时此刻朱慈烺心中生出一抹豪情。他能感受到这些匠人并非出于惧怕而冲他叩拜,而是在真诚的表达谢意。
是啊,在这个人命贱如狗的时代,天子竟然如此看重他们
回想起前半生,这些匠人心里五味杂陈。但一想到天子的允诺,他们又立时觉得自己下半辈子有了奔头。
只要做的工多,就有多的钱拿!
嘿,朝廷若早些这样厚待他们,他们又怎会纷纷逃离龙江船厂!
至于袁泰,自然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拂天子逆鳞。反正银两的问题有户部的官员发愁,他只要遵旨领用就是。
看的出天子是个仁德之君,只是这仁德二字在乱世中或许会成为拖累啊。
魏国公府。
坐在梨花木南官帽椅上的保国公张国弼愤恨的摇了摇头道:闻所未闻,闻所未闻啊。身为天子竟然明取豪夺。三十五万两白银,那可是三十五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啊,我不甘心呐!
一旁的隆平侯张拱日也抱怨道:陛下这次吃相也太难看了,先是在大殿上杀鸡儆猴,之后又命锦衣卫咄咄相逼,就是要我们大出血啊。
一直不做声的徐文爵冷冷道:大出血总比掉脑袋好吧?我们如实上报家财,陛下便只抽了一半。你们看看临淮侯李祖述和灵壁侯汤国祚,不过少报了几万两,被锦衣卫核查了出来,此刻正在诏狱蹲着呢。
这,这,唉!张拱日端起茶杯一股脑的灌了下去,眉宇间尽是颓色。
保国公张国弼跺了跺脚,骂声道:真是穷疯了啊,我倒要看看他把咱们都得罪了,靠谁来治国!
慎言啊。若是被锦衣卫听到,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张拱日打了个哆嗦。
呸,那帮鹰犬!
张国弼心有不甘的望向徐文爵道:魏国公,你倒是想个办法啊。皇帝这次可以拿走我们一半家财,下次就可以拿走全部。我们不能坐着等死啊!
他是君,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天子驾崩了。
徐文爵勾起一抹冷笑:天子若是驾崩了,我们再拥立个新的天子,非但不用提心吊胆反而可以极尽荣宠。
嘶!
张国弼直是倒抽了一口凉气,张拱日更是吓得浑身发抖:魏国公,你想做什么?
没出息的东西!
徐文爵在心中对二人如是评价道。
你们弄错了,不是本国公要做什么,是上天要怎么安排。
可,可如今忻城伯赵之龙已经被投入诏狱,京营已经被皇帝控制,仅仅靠我们手中的几百人怎么可能翻转乾坤?
谁说要靠军队了?
徐文爵搓了搓手掌,慢条斯理的说道:皇帝命工部修缮龙江宝船厂的事情你们都听说了吧?
劳民伤财!
张国弼哼了一声道:这小皇帝不会是想学成祖搞什么下西洋的把戏吧?
当然不是。徐文爵长长吐出一口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皇帝是想兴建自己的水师了。
水师张拱日眼前一亮道:魏国公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在江上动手?
徐文爵微微颔首,对张拱日的悟性还是满意的。
皇帝有心兴建自己的水师,但这绝非一时能做到的。以皇帝对水师的痴迷,若是我们此时上奏请天子驾临新江口检阅,他是一定不会拒绝的。
徐文爵口中的新江口便是大明的一个老牌水师基地。大明建国之初新江口额设兵船四百艘,后来削减为两百。嘉靖年间为了防御倭寇,又增添到了四百艘。
如今这支水师便掌握在徐文爵的手中。
不过因为江南承平已久,兵船早已替换成了更适合内河运输的沙船,所谓水师其实更像是一只漕运船队。
当然,这只漕运船队名义上还是大明朝新江口水师,也依然每年从户部支取十数万两白银。
妙计,妙计啊。江上风大浪急,小皇帝不慎落水,神不知鬼不觉!
张国弼也明白了过来,脸上满是兴奋。
事关重大,仅仅皇帝落水并不稳妥为保万全御船必须得沉!
徐文爵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紧紧攥住了拳头。
嘶,好狠毒啊!
不过张国弼细细一想徐文爵说的很有道理。别管是武宗还是熹宗,在落水后都被救起,虽然最后还是病死,但却拖了不少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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