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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凤呈祥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乔家小桥
“不不……”段小江赶紧求饶,“属下的意思是……”
“等等。”寇凛神色忽然一变,紧张兮兮的询问陆千机,“你方才说,虞清一伙人扮成了压镖的镖师?”
陆千机点头:“是。”
寇凛在马背上坐直了身体:“那有没有带着箱子?”
陆千机一愣:“有,六口乌木大箱。”
尔后,他就瞧见寇凛那双原本困得快要睁不开的眼睛,像是夜幕上的星星一般,越来越亮。
“未必和楚小姐的案子有关,虞清从福建上京来,八成是偷偷给袁首辅送礼的。”寇凛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扫疲倦,神采飞扬,“想必是路过济宁,忍不住去探望旧情人,发现旧情人恰好要上京,就顺手派了些人暗中保护。后在沧州瞧见咱们锦衣卫,怕暴露身份,就走了。”
“大人英明!”陆千机满脸佩服不已,“属下只是想着他们或许有什么阴谋……”
“那还等什么!”寇凛催促道,“千机,你赶紧回北镇抚司,和徐功名一起带人秘密跑一趟青霜镇,将虞清给我抓回来。”
陆千机拢眉:“大人三思,黑了这笔脏钱,咱们连着袁首辅和虞总兵一并得罪了。何况虞清在界外待着,并没有违律……”
“我说他在界内,他就在界内。”寇凛摘下腰间的指挥使牙牌,扔给陆千机,“抓,将虞清抓回诏狱先打一顿再说。”
“理由呢大人?”陆千机问。
“我想打他,需要什么理由?”寇凛给他一记白眼,扯动缰绳,准备前往大理寺找楚箫询问一些事情。刚调转了马头,又偏了偏脸道,“虞家军不好对付,多派队人保护附近的百姓,若有误伤,军法处置。尔后清点财物损失,将银子拿给当地县衙,盯着他们去赔偿。”
陆千机抱拳:“属下领命!”
*
去往大理寺的路上,寇凛乐的合不拢嘴,刚损失了一小笔金子,立马有人送了一大笔上门。
抵达大理寺之后,尽管被轮值的寺丞百般阻挠,依然和颜悦色:“本官是奉了太子殿下的令,来探望楚箫。”
段小江将太子的手书拿出来亮了亮。
寇凛越是笑眯眯,寺丞越是战战兢兢:“但我们裴大人下了令,任何人要见楚箫,必须经过他的同意……”
“那还不派人去请示裴大人?”寇凛口中说着,直接往监牢的方向走,毕竟是曾经住过的地方,熟门熟路,“本官先进去了。”
寺丞傻眼:“寇大人,这不合规……”
跟随在寇凛身后的几个锦衣卫转过身,堵住通道,齐刷刷将手放在腰间绣春刀的刀柄上,对他怒目而视。
寺丞吓的险些尿裤子,哪里还敢说话,灰溜溜离开,寻人去通知裴颂之。
……
“何人擅闯……”
大理寺监牢中,狱丞挺着腰板出来,见着一水的飞鱼服,立马躬身请安。
段小江问:“楚箫被关在哪里?”
压根儿不用狱丞带路,楚箫的声音已经传了出来:“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我要见裴颂之!我要见我爹!我要见我舅舅!”
声嘶力竭,听着极是痛苦。
寇凛眉头紧紧一皱:“你们用刑了?”
狱丞噗通跪下:“回大人,绝对没有!楚公子进来后,咱们都是好生伺候着的!这两日里,他不吵不闹,但在一炷香前,不知为何,一直喊个……”
不等他说完,寇凛已经寻着叫喊声走了进去。
牢房里异味很重,他用袖子遮了遮鼻子,挂在通道墙壁上的烛火稀少,昏暗逼仄,令人倍感压抑。
曾经不愉快的回忆涌上心头,冲淡了寇凛原本的好心情。
停在一扇厚重的铁门前,只听见楚箫在门后鬼吼鬼叫,却看不到人,寇凛冷冷道:“开门。”
狱丞赶紧拿着钥匙上前,打开了这间关押重刑犯的牢房。
寇凛背着手走进去,段小江在外守着。
楚箫蜷缩在角落里,长发披散,狼狈不堪,双手捧着心脏的位置,痛苦难忍的模样。听见牢门响动,抬眼看到寇凛,仿佛落水之人看到浮木,激动道:“大人!我妹妹出事了,求求您快去救救她啊!”
寇凛打量楚箫,并没有被用刑,脸色苍白,倒像是生了病:“本官才见过你妹妹,还派人暗中保护着她安全回到尚书府。”
“她真的出事了!”楚箫跌在地上几乎起不来,红着眼眶道,“我和妹妹自小有着强烈的感应,我……我感觉到她现在很痛苦,很无助,一直在哭……”
说着,他的眼泪也大颗大颗落下来,哽咽着道,“大人,求您了,去我家看看我妹妹是不是出了意外,除了小时候刚摔断腿那阵子,她有十年不曾像现在这样情绪崩溃过了……”
“感应?”
寇凛听说过双生子之间会有某种特殊感应,再看楚箫痛苦的模样,心中信了三分:“小江!”
段小江在牢房外露个脸:“属下这就去一趟尚书府!”
“多谢大人!”楚箫用手背抹了抹抑制不住朝外涌的眼泪,挤出一个笑容。
“一个大男人,哭成这德行。”寇凛嫌弃着瞥他一眼,环顾牢房,“你这待遇,比本官当年强了不知多少。”
这不是他在哭,楚箫也不知怎样解释。
“稳稳情绪,本官有些细节要问,关于你的案子。”
“是。”
楚箫几个深呼吸,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扶着墙准备站起身时,忽然发现自己手心有血迹。
他一怔:“啊,我流血了?!”
一定是刚才去拍牢门的时候不小心划伤了,那会儿只记挂着妹妹,也没在意!
寇凛进来时就瞧见了:“一点小伤……”
“完了完了……头好晕……”话说半茬,楚箫翻了个白眼,倒了下去。
寇凛冷眼旁观,不慌不忙,他对楚箫的神神叨叨早习以为常。
……
楚谣有昏厥迹象时,以为是自己太过伤心,如今从牢房里醒来,才知道是哥哥的晕血症又发作了。
看到寇凛也在,她微微一颤,却不想理会,缩在角落里。
寇凛不耐烦道:“本官可以问了吗?杀害永平伯世子的那个武官,有个妹妹曾被当街欺凌,是你和虞清出手相助,后来……”
他问了一堆,楚谣将头埋在膝盖里,根本不理他。
寇凛脸色一沉,大步上前,俯身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拔高声音道:“你可知三司会审只剩七日……”
待与楚谣的眼神撞上,他剩下的话全卡在了喉咙里。
先前楚箫流泪时,寇凛满心觉得他给爷们丢脸,这会儿再看,脑海里竟只剩下四个字——梨花带雨。
不知不觉,却又现出楚谣的脸来,织锦楼里恳求他帮忙时那哀婉的眼神。
楚谣今夜得知了太多难以承受的真相,此刻又被人狠狠捏着下巴,愈发的伤心委屈,豆大的眼泪珠串似的掉。
“你究竟哭什么?”寇凛松开了手,屈膝蹲下身,攥着袖子为她擦拭眼泪,“你担心你妹妹出事,本官立刻派人去了。你担心你的案子,本官正在帮你,你倒是说说看,你还委屈什么?”
楚谣咬着唇摇摇头。
“那你哭吧。”寇凛不再多言,只帮她擦眼泪。
楚谣陷入自己的情绪里,哭着哭着,忽然脊背一紧,不敢哭了。
她睁大眼睛,看着一直帮自己擦眼泪的寇凛。
寇凛见她情绪终于稳住,指着自己袖口上一大片水渍,笑容阴险:“楚箫,本官这正三品锦衣卫指挥使官服,得请锦绣坊的织娘亲自浆洗,可不便宜啊。”
果然……
楚谣的脸黑了一黑。
寇凛抬着下巴:“好歹在本官手底下做事,也不讹你,十两金。”
楚谣伸出两根手指:“我父亲正二品的官服,拿去锦绣坊十次也才二两金。”
寇凛竖起三根手指,凑过去,和她的两根手指比了比:“你瞧,三比二多一横,自然更贵一些。”
恬不知耻到这份上,楚谣还能说什么:“那三两金。”
寇凛讨价还价:“五两,不能再少了。”
楚谣看向他的袖口:“大人,这云锦吸水性极好,等一会儿没了痕迹,属下可不认了。”
寇凛抬起袖子一瞧,还真是:“三两就三两,本官吃点亏。”
“行,说定了。”
“定了。”
寇凛准备站起身时,楚谣突然抓住他的袖子,将脸埋进去,用力擤了把吸了半天的鼻涕:“反正也付过钱了。”
看着自己晶晶亮的袖口,寇凛恼火的手抖。
这楚家兄妹都有毒!





龙凤呈祥 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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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慰
“大人,您问吧。”
被寇凛这一折腾,楚谣的情绪稳定了不少。这三两金,反正要从他送的那些首饰里扣除。
她也有些明白,他并不是真在意几个金子,就是习惯性喜欢讹人。
“本官现在没有心情问了。”寇凛嫌恶的抬着胳膊,只想赶紧脱了这身官服,站起身准备离开牢房。
听见楚谣在背后道:“大人,您是不是认为永平伯世子之死,与我妹妹的婚事有关……”
寇凛顿住脚步,转头道:“本官来此,正是想问问你有什么看法。”
楚谣抱着膝盖,仰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先不说大人怀疑谁,倘若此事真是因我妹妹而起,第一个死的肯定是虞清,而非永平伯世子。”
楚谣并非故意引导寇凛着将目光从谢从琰身上移开,她是在认真分析,“如果无关党派斗争,那会不会与属下有关?许是属下无意中得罪了谁?”
这正是寇凛要问她的:“你将年满二十,为何还不娶妻?”
楚谣道:“先前一心扑在科举上,三年前又患了急病,才耽搁下来的。”
寇凛又问:“那你可有倾慕之人,或者,有哪位世家小姐曾对你表达过爱慕之心?”
“大人,这……”楚谣为难道,“属下说出来怕会有损对方的清誉。”
“本官若是爱嚼舌根子的人,你妹妹先前被掳一事,早已传遍京城了。”
的确是这么个道理,楚谣点点头,道:“两年前属下在济宁养病,曾收过一封从京城寄来的藏头诗,出自……袁首辅的嫡次女袁玉娴。寄信时,应是刚刚及笄。”
那封藏头诗过于简单,楚谣不曾回信给她,她也没有再寄,至今也不知她爱慕的究竟是哪一个“楚公子”。
寇凛的话题忽然一转:“本官听闻,你妹妹善于模仿你的笔迹?”
原本就是楚谣自己的笔迹,哪里用得着模仿:“恩,妹妹是爱临摹属下的字画。”
“本官知道了。”
寇凛没再继续询问,若有所思的离开。
他这一走,牢房里只剩下楚谣一个。牢门没有阖上,身前少了个人挡着,阵阵阴风扑面。
牢房里是不设烛火的,唯有惨淡的月光透过小小一扇换气天窗照射进来。
墙壁上有几个暗红色的“冤”字,应是住过这里的囚犯写下的,此刻在月光的映衬下,愈发显得凄凉阴森。
楚谣打了个寒颤,环抱着膝盖缩坐在角落里。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大概就是她现如今的写照。
……
寇凛想起还有一事未问,又折返回来,走到门口时瞧见她像个木头人一样两眼无神,呆呆坐着,竟比先前哭的惨兮兮的还要可怜三分。
寇凛驻足在门外,目光微凝。
他实在看不懂这个人,一会儿瞧着像个傻子,一会儿又沉稳精明,反反复复让人摸不着头脑。
尤其是今夜,怎么看怎么怪。
“呵,没吃过苦的世家子弟,遭遇一丁点打击就意志消沉。”寇凛站在门口,一面拿着手帕擦着袖口上的鼻涕,一面嗤之以鼻,嫌弃着道,“想当年本官在这大理寺监牢里,每天被烙铁和冷水轮番伺候着,十个手指甲都被裴颂之拔光了,也没见本官吭一声……”
楚谣默默道:“可属下听说,大人您最终熬不住,画押认罪了。”
手一顿,寇凛抽了抽嘴角:“你试试他拿把刀准备阉了你,你会不会认罪?”
“可是大人,掉了脑袋之后,留着……”楚谣视线下移,朝他裤裆看了一眼,“留着那个,又有什么用呢?”
被她这么一看,寇凛下意识的想要用手捂住,咬牙切齿:“本官也曾有过你今日这般遭遇,触景伤情,动了些恻隐之心,好心宽慰几句,你不领情便罢,竟还反过来挤兑本官?”
楚谣睫毛颤了颤,垂下头:“对不起大人,我……”
她并没有挤兑他,实话实话而已。
寇凛原本也不是个懂得安慰人的性子,见她不识好歹,懒得再理会,拔腿就走。
却听见她小声说:“属下知道大人是吃过苦的人,瞧不起我们这些世家子弟,可人生百态,我们,也有我们的苦……”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寇凛的脚步逐渐放慢,原地站了会儿,再一次折了回去,凉凉一笑:“有意思。”
楚谣闷不吭声。
“正好,本官有件事和你解释下。”寇凛入了牢房,走到她面前,“本官先前在郊外救下你妹妹,她是不是看出来了,本官违抗圣旨,并没在扬州老家闭门思过,而是去了蜀地。”
楚谣微拢眉毛,果然是去了蜀地。
“圣上忌惮着蜀王,本官却抗旨前往蜀地,你父亲正在暗查此事,想抓本官的把柄。你回头告诉你父亲,莫再白费心机了,本官是请示过圣上的。”寇凛半屈膝,撩起她一缕头发,夹在两指之间把玩,“圣上很清楚,本官是去蜀地寻人的。”
“寻人?”
“一个女人,本官的亲姐姐。”寇凛漫不经心地道,“十之八九早就死了,但本官始终不肯死心。”
楚谣静静看着他。
“本官出生没两年就死了父母,是姐姐一直照顾着我,那时正赶上淮王造反,新皇登基,阉党横行,世道动荡不安。模糊的印象中,姐姐背着我朝着安稳的地域不停走,一路上她用身子换铜板,只为填饱我的肚子……”
寇凛抬了抬手,看着自己手指上的金扳指,“六七岁时,世道终于安稳了点,我们也在一个地方待久了点,姐姐攒了些钱,便换成金首饰,小心藏在妆奁里,说留着往后给我娶媳妇……”
楚谣全神贯注的听着,也随着他的视线看向他手指上的金扳指。
“可惜没过两年,我与姐姐失散了,我流落到扬州,被一个好心的军户收养。又没两年,养父战死在塔儿谷。当时我还不到十岁,兵部尚书一句父死子替,我就和许多或大或小的孩子一起,被抓上了战场。”寇凛勾唇笑了笑,也不知在笑什么,“伤心?消沉?顾影自怜?整天在死人堆里打滚,哪有这个闲工夫?对于我而言,吃饱饭,活下去,能看到明早的太阳,已是值得雀跃之事。”
楚谣张了张嘴,又咽下了。
寇凛睨着她:“少在那里自作聪明,本官从未瞧不起你们这些世家子弟,虽没念过几本书,本官也懂得何为‘子非鱼’。本官瞧不起的,只是似你这种伤悲春秋瞎矫情的性子罢了。”
楚谣微微垂下眼睫,竟也觉得自己过于矫情了。
寇凛所言极是,伤心能改变什么?
该面对的,依然得去面对。
“多谢大人提点。”楚谣长长呼出一口闷气,渐渐恢复了往日的从容。眨眼间,又担忧起来,“可您告诉属下这些,不怕……”
“怕什么?本官的老底,裴颂之早在九年前就查了个一清二楚,当年京中不少世家子私下里用‘婊子养的’称呼我。只不过日子久了,本官手里的绣春刀越来越锋利……”
顿了一顿,寇凛眯了眯眼睛,阴恻恻的凑到楚谣耳边低语,“早些年啊,你还小,本官借着铲除阉党,将他们砍头的砍头,抄家的抄家,再没几个有胆子提起来,包括裴颂之本人。毕竟他这条命,还在本官这里记着,若非定国公出面保他,本官早已将他做成人彘。”
他说话带着淡淡笑意,但语气比这牢房还要阴森,楚谣被迫寒毛直竖。
可楚谣发现,自己心里头一点也不怕他。
或许她见过的寇凛,总是在帮着她,旁人嘴里奸佞的一面,她还不曾真正见识过。
再看他起身拂了拂官服,器宇轩昂的挺直了腰板,脸上颇有些洋洋自得,一副等着她夸赞的表情,楚谣隐隐觉得想笑。
甚至都怀疑他说的这些狠话,究竟有几分可信度。
然而她面无表情,令寇凛十分无趣,倘若换做段小江他们,马屁早就拍起来了:“你难道不觉得本官尤其与众不同,站在人群里都是金灿灿发着光的?”
“觉得。”楚谣诚恳点头,琢磨了一些溢美之词,“属下相信,当年您若是在这里抵死不认罪,被裴大人阉了,如今做不成锦衣卫指挥使,也能令东厂重开,成为东厂大都督。”
“那是自然……”寇凛就喜欢听人夸他,尾巴才刚美滋滋的翘起来,倏地一愣,铁青着脸骂道,“你是吃鹤顶红长大的吗,嘴巴这么毒?”
不再听她说话,拂袖离去,“打起精神来,既顶着我锦衣卫的头衔,就莫要给本官丢脸。七日后,本官定将你从三司会审的堂上平安带走。”




龙凤呈祥 会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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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审
寇凛离开以后,过了一会儿,一名锦衣卫送来一瓶金疮药,随后大理寺狱丞端来一盆清水和一条干净的手巾,才将牢门重新锁上。
牢房内愈发昏暗,楚谣却没了先前的凄凉感,她小心翼翼避开手心上的伤口,用清水洗净周围的血渍,再撒上一些金疮药。
褐红色的粉末接触伤口时,疼的她一个激灵,怀疑寇凛是不是故意整她,参了些辣椒粉进去。但剧痛过后,凉丝丝舒适的触感告诉她小人之心了。
“不收钱么?”
楚谣盘腿坐着,摇晃手里的青瓷瓶,难以理解这位寇大人的心思。
但通过他的讲诉,楚谣倒是想通了一件事情。
他当年救下宋嫣凉,惹上是非,险些送了命。数年以后,仍会因为她的一声呼救而停下脚步出手相救,大抵是念着自己失散多年的姐姐。
再回想他那些斑斑劣迹中,似乎也没有哪一条与女人有关。
楚谣想着想着,渐渐有抹清淡的笑意浮在眼底。
*
大理寺门口,裴颂之乘着软轿匆匆赶至,恰好碰上寇凛带人出来。
裴颂之未曾下轿便道:“寇大人,你夜闯我大理寺……”
寇凛翻身上马,只当没看见他,一抽鞭子扬长而去。
锦衣卫们也纷纷策马离开,动作整齐划一。
骏马飞驰,铁蹄滚滚,裴颂之吃了一鼻子尘土,气白了脸,指着守门的衙役:“你们都是死人吗?不知道拦住他?!”
衙役们闷头不言,一个个的心里苦:谁去拦才真是会变死人吧?
……
寇凛离开大理寺后去了国子监,待了约一个时辰后,又分别去了刑部和顺天府。
等他回到锦衣卫衙门时,已是后半夜了。
段小江迎上来:“大人,楚小姐房间熄了灯,估摸着睡了,院子里的守卫没有任何异常。”
“恩。”寇凛原本也不认为楚谣会在尚书府内出事,问道,“老徐和千机他们从青霜镇回来没?”
“没有呢。”段小江打了个哈欠,“楚箫的案子,大人有头绪了么?”
寇凛边朝净房走,边摇头:“毫无头绪,毕竟已经过去四年了。”
段小江又打了个哈欠:“那怎么办?此案现在由袁首辅亲自督促着,圣旨也让大人您莫在分心,专注调查东宫的案子。三司会审,咱们插不上手啊。”
然而东宫失窃案也没有任何进展,只能姑且相信太子手中握有重要线索,那就只能答应太子的要求,先摆平楚箫的案子。
“行了,你去休息会儿吧。”寇凛原本就困,被他几个哈欠勾的头昏。
“该休息的是大人您,又连着几天没合眼了。”段小江劝道,“别忘了,您还病着呢。”
“我自有分寸。”
寇凛将段小江赶走睡觉,自己则去了净房。
等杂役备好了水,他脱下飞鱼服随手仍在屏风上。泡在温热的水中,准备先放空自己的思绪,再仔细梳理一遍近来这些案子之间的潜在关联。
蒸汽氤氲,点点滴滴的水珠从他饱满的额头滑落,因他微微垂着头,水珠多半汇聚在他弧度优美的下巴处,再一颗颗落入水面。
“滴答”声中,思绪的确是放空了,可寇凛却盯着屏风上自己的官服袖子发起了呆,想着一些和案子完全无关的事。
譬如,为何他会觉得一个大男人哭起来梨花带雨,令他莫名心软?
那双沾着泪的眼眸,无助的眼神,总是促使他不断想起楚谣来,即使是双生兄妹,连神情都如此相像,也未免太可怕了吧?
然而寇凛并没有时间想太多,他实在是又累又倦,一个松懈便睡着了。
只睡了一刻钟,迷蒙中听见有脚步声越来越近,立刻清醒过来。
“大人?”
“什么事。”
“徐镇抚他们回来了,在议事厅内等着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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