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呈祥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乔家小桥
谢从琰微一呆愣,提刀又搁在了她脖子上:“你胡说八道什么!”
“怎么会这样呢,与小姐两情相悦的是淮王爷。”寇璇疑惑不已,“老爷与镇国公傅云不和,淮王与小姐从前只能私下里来往,小姐入了教坊司后,淮王爷不便出面,他与傅涔是表兄弟,是傅涔私下里将小姐救出,藏了起来,所以少爷才被误会是镇国公府的遗孤?不对啊,谢埕将军是知道真相的啊……”
她又狐疑的看向谢从琰,“少爷您真的不知道?谢埕将军从来没有告诉过您吗?”
谢从琰是真不知情,自小谢埕就说他父亲是镇国公世子,他是傅家仅剩的独苗,奶娘也是这样说的,根本没有提过淮王一句:“你确定我母亲的情人是淮王?”
“当然确定了,小姐与淮王自从灯会相识,一路走来,都是我陪在小姐身边,傅涔虽也对小姐有意,但从未表露过,小姐只在心中知晓。”
谢从琰将信将疑,若她所言不虚,那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身后淮王与镇国公府的旧势力,都以为他是镇国公府留下的独苗。
楚尚书也以为如此。
谢埕为何要瞒着?
淮王和镇国公府虽是同气连枝,但他是谁的儿子,姓明还是姓傅,天差地别。
如今他姓傅,是叛臣遗孤,原先淮王与镇国公旧部,以他为中心凝聚在一起,只指望着他坐上中军大都督的位置,为他们谋取利益。
而谢从琰自小被灌输的思想,也是身居高位,手握军权,斗倒宋家。
可他若是淮王的儿子,那他就是皇室血脉,那些势力定会不安分,蠢蠢欲动着让他去造反,将本该属于淮王的皇位夺回来,他们也能从幕后走到台前来,得到本该属于他们的利益与荣耀。
但这样的话,当年楚尚书绝对不会留着他,更别提与他站在同一战线。
如今他背后那些人,俨然已成楚党,得了该得的利益,被楚尚书料理的服服帖帖,悄无声息。
连他自己都将自己当成了谢家人,朝争交给楚尚书,他只需带兵打仗。待明衡太子登基,楚尚书必是内阁首辅,他则为中军大都督,携手保大梁江山安稳,仅此而已。
这也是他不怕寇凛知道的原因,因为已是这么多年过去,寇凛查不出什么,无凭无据,即使去告诉圣上,圣上也不会相信。
毕竟塔儿谷一战,若无谢埕舍命,圣上未必回得来。
且以山东楚氏数百年声望,楚尚书怎可能收养皇室遗孤,密谋造反,简直天方夜谭。
这便是谢埕瞒着他和其他人的理由?
只想他往后日子过得安稳?
一时间,谢从琰心中百感交集,一直以来,他对自己名义上的父亲,谢埕的印象,其实停留在一个“愚”字上。
谢家是从祖辈受过镇国公府的大恩,算是傅家家臣,处于暗中,知之者甚少。为给他铺路,谢埕死在塔儿谷,还害死那么多人,谢从琰心存愧疚。
他回过神来,他是谁的儿子,如今已经不再重要,因为一切已成定局。而他对父母全无印象,也不会去伤心难过,更没有当皇帝的野心。
他没有忘记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寇凛还在佛像后面躲着。
寇凛也在寻思着朝中党派的事儿,他不清楚谢从琰是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还是在演戏。
可谢从琰都敢暴露自己是叛臣之后,还有必要演?
谢从琰将话题重新引回来:“这样说来,寇凛也是我外祖父徐家的人?”
寇璇摇了摇头:“不,我并不是真正的寇璇,不是他亲姐姐。”
寇凛还在思考谢从琰的身份,听闻此言,僵硬似雕塑。
依然在预料之中,谢从琰淡淡道:“怎么说?”
寇璇解释道:“当年,小姐离开教坊司之后,被淮王养在京郊一处镇子上,只不过半年,镇国公傅云知悉了此事。那时先帝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淮王与今上斗的厉害,定国公府与镇国公府也一样势如水火,小姐这事儿若被宋家知道,将成为淮王被攻讦的污点。”
谢从琰明白了:“所以镇国公派人去杀我母亲?”
“是的。”寇璇点点头,“多亏得世子爷提前递了个消息,还派来他的一队心腹保护我们,我与小姐才有机会逃出北直隶。”
谢从琰问道:“淮王不知情?”
寇璇苦笑一声:“淮王爷最怕他舅舅傅云,怕是默许了的,毕竟小姐已是得到手的女人,与皇位相比,孰轻孰重?这也是令小姐伤心之处,何况那时她腹中已有了淮王的骨肉。”
谢从琰淡淡听着,事不关己一般,情绪毫无波动。
因为在他看来,这很合乎逻辑,再正常不过。
“继续说。”
“我与小姐离开北直隶境后,来到洛阳,因为贺兰哲的父亲、贺兰家前任家主,是受过咱们徐家不少恩惠的,老爷子将我们藏在贺兰家的庄子上,只可惜没过多久,追兵便在洛阳城出没,带队追杀我们之人正是谢埕,因他明面上与镇国公府和淮王都没有关系,由他追杀最为合适。可怜小姐身怀六甲,身体又娇弱,实在是逃不动了。”
寇璇说着话,攥起袖子擦了擦眼泪,“贺兰老爷便问我,愿不愿意代替小姐去引开追兵……于是小姐留在了贺兰府上,我则扮成小姐的模样,带着护卫继续出逃,想将谢埕引到云南去。”
谢从琰凝眉:“寇凛莫不是你走路上捡来的?”
寇璇道:“我们从洛阳一路来到了蜀中,当时世道动荡,蜀中却还算安稳,盘查的也极为严格,出入极为不便。在崎岖山道露宿时,我们遇到了一行刚从蜀中出来的车马队伍。那主人家名叫寇璇,我和护卫们长途奔波,她给了我们些食物,我借机与她攀谈,得知她父母先后亡故,又死了丈夫,蜀中已无亲人,于是变卖家产,带着刚满一岁的幼弟前往湖广投靠她外祖父……”
说到这里,她话音停顿了下来。
寇凛背靠着佛像默默听着,神色晦暗不明。
他脑海里蔓出许多杂乱的线,这些线慢慢串在一起,逐渐形成一个他从前永远也不会去想的猜测。
这个猜测,便是楚谣的猜测。
寇凛闭上眼睛,胸前起伏不定,像是等待着某种宣判,呼吸紊乱到难以自控、遮掩不住。
幸亏寇璇不会武功,不然立刻便会发现他的存在。
稍过一会儿,寇璇似乎从回忆里如梦初醒,才接着道:“除却幼弟,她还带着几个仆从和奶娘,瞧着穿着打扮应算是个小富之家。我见她年纪与我相仿,且蜀中已无亲人,丢了也没人会去报官寻找,于是吩咐护卫将她们都给杀了,就地埋在山中。随后拿着她的路引,再让护卫扮作家仆,带着她弟弟掩人耳目,重新折返蜀中,去往云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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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璇会这样坦白的原因, 是她看明白了谢丛琰与寇凛不和。
谢丛琰终于将刀收入鞘中。
问出了该问的, 楚谣交代他的任务已经完成, 接下来的事情与他无关, 留给寇凛。
然而寇凛并未从佛像后走出来。
寇璇还在讲述:“进入云南境后, 恰好又赶上云南王叛乱, 我与护卫们也失散了, 独自带着阿凛东躲西藏。两年后,先帝驾崩、淮王谋反的消息传来,知道镇国公府被诛了九族, 我便想要回洛阳去,可我发现谢埕的人竟还在寻我……我带着阿凛绕了远路,先去了湖广, 尝试找一找阿凛的外祖父, 那时天灾战祸频发,单是路上就走了三年, 又在湖广待了一年, 实在找不到, 便给了人牙子点银子, 让他们将阿凛绑去扬州卖掉……”
谢从琰道:“随后你孤身去了洛阳?”
“恩。”寇璇道,“老家主告诉我, 小姐当年生下少爷您之后, 身体虚弱至极, 一直也调养不好。您满周岁时,她已是命在旦夕。而淮王夺嫡失败, 膝下两个孩子连同傅家的子孙全部被诛。小姐知道不必再躲了,主动去找了谢埕将军,将少爷您托付给了他。”
谢从琰若有所思:“贺兰家也算对我有恩,老家主竟没想过来找我讨要好处?”
寇璇叹了口气:“贺兰家的人胆子小,祖传的,只想着偏居一隅做点小生意,不愿承担太多风险,央着小姐别将他说出去。还劝我也别去趟这浑水,搞不好会惹来杀身之祸。恰好贺兰哲瞧上了我,老爷子便让我留在贺兰府里,当年我愿替小姐引开追兵,老爷子极是欣赏我……又过两年,塔儿谷一战后,爆出谢埕竟有个外室子,能不能承袭爵位闹的天下皆知,我心里已有个底了。”
谢从琰思忖片刻:“贺兰哲是否知道我的身份?”
“绝对不知道!”寇璇生怕谢从琰误会,连忙解释,“少爷,贺兰老爷子谨慎的很,不会告诉任何人,关于我的身份,只对贺兰哲说是对他们贺兰家有恩的罪臣之女。”
谢从琰微微颔首。
“距离咱们徐家出事,过去二十九年了。淮王谋反,也已将近二十五年。我在贺兰府后宅待了将近二十年,应是没几个人还能认出我了。”
不然的话,她早早去和寇凛相认了。想到这里,她讨好着道,“少爷,您想让阿凛他们夫妻失和的话,我有办法的……”
谢丛琰截住她的话茬:“当初你杀他亲人,借用寇家身份,我当你是形势所迫。如今不知补偿,竟还一心想着利用他?”
寇璇毫无半分愧色,理直气壮地道:“他那亲姐姐不过是个没见识的妇人,从蜀中到湖广,那一路乱的很,能不能平安到达谁也说不准。何况阿凛待在我身边,我待他不薄,不然他岂会记着我恩直到今天?要知道,养活他的那几年,正是大梁立国以来最乱的几年,没有我,哪有今天的他?”
话音一顿,她小心打量一眼谢从琰,“少爷,人总得知恩图报,您说对吧?”
此话一语双关,谢从琰笑了一声,提刀指了指寇凛藏身的佛像:“你别来问我,去问他。”
寇璇微愣片刻,朝着他指的方向,仔细分辨,竟看到露在外的云纹长衫一角。
这衣裳是寇凛今日穿的?!
跪着的寇璇脑子轰的一声,跌坐在地上,瞳孔中的恐慌遮掩不住,难以置信的看向谢从琰:“少、少爷!您竟设计我!”
他一定早猜出了自己与他有些关系,故意来套她话!
寇璇又悲又怒,两眼一黑险些晕过去:“明知我是徐家的人,您怎么能?!”
谢从琰不搭理她,手里的刀重新挂回后腰,提步往外走:“人交给你了,随你处置。”
这话是说给寇凛听的。
“少爷!少爷!谢从琰!”寇璇根本不敢去看寇凛藏身的佛像,巨大的恐慌将她笼罩,扑上前抱住他的腿,“你不能这样对我,谁都可以这样对我,唯独你不行!当初若不是我引走追兵……”
谢从琰的腿被她牢牢抱住,停住不动,垂下视线看着他:“自我有记忆以来,听到最多的话,就是你们为保我付出了多少辛苦。”
寇璇哭道:“可这是事实啊……”
谢从琰蹙着眉:“我没求着你们保我,这恩为何要我还?是我母亲求你了么,那你去地府找她还吧。”
寇璇吃惊:“你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是不是觉得自己救了只白眼狼,十分不值?”谢从琰冷笑道,“没错,你的感觉是对的。谢埕舍命为我的前程铺路,我都不会感激他,更何况是你?这些年你不来找我邀功,不也是摸不准我的性格,怕自己捞不着好处,反还被灭口?”
“我没有,我对小姐忠心耿耿,不去找您,只是怕万一连累……”
“难受么?舍身去保的孩子薄情寡义,六亲不认。可被你害惨了的孩子,却视你如生母一般爱重。饶是如此,你还贪得无厌,不知珍惜。”
谢从琰本想一脚踢开她,终究是没有。
他等着寇凛出来,可寇凛没有一点动静,他忍不住道:“你是睡着了?”
话音落了一会儿,寇凛从佛台上一跃落地,朝着谢从琰走去。
宛如溺水之人抱着浮木,寇璇紧紧抱着谢从琰的腿,恐惧的颤抖着。
她不敢看寇凛,寇凛也没有看她,目不斜视的与谢从琰擦肩而过,走出了佛窟。
谢从琰看向他的背影:“你这是几个意思?”
寇凛没有回应他。
约莫半刻钟过去,几个锦衣卫入内,对谢从琰抱拳:“谢将军,我家大人有令,命我们将贺兰夫人送回贺兰家。”
谢从琰皱皱眉:“只是这样?”
“还有……”锦衣卫慢慢道,“阖府软禁,上锁。”
谢丛琰的眉头蹙的更深,他这是准备借洛王谋反,诛贺兰氏满门?
*
临窗写字的楚谣,自寇凛离开后心就静不下来了,提着笔久久不落,墨从笔尖滴落在纸上,晕染开来。
她很为寇凛担心,因为这次他要面对的敌人是他自己。
事到临头,她反而开始后悔,或许她不该逞一时之气去和寇璇计较,或许寇凛不知真相才对他比较好。
揭露这个真相,楚谣不得不承认,多半源于她的私心。
*
而寇凛离开佛窟之后,步行朝着山上走去。
脚步很稳,走的很慢。
段小江从山头上跳下来,落在他身边:“大人,您要去做什么?”
寇凛停了下步子,不曾回头,冷笑道:“你与夫人最近看本官笑话看的可还开心?”
不等段小江回答,他继续往前走。
其实段小江并不十分清楚原委,看到他这幅模样,心疼的很。
不远不近的跟在他身后,见他手臂的血不断顺着指尖流下来,这伤口都两个多时辰了,竟愈发严重起来,可见他内息极度不稳,肌肉紧绷的厉害。
段小江张了张口,又咽下了,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不敢多嘴。
但随着他走了一个多时辰,明显感觉他脚步有些虚浮,毕竟今日傍晚还和谢从琰打了一架,体力几乎耗尽。
段小江还是忍不住问:“大人,您要去做什么?属下帮您去做?”
寇凛的脚步再是一顿,没错,他要去做什么?
漫无目的。
当下疲惫的一步也走不动了,直接坐在路边,垂头看看脚边的土,又抬头望一眼黑漆漆的天幕。
他忽然开口:“小江。”
段小江连忙上前:“大人?”
他却没了下文。
静静坐了半个时辰,在段小江担忧的一颗心几乎提到嗓子眼时,只见寇凛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走了,回去了,莫让夫人担心。”
离开寇璇那年,他年仅八岁。
经十一年人生低谷,再经九年宦海沉浮,而今他二十八岁,撑得起荣耀,自然也经得住风霜。
龙凤呈祥 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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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
子时初刻, 楚谣先等回了谢从琰。
他一贯是个死守规矩之人, 饶是半夜里也要去议事厅里坐着, 等锦衣卫去将楚谣请过来。
楚谣扶着腿走进去坐下:“小舅舅, 怎么样?”
“意外收获。”谢从琰将佛窟内寇璇的话大致复述了一遍, “你说, 我既是淮王之子, 你外公为何要瞒着?”
“或许是你母亲瞒着。”楚谣也微微有些诧异,揣测道,“毕竟孩子是她生的, 她对我外公说镇国公世子才是你爹,我外公也没本事分辨。你母亲大概是不想让你卷入皇权争夺中去。”
“我也是这样想的,不然你外公没有任何理由瞒着。”谢从琰换了个坐姿, “不过还是得回去请姐夫查一查, 那些旧势力中还有谁知情,是否别有用心, 早作提防。”
楚谣见他说话的功夫换了两个坐姿, 再看他腹部伤口渗透出的血迹, 想问他感觉如何, 但知道问了也是白问,无非得到一句“无妨”。问起了别的:“小舅舅, 你的生父若真是淮王, 你……”
“是谁都只是个死人罢了。”谢从琰面无表情, “还是个输的一败涂地,只留下烂摊子给我的死人。”
楚谣这就放心了, 小舅舅依然是小舅舅,没有变化。
他的生父是谁,的确没有妨碍,因为淮王和镇国公旧势力,在她父亲管制下,早已翻不起什么浪。
而谢从琰对党争朝政素无兴趣,只喜欢练兵打仗。
她又问:“寇凛呢?”
“找地方散心去了吧。”谢从琰偏了偏脸,瞧她担忧的模样,安慰道,“放心,他可是姐夫和袁首辅联手都斗不倒的人,虽不结党,却也是个政客。挫折大小,对他们而言无非是多缓一缓和少缓一缓的差别。”
楚谣点头:“但愿如此吧。”
谢从琰又道:“不过,我倒是希望你与他求个情。”
楚谣看向他:“求情?”
谢从琰道:“他准备诛了贺兰家满门。这还是轻的,找个理由,上报给圣上诛个九族也不是难事。”
楚谣一怔。
谢从琰道:“寇璇随便处置,不开心的话贺兰哲和贺兰茵一起杀了。但在案子上,贺兰家其他人并无大错,满门几百条命,寇凛这和滥杀无辜并无差别。当然,他滥杀无辜不是头一回,更是他的事情,与我无关,但贺兰老爷子对我母亲有恩,难得不来找我邀功,正是怕给子孙惹祸上身。寻根究底,贺兰世家之所以会有这一劫,也和老爷子当年多管闲事有关。”
“我明白。”楚谣心里都懂。
但她害怕自己劝不住寇凛,原本因为被算计,他就犹豫着是否将贺兰氏抄家,更何况如今闹出这等变故。
寇凛亦正亦邪的思想,估摸着已经更偏向于“邪”的一方了。
“谁?”谢从琰目光一厉,冷视侧窗。
“哒哒哒。”稍后,侧窗有节奏的被叩了叩。
“是寇凛指派来保护我的暗卫。”楚谣起身走到侧窗边,“小河?”
小河的声音:“夫人,大人回来了。”
心头全无丈夫归家的喜悦感,楚谣竟倏地紧张起来。
谢从琰不住百户所,去了客栈。
楚谣回到衙门后院,院内几个房间还都亮着灯。这几日的风风雨雨,楚箫他们全然不知。
寇凛总往贺兰家跑,楚谣也告诉楚箫他是查那七个木偶。
暂缓去往福建,他闲来无事每晚看书到子时,袁少谨见他不熄灯,自然也跟着熬夜苦读。
至于柳言白,楚谣不太清楚他终日不出门,在房间里都做些什么。
此时,她房中也亮着灯。
不曾上闩,脚步一深一浅,她忐忑不安的推门入内,见到寇凛半躺在藤椅上。
他极是喜欢这类可以微微摇动的藤椅,若在一处多住两日,必让手下去买一把回来。
铺上厚厚一层绒毯,一半拿来垫背,一半拿来当毯子裹身。
天气暖和时搬去院中躺着晒太阳,下雪了就搬回廊下观赏雪景,但多半躺下几个弹指便睡着了。
楚谣悄无声息的关好门,扶着腿走去他身畔。
他紧阖双眼,但她知道他是醒着的。
正犹豫着是否开口时,他蓦地抬起手捉住她的手腕,稍一用力,她栽趴在他身上。
突然增加的重量,使得藤椅前后摇晃了下。
她半边微凉的侧脸贴在他温热的脖颈处,身体似蚕蠕动,调整着姿势,令两人都能轻松一些的姿势。
听见寇凛在头顶上道:“你是怎样发现异常的?”
楚谣知道他问的是“寇璇”,将自己怀疑的理由说了一遍。
她话音落了许久,寇凛问:“你为何不告诉我?自认了解我,觉得我不会相信,反而会责备你?”
楚谣没有吭声。
“原来我在你心目中,竟是这样一个感情用事的糊涂之人?”身体很放松,寇凛的声音却有些冷意,“我当局者迷,而你瞧出了端倪,可以先派小江的师兄回京城询问谢从琰,能否将他的秘密透露给我,随后再与我说你怀疑她是徐家人的理由,你认为我真会置之不理?”
楚谣依然不说话。
寇凛冷冷一笑:“但你一声不吭,直接喊了谢从琰从京城跑来洛阳将我狠狠羞辱一通,杀我一个措手不及,令我狼狈不堪。让本该由我私下里去查证、去解决的家事,闹成这般难堪的局面,你认为你做的对不对?”
楚谣低声道:“对不起,是我有欠考虑了。”
“你并非有欠考虑,你是经过了好一番深思熟虑。”寇凛将她搂在胸前,毯子一掀一落,盖住两人,“你想趁着此事激怒我,让我对你生出恼意,再狠狠一棍子打醒我,让我失去‘姐姐’这个精神支柱之时,对你充满自责……”
楚谣咬了咬唇:“我……”
“你这样的心思,和我救你爹时,假意自残来博取他的感激有何区别?这就是你说的家人之间无需算计?”寇凛重新闭上了眼睛,语气慢慢缓了下来,“你总在我面前言听计从,费尽心思的讨好我,若不闹这一场,我几乎忘记,你是险些成为本朝第一个连中三元的女人,不是温室里娇弱的需要呵护的牡丹。”
对于他的指控,楚谣无法反驳,她的确是存着私心的,她从未否认过。
第一个原因是她厌恶寇璇,想为自己出口气。
自小到大,从没有哪个女人这般给自己脸色看过,即使皇后碍着她父亲的面子,也对她和颜悦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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