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呈祥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乔家小桥
楚谣垂着头,明白父亲只是打压金鸩的气焰才会这样说。
与他不熟,分辨不出他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金鸩的笑容逐渐消失。
火药味儿渐浓,楚谣实在不知此时自己适不适合开口,便将恼怒的目光投向了寇凛。
寇凛被她瞪的矮了三寸,也从她目光中看出了些求救的意思,被迫插嘴:“对了,江天屿说他给谣谣解蛊之时,从蛊虫上看出谣谣似乎有了身孕……”
此话一出,气氛立刻就变了,金鸩诧异道:“这几日大夫每天都来为阿谣诊脉,我细细问过,都说并非发现异常。”
寇凛沉吟:“时间尚短,诊不出是有可能的,不过江天屿说这话时,有乱我心神之意,未必可信。”
楚修宁看向楚谣:“你自己可有什么不适?”
楚谣以为寇凛是在缓解气氛,信口胡诌,没往心里去,脸上不见什么羞涩:“我中蛊之后,一直都有不适,分辨不出。”
寇凛道:“宁可信其有吧,请金爷吩咐大夫们开药给她补身子时,多多注意些。”
金鸩回的不假思索:“这是自然的。”
*
另一艘摆渡舟绕去了山后方,段冲正被关押在此间地牢中。
负责看守地牢的护卫首领,接到金鸩命令,已经站在岸上接待虞康安三人。
因是岛上禁地,岸边设置了不少障碍物,摆渡船无法靠近,护卫首领打了个手势之后,虞康安起身轻松一跃,落在岸上。
楚箫还来不及反应,已被虞清抄起腋下,提着他也跃上了岸。
楚箫近来坐了太久的海船,脚踩着地反而有股摇晃感,晕晕乎乎的,瞧见虞康安瞥了他一眼,连忙站稳了。
虞康安皱了皱眉,大步走在前。
楚箫知道虞康安有些讨厌自己,也明白原因。
与虞清并肩随在他身后,楚箫时不时转头看身畔的虞清,因为要去见段冲的缘故,她的情绪颇为低落。
他没有出声安慰她。
进入地牢,见到铁笼子里披头散发的段冲之后,包括虞康安在内,都是吃了一惊的。知道他先前被寇凛暗算,中了毒,却不知道毒性如此之强,服下解药之后,原本乌黑的长发都有些泛灰的迹象,整个人萎靡不振。
护卫首领解释道:“若能出去养着,由大夫调理着,他不至于如此。金爷命他思过,直言只要肯低头认错,就放他出来,可他宁死也不认错。”这首领是跟着金鸩的老人了,叹口气又道,“他平时什么都听金爷的,金爷让他去死,都不会皱下眉头,这次不知为何,倔的很。”
虞康安皱起眉:“那金鸩让我来做什么?指望我劝他?我若劝得动,当初就不会下手杀他。”
“爹。”虞清有些不安,在后提醒一声,这个距离,段冲已能听到他的声音。
虞康安浑不在意,讪讪笑道:“金鸩想等他认错,怕是得等到死的那一天了。”
缩在墙角的段冲慢慢抬起头,朝他看过来。
洞中昏暗,只有几盏壁灯照明,趁着他目光愈发阴鸷。
虞康安冷漠的回视他:“小兔崽子,你恼我做什么?这次可是你敬重的义父将你锁起来的,趁着他没完全对你失望,我劝你赶紧认个错,别逼着他像我一样不得不亲手宰了你,惹的他旧伤复发,被你给气死了。”
“认错?”段冲背靠着铁栅栏,左腿蜷着,右腿伸直,左脚则拧巴着压在右腿下,“我倒是想要问一问,我究竟错哪里了?”
楚箫盯着他这个坐姿,想起了虞清。
她席地而坐时,与他如出一辙。
虞清自然也注意到了,她是小时候不自觉跟着虞康安学的,他在校场上时常与兵士们席地而坐,就是这样的坐姿。
料想段冲应也是。
虞清看向虞康安,不知他有没有发现。
虞康安背着手往前走了几步,似乎颇为欣赏段冲现在狼狈的模样:“我岂会知道你是怎么惹到金鸩了?你加入天影,为他们造反提供资金,又掘了当朝尚书亡妻的坟,供养一个疯子进行换心实验,都是为了金鸩,他该开心有你这么个孝顺儿子,关着你做什么?”
段冲无视他的嘲讽,垂下眼睛:“我记得我很小的时候,你总与我讲述生命的宝贵,劝诫我不可恃强凌弱。但有一次,你在海上拦截了一艘尚未登岸的东瀛战船,那艘船上多半士兵自尽,但有一些则跪下向你哭求,说他们也是迫于无奈,乃是被当地藩主强抓上船来的,他们大都是些十三四岁的少年人,一看便是头一次上战场,并未说谎,但你不皱一下眉头,将他们屠戮殆尽。”
虞康安在脑海里回想了下,是有这么回事:“这有错么?”
问的不是段冲,而是楚箫。
楚箫一愣,摇摇头:“没有错。”
连楚箫这个二傻子都说没问题,虞康安底气十足:“你生来是个不知立场、没有善恶是非观念的混账玩意儿,会为我杀了一支东瀛兵而埋怨我?”
段冲摇头:“我不是埋怨你。当时我问你为何要杀这些可怜的兵士,你告诉我战场上没有可怜人,只有对立双方。坚守立场,不但是军人、更是人立足于世间之根本。”
虞康安点头:“是这样。”
“那我何错之有?自小我就坚守立场,对你表达我的想法,我不想从军,不想继承虞家的家业,不想保家卫国,不想为那些不相干的人卖命,我就只想做个普通人,只想陪伴着父母,过简单的日子,为何在你眼睛里,就成了大逆不道?”段冲蓦地笑了笑,眼底有些绝望,“只因为我是虞家人?那也不是我的错啊。”
虞康安被他说的微愣。
“至今我依然百折不挠,坚持着我的立场,守护着这世上唯一真心待我的义父。所有与义父为敌之人,于义父不利之人,统统都是我段冲的敌人,即使他们可怜,他们无辜,我亦丝毫不会手软,如同你杀倭兵不会心慈一样。”
段冲睁着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盯紧着他,眼泪流下来,“无论你还是义父,一直逼着我认错,可你们总得让我知道,我究竟错在何处啊?”
*
圆球一直到抵达山顶,里头几个人都在讨论楚谣是否有孕的事儿,先前的不愉快没发生过似的。
天色已经不早了,金鸩准备了客房,让远道而来的楚修宁先去休息,有事儿明日再聊。
也有些想晾着他的意思。
长辈的事儿,且还关乎朝政,楚谣不掺合,扶着寇凛回到房间。
房内已经上了灯,寇凛招呼侍女去请个大夫来给自己换药,随后将其他侍女都撵了出去,解了背后的画囊扔去桌上,对楚谣道:“亏我以为他们有多高的境界,多豁达的心胸,还不是……”
“还不都是因为你?”楚谣恼的想踹他,又怕触及他的伤口,强忍着扶他慢慢走到床边,“爹又不是无欲无求的神仙,怎么可能不在意?登岛来拜访金爷,本就是压抑情绪,为顾全大局而妥协。再说金爷以礼相待,多半也是看在我们兄妹面上。两人能维持表面和气,已是相当不易。你非得插嘴,在金爷面前给爹难堪,打乱爹的节奏,火上浇油!”
寇凛早知自己会被骂,诚恳道歉:“下次不会了。”
“你每次都这样说,却总也不将爹视为长辈,全然不考虑我。”楚谣对他真是失望极了,扶他在床上坐下后,扭脸就要走。
寇凛忙不迭牵住她的手,在她手背上亲了下:“说的哪里话?咸鱼我都忍下了,是真心要与爹和解的。这不是因为谣谣为我撑腰,既感动又得意,才一时忘形。人不能一口吃成个胖子,挖苦数落爹,是同僚多年养成的习惯,你总得给我时间慢慢改,不,尽快改。”
他确实诚恳,楚谣的气消了些,挣开他的手,翘起指头在他额头戳了下:“早知你会得意的没点儿分寸,我就不该帮你。”
“那我就得步行爬上山,伤口若是开裂,你怕是心疼哭了。”寇凛笑了笑。
“我才不会。”楚谣现在无论怎么看他,都是面目可憎。
但稍后大夫来给寇凛换药时,楚谣站在床边,等纱布揭开,一瞧见那剑伤并不只腹部有,对称着的后背也有,可见那柄剑当时又凶又狠的贯穿了腹部,楚谣真要心疼死了。
寇凛让她背过脸去,她不听,非得睁大眼睛看着。
大夫清洗伤口周围时,她额头的汗冒得比寇凛还要多。
寇凛不停“轻点儿”、“小心点儿”的警告,吓的大夫手抖,她的手也跟着抖。
等大夫走后,她扶着腿走去柜子前,从内取了件丝绸寝衣,想要给他披上。
“等等。”寇凛赤着上身,指了指多宝阁。
楚谣会意,去将多宝阁上的一瓶药膏拿来,帮他涂在后肩,这是先前金竹守城时被倭刀砍出的伤口。
刀伤早好了,药的用途是消疤,是他曾花费大价钱买来的。
效果很棒,看他皮肤干干净净,连丁点小疤都没有就知道了。
楚谣帮他涂着药,想起他换药时唧唧歪歪的模样,哼哼着道:“你好歹也是军人出身,丢不丢人呢?我都怀疑你给我讲的,你从前那些刀山火海的经历,究竟是不是真的?还是养尊处优久了,娇气了?”
寇凛由着她摆布,解释道:“这可不是娇气,我从前受过太多伤,若不悉心养着,身体会留下病根。年轻时无妨,上了岁数就知道了。不信你看金爷,才四十刚出头,外表瞧着还很年轻,可身子骨成什么样子了?我很早以前就知道,这世上有两件东西有钱未必买的着,一个是真心,一个是健康。”
楚谣认同着点了点头。
“何况现在我娶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妻子,又比我年纪小的多。”等她涂完药,寇凛将她拉来右腿上坐着,手臂紧紧环住她的腰。两人鼻尖几乎相触,他笑眯眯道,“我这身体若是早早不行了,那可怎么好?”
前头还似模似样,突就不正经了。楚谣慢慢红了脸,羞臊的攥着拳头想锤他,终究是念着他的伤,莫说下手了,在他腿上坐着连动也不敢乱动。
忍不住,她又翘起手指戳他裸着的胸口,骂道:“爹在鱼嘴上插把剑根本不够,若是我,定找根针将那鱼嘴给缝起来。我算是看明白了,只要堵住你这张嘴,便能天下太平……”
寇凛哈哈笑道:“以你的女红手艺,你会缝?欠我的一双鞋,现在都还只是两个鞋底儿。”
楚谣被揭到了短处,正要恼,他往后直了下身子,倏然埋首在她胸前。
楚谣不曾想过受着伤他还这样大胆,红着脸恶狠狠骂了句混蛋。
寇凛从她胸口抬头,看着她鲜红欲滴的脸颊,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坏笑道:“你瞧,你想堵我的嘴,何必费那些功夫?”
“你……”她忙小力锤他一下,“快别闹了,松开我,我去看看画。”
寇凛哪里舍得,但还是松开她。
楚谣走到桌前,平复好乱了的心跳,将《山河万里图》从画囊里小心翼翼取出来。
寇凛兀自将寝衣穿好,在床上躺下,嗅着锦被和褥子上因楚谣而染上的淡淡椰子油香味儿,舒舒服服的喘了口气。
连日里的奔波劳苦,全都消弭于无形。
连腹部这处伤,因有她心疼着,也溢满了幸福。
这一定是仙女,妥妥的。
“谣谣。”他侧躺着,一手闲闲支着头,一手拨开纱幔,眯眼看向坐在案台后专心致志验画的楚谣。
“恩?”楚谣认真赏画,头也不抬,随口支吾一声。
寇凛笑笑:“没事,你继续看吧。”
“神经。”楚谣依然没抬头。
寇凛撩着纱幔的手一直没放下,静静凝视她。心里希望江天屿没有说谎,希望她腹中此时真的已经有了他们的孩儿。
该叫什么名字?
家中有个才女,取名字这事儿应该轮不到他。
他需要想的,是该给孩儿一个怎样的生长环境才好。
寇凛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忽听楚谣凝重的声音:“夫君,这幅《山河万里图》似乎也是赝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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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寇凛撑着床沿坐起身, “假的?”
楚谣拧着眉, 指尖从卷轴上掠过, 又不怎么确定了:“但这幅画, 比我先前临摹的赝品更像真迹……”
《山河万里图》是宋朝徽宗时代的作品, 出自翰林画院一位天才画师之手。刚问世时, 并未得到太高的评价, 只是被收入了国库之中。毕竟唐宋两朝乃是文化鼎盛时期,文豪画杰层出不穷,而那位画师毫无名气, 因是奉徽宗圣令所绘,画卷上都没留下他的签章。
真正令此画成为传世国宝,得归功于大梁的开国太祖。
驱除鞑虏, 一统河山之后, 太祖论功行赏,陪他打天下的兄弟皆封王拜相, 譬如定国公宋家, 镇国公傅家, 以及郑国公崔家。
但其中有一人不愿入朝。
此人是个巨富, 名叫沈方,曾以财力资助太祖夺取江山, 功不可没。
太祖再三要赐他爵位, 都被拒绝, 只表达了想从前朝藏宝库中取些宝物回去的意愿。
太祖没有不应允的理由,而善画爱画的沈方在国库中挑来捡去, 最终拿走了这幅《山河万里图》,才令此画得见天日。
这也是此画第一次流落民间,楚谣先前拿来临摹的赝品,一直都被揣测是出自这位开国首富沈方之手。
但不过十年,沈方牵连进谋反案,被太祖抄家诛族,《山河万里图》也成了他意图谋反的罪证之一——“不想为臣,想要朕的万里河山?”
因太祖这句话,《山河万里图》成为帝王专属,皇权象征。
七十年前北元攻入京城,北元皇帝还特意派了一支精兵专门夺了此画,一路护送回北地。
七十年来,《山河万里图》沦为北元皇室的收藏品。直到此番为与大梁互市,北元才将此画送回。
“这幅画,不似做旧,应是出自前朝徽宗年间,且画工精湛,精妙绝妙。”楚谣无论怎么看,都应该是真迹,“可是,却与家中那副赝品,有一处不同。”
“什么意思?”寇凛听不懂,坐在床上看着他。
“东南海附近的岛屿,大大小小足有几千个,据说画师并非随意杜撰,是比着一本早已失传了的航海手札画出来的。但因画卷篇幅有限,肯定是不全的,其中被列入画中的岛屿,有些只是一粒粒黑豆,如墨滴在纸上晕染开的一样。”
画卷太大,楚谣没办法拿去床边给寇凛看,用手比划着,“这个位置,比家中沈方临摹的那副赝品多出一个墨点。”
寇凛半响才明白:“你的意思是,这幅画多出一个岛?”
楚谣点头。
寇凛皱眉:“你会不会记错了?”
将此画全部展开,铺满十几张桌子不止,连背在身后都沉甸甸的。画上绘有千沟万壑,江河交错,草木成荫,即使两幅画齐齐摆在眼前,也难以看出不同。
不,即使告诉他两幅画有不同之处,让他比对着找,他也未必能找的出来。
他是真不信楚谣能记得清楚这种微乎其微的小细节。
楚谣不满他轻视自己,觑他一眼:“我奉旨临摹,对着那赝品研究数月,莫说一颗黑豆大小的岛屿,连一片枫叶的纹路处理都了然于胸,不可能记错的。”
寇凛惊的呆滞,这是什么可怕的记忆力?
往后他一定得小心注意,不能再有任何行差踏错,不然肯定被她念叨一辈子。
最怕是自己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全由着她添油加醋,自己根本没办法还嘴。
楚谣见他面露惊悚,眯眼道:“你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感慨你记性好,怪不得会念书。”寇凛眼神飘忽,不敢与她对视,继续揣测,“那会不会是沈方临摹之时,少点了一个墨点?”
楚谣托腮仔细想想,摇摇头:“应该不会吧,以京城家中那幅赝品的水准来看,沈方会犯这种错误的可能性是很小的。”
“这样么。”寇凛寻思着道,“那就可得出两个结论,一是这幅画也是赝品,真迹和家中沈方那副赝品一样,没有这个岛。二是这幅画是真迹,家中赝品之所以没有,是沈方临摹时故意不画。”
“只能是这两种结论。”楚谣咬了咬唇,低头看着手中的画,顺着他的话说,“若是第一种结论,这幅画是赝品,与真迹几乎是同时代的,当时真迹并不出名,为何要耗费心思临摹,且还故意多出一个岛?”
放置于时代背景之下,说不通。
可换了第二种结论,手中这幅就是真迹,这个岛是真实存在的,沈方临摹时,为何要故意抹去了这座小岛?
寇凛正在推敲她这个疑惑:“根据谢煊告诉爹的……”
“谢煊?”楚谣疑惑,“谢煊是谁?”
“天影影主,你外公谢埕的双生弟弟。”
楚谣瞪大了眼睛。
寇凛尚未将此事告知她,关于柳言白,他还没想清楚该怎样处理:“先不提这个,说画的事儿。据谢煊所说,先帝修道不理朝政,却派大军几次征讨北元,正是受道士蛊惑,相信《山河万里图》是张藏宝图,藏着长生不老的秘密。十八年前东厂黎阉煽动圣上御驾亲征北元,也是为了这幅图。如今定国公府宋家兄弟甘为天影驱使,同样是为了……”
他话音一顿,眼中流露出一抹不可思议,“我们都认为这是无稽之谈,莫非是真的?只不过他们都找错了,真正的藏宝图并非真迹,而是翰林画院里的赝品?是沈方留下的藏宝图?”
楚谣也将精神凝聚在此事上:“也不能说找错了吧,若无这幅真迹,只看赝品,根本不会知道在这片海域少了一个岛,因为真迹原本就没画全所有岛屿。只有拿着赝品,与真迹相对比,才能确定沈方藏宝的岛屿是哪一座。”
也就是说,将真迹与赝品两图结合,才是真正的藏宝图。
寇凛的认知有些被这个推论颠覆:“听闻沈方除了是个商人之外,还是个术士,正是推演出太祖乃是日后的天下之主,才选择资助他。沈方既然留下如此复杂的藏宝图,莫非世上真有令人长生不死的丹方?”
“我是不信的。”楚谣低头看着画中那处岛屿,“老师也是个术士,医卜星象,样样精通,他曾在课上说,天意和命数并不是卜出来的,而是根据自然规律再联系现实推敲出来的,天与地,阴与阳之间,都存在逻辑关系。”
沈方出身贫寒,能在那个朝不保夕的动荡年代成为首富,其人必定眼光毒辣、能力超群。凭他之慧眼,在当时争夺天下的几股势力中挑中太祖,将赌注压在他身上,赌赢了,有什么奇怪?
就像寇凛许多时候料事如神,难不成也是能掐会算?
凭借的无非是头脑和经验罢了。
楚谣喃喃道:“朝廷编纂的史书中,记载沈方是个唯利是图的奸商,大梁立国后,不断向太祖讨取经商便利,太祖念着他的资助之恩,都允了,但他越来越贪得无厌,竟想索要漕运盐业的专营权,太祖不应,他怀恨在心,才想要造反。这显然是太祖命史官刻意丑化他……”
从他资助太祖夺取天下后,不要爵位可知,他出钱,只是想要尽快结束这个乱世,而他本人是在乱世里发家的,应是希望世道越乱才对,足可见此人亦有忧民之心。
“据我所看过的野史杂谈和一些禁书,关于太祖和沈方的描述,多半说是历经兵戈战乱,立国后国库空虚,军费粮饷多半都是沈方捐助的,若有天灾,也是沈方慷慨解囊,太祖对他不胜感激,与他称兄道弟。但立国第八年时,太祖闲来离京,前往浙江私访沈方,见沈家家宅三百亩,其内珍珠可填海,金银堆成山,便觉得与家底比起来,沈方年年捐出的那些,不过是九牛一毛,毫无诚意,对沈方心生不满……”
听见钱的事儿,寇凛格外关注:“假的吧,这样有钱,怎么会将金银珠宝都堆在宅子里?应该统一兑换成金银,放入不同的钱庄,揣着金银票据才对。”
楚谣解释道:“大梁前头几十年再怎样动荡,国仍在,制度也仍在。但沈方那个时代前朝已亡,天下无主,钱庄皆倒,票据等同废纸,民间交易都是以物易物,真金白银。立国之后,太祖重建票据制度,但历经战乱的百姓很难再信票据,钱庄形同虚设,这种情况持续了一二十年,才慢慢改变。”
寇凛拧着眉:“后来呢?”
书看的早了,楚谣当时也没怎么在意,仔细回忆着:“有几本野史说,太祖想让沈方捐出一半家产,充盈国库,造福百姓,但沈方这个人,可能跟你一样是个守财奴……”
寇凛嘴角一抽。
“需要之时,他可以拿钱,已是如同割肉,如今没有急需,让他拿一半钱财出来,绝对不行。于是两人不欢而散,没过两年,沈方就因为卷入谋反案,被诛族抄家了,《山河万里图》也再次回到宫中,藏入皇家宝库。”
那些关于长生不死的传言,令人将目光凝聚在《山河万里图》的真迹上,都往前朝徽宗时代去想。
如今看来,是与本朝沈方有关。
沈方藏的应该不是什么长生不死的丹方,而是他的财富。
这里也有三种可能。
一种是沈方那“一百亩”房舍装不下,所以将其他的钱财送去岛上藏着,那座岛就是他的大金库。毕竟他居于浙江沿海,出海便利。
另一种可能,是沈方知道太祖要对他下手,不想便宜他,便转移了自己的财产。
第三种,则是前两种可能的结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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