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逃兵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小知闲闲
王老抠抬手推开凑过来的大个儿,“你个夯货给我滚一边去,小胡才是玩机枪的行家,轮不到你。”
大个儿还是不甘心,想继续争取。“啥?他是行家?他凭啥是行家?我……”
王老抠直接打断了大个儿:“就凭我是排长!”
触碰到机枪的一刹那,胡义的心脏猛地抽动了一下,一种久违的感觉由枪身上麻酥酥的传来,令胡义握枪的双手不争气的微微颤抖。胡义旁若无人的靠墙盘腿坐下,迅速解开纽扣脱下上衣平铺在潮湿的地面上,把机枪平放在大腿上;拔出弹匣,左手压住卡铁,右手提起扳机座颈部,转动枪身,左手再提起枪管提把,两手同时向后抽出枪身;压下枪托底部的定位片,转动底板盖,取出附件盒、通条;拨动表尺座后的拨柄,打开受弹机盖,扳开导弹板,推出枪管固定栓,握住枪管提把,向前抽出枪管;用附件盒中的手锤和冲子,敲出机匣后的连接销,抽出枪尾,取出复进簧;利用装填拉柄向后抽出枪机框部件和枪机部件;从枪管上取下两脚架,将枪架翻转,拆下立轴螺帽的开口销,拧下立轴螺帽,松开方向紧定手柄,分开上下架,最后将弹匣中的二十发毛瑟步枪弹也一发发退出来,顺序排在一旁,这才深吸了一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胡义那熟练而又流畅的动作,让四个人看得都有点发傻,短短的时间,却如同在戏台下看了三天的大戏。三连有一挺机枪,也是捷克式在一排,往日也见过一排的机枪手拆枪清理过,那也只是拔下弹匣,卸下枪管,简单拆了枪机,哪有拆到这么碎,何况是这黑灯瞎火的墙根底下!
看得大个儿的眼珠子都快掉到地上了,“这,这,这哪是行家,这是祖宗啊这是!”
赵勇砸吧砸吧嘴:“好好的一挺捷克式,这他娘的就算完蛋了么?”
虽然上身只剩一件脏兮兮的单薄衬衣,胡义不觉得冷,反而舒畅得后背微微冒汗,好久没有这么舒坦了。看着摆满上衣的零碎,自顾自的说:“这是广东41厂仿造的,磨损的厉害,如果换个枪管能好些,还能凑合用。”
王老抠总算是回过神来,这可不是绣花枕头,这是货真价实,这就是差距啊,一块怀表值了。看着胡义专注的神情,王老抠没来由的觉得心里有点难过,骏马就是骏马,就算把他关在牲口圈里,他还是匹骏马。算了算了,不就是一挺机枪么,他想留就留吧,回头看看怎么和连长争取这个事,叹了口气对胡义道:“我说小胡啊,怎么样,这枪趁手不?”
听到排长问,胡义才发现自己有点失神,沉默了一下,坚定的回答:“这枪不能留。”
“啥?——”
几个人全都不相信耳朵听到的,大个儿一转脸对王老抠说:“排长,你听到了吧,这枪他不要,还给我用吧,我保证像对儿子一样把它用好。”
赵勇疑惑地搭茬:“是不是拆得太散,装不上了?”
王老抠一摆手:“都别吵吵了,听小胡说。”
“我只是觉得,把它上交给连里分配更合适。”胡义只补充了这么一句话,没再多说。
大个儿一听这话就急了:“你不要我要啊!这是咱们傻小子淘来的,凭啥交上去。”
“当过几天屁官这觉悟就是不一样,果然是大公无私。”赵勇在一边阴声怪气的帮腔。
王老抠定定的看着胡义好一会儿,似乎明白了胡义的想法。“咳,这事就这么定了。”撂下这句话反身去找连长。
胡义当然不是个大公无私的人,机枪谁不喜欢。可是,当过机枪连长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多年的胡义知道,在战场上只要机枪一响,那就是万敌瞩目的目标。机枪手是最短命的,换得最勤的,不是胡义怕死,而是胡义不想连累三排。在一挺不停怒吼的机枪附近,敌人掷弹筒,迫击炮的招呼绝对少不了,狙击手和对方机枪的反压制也不会含糊,如果留下这挺机枪,那可真是把三排这几个人推在风口浪尖上,胡义不能这么做。至于最后这机枪到底是进一排还是二排那胡义不管,虽然同在三连同称弟兄,但胡义至少不认识他们,也不想认识。
“哎,王老抠,我正要喊你呢,让你那几头蒜别在墙根那边窝着了,赶紧过来。上头来了命令,准备向青浦开拔。”三连长对着正迎面走来的王老抠扯嗓子。
“得嘞,耽误不了。”王老抠笑嘻嘻的走近,摸出支烟递上,又捂手给连长点了火,等连长吐出了第一口烟才说道:“连长,我给你送来一笔好买卖。”
“哦!跟你做买卖?拔你一根毛我得费多大劲啊?我没钱。没兴趣。”
王老抠自己也叼上根烟点了,眯着眼深吸一口,然后慢悠悠说道:“一挺捷克式。”
咳咳咳……一口烟呛进连长肺里,鼻涕眼泪都呛出来了。打仗打仗,从一个大头兵打成班长,排长死了补上当排长,连长死了再补上当连长,当了连长后这想法就和大头兵不一样。抗战打了一年多,小鬼子火力那叫一个猛,自己的后勤那叫一个穷,天天是防御,次次是阻击,全连才一挺机枪,愁的就是个火力。捷克式,一句话就戳到连长的心窝上了。
王老抠假模假式的帮连长捶背,还一边叨咕:“你看你看,这都当了连长了,身子骨反而不如我了呢,差成这样。唉。”
“老不死的玩意,你要是敢逗我,我就敢调你到二排你信不信。”
“我信,所以我没逗你啊!”
“啊!你真有啊?哪搞来的?枪呢?”
看着连长的眼睛瞪得像个铃铛,王老抠心里闪过一阵快意:“小鸡不撒尿,各有各的道,你就别问那么多了。我为咱三连呕心沥血这么多,连里是不是得表示表示?”
“我呸,表示个屁。赶紧把枪交了,你老小子别逼我抬军法!”
“交,我肯定交。可是这枪身上是不是缺什么部件我可不知道,打不响可不是我的事。”
“你——”三连长看着王老抠这股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劲儿,还真没辙了。立刻转换口气:“嗯,老抠啊,你手底下不是少两条枪么,这样,全连的步枪随你挑选,看上眼的两支拿走。”
眼见连长终于低了头,王老抠心里暗笑,这回轮到老子拔毛了。“再加一块怀表!”
“啥?呸!给你脸你就上树了是不是?”
发现连长有些神色不愉,王老抠也适当松线,“连长,别急啊,那怀表我揣了那么久一直没当,是因为我真挺喜欢那玩意,时不时攥在手里装个清高,不是图钱,是图个乐子。咱兄弟俩一起在这三连混这么多年了,算你照顾兄弟还给我的行不行?我也退一步,枪就选一支,咋样?”
听王老抠这么说,三连长没了火气,那块怀表对于三连长而言也没多大吸引力,无非是在意它能换几块大洋而已。本来就是借机拔他王老抠的毛得来的,算了,就当这事没发生。想到这里也不含糊,直接掏出来就扔给了王老抠。“王老抠你行,你是真抠。还你了。赶紧挑枪,一会开拔了。”
王老抠接过怀表揣起来道:“挑什么挑,费那事干什么,就你这支得了。”说着话就过来摘连长肩上的枪带。
“王老抠你——”连长本能的一闪身想躲避,还是被王老抠攥住了步枪背带。
王老抠一边用力掰开连长攥着枪身手指一边说道:“都当了连长了还挂个长枪干什么,没个长官的样子。你不是还有一把盒子炮么,有那个就够威风了。”
这是一支‘中正式’,民国二十五年巩县兵工厂制造,几乎是新枪。67军是东北军,不是老蒋的嫡系,所以只是象征性的少量装备,只分配给了小部分精锐连队和基层军官。如今,被王老抠摘走了……
烽火逃兵 第4章 异乡的河流
日军第6师团、第18师团、第114师团以及第9旅团共计十万余人,在155艘舰船的掩护下,已经在杭州湾金山卫一线登陆,目的很明确,抢占淞江,继而向北截断沪宁铁路,彻底包围上海守军。这是日军对岌岌可危的上海战场进行的致命的最后一击。上海,危矣!
松沪战场右翼军总指挥张发奎致67军最新电令:“敌军于今日已在金山卫登陆,正向淞江前进,仰六十七军可即轻装向淞江急进,痛击敌人,以保我上海右翼之安全为要。”这,就是六十七军历史上接到的最后一封命令电报原文。
鉴于眼前的紧迫局势,六十七军军部趁夜在青浦召开了紧急军事会议,107师正在前往淞江,108师还没抵达青浦。日军登陆已经完成,目前肯定是由南向北在向淞江急进。淞江这个县城不大,连个最基本的城墙都没有,无险可守,外围也是一马平川,只能寄希望于淞江城南的黄浦江水网地区阻击抵抗。最后决定军部设在青浦,由副军长驻守;军长带参谋部前往淞江县城建立前线指挥所,令107师直奔淞江城南郊外黄浦江岸沿线布防,阻击迟滞来敌,108师后续进驻淞江城内固守。命令旋即下达。
夜深了,小雨时下时停,从横交错的水网沟渠,黝黑莫测的水田芦苇,泥泞冰冷的风雨中一支灰色的部队在艰难前进。东面的爆炸闪光开始变得显眼,此起彼伏如同新闻现场的镁光灯,惨白和猩红的光线不时的打在头顶的云底,将低低的乌云映衬得像一头电闪雷鸣中的怪物,狰狞而又颓废。不必执火把,仅凭头顶上乌云时明时暗的反光就能看得出道路。青浦早已经过了,部队却没停下来,反而加快了速度疾行,传令兵给先头部队带来了新的目的地‘淞江’。
雨滴顺着卷曲的帽檐慢慢滑下,爬过浓黑的眉毛,在刚毅如刀削般的脸颊上与汗水汇合流淌而下。湿透的军装已经变成了深灰色,紧贴着皮肤,皱起一条条圆润的横纹。中正步枪斜背在身后,不时撞击着牛皮腰带,绑腿已经裹满了泥,几乎成了靴子,迫使胡义每次发现身边有水渠的时候都去趟,以甩掉这些累赘的泥。
行进中,路边传来了潺潺的流水声,胡义顺着水声跑出了队伍。出发前王老抠把中正步枪交给了胡义,同时淘换来一个牛皮腰带和一个破旧的行军水壶一并给了他。水壶已经空了,夜幕下只能辨别出这是一条小溪,至少这是流水,也顾不得是清水是浑水,摘下水壶就泡在溪里灌,而后又用这冰冷的溪水在脸上扑洗了几把,登时觉得畅快了不少。
站在溪边做了个深呼吸,挺胸回望,蜿蜒的队伍溪水一样在流淌,流进黑暗的远方,完美的融合进飘雨的夜幕。再一次闪光的瞬间,胡义突然发现后面队伍里一个特别的身影,瘦弱,矮小,与周围显得格格不入,吸引了胡义的注意。胡义快步走回行进路线,就站在原地等着,直到那个小身影移动影到了自己的近前。
“站住!”
被这一声低喝吓得一个踉跄,仔细辨别了一下挡住自己的身影,傻小子呲着牙露出了微笑。
就凭沪宁线上那些川流不息的溃兵,胡义就知道这一仗不善,出发前胡义和王老抠商量了一下,没有带上傻小子,把他留在了安亭车站,告诉他如果队伍过几天回来再让他归队,如果不回来,那就让他另找饭辙去。可是这小子却一路偷偷跟着来了。
面对着傻小子的憨笑,胡义严肃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直接抬脚把傻小子蹬了个跟头,一屁股跌在泥水里。“给我滚回去!”
傻小子有点懵,胡大哥这凶神恶煞的是咋了?坐在泥水里没动,也没说话。
“赶紧滚!”胡义再次说话。
“我不当逃兵,我要回三排。”
这一句话差点把胡义气乐了,语气就稍微软下来些。“你压根儿就不是个兵,平时带着你行,现在这是去战场,去赌命。你懂不懂?”
“你们能去,凭啥我就不能?就算回去当乞丐,早晚还是饿死,到处都是乞丐,你见哪个要到吃食了?反正都是死,为啥我就不能死在三排?”
看着满身泥污的傻小子瘦小倔强的身影,听着这番不像是十四岁孩子说出的话,胡义心里五味杂陈,说不清是悲哀还是无奈。一站一坐,一大一小,两个雨夜里的身影雕像一般对视良久……
一路的小跑令王老抠上气不接下气,眼见一颗黑黢黢的不知什么树,孤零零的伫立在行进的路旁,索性来到树底一屁股坐下,背靠着树干喘几口粗气,回头望着队伍。胡义这小子哪去了,刚才还在身后,转眼不见了人。连我都能跟住,他那副强体格怎么能掉队,不会是趁黑逃兵了吧?他娘的,跑了也好,能活着就是福分啊。看着异乡这黑暗又湿漉漉的周围,王老抠就觉得浑身不舒服,这可不是个好风水,老子宁可埋在家乡阳光明媚的高岗上,也不想在这个湿乎乎的鬼地方憋屈死。想到这里不禁连吐口水,呸呸呸!我这是想啥呢,晦气晦气。
停下的时间稍微一长,汗消了,阴冷的气息立刻穿透湿军装钻进身体,不禁寒颤。赶紧站起身来,收拾收拾自己重新回到行进的队伍。一个个麻木的身影挨着衔着,机械的跑着,不时有人趔趄着摔倒在泥地里再爬起来。王老抠适当的加紧了步伐,要追回三连,不经意间跑到了一个小个子背后,看着黑影眼熟,不会是傻小子这个吃货吧?不禁紧跑了几步跟上,抬手拍小身影的肩膀。
“哎呀妈呀——”傻小子正闷头跟着胡义跑,乌漆墨黑的突然觉得肩膀上多出一只枯手,当即吓了个魂飞天外,腿一软直接扑在泥里。回头仔细一瞧:“排长!”
胡义听到身后傻小子的怪叫停下转身,可不就是三排长王老抠么。
“哦,小胡!我还以为你……咳,傻小子,你个吃货怎么跟来了,我说你个熊孩子是真缺心眼还是没长心啊?”
胡义把傻小子从地上扯起来,帮他把肥大军装的衣袖重新向上挽了挽。对王老抠道:“这傻小子不想当逃兵,撵不走。”
唉——王老抠叹了口气:“傻小子,命是你自己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胡义、王老抠、傻小子,三个人慢慢追上了三连的队末,回到了三排。五个身影重新融合进了成百上千个身影组成的背景里,变成一条灰色的奔腾河流,流淌在泥泞中,流过田野沟壑,流向异乡的黄浦江。
烽火逃兵 第5章 雾色枪声
民国二十六年十一月六日,清晨,雨停了,无风。夜雨的后遗症开始显现,形成大片大片的晨雾。
淞江城南,107师负责的黄浦江北岸防线有三个最主要的渡口,由西向东分别是金鹤浜、米市渡、得胜港。107师下辖319旅、321旅两个旅,319旅下辖637、638两个团,胡义所在的638团的任务是固守得胜港。
得胜港,位于淞江县城东南方向十里的黄浦江边,几百栋高低房舍紧密的簇拥在一起,一条小街南北向穿过镇子,北头一条土路通向淞江,小街的南端终点就是得胜港码头。镇子周围是大片大片错落的水田和纵横的沟渠,程半月形将得胜港拱卫在浑浊的黄浦江边。头天得到了日军登陆的消息,居民早已跑了,只留下一坐静谧的空城,沉睡在清晨的雾里尚未醒来。
前哨是个新兵,已经被连夜的雨中行军折腾得疲惫不堪,一身湿漉漉的灰军装横端着一把湿漉漉的步枪,湿漉漉的布鞋走在湿漉漉的小街上,发出啪叽啪叽的轻响。暮然驻足,目光穿过街上的雾气,发现街道的尽头似乎有人影晃动。
“谁!哪个部分的?”哨兵沙哑洪亮的声音在静悄悄的小街上回荡,消失在雾中。片刻的沉寂过后,啪——一声清脆的回应带着撕裂空气的破风声打破了静谧,穿透了哨兵的胸膛,余势不衰撞击在街边的砖墙上,溅起一片碎屑。是鬼子——枪声猛然一下喧嚣起来,呼啸的死神开始在雾蒙蒙的小街上穿梭往来,击碎瓦片,穿透窗棱,或者跳跃在碎石铺成的小街地面,偶尔擦发出火星,不时伴随着痛苦的闷哼,将沉睡中的小镇彻底惊醒。638团刚刚到达得胜港,正撞上鬼子刚刚登岸的第六师团某部先头部队下船,意外对意外,谁都没有准备,在双方错愕的神情里,战斗就这样毫无章法地打响了。
“报告,我们遭遇鬼子。”
“老子又不是聋子,鬼子有多少?”
“不知道。”
“不知道你还来报告个屁!让一营正面先顶住,二营火速进城抢占高点和要点,三营立即到镇子两侧的江岸布防。”
“是!”传令兵带着团长的命令撒开腿消失在雾色里。
三连长按一营长的命令,提着驳壳枪,领着三连离开小街钻进了巷子。“快,都他娘的快点,二排顺巷子给我往前摸,一直给我摸到能见鬼子的距离就打;一排负责占房子,好位置必须在鬼子前头先占喽。”
“啥位置算好位置?”一排长带着队伍边跑边回头朝连长扯嗓子问。
“我管你娘的啥位置,能打着鬼子的位置就是好位置!”三连长随口回复了一排长,一回头,王老抠领着三排正跟在自己腚后头,随即张口道:“嗯,你们三排……”
王老抠立即打断连长的话:“俺们三排负责保护连部。”
三连长想起昨晚的事就气不打一处来,怀表逼着我还了不说,他娘的连老子的枪都给顺走了。如今你王老抠腆着个老脸居然要保护‘连部’?拢共我一个连长一个警卫员外加一个通信兵,哪来的连部?保护个鸟?抬手指着前面的一栋二层小楼:“看到没有,那就是你三排的阵地,给我守住喽。”
王老抠顺着连长的手指方向望去,一栋不大的小楼在雾气里时隐时现,虽然只有两层,可是伫立在一片低矮的民居中却是鹤立鸡群傲然四方。天杀的,这是要送老子上天啊……
小街上的枪声变得越来越绵密,双方的机枪也开始响起了。王老抠一路不停的低声咒骂着什么,领着三排快速奔向小楼。随着距离缩短,小楼变得清晰起来,一楼和周围的普通房舍一样,是砖石结构的,只是在房顶又接起来一个木质结构的二楼,四面有窗,再设计一个南方特色的屋顶,楼上楼下面积都不大。加快脚步转过巷口就到了小楼一边的墙角,已经看到了小楼的门口。猛然从小楼另一侧的墙角窜出几个身影!
王老抠心里突地一沉,由于一直自顾自的跑着,无法止步,毅然顺势向前扑倒,直接滑到对面的矮墙后趴在地上。
大个儿、赵勇和傻小子一直跟着前头的排长低头猛跑,眼见排长到了墙拐角没拐弯就直接跌飞出去了,登时愣在拐角,一转脸才发现小楼的另一边有人影窜出,大个儿和赵勇戳在那就开始拉枪栓。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傻小子还没回过味来,就感觉腰后突然受力,猛地一疼,惊叫着跌飞出去滚落在王老抠身边。
其实在就快接近小楼拐角的时候,跑在队伍最后面的胡义就低声叫过王老抠,想提醒他停一下。这小楼离码头不远,虽然现在有雾,鬼子也可能会发现了这个制高点,也可能会来抢占。接近小楼之前胡义的枪栓就已经拉开了,可惜当时王老抠还魔障一样的咒骂着三连长,有点失神,没听到胡义在后面的招呼。
在前头的王老抠从拐角处跌倒的一瞬间,胡义就做了最坏的打算。王老抠那看似奇怪的大马趴式的跌倒方式,是一个老兵在危急时刻的本能反应,胡义看得出来。大个儿和赵勇虽然在津浦路也参加过几仗,但经验尚浅,根本就没明白,傻小子就更甭说了。
胡义在第一时间里就踹飞了前面发呆的傻小子,顺步拧身把左肩膀顶在墙角上,探出半个上身,枪托紧抵右肩贴上腮颊,枪口快速上抬同时呼出一口气。微眯的眼睛、凹型的望山,笔直的准星、对面的人影……似乎……也是灰军装……这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在大个儿和赵勇还没拉开枪栓的时候,胡义右手食指下的扳机已经即将扣动到底……
“别开枪!别开枪!自己人,自己人。”
听到对面的叫声王老抠火大地从矮墙后跳出来:“我操你个一排的王八羔子,你们属鬼的么?”
最前面的一个人也被胡义的枪口和已经深陷下去的扳机吓出一身冷汗,惺惺道:“本想占这个二楼做个火力点,哪知道你们在这。”
王老抠没好气的回答:“这么关键的位置,连长让给我们三排负责了,你们赶紧滚蛋。”
傻小子龇牙咧嘴地爬起来,捂着后腰朝着胡义咧咧:“为啥你总是踢我,有种你去踢大个儿试试。”
赵勇想想刚才的场景不禁有些后怕,事后静下来想一想,刚才一瞬间所有人的反应都看到了,王老抠个老不死的摔得那叫一个快,见机行事的本事真是不得了,能直接摔飞到死角里去,自己当时真以为他是踩了西瓜皮了,差点为他喊了个好,不愧是老油条;胡义这跑在最后的,不明情况的,居然是全场唯一一个即将开枪的,自己和大个儿包括对面一排的几头蒜还在抢着拉枪栓时候,那家伙已经要收人命了,机警迅速得像只狼啊,这个不是人的东西究竟怎么做到的?看来不会是督战队那么简单点背景,王老抠肯定知道更多的底。看着傻小子埋怨胡义,心想傻小子就是傻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自己宁愿刚才那一脚踢的是自己,事后还得上赶着说谢谢呢。
楼上楼下都仔细查看了一番,一楼的砖墙还算厚实,顶棚一角开了个四方口子,一边靠墙修了个木制楼梯连到口子通上二楼,二楼基本木结构,估计这房是两回建成的。胡义阻止了大个儿想要推开窗的想法,只是通过破碎的窗户一角向南面的码头方向观察。这里距离码头大约四百米,中间间隔大片屋舍,一片雾蒙蒙的看不清码头的细节。
王老抠让赵勇看住一楼的门,告诉傻小子找家具木板之类的去堵一楼窗口,随后爬上二楼隔着窗四下里观察了一下,而后坐在地上摸出支烟点燃。“位置是高了点,也就放放黑枪,至少不用在前边儿打巷战。如今雾气这么大,只能听枪响,根本看不见鬼子身影,这回连黑枪都省下了。”王老抠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征询胡义的意见。
胡义的眼睛始终没离开窗口的缝隙,仔细辨别着雾气里的枪声,像是回答王老抠又像是对自己说:“雾聚着不散就是雨,雾若散了就是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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