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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逃兵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小知闲闲





烽火逃兵 第6章 第五颗手榴弹
二排长大黄牙带着手下的二排弟兄在民居巷道里向前摸,糊里糊涂东拐西转也没注意摸了多远,心里有点犯嘀咕。连长让我摸到能看见鬼子的距离,这是多远了?鬼影子也没见到一个。他娘的一排钻了房子了,我这二排还在瞎转悠,真要撞到鬼子怀里咋办。一抬手挡住了跟进的弟兄,队伍暂时靠墙停下来。
回头问身后的兵:“知道不知道咱们前出多远了?”
“可能——有二百米?还是三百米?”
“他娘的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
这时另一个兵凑过来:“排长你听东边这枪声,咱们是不是和小街上的鬼子齐头了?”
大黄牙竖起耳朵,可不,隔着几层房子的东边这枪声听得真真的,尤其是那歪把子的吼叫声格外清晰,哒哒哒哒蹦豆子一般不喘气,偶尔夹杂着鬼子叽里呱啦的叫唤。大黄牙心念一转,干脆抄到东边的小街,侧面敲鬼子一下,帮助正在小街上与鬼子对峙的一连缓解压力。一挥手,二排左转向东面的小街摸过去了。
仅仅一两分钟后,在二排刚才停留过的墙角,一个小队鬼子反向搜索过来……
在小街上与鬼子正面交火的是一连,能见度太差,只能就地互相盲射。事起仓促只能临时找掩体,临街窗口,门框,廊柱,地面台阶,倚着靠着藏着趴着,对面的歪把子不停的扫,这边的捷克式嚎叫着回,距离稍远手榴弹用不上,鬼子倒是有掷弹筒,可是没有能见度看不到目标也是干着急。虽然是盲目射击,可是小街通直,只要顺着街向,蒙也蒙到了,交火到现在,一连已经死了十多个,伤的更多,除了机枪手还在干活,其余人基本都藏在街道两边不露头,只凭弹雨在身边呼啸。小街上算是僵住了,只能指望两翼民居巷道里的迂回巷战了。
大黄牙带着二排终于摸到了小街侧边,与小街上阻击的鬼子只有一房之隔。朝后一摆手,让二十多个弟兄贴墙蹲好,自己抬起耳朵仔细确定了一下房屋后面的机枪声音位置,嘿嘿,如果拔了小街上的守敌,这头功该算是我的吧,老子的二排总算也能出一回彩。转身招呼弟兄们悄悄围过来,低声吩咐道:“前边的你们三个,不,三个不够,你们五个,每人准备好一颗手榴弹,听到我命令就隔房扔过去。”
“排,排长,我没有手榴弹!”新兵刘二蛋呆呆地插了一嘴。
“他娘的你不会朝身边的人要一个?笨死你得了。别打岔。哦,手榴弹一响,一班的从这房左边冲过去,二班绕右边冲,三班跟我穿窗户进房,都给我狠狠地打,谁都不许怂。都明白了没有?”
见弟兄们点头表示明白,大黄牙站起来背靠在后屋墙的窗边,端起手里的步枪,非常缓慢小心的拉开枪栓,不使它发出声响。“各就各位,准备!”
嗤啦——四颗手榴弹的引信被拉开,冒着烟儿飞过屋顶。
刘二蛋头一回使用手榴弹,心里突突的跳个不停,觉得口渴,腿也哆嗦。眼见身边的四个人都扔出去了,犹豫了一下,把头脸拧到一边,咬着牙也拽开了手榴弹引信,闭着眼把手榴弹朝屋顶一甩,第五颗也冒着烟儿飞了上去。
哐啷哐啷——咕噜噜——三颗冒着烟儿的木柄手榴弹在小街的碎石地面上欢快地蹦跶着,让十几个正在专注射击的鬼子目瞪口呆,趴在房檐下的歪把子机枪手和两个副射手听到这异响也停下射击扭过头来看。哗啦啦——第四颗手榴弹顺着房顶的瓦片棱隙也掉了下来,咣当一声正砸在机枪手的钢盔上。
轰轰轰轰——化学反应呈辐射状被完美地膨胀出来,伴随的是形状性感饱满的烟雾,伴随的是方圆十几米内的支离破碎,伴随的是夺人心魄的强烈震颤。当场的十几个鬼子几无幸免,机枪手的半截身子都消失了,效果完美。
手榴弹响了!上!
一二班沿房屋两侧冲出,大黄牙一枪托砸开身边后窗,单手扶住窗台一个跨越闯进房,三班的几个人随即跟上。
第五颗手榴弹,引信拉开最晚,抛投的弧度稍高,在空中打着旋慢悠悠的飞临最高点稍停了一下,然后拖着烟儿笔直的一头栽下来,砸碎了房瓦,穿过屋顶,正掉落在屋内大黄牙的脚前。
这就是宿命,无论你是谁,都逃不开的东西。在战场上,杀死你的人不一定总是敌人,有时候也许是你自己。
轰——整个的房屋都震颤了一下,像是打了个喷嚏。爆炸的冲击波撞碎了所有的门窗,浓烈的烟灰碎屑喷薄而出,将刚刚爬进后窗口的最后一个三班战士也一并送了出来。
屋内的爆炸让屋外两侧前进的一二班战士稍微一滞,有几个人被掀了跟头,但他们依旧冲出来了,这种时候没人去在意屋内的爆炸。伴随着爆炸后的烟雾,二排冲上了小街,满地是鬼子的尸体和鲜血,哪还有个活人,一时有点茫然。须臾,烟幕散尽,通向码头的小街上露出了几十个鬼子的身影……
细节决定成败,鬼子在这小街上设了两道防线,前面放一挺歪把子,搭配一个步兵班;后面二三十米的二线才是小队主力。
眼见一线的十几个人转瞬间消失在爆炸声中,随后烟雾里又跳出来十几个敌人,距离就这么十几米,鬼子们一时也茫然了,本能的一挺刺刀就反冲上来。
啪啪啪……二排打站在原地就打出了一排枪,也只能打出这么一排枪,放倒了十多个鬼子,随后,闪着寒光的刺刀就来到眼前,变成了一场屠杀。
为什么是‘屠杀’?鬼子有刺刀,咱们不是也有么?很遗憾,咱们没有!枪上倒是有刺刀座,可是没刺刀。整个三连能与枪配套的刺刀总共只有几把,只发给善于拼刺的老手,其他的人只能去战场上拣,捡来的都是鬼子的三八式刺刀,没法挂在自己的步枪上,只能别在腰里。所以,不要以为刺刀人人有,在很多部队里刺刀也是紧俏品,现实就这么残酷。
刺刀真正到了眼前的时候,没有谁不会害怕,但是当它刺入了自己的身体,反而释然了,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可以抓住枪,不使它拔出来,然后拔出腰后的刀反捅回去,也可以抓过身边的随便什么东西狠狠的砸他狗娘养的,或者试图拽住对面的鬼子,抠挖他,挠他,咬住他,再也不松手,再也不松口。二排,湮没在了一片寒光中……




烽火逃兵 第7章 四十八瓣儿
突然在前面传出连续爆炸声,而后是一阵七九步枪的射击声,接着是一阵冲杀声与嚎叫,鬼子对小街上的射击也暂时停了。一连长觉得前面的鬼子一定发生了变故,究竟是什么变故不知道。按照任务命令,二连在左翼的街巷里,三连应该在右翼的街巷里布防,都与自己的一连齐头形成一条防线。任务是暂时固守,等待二营和三营到达位置才会推进。凭感觉应该是某一支友军打到前面了,却不知道是谁?冲不冲?命令是暂守,况且前面的情况也不明,这……在一连长还在为情况纠结的时候,机会错过了。
一小队鬼子由南向北正在悄悄的前进,老鼠一样溜过小巷,穿过断墙,经过院落。他们本来是应该与二排正面遭遇,但二排在与他们遭遇前选择了左转向小街方向,错过了他们。
猫着腰小心行进在最前面的鬼子终于停下来,比比划划向后传递着信息,他们发现了一处敌人藏匿的建筑,人数不明,但看到了露出窗的枪口。五十多人的小队随即分成两拨,一拨就近钻房子找掩体建立射击位准备掩护,另一波悄悄接近目标建筑。两个鬼子悄悄爬到窗根儿底下,各自从挎包里摸出一颗九一式手雷,轻轻拔出保险销……
九一式手榴弹与木柄手榴弹最大的不同,除了外形还有引信的发方式,木柄手榴弹是拉线引火点燃导火索引爆,这玩意是撞击型触发引信,延时七八秒,使用前必须得先敲击或者砸下顶端的罩帽,也可以装上底火用掷弹筒发射,虽然不及标准榴弹射程远,也能飞个二百多米,后来鬼子用九七式手雷代替了它。抗战期间国人俗称它‘四十八瓣儿’。
刘二蛋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雾蒙蒙的天空,又似乎,是红蒙蒙的。呆呆的看了好一会,终于想起了作为三班最后一个跳上窗口的自己经历了什么。身上覆满了灰尘,眼角嘴角和耳后流出的血已经开始凝固,黏糊糊的,掺杂着灰土,变成了褐色,在土灰色的稚嫩脸上和脖颈上形成一道道怪异的沟壑痕迹。
拄着步枪,挣扎着爬出灰尘的废墟,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一层灰色的土雾从身上滑下,在即将触及地面之前向四周荡漾开来,然后弥散。
我想回家,我只想回家,我要回家……爹可能还在田里干活,我得去帮他,不能让爹一个人做,爹腿脚不好,我必须得去,我得走了,否则要被娘骂了,虽然娘总是舍不得打我,我这就去……此刻的刘二蛋心里只有这么一个执念,这份家的执念,使他忘记了伤痛,忘记了子弹的喧嚣,跌跌撞撞的越过了残缺的矮墙,仿佛越过了家乡的山岗,蹒跚着穿过小巷,仿佛走在家乡的田埂上……
一直盯在窗口附近的胡义有些疑惑,这一阵手榴弹爆炸的声音实在有点蹊跷,应该就发生在鬼子布置在小街的防线上。除了散布在小楼周围的一排,前面只有二排了,他们的任务应该是侧翼前出刺探鬼子的侧翼位置,如果真是二排干的,怎么会打到小街上去了?如果真是这样,那可坏了。
王老抠也被刚才的爆炸声吸引到了窗前,四下里观察着。“小胡,你说不会是大黄牙这个冒失鬼拐了弯去敲小街了吧?可是街上的一连咋没动静呢?”
“也可能是小街东面的二连干的,希望不是二排吧!”胡义叹了口气。
“是啊,可别是他们,否则鬼子啥时候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冒出来都不知道。”
胡义担心的不仅仅是二排转向会漏过鬼子,现在还不了解鬼子究竟上岸了多少,对面展开的鬼子又有多少,一切都是未知数。根据小街上的枪声判断,卡守小街的鬼子至少也是一个小队,哪怕只是一个小队也有五十多人,除非鬼子扎堆了,如果分散成两线或者三防线的话,就算二排能打他个措手不及,也是凶多吉少,除非一连能发起一个冲锋支援。既然一连没动静,现在看来——不乐观。
还是雾蒙蒙的一片,王老抠看得眼睛发酸,索性转身靠着窗根儿坐下来,从地上拾起刚刚因为爆炸声而掐灭的半截烟头重新点燃,发起牢骚:“狗日的大黄牙,就是个满脑袋升官发财的混货,论资历论能力,哪个也轮不到他干二排长,响当当的五块现大洋,就让连长瞎了眼。我看啊,这二排早晚让他带沟里去。”
赵勇在楼下听着王老抠的牢骚不禁朝上头问:“排长,你当初花了多少钱?以后我也想攒下点饷钱,好接你的班啊。”
“老子当初……滚!哪都有你。等到你死也接不上老子的班。”
听着王老抠和赵勇的互掐大个儿和傻小子嘿嘿直乐。
“有情况!”
听到胡义的一声低喝,王老抠再次掐灭了烟头,哗啦一声利落地拉开枪栓,一转身贴上窗口,大个儿也把枪口摆上了窗台。小楼南窗向前看去,五十多米远的前方巷口,蹒跚走出一个灰蒙蒙的身影……
墙根儿底下的鬼子刚刚拔出手雷的保险销,眼睁睁的就看见身边的墙角拐出来一个土人,拄着一支步枪,怔怔地看着他俩。
哐啷——后面掩护的窗口猛地推开,哒哒哒哒——歪把子轻机枪猛地开始嚎叫,负责掩护的鬼子毫不犹豫的开火了。
一蓬血雾、一蓬血雾又一蓬血雾,在一阵又一阵子弹的冲击中,刘二蛋不由自主地晃动着,直到被钉躺在地上,灰蒙蒙的双眼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我得去帮爹干活了……
几乎在机枪响起的同时,啪啪,啪——三声枪响从小楼二楼上传出,大个儿的一枪打在窗棱,胡义的一枪打在地面,第三枪直接把攥着手雷趴在地上的一个鬼子给打了个透心凉。另一个鬼子终于从惊讶中反应过来,攥着手雷在地面上狠砸了一下,顾不得等待延迟时间,抬手就把手雷扔进头顶的窗口,一转身就窜进了旁边的杂物堆后。
七八个一排的兵藏在这间屋子里,三连长也在这,正挽着袖子抓着水壶仰脖喝水,猛然隔窗响起了刺耳的歪把子声音,伴随着特有的6。5毫米子弹呼啸声以及近在咫尺的子弹入地声,紧接着就是一发子弹击中身边的窗棱,一口水全喷了个当场。鬼子!猫下腰随手扔了水壶去摸腰里的枪的瞬间,眼见一颗手雷就顺窗飞了进来,砸在身后的墙上掉落脚边,还在滴溜溜的转。旁边一个和连长一起看到这一幕的兵当即呆住,瞪着惊恐的眼,跌坐地上抽筋一样连蹬带挪的后退着说不出话来。
“我操你娘的!”三连长一脚踩住还在转悠的手雷,一弯腰抄在手里,反身就甩出窗口。轰——“怂货,还他妈楞着干鸟,都给我打狗日的!”说罢重新猫下腰贴在窗口一侧,拔出了盒子炮。




烽火逃兵 第8章 小楼弹雨
继小街上的一连之后,小街西边的三连也全面与鬼子交火了。与小街的战斗不同,这边是屋舍院落砖墙窄巷,纯粹巷战,枪声是乱糟糟的混成一片此起彼伏,一个小队五十多个鬼子,没了二排的三连也是五十来号人,参差交错战斗在瓦砾间。
当枪声终于响起在自己的耳畔的时候,胡义不知不觉就进入了状态,暂时忘记了猩红的过去,也顾不得未知的下一刻。左脚马步抬起踩在前面的木墙缝隙上,身躯微微前倾躬起,掩藏在压低卷曲的灰色帽檐下那一双细狭的眼睛渐渐眯起,呼吸频率开始变得缓慢,本能,占据了主导,开始支配身体,支配思维,支配那支崭新的中正步枪。
退出第一枚弹壳再拉回枪栓,第一枪高的厉害,飞过目标落在地面了。见鬼!胡义发现自己疏忽了标尺设定,把距离从300米调低到100米,枪口重新抵近窗口缝隙。趴在地上扔手雷的两个鬼子已经消失了一个,另一个还攥着手雷趴在地上不动,直觉那是个死货,估计是王老抠干的,因为大个儿的枪声响在自己前头。有雾,五十多米距离看不清是否有血迹,更看不到中弹位置。老兵战场守则:不要以为敌人一枪就能打死。木质枪托上微眯的右眼,眼神穿过标尺设定100的缺口,穿过略微低垂的准星,抵达鬼子趴伏的后背中央,啪——带有微痛的一个巨震从肩膀上传递到全身,令胡义舒畅的微微一晃。
瞬闪的火舌带着一阵薄薄的青烟,带着淡淡的火药味弥散在小楼窗口。一颗七九二毫米步枪弹像个小精灵一般,呼啸着飞翔,转瞬间就飞过了它一生的历程,穿透了鬼子尸体的后背,不甘心地拼尽最后一股力量钻进地面。已经死去的鬼子又一次死去。
‘弹道完美漂亮,你是个听话的好姑娘!’胡义在心里默默的夸赞手里微微发热的中正式。哗啦一声,右手机械地再次拉推那圆润光滑微微铮亮的枪栓,枪口微调,瞄准尸体附近墙后正在匍匐挪动的目标,有墙遮挡看不到要害躯干,只在准心里显露半边肩膀和钢盔。啪——嘡——子弹擦中钢盔的一角后跳飞,匍匐中的挪动令鬼子躲过一劫,钢盔上的跳弹令他大吃一惊,发现位置不妙,当即缩回墙角,猫腰转身就往回跑去寻找新的掩体位置。
哗啦——第三枚弹壳轻快地跳出枪膛,翻滚着抛出一个小弧线,落在胡义的脚旁。‘算你****的命好!’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微摆枪口,把瞄准位置转向短墙的另一端等待,右手食指极其缓慢而又柔和的开始发力,扳机缓缓深陷,接近了击发的临界点。
啪——刚刚猫腰窜出墙角的身影被侧向飞来的外力撞了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大腿上的弹洞让鬼子慌张了,挣扎着试图站起来,没能成功,立刻改用爬行,想要爬过这个死亡的墙角。
哗啦——第五颗子弹利落地滑进枪膛,尖锥型略带弧度的铜黄色弹体帅气又冷酷地站在起跑线上。‘以后你都不用跑了!’胡义在心里告诉这个鬼子。再次抬起还在冒着余烟的狰狞枪口,指向那个还在挣扎爬动的肮脏的灵魂。
啪——一颗子弹打在墙角挣扎的鬼子身边地面,溅起一蓬尘土。“我日……是不是有风啊?又没中?”大个儿在胡义右边窗口退下弹壳儿直咧咧。
啪——又一声枪响,那个挣扎中的鬼子彻底挺尸不动了,因为已经被这一枪掀掉了半个脑袋,白乎乎的脑浆搀和着鲜血洒了一地,黏糊糊的碎碎点点溅在墙上。“他娘的,本来瞄的是脖子,却打了脑袋,这个倒霉催的,怪不着老子。”左边窗口的王老抠悻悻地叨咕着。
在大个儿和王老抠的嘀咕声中,胡义无奈的松开了即将扣动的扳机,重新寻找目标,当目光扫过某一个敞开的窗口时,心里突地一沉,一阵凉意瞬间遍布全身。这是一种极其熟悉的感觉,虽然因为能见度的关系看得不够清晰,只能辨别出是一个敞开的黝黑窗口没有其他,但胡义能确定刚才观察的时候那窗应该是关闭的,直觉地知道那窗口里会是一挺机枪,高出周围一头的二层小楼终会被敌人注意到,敞开窗口是为了把机枪的两脚架搭上窗台,否则无法稳定射击,也许此刻,鬼子的机枪手已经完成了瞄准。
“隐蔽!”胡义高喝一声的同时,踩在木墙上的前脚用力猛蹬,使自己的身体倒飞着离开窗口,仰面摔倒在地板上。
哗啦哗啦——窗口一块一块地连续被撕碎,从一边开始横向被撕碎向另一边,噼噼啪啪,飞溅在室内空中的木屑和破碎玻璃划出纵横交错的路径飘舞着,声音转变成笃笃笃——弹道划过第一扇窗后继续沿着窗棱和木墙横向延伸,一个个弹洞跳跃着出现在木墙上,连续不停的漏进墙外的光,一直跳跃到第二扇窗,又恢复为噼噼啪啪,再到第三个窗,然后原路线返回,撕裂的声音打碎南墙穿过室内的空气再扑向北墙,透出一个又一个连续的弹孔,洒进来一注一注惨白的光,木质的二楼在持续的震颤着,发出吱吱嘎嘎的怪响,子弹在室内狂妄地啸叫,摧毁着经过的所有东西,不停地制造着碎片,穿透着阻挡的一切。片刻后,终于安静下来……
屋外的交火仍然在持续,小楼里一时没有声音,死一般的寂静。
傻小子蜷缩在一楼的墙角,瞪着眼睛,仰头呆呆地看着通往二楼的楼梯口说不出话来。傻小子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无法理解,只是听到楼上突然变得喧嚣颤抖,无数的灰尘从一楼的棚顶缝隙连续洒下来,好像楼上所有能被摔碎的东西都被摔碎了吧,是连续的摔碎,那声音很瘆人,让傻小子本能地感到恐惧。
一直守在一楼门口的赵勇终于反应过来,扔下枪就冲到楼梯上,连跌带摔地爬上楼梯。“排长!大个儿!排,排长!”声音颤抖着,不争气地带着哭腔。手脚也不听使唤,短短的十几级木梯愣是遥远得爬不到头。
当初刚来三排的时候赵勇觉得窝囊,打不上主力的三排,歪瓜裂枣的几头烂蒜,一个老不死的排长,实在灰心。慢慢的开始经历战场,看着廉价的人命草芥一般泯灭,看着所谓主力们像庄稼一样一茬一茬地换,有些面孔甚至还没等自己记清楚就消失在硝烟里,令赵勇的心里发凉。因为三排的人虽少却似乎活得久些,所以慢慢的好像只能记住三排,只能记住排长、大个儿等等这几个烂蒜,无论赵勇是否愿意,也无论是否喜欢,他的记忆里只有这些,他自己都不知道,在潜移默化中,三排已经成为他心底唯一的支撑,使他还能牢骚满腹,还能挖苦讽刺,没有因环境而变得麻木。
当楼顶被穿透的声音开始连续响起的时候,赵勇就呆住了。和傻小子不同,赵勇知道那声音是什么,甚至能够联想到排长、大个儿和胡义那个招人烦的家伙的惨状,突突突的机枪声穿透楼顶的同时,赵勇的心也被穿透了,一枪一枪的都穿透了赵勇的心,冰凉一片。




烽火逃兵 第9章 水火有情
一排长叫吴贵,虽然没啥文化也是大头兵打上来的,但为人谨慎,战场经验也不少。他将一排主力安排在三间距离不远的房子里,犄角形排列位置,距离不远互相能够掩护,两挺捷克式轻机枪放在两翼,三个主要防御点之间的房院再放几个游兵照应着,三排所在的小楼正在这个三角形的后方,加在一起就是个菱形。如果要展开防线进攻的话,这个布置太保守了,展开不便,可是如果打防守的话,倒是固若金汤。
在经过了最初的慌乱后,三连长和一排长终于使这个防御体系运转起来,两翼的机枪开始交叉掩护射击,散单游兵的手榴弹开始飞过墙头,冷枪不断。鬼子兵力不多,尝试性的短暂进攻无果,也不恋战,丢下十多具尸体,果断就撤出接触距离,退了。
“连长,连长,鬼子好像退了。”
“我看着呢,瞎嚷嚷什么。”三连长在窗口探着头四下里扫视,见鬼子确实退了,缩回头反身靠着墙根儿坐下,摸出烟叼在嘴里。
“大黄牙这个扶不起的废物,拐带了二排不说,差点连老子也搭上。”甩甩手熄灭了点完烟的火柴,继续道:“不是说二营会上来么,人呢。鬼子都来过了,他们二营连鬼子都不如,还打个鸟。”
正说着话,营里的通信兵从后窗口爬了进来。
“报告,营长命令,一营全体固守现有阵位,注意观察,勿使敌人漏过,不得擅自行动。”
三连长听完了任务报告对这通信兵说:“哎,我刚才还叨咕呢,正好你来了,你小子是营长的尾巴,耳清目明的。我问你,不是说二营会上来么,怎么到现在还不见人影?”
“二营?哦,好像团里改了计划,团长说这支鬼子先头部队人数不会太多,正面打巷战不值当,让二营改道绕江边,和三营一起顺江岸抄码头去了。”
赵勇看着二楼木墙上一排排连续的弹洞和室内的一片狼藉,拍了拍大个儿的肩膀道:“我滴个乖乖,胡长官躺了地板,排长钻了床底,你这么老大个身板居然一直站在墙角没挨枪子儿。你到底拜的是哪路神仙,说说,我以后也拜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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