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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凤虚凰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星海拾贝
“商少侠言之有理,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能保众生安然无恙,纵下拔舌地狱也值得。这个罪过由我一人担待,你们就按商少侠的指示做吧。”
商荣大喜:“大师既已应允,不妨再依晚辈一个计策,如若成功或许能弄清近日汉水上的沉船迷案。”
广济对沉船案的重视远大于本寺安危,忙说:“少侠真能查明此案,便是为我数十万襄阳百姓消困解厄,要让我们做什么尽管吩咐,别的无须多虑。”
赵霁在一旁倾听,心里有诸多疑虑,离开方丈室后对商荣说:“你的计策真管用吗?我看我们不如去襄阳城里向节度使高行周求助,太师父的师弟郭荣是周国太子,只要我们搬出他的名号,高行周一定会帮我们。”
商荣早听他绘声绘色描述过那日偶遇郭荣的经过,他对这位位高权重的师叔闻名已久,由于深受“侠道”熏陶,又天性孤高,不屑与权贵为伍,一点不想见对方,更不愿沾他的光,当场驳斥。
“郭师叔身在朝野,我们身在武林,借他的势头办事有悖江湖规矩,传出去别人会笑我们狐假虎威,岂不堕了玄真派的威名?再说那些暴民本就诬蔑龙兴寺勾结奸商,若再把官府牵扯进来,他们更要数黑论白了。”
赵霁承认他考虑周道,却仍担心:“那些暴民受了羊胜蛊惑,都不信佛,装神弄鬼这一套能唬住他们?”
商荣自信满满:“正因为他们不信佛,我才反其道行之。当他们见识到佛法的威力,就能从根本上破除对羊胜的迷信,不敢再对寺僧不敬了。”
赵霁姑且相信,又问:“那沉船案又是怎么回事?别说你真会抓妖怪,我可不信。”
商荣笑道:“我是不会捉妖,这件事本身也不是妖怪干的,今天你见了那个王材,就没有想起点什么?”
赵霁凝神思索,理不出什么头绪,商荣讥嘲:“你的脑子只会用在邪路上,一点正经用途都派不上。你想想我们在集仙峰那晚发生的事,再想想那日在襄阳渡口乘船时的遭遇,二者有什么相同之处?”
两次经历都在水上,都发生了沉船事故。
赵霁恍然省悟:“你怀疑是王材搞的鬼?是了是了,他们能在集仙峰那样湍急的水流里潜游凿船,在汉水上就更不成问题了,那天我在水下看到沉船周围有很多大黑鱼一样的怪物,兴许就是他们假扮的。”
商荣点头:“我今天得知王材也是羊胜的党羽,马上就想到了汉水沉船事件,记得当时听幸存者说遇难船只都是舱底受损,事发时船底出现撞击声,可不就跟我们在集仙峰遇到的情形一样么?一定还有很多像王材这样水性一流的贼人投靠了羊胜,他们三人合力就能凿沉一艘双帆客船,那再多一些帮凶,更大的船只也毁得掉。我替广济大师出那个计策就是想把这些人引出来,只要抓住其中一个,就能拔出萝卜带出泥了。”
他的机敏细展示在大事要事上总令赵霁佩服自豪,又得意忘形地抱住他,一个劲儿用毛绒绒的脑袋蹭他。
“荣哥哥好聪明,徒儿真为你骄傲。”
“臭小子,你手不疼了吗?”
商荣曲肘甩开他,捋一捋被他弄乱的鬓发,顺手抹掉腮边的燥热,虎着脸正告他:“你还有心思嬉皮笑脸,先想想怎么安慰赵小姐吧,崔家那边她是去不成了,这和尚庙也不宜久居,得想想接下来如何安置她。”
赵京娘的处境比他想象的还糟糕,在媒人牵线,父母包办,婚嫁全凭运气的环境下,她算是走了下下运,千里远嫁,还未过门便被丈夫休弃,如果说婚姻是女子唯一的出路,那么她已经走投无路。
不过这弱女子很有几分刚性,在听完赵霁委婉到结巴的陈述后,泪花只在她眼眶里转了一圈便悄然隐匿,端庄低语道:“既是这样,那我明日就动身回家吧。”
赵霁怕她悲伤,忿忿咒骂崔冉:“姓崔的有眼无珠,又死心塌地为大恶人效力,今后定无好下场,小姐若嫁给他也会跟着遭殃,如今这样才叫脱离虎口,后福无穷。”
赵京娘勉力一笑:“你别咒他,他也是受坏人蒙蔽,各人有各人的造化,我命中注定该走这么一截弯路,顺时安命才是正理。”
赵霁见她连温婉大度这点都像极了初蕊,心里疼痛嗟伤,替她落了几点眼泪,被赵京娘用绢帕拭去。
二人今生像是有些缘法,相处十来天彼此都倍感亲切,眼下临别在即,也相互难舍。
赵京娘是家中老幺,哥哥姐姐都比她年长许多,成长过程很是孤单。遇上赵霁这个把她当姐姐一般亲近的少年,便觉可亲可爱,心里早有了个不成形的念头,如今正好瓜熟蒂落,拉住他的手说:“赵少侠,你曾说我长得像你的庶母,我这年纪做长辈还不够格,但做你的姐姐正合适,你可愿与我结为金兰,今后就以姐弟相称?”
赵霁喜出望外,下巴几乎点到胸口上。旁边赵匡胤听了也很高兴,忙说:“我三人都姓赵,倒回去五百年本是一家人,赵兄弟与贤妹结拜,也等于同我结拜,今后你就是我的弟弟了。”
赵霁钦敬赵匡胤为人,那日又听郭荣说他是宛洛有名的豪杰,再加上龙兴寺圣主降世的传说,对其仰慕至深,对方主动提出结义,真是做梦也没有的好事。
三人在门外拈土作香,就地跪倒,齐声念诵誓词,定下八拜之交。
赵匡胤决定明日一早护送赵京娘返回蜀地,以尽兄长之责。赵霁一下子有了哥哥姐姐,往常时有发作的孤寂感一扫而空,与赵京娘约定,等回到峨眉就去林荫村探望。
他怕遇到闹事的暴民,次日天不亮便送兄姊下山,出寺时遇到两个中年和尚,正是寺内冰窖的修造者。他们满身泥垢,手里提着几件形状独特的铁锄铁铲,语调松快地对赵霁说:“赵少侠,烦劳转告令师,他吩咐的事我们都办好了,绝出不了差错。”
赵霁信得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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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的手艺,就是不知事情能否如商荣预料得那般顺利,早上和众僧一道守在山门前,悬悬望着上山的石阶,竟盼着那帮人快些来验证结果。
今日天气出气酷热,这蓊翳高爽的山间也躲不过暑气侵袭,一大早万物就像闷在密闭的蒸笼里,哪怕心如止水,寂然不动也禁不住汗水涔涔。
空中稠云广集,不见日光,这煞人的热气似乎来自地底,也许一头狂躁的地牛正趴在人们脚下呼呼喘气。
巳时刚过,半山腰上人声汹涌,乌压压的人群好似蟒蛇出洞,沿着蜿蜒的山道扑至寺门,领头的仍是崔冉等几个羊胜的狂热信徒,他们当中不少人在昨天的混乱中受伤,脸上挂,肿皮泡眼,却丝毫不减凶顽气焰。随身物品不仅有火具,还多出刀枪棍棒等兵器,看样子要变本加厉地行凶。
崔冉见广济立于寺门正中,冲上前大骂:“老秃驴,我们正愁找不到你这个贼首,你倒乖乖来受死!”
他没见识过广济的武功,也不大相信坊间传闻,以为一锄头就能结果这耄耋之年的老和尚。
广济对他百般怜悯,哀声苦劝道:“崔施主,你本是济弱扶倾的善人,为何要被嗔恨所迷?请尽早回头,以自伤自误啊。”
他对牛弹琴,反受欺辱,被崔冉随手捡起一块泥巴打中面门。
“老贼秃,还敢妖言惑众,我等受圣人教化,岂会上你的当!?”
商荣知道广济善良迂腐,忍辱劝说这等愚劣之徒,无异于割肉喂鹰,纠缠下去还会误了大事,当即出列训斥崔冉。
“崔冉,你一再辱佛已激怒上苍,如今报应将至,还不悔改么?”
崔冉两眼充血:“又是你这小子,今日又想耍什么花招?”
商荣朗声说:“昨晚尔等大闹佛寺,夜间佛祖托梦与我,说上天恼震怒,今天将降罪于你们这些愚人。但佛祖慈悲,再三为尔等求情,若此刻虔心忏悔,还可受劫难。”
空口无凭,暴民们不但不信,还众口一词骂他撒谎。
商荣任那些人咒天骂地,过了一盏茶时分,他和两个盗墓僧约定的时辰来了。只见山门两旁的泥地突然轰轰作响,慢慢隆起两个巨型土包。
奇景震惊现场,突如其来的寂静中,土包上泥如泉涌,分别露出两尊释迦牟尼的头像,都高约三尺,宝相庄严。
赵霁见机惊呼:“佛祖显灵啦!佛祖显灵啦!”
广济得他提醒,忙照事先商定的步骤配合,大声吩咐一旁的唐海月:“佛像现世必为徵兆,快去拿清水来替宝像开光。”
唐海月旋即入寺端来一盆清水,广济与另一名长老亲自拧湿布巾擦拭佛像,湿布过处,那两尊佛像眼眶里竟流出四行鲜红的液体,从眼底直通颌下,宛若泪水,观者无不惊骇。
商荣趁崔冉等人恐疑失神,高声断喝:“佛祖泣血,皆因尔等大难临头仍冥顽不灵,再不悔改就来不及了!”
离奇景象先唬住一部分胆小者,但余下那些羊胜的信徒都是坚定的反佛人士,看到灵异现象也认定是龙兴寺捣鬼,有人甚至抡起锄头铲子,冲上来砸打石佛,被护法的僧人拦住。
双方发生肢体冲撞,更多暴民们一拥而上,那些犹豫观望的人受同伴催动,也跟着加入暴动,看来昨日的乱局将不可避地再现。
赵霁搓手跺脚,伸长脖子四面张望,想再找个蜂巢来救急。商荣突然指着天空大喊:“你们看那是什么?”
他气运丹田,声音似响箭穿云,将人们的注意力带向半空。
只见那里的云层已转为墨色,电戟交横,犹如无数白龙金蛇穿行其间,一声响雷乍然劈破天地,空中的牢城被撞开了,大雨狂风呼号而至,还有一股暴虐的势力同它们一道越狱,长驱直入地摧毁了人世的宁静。
一声惨叫,有人头破血流地倒下,身旁人尚未回过神,也被硬物砸断骨头。
“冰雹!”
一块块白色的铅弹如密雨坠落,最小的也有成人的拳头那么大,至于大的,体积超过城墙上的砖块,残忍地将人群砸成碎片。
周围的大树自身难保,试图躲在枝桠下避难的人都被砸得满地乱跑,性命交关,人们早已顾不得恩怨争斗,唯一念头就是逃命。
广济再次履行普度众生的宗旨,下令大开寺门,将人们迎进寺内,带他们去最坚固的大雄宝殿躲避。
大殿屋顶以坚硬的水曲柳为脊,上覆三层琉璃瓦片,寻常的风灾地震都能扛过去,今日这冰雹来势罕见,雹霰撞击屋顶,巨大的碎裂声震耳惊心,仿佛无数个巨人正在上面抡锤敲凿,琉璃瓦不断破碎,好几处屋顶露出天光,大自然的爪牙携带雹子雨柱伸进佛殿,抓取中意的祭品。
人们惶乱无措,自觉像刚从女娲手里脱胎的泥人,弱小得不堪一击,惮恐封锁了他们的唇舌,只能学鹌鹑嘤嘤呜咽,哆嗦着挤做一团,不约而合想起方才商荣发出的警告。
莫非这场天灾真是对他们诃佛骂祖的惩罚?
第43章山中岁月之钓鱼
午后,汉水碧波明澈,丽日晴光中两岸山色隽秀,萦紫回青,一行行鸥鹭倜傥蹁跹,一点点风帆摇曳天边,有这幅祥宁清丽的美景对比,上午暴雨风雹的惨状更像老天失手弄污了的画卷,因而作废得也快。
赵霁和商荣坐在缓缓荡向江心的小船上,陪伴他们的只有一尊三尺高的庄肃佛像,没有外人在场,他总算能拉着小师父尽兴询问早上的谜团。
“那两尊佛像下面按了什么机关,怎么能自动钻出来?”
“没有机关,就各自铺了五尺厚的干黄豆。”
“黄豆?”
“再让觉明觉新两位师父从别处各挖一条地沟通到佛像下,算好时间便不停地往里面灌水。干黄豆遇水发胀,到一定程度就把佛像顶起来了。”
“那佛眼里流出来的红泪又是怎么回事?”
“那个更简单,我事先在佛眼里撒了一些姜黄粉,佛像出土后广济大师他们用水擦洗,水里放了盐碱,一沾到姜黄粉就会变成红色。”
“你都是从哪儿知道的?。”
赵霁和商荣朝夕相对,竟不知他这些杂学从何而来,比不问前更新奇。
商荣说:“黄豆发胀很容易想到,姜粉盐碱是我从一本方士炼丹书里看来的,里面还有很多复杂的配方,以后说不定都能用上。”
赵霁央求他得空说给自己听,紧接着又问:“这两件都是人力能办到的,那冰雹呢?你又不会巫卜,怎知今早会下冰雹?”
“上次师父教我们堪舆之术的入门知识,顺便讲了些观测气象的要诀。刚到龙兴寺那天,觉慧师父跟我们聊天,不是说岘山上一到夏天就常有冰雹么?前几日连续放晴,天气越来越闷热,昨天我们回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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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上到处是蚂蚁搬家,青蛙乱跳,下午天上又出现钩卷云,我就猜多半要下冰雹了。可是这次冰雹来势太猛,听僧人们说是十年未遇的天灾,或许老天爷真想教训那伙人吧。”
他略施小计,假借神力震慑住闹事的暴民。这些人在雹雨中得到龙兴寺庇护,事后还从僧众那里分到医药饮食,但凡有点良心的都会被这以怨报德的善举打动,多数人愧怍羞悔,不敢再提讨伐之事。
赵霁挠头纳闷:“太师父讲学时我也在啊,怎么不记得有观测天象这一篇?”
商荣答话时附送白眼:“上次你听了不到一半就睡着了,还一个劲儿往我身上靠,口水拖到下巴上,会记得才怪。”
赵霁学东西全凭兴趣,对奇门遁甲这类艰深学问说食之无味,陈抟是易学名家,人人都将他的讲学奉为珠玑,放到赵霁这儿却成了催眠小调,他完全想不到自己浪的是外人一辈子都求不来的机缘,装出傻笑对付商荣的奚落。
“你是我师父,等你学好以后教我,到时我一定认真听讲,绝不打瞌睡。”
这谎话他自己都不信,说过便赶紧翻篇,指着身下的小船问:“咱们待会儿能钓到那些鬼吗?你要怎么让这艘船停在江心啊?”
上午骚乱平息后,商荣顺势执行第二个计划,向那些闹事者宣布:“佛祖昨夜托梦时还告诉我汉水近日的翻船事故并非妖怪所为,而是因襄阳一带人魔乱法,残害佛门子弟,他准备今日动手降服这个妖人,你们可去通知亲朋乡里,未时三刻到渡口来观法。”
他以佛祖名义编排法事内容,让僧人们准备了一艘小船,上载佛像一尊,由他和赵霁两个小童护法,声称如果舢船到了江心自动静止,说明妖人仍在襄阳,佛祖会连续显圣三日,三日内江上的往来船只都要在船底和船身吃水处安装铁网铁刺,以防那妖人作祟。
此刻小舢板已接近江心,这浩大的水势中不借助外力,如何能自动静止?
商荣沉着微笑:“你别急,听我的准没错。”
赵霁将信将疑松开船桨,不一时船被波涛推向江心,快速顺流滑行,他急忙去握桨,被商荣拦住。
“别动,岸上的人都看着呢,你摇桨他们就不会信我们了。”
“可是……”
是字刚出口,船身突然摇晃两下,像马儿被勒住缰绳,稳稳停在激流中。
岸边的人群顿时骚动,众人纷纷稀诧地朝他们指手画脚,赵霁身临其境也不明所以,又惊又喜地要求商荣解答。
原因很简单,商荣请备船的僧人事先弄来一根十丈长的铁链,一端悬挂两百斤重的大铁锚,用大量糖浆粘在船底,船下水后,过了一定时间糖被水溶解,铁锚便会沉入江底将小船固定住。
“寺里的火工道人擅于制糖,能准确把握糖融化的速度,还有几位师父通汉水流域的水文,知道渡口附近的江心水深约有八九丈,我请他们协助设了这个局,就是要引羊胜上钩。”
商荣的思路也不复杂,先是针对羊胜谤佛这个众所周知的特征,欲盖弥彰地杜撰出“妖人作祟”的说法,直接将矛头指向他。再设计让船停在江心,制造佛祖显圣的假像,公开批判羊胜长期宣扬的佛教虚无论,证实佛法的存在。百姓们见了自会对羊胜的理论产生怀疑,同时猜测他就是制造翻船事故的妖人。这种情况下羊胜一方肯定坐不住,必要设法破坏法式,商荣等的正是他们动手的一刻。
计划进展顺利,半天过去,两岸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巍然不动的小船好像佛祖乘坐的莲花台,承载了众多惊叹,已有虔诚的信徒在岸边摆设香案瓜果供奉,之后陆续有人效仿,更有别寺僧侣前来念经唱诵,岸边香烟缭绕,梵唱声声,到了晚间人们挂灯守夜,江岸仿佛两条火龙眠卧,映照得半天赤红,江水如血,景象颇为壮观。
师徒俩在船上过了一夜,第二天上午仍旧动静全无,赵霁被火辣辣的日头晒得皮耷嘴歪。
没打采地爬的船舷上拨弄江水,这一天吃喝拉撒都在狭窄的小船上,难受得如同困在蜗牛壳里,等不到进展的他开始对前景担忧:“他们真会动手吗?万一一直按兵不动,我们岂不是要在这儿干等三天?”
商荣信心不减,下巴朝江左微扬:“你别急,看看那是什么?”
岸上棋布星陈的伞盖中飘动着一顶华美的橙红大鲛帐,上书“襄阳节度使高”六个大字。
“高行周也来啦!”
赵霁像灌水的秧苗重新立起来,睁大眼睛在鲛帐下寻找襄阳最高军政长官的身影。
商荣说:“来的或许只是个属下,但用了他的仪仗,也相当于本人亲临了。听说高行周往常很欣赏羊胜,今天却来观看佛教法事,其一说明他很重视那些船难,其二表示他放弃全面支持羊胜一派,羊胜被当权者打了一记大大的耳光,在门徒中的威信已然受损,等着吧,他很快就会按捺不住的。”
古人云:“礼义成君子,君子未必须礼义,名利治小人,小人不可无名利”,像羊胜这样全仗虚名傍身行骗的伪君子怎可能坐视名裂,比商荣预计的稍微晚了一点点,他在酉时现身了。
堤岸明显躁动,似一股泥石流冲入人群,隆起一团突兀的礁石。商荣看到羊胜立在“礁石”中央,挥动羽毛扇子慷慨陈词,虽然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但内容想必与己方针锋相对。
“我们这边有实情为证,他只靠口说底气不足,估计马上要派人下水了。”
少年们严阵以待,密切关注船下的动静,日影西斜,江水的能见度渐渐低了,像一碗碧绿的稠粥,无法获知碗底的情形。
赵霁搔首踟蹰,真想弄根筷子戳进这只碗里狠命搅和,就在这不上不下的当口,船身忽然出现与波动不协调的颤抖,有东西在摇晃船底的铁链。
“我去!”
猎物终于入网,早已久等不耐的他抢先投身江波,顺着铁链迅速钻潜。
下潜两三丈他又看到了日前水难时出现的大黑鱼,这次距离很近,大鱼原形毕露,是个穿着黑色水衣的男人,双脚还绑着蛙腿形状的大蹼,正拿着钢锯猛锯铁链。
果然是人在捣鬼!
赵霁忿然大怒,一个猛扎撞在那人背心,那人专心锯铁链,未曾留意上方动静,被他撞出一大摊白色的气泡,扭动身体仓皇逃跑。
赵霁顺手抓住他的腿,这人身上的水衣是鲨鱼皮做的,触感异常滑腻,几乎抓不稳当。他打量对方水性比自己好,一旦逃脱便追不上,于是不敢怠慢,施展擒拿手掐住水贼?窝,拇指钻探,利落地掰断右腿膝关节。
那人疼得抽搐翻滚,赵霁揪住他的脑袋当头一拳,水下阻力大,一般攻击的破坏性都会锐减七成,这一拳仍击裂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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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骨,打得他当场晕厥。
江岸上等候的龙兴寺僧人们看到商荣用镜子发出的反光信号,立刻驱船接应,将两个少年和人犯一起载回渡口。
那水贼右眼肿成桃子,头上缠着鱼皮裹头,面部肌肉被拉扯得有些变形,却依然逃不过商荣赵霁的审视。
“这不是王材吗?狗日的,真是这王八蛋!”
赵霁狂扇王材几个大耳光,把这为虎作伥的坏蛋生生抽醒了,看到冷冰冰,怒冲冲分立两端的少年,王材逃脱无望唯有认栽,被他们掼到人群中时,已吓成一条死鱼。
商荣当众说明:“大伙儿来看看,这个人潜到我们的船下捣鬼,被我们当场擒获。此人名叫王材,是个水贼,前不久曾在长江上凿沉我们乘坐的客船,企图淹死我们。半月前渡口翻船时我徒弟也曾落水,亲眼看到船底被毁,水下有好些和这人相同打扮的家伙,这些人合伙袭击渡船,有意制造水难,前几次的事故想必也是他们所为!”
恐慑民心的妖乱竟是人为,在场百姓尽皆哗然,一些亲友在船难中遇害的人悲愤难禁,先后拥上殴打王材,若非商荣和僧众们拦阻,早将其踩成肉泥。
商荣高声劝止:“各位先别慌,在查出此人的同党前,还请留他一条狗命。王材是个唯利是图的毛贼,假如捞不到好处,他和他的同伙是不会毁船杀人的,所以背后一定有人指使。”
道理一经点出,几乎人人了然,商荣乘胜出招,揪起王材朝羊胜所在的位置走去,人群跟随他移动,仿佛潮浪涌向羊胜一党驻扎的“礁石”。
“羊先生,听说这贼人是你的门徒,不知你对他的恶行有何看法?”
商荣这一问,无异于公开指控羊胜是幕后主谋,人们的怀疑沿着他铺设的沟渠蔓延,无数火样的目光代替渐衰的日头烘烤现场,个别定力不好的羊胜门人面如熟虾,开始与质询者们爆发冲突。
“先静一静。”
羊胜挥动羽扇,扇出片刻静翳,商荣等他狡辩,却听他质问王材:“王材,你方才为何潜水滋扰江心佛船?”
王材本已丧胆待毙,见到羊胜便死灰复燃地振作起来,急赤白脸哭告:“禀先生,小的昨日听说龙兴寺要在江上举行妖法事,心想这群秃贼一贯坑蒙拐骗,这次肯定又耍了花招来蒙人。见他们的船停在江心觉得很奇怪,便忍不住下水查看,原来那艘船的船底接着一条大铁链,铁链下又坠着铁锚,有链子系住,船自然不能移动。小的心里气愤,想弄断那根铁链,拆穿他们的把戏,不慎惊动了这两个小贼,被他们重伤致残,实在冤枉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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