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明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柯山梦
刘民有和陈新看得咂舌不已,原来这冷兵器有如此威力,可比k1什么的激烈多了,好在那青手还不欲杀人,否则恐怕已有人毙命。
刘民有对陈新道:“要是碰到这么个人,我们六个还不够他一个打的。”
陈新点点头,又摇头道:“要是我们都拿兵器,一起上去拼命,他也够呛,况且个人武艺再好,上了战场,千刀万枪,箭如雨下,又能有多大用处。”
刘民有大奇:“你还会打仗?”
陈新嘿嘿一笑道:“没打过,不过兵法战例什么的,总看了那么点,你知道我还算一个军迷的。”
刘民有“切”一声道:“半吊子而已。”转头又看场中。
只见那青手还在追卢驴子,周围人也来堵截,卢驴子的空间越来越小,身旁的帮手也都被人隔开在一边。终于,卢驴子被一根棍子打中,速度一慢,青手两个大步一跳,追了上来,倭刀高举,卢驴子没办法,只好用双手挡在头上,把手送到了刀下,围观者中顿时一片尖叫,王带喜转过头去不敢再看,双手不由紧紧抓住刘民有的衣服。
晚明 第六章 运河纤夫二
就在众人都以为卢驴子要成为残疾人之际,场中突然一声暴喝,犹如凭空一记惊雷,打斗双方震得耳中嗡嗡作响,陈刘二人隔着三十步远,也吓了一跳,只见一个穿棉布短衣,露出胸毛的黝黑大汉已冲进场中,与其他纤夫精瘦不同,他身形高大,体格强壮,全身肌肉隆起,手执一根粗大的镔铁棍,如野牛狂飙般冲到青手面前,不去救卢驴子,却一棍横扫青手胸膛,这要被他打中了,青手肯定要归位,青手见状把刀一收,正要退开,地上的卢驴子突然扑过来死死抱住他脚,一时动不了,情急下只好立刀一挡,当一声大响,镔铁棒把倭刀拦腰砸断为两截,上半截刀刃飞得老远,铁棒稍稍一缓,轰然砸在青手胸膛上,青手脚不能动,上身勉强向后一退,卸掉一点力度,被打得长声惨叫,飞出几步远,口中连吐鲜血,倒地不起。
这大汉威震全场,漕口一方众人一看那人面貌,如见鬼般四散躲开,唐漕口一个寒颤,转身就跑,慌不择路,脚下连连趔趄,直如老虎追来一般。胸毛大汉也不追他,哈哈大笑道:“唐龟公没欠我钱吧,为何我一来就忙着要走?”
大汉不去追唐龟公,走回场中去查看卢驴子等人的伤情。
围观众人兴高采烈,议论纷纷,场中峰回路转,情节曲折,他们恐怕又好一段时间有了跟别人吹嘘的谈资。刘民有见卢驴子得救,也心中一宽,唐漕口下手狠毒,众人当然都是同情弱者。
海狗子羡慕的说:“这棒子起码四五十斤,他肯定是梁山好汉转世才舞得动。我就挥不动。”
张大会不同意道:“孙悟空才对,梁山好汉不用棍子。”
“鲁智深就是。”
“鲁智深是杖,不是棍子。”
刘民有看着两人问道:“你们怎么知道孙悟空、鲁智深?”
几个少年异口同声“评书先生说的!”
场中那大汉看过自己这边众人伤势,并无致命伤,伤筋动骨却不少,卢驴子胸口一片血迹,大汉给他们粗粗包扎好,不去理地上那青手,青手受伤很重,却并不致命,但此时也不敢起身逃走,生怕激怒面前这个猛男,只好睡在那里。
围观的人群看打完了,又慢慢凑到近处。
只听得卢驴子对那大汉道:“代大哥,这龟公欺人太甚,二屯、黄元家都生了娃,等着用钱,他乘你不在连抢我们两个筹,今日再不与他争,我们可连自己都养不活了。”
代铁子一边包扎一边说道:“我们外乡人来,本就要受气,你如此冒失,罗教多大势力你可知道?一打起来,赢了也是输了,今日若我到晚了,你没了手,我如何跟卢婶交代。此事过后,你们就都回阳谷,忙活一年总能得些吃食,也比在外间丢了命强。”
卢驴子不服:“明明是他抢我们的。。。。。。”
代铁子打断他道:“这世道要是能讲理,我们又何苦要来当这纤夫。”
两人正说着,那唐漕口拉着一个老者又钻入人群,看代铁子还在,忙躲到老者身后,指着地上他那方的人道:“齐大哥,这伙平谷帮的人,仗了代铁子的蛮力,强抢纤筹不说,还打伤我兄弟,他们可是你招来的,你又是前辈,今日这事你定要给我个公道,否则。。。”
那老者一脸焦急,一把拉过代铁子,口中不住埋怨道:“你这后生啊,来的时候就叫你们不要惹事非,现在伤了这么多人,这可如何是好。”
代铁子抓头道:“齐叔,这人都是我打的,但唐漕口也是欺人在先,如要去堂口分说定罪,我也不怕他,一切事情我一人承担便是。”
唐漕口反倒来了脾气,他指着代铁子骂道:“代铁子,你仗着有几把蛮力,便想欺负了旁人,上月坏我三次小户生意,今日更动手打伤了人,这事绝不善罢。”
代铁子一脸不屑看着他道:“不善罢你待怎样,我光棍一个,烂命一条,你愿来跟我换不,今日你先动刀,我这边也伤了几个,也别去堂口了,要去便去清军厅,你当老子真不知道你和地上这青手是罗祖教的人?你要再不认,老子便去你家中,看看有没有五部六册?”
唐漕口怒道:“便是罗祖教又如何?我家又岂是你随便搜得,我不杀人不放火,还能抓我不成。”
代铁子哈哈一笑,鄙视的道:“亏你还自称生员,罗祖教又如何?那万历年间南京毁五部六册的书板是如何?南京刑部发的告示又是如何?你以为到了北边就无人知晓了?”
唐漕口嘿嘿笑道:“看不出你代铁子也知道这些,但也不是你空口白话就定了我是罗祖教,你要搜,那你便去搜来看看。齐大哥就可以当证人。若是搜不出,你又如何说?”
代铁子看他神态,便知他定然没在家中藏有**,一时语塞。只是对他怒目而视。
此时人群中突然一个男子声音道:“那你让他说一句罗祖是混蛋。”
唐漕口一听大怒,转头到处张望,围观者众多,哪看得到是谁。
这唐漕口名叫唐思友,本是天津一个落魄生员,在青楼当过帮闲,近年罗教向北发展,他巴巴的入了教,得了个漕口,岂敢说罗祖一个不字,这话一旦说了,证人众多,教中定然要收拾他,漕口就当不成了。
唐漕口一时脸憋得通红,大声骂道:“谁他娘乱说话,给我滚出来。”
代铁子一听,恍然笑道:“正是,那你就说一句,否则就跟我去清军厅。”,代铁子一伙纤夫纷纷帮腔:“那你说一句,说一句你就不是罗祖教的人。”
“够了!”那齐大哥一声大喝,对代正刚怒道:“罗教也好,漕帮也好,都是运河上讨饭吃,这运河南北就一条河道,谁离得了谁,若事事要去清军厅,要天津漕帮作甚,你们既是我介绍来的,今日惹下这么大的事端,我便也留不得你们。”
说完他又转头冷冷对唐漕口道:“这代铁子的爹和我是过命的交情,今日虽是不对,但他们也有人伤了,我的意思,他们以后不得在此地揽活,唐兄这边受伤的,由我付了伤药费,此事就此作罢,这和如果你们不认,到了堂口我也就有其他话讲。唐兄意下如何?”
唐漕口群殴失利,刚才又被挤兑一番,失了锐气,这齐大哥选的时机极好,他又听齐大哥话中有话,也不愿得罪这老者,况且挤走了代铁子一伙,目的已达成,当下对齐大哥一拱手道:“齐大哥作的和我还有不认的?便按大哥说的做,咱们两边交情不减,齐大哥的船到了南边,还是一样的照看。”
齐大哥拱拱手道“如此最好,不伤和气,伤药费下午就送到。”,又看向代铁子:“正刚,你又如何说?”
代正刚也拱手道:“全凭齐叔做主。我们养好伤就离开此地。”
唐漕口看代正刚答应了,也不再说,他心中确实有点害怕这代正刚,叫上旁边手下,抬起地上青手,拂袖而去。
那齐大哥看他们走了,叹口气,对代铁子道:“此事如此了结,似是亏了你们,但现今你也知道了运河上讨活不易,罗教虽是见不得光,暗里势力极大,即便我不让你走,漕帮也要让你们走,还是回家安安生生的种地吧。你们自己可还有钱买伤药?”
代正刚恭敬的道:“这些道理我理会得,已经劳烦叔父甚多,伤药费我们还付得起,不敢再麻烦齐叔。”
齐大哥点点头,分开围观人,远远去了。
代正刚扶起卢驴子,对众人作一圈揖道:“先前说话的兄弟,你既不露面,我就不便相请,这里谢过了。”
说罢带着一帮阳谷纤夫互相搀扶着离开了。
晚明 第七章 窝棚一
“啊”,草棚内一声惨叫,代正刚抹去额头的汗水,不知所措,他们阳谷来的共十多个纤夫,今天就有七八人受伤,内中四人是刀伤,还有一人断了臂骨,他虽然一身神力,又曾学过几招棍法,但这正骨治伤从未做过。刀伤还好点,找些布胡乱包了就是,这断了骨头处理不好,就要残废。
他只得对那伤员道:“二屯你忍着点,我一会给你请个大夫去。”,二屯脸色苍白,点点头。
卢驴子胸口包了一件旧衣服,还不断渗出血水来,精神倒还旺盛得很。听了这话,拉起代正刚走开几步,低声道:“大哥,二屯和黄元家添了口,前几日家里来人,大伙把手上钱都凑了给他们,手中可没有多少银两,方才问了一圈,最多能凑出几钱银。要是请大夫来,怕是不够,能不能还是找齐叔想想办法?”
代正刚光棍一条,平日做活得来的钱都是买酒肉吃了,要么就是分给有家口的兄弟,在这帮子纤夫中很有威望,坏处却是从无积蓄。人又硬气,下午拒绝了齐叔帮忙,现在哪还抹得下面子去求人。
他想来想去都无法,只好问卢驴子:“那你估摸着请大夫上门得花多少银子?”
“得,得几钱银子吧,我又没看过,上次我哥请稳婆。。。”
“狗屁稳婆,那能跟大夫一样?”
“那我可不知道了,请大夫之外,还要药钱,现在又不能拉纤下货,就是吃食也快没了。”
看着一窝棚垂头丧气坐着的同乡,代正刚心头一股气憋得难受,这真是一文钱难死英雄汉,只好把气发在卢驴子身上,埋怨道:“就是你不听我话,撺掇大家和你一起胡闹,现在你说咋办?”
卢驴子耷拉着脑袋,偷眼看一眼代正刚脸色,嚅嚅道:“我也是想给大伙多拉点活,谁叫那唐龟公欺人太甚。”
“行了,行了,说这些也没用。实在无法,我就还是拉下脸去求齐叔,等你们治好伤,把你们送回去,我就一个人出去混去,我光棍一条自由自在,省的给你们操心。”
卢驴子忙拉着代正刚袖子道:“大哥你带上我,我也是光棍,家里还有两个哥哥能供奉父母,烂命一条,丢了就丢了,绝不赖你,以后一定听你话,若要让我回去种那几亩下田,还不闷死了我。”
代正刚心头正烦,一把甩开,骂道:“老子去辽东当兵,你也敢跟去?”
卢驴子一呆,笑道:“大哥你又打趣不,那卖命钱你也敢去拿?听说鞑子可是凶得紧,个个绿眉毛红眼睛,都有牛那么大一个,一个鞑子能打一百个汉人。”
“放他娘的屁,老子还不信了,要是鞑子都这么厉害,太祖还能把他们都赶回老家去?还不把汉人都吃完了。”
“这可不是蒙古鞑子来的,听说是女真鞑子,叫什么满万就不可敌,连戚爷爷的戚家军都被他们杀光了。”
代正刚哼一声,倒无法反驳,浙军和石柱兵浑河一战覆灭,虽是有东事以来最为壮烈之一战,但也震惊了其他明军,从此人人视辽东为畏途,纷纷传言建奴的凶悍,士兵征调路上逃亡甚多,即便是到了的,也是寻找理由拖延时日,甚至有一支南兵曾在登州以维修船只为由,拖延一年多也不愿渡海援辽。军队都是如此,传至民间,就更加夸大,似乎鞑子二字就是魔鬼代名词。
此时窝棚外“哈哈”一声,一个爽朗的男子声音传来,只听他道:“这位卢兄弟性格豪爽,是个好汉,但方才这话却有点差池。女真鞑子的祖宗几百年前被岳爷爷打得抱头鼠窜?那岳家军便是汉人。就是蒙古鞑子还灭了女真的金国,后来蒙古人又被太祖赶跑了,你说是谁厉害?”
代正刚听着有点耳熟,突然反应过来,忙走出窝棚,见一身着青衿的男子笑吟吟的带着几人正站在屋外,忙拱手一拜道:“原来是方才助我的恩公,某在这里谢过了。若不是恩公急智,此事还不知何时能了,本当请恩公进来一坐,只是窝棚粗陋,怕恩公嫌弃。”
那人听了代正刚的话一笑,说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有豪爽的好汉,窝棚又有何粗陋。代兄弟性情中人,无需多虑这等微末小事。”
来人正是陈新,刚才帮腔出主意的人就是他,后来他们几人一路跟随来到这窝棚外,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忍不住出言反驳。
代正刚听得欢喜,连忙把陈新一行让进屋,陈新一进屋,一股霉味汗味扑鼻而来,他抬头见屋顶四壁都是树枝,挂上些干茅草,到处漏光,光线倒还不错,地上支着几块条石,上面铺了些木板杂草,打了一长列通铺。陈新难以想象如果下雨,这里会变成什么样。
地上坐的纤夫都纷纷站起,跟他招呼行礼,陈新学着代正刚一般,团团一揖,满面微笑道:“各位都是阳谷来的好汉子,个个武艺高强,今日以少敌多,不惧强霸,大涨人间正气,便是比那武松也不差,小生陈新,最是喜欢交接豪杰人物,各位若不嫌弃,可与我兄弟相称?”
武松景阳冈打虎就是在阳谷境内,明代水浒传流传甚广,深受民众喜爱,这些纤夫都很熟悉。陈新又当过办公室主任,习惯迎来送往,几句话说得代正刚一帮人个个都觉脸上有光,对陈新印象大好。
代正刚笑道:“什么武艺,就我跟一个和尚学过两下,那和尚打过倭寇,说我天生力气大,用这镔铁棒可以一力胜十会,统共也就只教了我几招,我后来也就教了这些兄弟。让陈兄见笑了。”
当下众人纷纷端来凳子给陈新一行,又用几个粗瓷碗打来井水,递到各人手上。
代正刚看到刘民有端的碗口居然有好几个缺,不好意思道:“这碗破了点,公子小心别割了嘴。”
刘民有看都不看,端起碗一口喝完才说:“破碗装了好水。”然后又对一名正在揉腿上红肿的纤夫道:“你这伤是皮下出血,刚受伤就揉,一会就要肿成馒头,需用井水先冷敷,一天之后才能揉搓活血。”
一帮纤夫都呵呵笑着,看陈新和刘民有衣着是读书人,却没有一点架子,感觉亲热,都围拢过来,代正刚等人又与刘民有互报了姓名。
原来代正刚这班纤夫是阳谷人,代正刚虚岁二十四,因天生神力,人称代铁子,家中父母过世得早,一个哥哥一个姐姐早已成家,他自己洒脱,从无积蓄,一直没娶媳妇,所以他说自己光棍一条,卢驴子叫卢传宗,今年二十,因家穷,也还没成亲。其他人互相都是乡邻,有军户有民户,以前一直在家务农,都是些苦哈哈,一年忙碌到头,收了粮下来,交了田赋佃租剩不了多少,一年总有几个月要借债度日。
正好代正刚认识个天津漕帮的齐大哥,去年播完冬小麦,就带众人出来想挣点外快,作了几月纤夫,虽然辛苦,倒也挣了些钱,四月小麦快熟的时候,有些人就已经回去了,剩下十多个不想在土里捞食或是无地可种的,留了下来,准备长期做纤夫,才遇到唐漕口这事。
陈新听代正刚说完,叹道:“这世道,在哪里过活都是不易。我这六个都是辽东人,连老家都被鞑子占去了,可比你们还来的惨。”
卢驴子一听,忙问道:“那陈兄弟你见过鞑子没?你刚才在屋外说的可是真的,鞑子也不算啥?”
陈新点点头,大言不惭的满口跑火车:“当然见过,他们额头上没头发,剔得光光的,拖根乌黑的大辫子,牛那么大的鞑子却是没有,他们除了没卢兄弟英武俊俏外,都与卢兄弟你差不多,一个头带两手两脚,就象今天这么打的话,至少代兄弟一个打他们十个没问题,卢兄弟可以打三四个,其他各位兄弟也能打两个。”
陈新说的是他电视上看的辫子戏形象,与真正的金钱鼠尾还很有点不同,但代正刚等人也没看过鞑子照片,听不出破绽,卢驴子听陈新说他英武,还咧嘴笑得欢。
当下陈新又大吹一阵,把蒙骗海狗子他们那一套拿出来又讲一遍。
陈新声称他和刘民有都是铁岭人,从小是邻居,为啥口音与海狗子他们不同呢,一来隔得远,二来是他们父辈是浙江来的,从小听了父母说话,所以口音特别,父亲高大英武,母亲贤惠持家,到辽东作生意,后来不打算回老家,便找民户附了籍,陈刘两人又考上秀才,从此过上了安宁幸福的生活。
但幸福的生活往往都很短暂,一声惊雷平地起,万历四十六年,奴酋**哈赤带兵攻下铁岭,杀了许多人,抢光了财物,为了不作奴隶,众多有气节的汉人都在屋中悬梁自尽,当然也包括陈新和刘民有全家,因为上吊的人太多,绳子短缺,他们一人找了条裤子上吊,结果裤子质量不好,断了,没死成,被鞑子抓住剔了发,两人最终决定留住青山,将来好打点柴烧死建奴,于是满怀国恨家仇,隐忍下来。
到天启元年,老奴发动了轰轰烈烈的辽沈战役,两人也随军,趁机杀了鞑子哨兵往广宁逃走,一路谍影重重,步步惊心,两位后金的全民公敌巧奔妙逃,经六天七夜,突破狙击生死线,终于胜利大逃亡。
陈新唾沫横飞,舌灿莲花,将好莱坞大片中情节东拼西凑,过程讲得精彩纷呈、惊险无比。只听得卢驴子等人一时呲牙咧嘴,一时嘶嘶的猛吸凉气,一时又拍手喝彩。刘民有正喝水时听到陈新说两人用裤子上吊,呛得咳起来。
等讲到两人逃回关内,陈新猛地站起,一把抓下帽子,露出十多天前花三十元剪的平头,大声道:“我们入关几年了,一直都留着短发,就是要时时勉励自己,终有一天报这血海深仇,”
“好汉!”“好汉!”一众纤夫纷纷站起,大声赞扬道,被陈新忽悠得心情激动,一时间连他们自己的窘境都忘掉了。而王带喜和张大会兄弟又想起死在辽东的父母兄弟,呜呜哭起来。只有海狗子还是没心没肺的看着陈新傻笑,跟着纤夫叫好。
晚明 第七章 窝棚二
卢驴子听了陈新编造的故事,两眼放光,带着点崇拜的看着陈新道:“陈大哥,你说我能打三四个鞑子,那我和代大哥去辽东当兵还真能奔个前程不?”
代正刚白他一眼,骂道:“要真能奔个前程,陈兄弟还用到天津来?早在山海关投军了。”
陈新哈哈一笑,对代正刚竖起拇指,口中还是胡乱吹道:“代兄弟说得好,即便所谓九边精锐,也是将娇兵惰,贪腐横行,将视兵为奴,兵视将为仇。建奴虽也不是杀不死,但建奴军纪森严,甲坚兵利,赏罚分明,将士用命。在战阵之上,卢兄弟你再厉害也打不过千军万马,想要靠辽军打败建奴,几无可能,丢了命倒很可能。我劝卢兄弟还是留着大好性命,换条更好的出路。”
代正刚听得佩服不已,一拍腿道:“难得陈兄弟几句话就说清楚了,我老觉着投军不太合适,老又说不出来是啥原因,不然哪会来当纤夫,受这罗祖教的窝囊气。”
陈新有些奇怪的问道:“这罗祖教到底是个什么教,怎么漕帮还要怕了它?”
代正刚呵呵一笑:“陈兄是辽东人,不知道罗教倒是情理之中。”当下把他所知的罗教和漕帮给陈新分说一番。
原来罗祖教是由罗梦鸿在成化年间所创,又名无为教、罗教,以清静无为为宗旨,教义简单明了,经卷五部六册都以白话写成,因此在民间传播甚广,后来的青帮便脱胎于罗教,明末之时,在运河南段势力强大,漕工之中入教之人甚多,号称“运河中藏兵十万”。万历年间被南京刑部定为邪教,并焚毁其经卷印书书板。
而此时的漕帮还不是一个统一组织,总之就是靠运河吃饭的人组成的,拉帮结伙,以和各地的官吏和地头蛇对抗,各地有各地的漕帮,帮众参加什么白莲教、闻香教、罗教的都有,互相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要形成统一的漕帮是到‘我大清’的雍正时代去了,那时漕帮已是尾大不掉,清廷也只得以官方认可来笼络它。再后来的情形是,乾隆爷郑少秋潇洒的一甩猪尾巴,漕帮帮主赵雅芝一脸花痴上来拉着手叫:“四爷!”,然后蔡幸娟依依呀呀唱:“山川载不动太多悲哀。。。”,就是乾隆年间,发展为真正的巨无霸。民间曾传说乾隆入帮,可以看出它势力如何庞大。但现在还只是一团散沙。
代正刚说完情况后,又接道:“我们得罪了罗教,现今运河饭也吃不成了,如陈兄所说,投军不是个好去处,真不知道去做什么。”
刘民有不由问道:“你们家里一定有地什么的,那齐大哥不是也让你们回去种地么?”
旁边一个纤夫有点悲愤的说:“我们以前土里刨食,一年从无几日敢歇息,好容易收了粮下来,就要找粮商折换银子交税,他便用‘入称’买进,一石要两百觔还不止,这就比官称多了七八十觔。等交了正赋、辽饷,然后就还借贷,剩下的还要付徭役费,除我外,我爹六十多了,每年还要交一石粮才能免役。忙活一年,交完这些就所剩无几,等断粮时只好又去借贷,贷了钱到粮店买粮,那天杀的粮商又用‘出称’卖米,一石才他娘的**十觔。除了过年,吃不到一次饱饭。”
躺着的二屯也插话道:“我们都还算好,黄元家还是佃户,今日收粮,明日断粮,去年逼得卖了最小的妹妹,也才换了几石粮,前年还有一户,收的粮还不够还高利贷,一家七口人,晚上全部上吊死了,一年年都是这样磨一次,陈大哥,你说这地还如何种得?”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