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云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ranana
“你和他说宝山哥没死?”
“我说我没见到尸体,我想要去找。”
“他同意了吗?”小徐问道。
“他让我下午再去一趟。”
小徐对尹醉桥的为人还是看得很透彻的,他问道:“多少钱?”
枯云也还没吃早饭,拿了个过空碗,洒了两勺糖,舀上粥,沉默着拌糖粥吃。
小徐道:“他是个惟利是图的人,没有利益,肯定不会帮忙。”他一顿,又道,“宝山哥和他合伙开公司,要是宝山哥有什么三长两短,说不定那整间公司就都成了他的!怪不得他会帮忙,他也着急想要确认宝山哥的生死!”
枯云此时忽是阵后怕,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他是不是不应该去找尹醉桥,更不应该跑去彭苗青那儿假模假样的做戏。他们各个都比他狠辣,比他于事故,尤其是彭苗青,他的三言两语真的能骗过他吗?
小徐看他发愣,拍了下枯云,道:“枯少爷,你刚才说小广去找白白了?”
“嗯,彭苗青说的,我觉得他应该是想去逮你,认为你要是没死,一定放不下白白,会去找她。”
小徐咽下嘴里的酱菜,道:“要不是宝山哥托我一定要将这句话带给您,我恐怕真会直接去找白白。”
“你觉得小广值得信任吗?”
小徐分析说:“小广虽然值得信任,但是不知道彭苗青有没有派眼线盯梢他。”
枯云道:“你也很担心白白吧?这样吧,我替你去看看她,你有什么话需要我给你带的?”
小徐闻言,扯下脖子上佩戴着的一枚玉佛,塞给枯云:“什么都不用说,把这个给她,她就懂了。”
他又问枯云:“要是尹醉桥办妥了那件事,我们什么时候去太仓?”
“他要是今天能给我,我就今天去,你告诉我那个仓库在哪里,我自己去。”
小徐对黎宝山的生还并没有抱太大的期望,他给他画下了张示意图后,道:“找小广和你一起去。”
“小广要是真被彭苗青的人盯梢怎么办?如果宝山没死,真的被我找到了,那……”枯云拿不定主意,小徐慎重地看着他,枯云是非常想要相信黎宝山还活着的,但是在小徐的注视下他突然是绝望了,仿佛黎宝山已化作一团青烟,飘渺游离出了这人世。
枯云闭上了眼睛,他不愿意承认黎宝山的逝世,他道:“小广就留下来照应白白吧,我一个人去,彭苗青对我一点戒心都没有。”
小徐不响,低头喝粥。枯云吃完后就出发去了徐家找白白,到了那石库门的居所前,敲门却没人应,在左邻右舍打听了一圈,枯云才知道白白早上十点多的时候被救护车送去了医院。他赶忙是往医院去,白白已经从急诊转到了妇产科,枯云见到她时,她那圆不溜秋的肚子瘪了下去,床边是一对粉团皱巴的龙凤胎。小广正在给白白掖被角。
“枯少爷。”还是脸色灰败的白白先看到了枯云,嘶哑地喊了声,枯云对她打了个手势,过去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趁机将小徐的玉佛塞给了她。白白人机灵,攥紧了手心没看,但她似是已经摸出了那玉佛的轮廓,眼神明显地闪烁起来。她将枯云的手抓得更紧,靠在他臂膀上嘤嘤啜泣。
“枯少爷……”小广也看着他,冲他划领子,提示他往他们后头那张病床看。枯云看那病床边坐着的人绝非善类,他道:“小广,你好找照顾好白白,有什么要用到钱的地方就去我家找我,路上注意安全。”
小广点头应下,枯云又陪了白白一阵,说了好些暖心的话他才从医院出来。
他随便找了家饭馆吃了碗面条就去了尹公馆找尹醉桥。尹家的最后一个佣人都被尹醉桥给赶跑了,枯云站在尹公馆大门前,按下门铃之后等了半天才等到尹醉桥亲自来开门。门虽开了,但尹醉桥却不放枯云进去,他只打开了一点缝隙,从门缝里看人,对枯云说:“走吧。”
枯云手脚冰凉,扒着门威胁他:“你可要想清楚了!遗嘱!我有遗嘱!黎宝山的债务可是会转移到我这里来的!你这个月的钱还了吗?我要你现在就还钱!”
尹醉桥提起手杖把铁门往两边又推开了些,枯云这下才看清楚他的全貌,他穿大衣戴围巾,脚边还放着一个皮箱子。枯云住了声音,他傻愣在了原地,许久才问说:“你要出远门?”
尹醉桥一瘸一拐地朝他走过来,往他手里塞了封电报:“两张特派委员证,我和你一起去太仓。”
枯云蓦地想到了小徐的分析,看来他说得没错,尹醉桥确实很想亲自确认黎宝山的生死!
枯云好了电报文件,道:“好,那我要先回家拾行李再去火车站。”
“开车去。”尹醉桥说。
枯云看着他:“你开车?”
尹醉桥睨他一眼,敲敲拐杖,枯云耸了耸肩:“你开不了车,我不会开车,你还把会开车的小六撵走了,那就只有坐火车先去苏州再想办法到太仓去了。”
尹醉桥满脸不悦,枯云道:“火车也有豪华包间呀,大少爷有的是钱,断然不会要和平头老百姓挤一个车厢的。”
尹醉桥不响,只是脸拉得更长。枯云不知怎么,很是快乐,拦了辆黄包车,给尹醉桥把皮箱子一提,放上车去,道:“走啊,我还要去我家拿行李。”
两人坐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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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云回到愚园路迅速拾了三五天的行装,给小徐留下点现钞,还将自己平时锁在保险箱里用来防身的一把枪塞给了他,这才和尹醉桥一块儿去了火车站。
到了火车站,尹醉桥见到个空位置,不慌不忙地先坐将了下来,将钱递给枯云,说:“去,买票。”
枯云不愿给他使唤,没他的钱,自掏腰包,从上海发往苏州方向的火车班次多且密集,很容易就买到了两张火车票。谁知尹醉桥看到他买来的火车票却不肯拿,说:“你要挤三等座你自己挤去,给我买长头等座地过来。”
枯云想尹醉桥铁定是少爷脾气,出门在外不愿受苦受累,同一班草头百姓抢挤座位。尹醉桥是大少爷,公子哥,他又何尝不是当了好几年的膏粱子弟?但现在摆在他面前最重大的一件事不是他的享受,而是要抓紧时间去太仓,去找黎宝山!黎宝山倘若还活着,想必也是历经了磨难,九死一生,急需照料的。他可不能在路途上浪时间。
枯云站在尹醉桥面前,说:“最快发车的那趟火车就剩三等座的票了,我们赶时间,就坐这趟去,你要是怕没座,我给你抢一个。”
尹醉桥不回答他,反而是去问边上一个穿棉袍戴圆眼镜的年轻人:“这位先生,我腿脚不便,带出来的佣人又蠢笨,给我买错了车票,我是指望不上他了,不知道能不能麻烦您替我去买张往苏州的车票,班次不限,哪趟还有头等座的票子就替我买一张吧。”
这话噌地一下就点燃了枯云的怒火,他踢了脚尹醉桥的皮箱,气道:“你说什么呢?谁是你家佣人?我们是出去找人又不是旅游度假!分秒必争你懂不懂?!你到底要不要和我一块儿去找黎……!”
火车站里人多口杂,枯云虽确定彭苗青没有派人跟踪他,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他硬是将黎宝山的名字吞了下去,把那张三等座的火车票往尹醉桥手里一塞,又往那圆眼镜的年轻人手里塞了两块大洋:“你别去!好好坐着看你的书!”
年轻人一张老实本分的脸,看人的动作很慢也很细致,他瞅瞅枯云,又看看尹醉桥,放下那两块大洋,提着自己的行李坐远了。
这边厢,枯云还没停下数落:“再说了,去也是你自己要跟着我去的,我可没求爷爷告奶奶的非要你尹大公子陪着!”
尹醉桥摸出了香烟和火柴,他不看枯云,一边点烟一边说:“你说得没错,太仓是我要去,那我难道还没有权力选择自己去的方式?”他抬起眼睛,“你赶时间,我不赶。”
“那我们就此分开行动!”枯云巴不得不和尹大分道扬镳呢,得被他的晦气拖累了自己的运道。他相信因果报应之说,他人生前十几年的痛苦折磨为他积累了不少的德行,这些德行是能够转换成好运永远陪伴他,庇佑他的,就像在它们的加持下他得到了财富,得到了好的生活,遇到了非常好的一个黎宝山,总能逢凶化吉。
枯云低头看了眼自己手腕上的红绳子,他的好运一定能帮助他找到黎宝山!黎宝山绝没有死。
他如此坚信着,拿起自己的箱子,昂首阔步走开了。他在候车室里寻了个看不着尹醉桥的角落站定,他把双手往大衣口袋里一插,正想拿包烟出来抽一抽,却摸出来那张从尹醉桥处得到的电报纸。他先前听尹醉桥说证件办下来了,激动之余并没多想就好了这张纸,现在定下心来后越琢磨越不对头,证件能和电报纸是一回事吗?证件不得有印章有签署,有个硬壳套子?枯云紧锁眉头,小心地把电报纸摊开了,在阳光下阅看。那电报纸上写着:事情已经落实,儒良。
这哪里是特派委员证件?不过就是张屁用都没有的破纸嘛!枯云往尹醉桥坐着的方向看去,恨自己脑袋里缺根筋,恨自己没生一颗七窍玲珑心,更恨尹醉桥狡猾如狐狸,不动声色地骗了他这么一路。
枯云垮着脸,叽里咕噜把尹醉桥好一通骂,枯云是真愿意就此和尹醉桥各走各路,他不愿回去低声下气求他,向他服软。他素来是吃软不吃硬,尹醉桥打过他骗过他,老是用很不好的字眼喊他,用很轻蔑的眼神看他,他凭什么还要把自己软绵绵的里子翻出来给他瞧?
但眼下枯云也是无计可施,彭苗青买通了太仓的警察,他到了太仓地界,去到案发地,必定会惊动这些人,未他们的为难,他必须要那份证件。枯云头一低,穿过人群,悻悻地走回到了尹醉桥跟前。
“尹大公子,那两张证件你到底是有还是没有?”枯云问道。
尹醉桥好整以暇,靠在长板凳的椅背上,说:“有。”
“那你给我一张,”枯云说,气愤和不甘让他抬不起头来,“按照我们的约定,你应该给我一张的。”
尹醉桥的词典里并没有任何他“应该”做的事,他道:“既然是求人,还请拿出点求人的态度,头等座车票去给我买一张来。”
枯云急忙说:“那不去了!我不去太仓了!你现在就还我钱,十万!现在就还!”
尹醉桥道:“那你先把他的遗嘱给我看看,还钱也得还到该得的人手里。”
枯云瞪眼:“我怎么不该得!我和他的关系你还不知道吗?谁不知道啊!”
尹醉桥一笑:“你们什么关系,夫妻关系,领养关系,还是血缘关系?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你也得去一大堆兔子后头排队领号,你知道吗?”
枯云咬牙切齿,一时间无言以对。尹醉桥靠近了他一些,说:“现在是你急着要去找他,我是想确定他是生是死,但我可以慢慢来,我不急。你着急,你可以先去太仓,等我也到了,我就把证件给你。”
枯云嘴巴微微张开,完全没辙,一跺脚:“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可恨?!”说完,他气急败坏地冲去了售票窗口,买了两张下午五点半的头等座火车票冲了回来。
“给你票!证件给我!”枯云说,伸出了手。尹醉桥道:“到了太仓再说。”
枯云不瞪他了,斜眼瞪他的箱子,尹醉桥不响,他抽烟,看报纸,这时他身边空了个座位出来,枯云没坐,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人跑到了火车站外面。他气得要命,五脏六腑都不舒坦,生气是一件很耗体力和力的事情,因此枯云一生气就很容易饿,他抱着自己的行李箱在火车站外的面馆要了碗鸡蛋面,捧着碗吃出了一身热汗。面条下肚,垫饱了肚子,补充上了力,他又开始犯馋,跑去对面的食品店里买了半斤芝麻糖,一大包素鸭,往火车站回去时路过个糖炒栗子的摊头,他没忍住,要了一斤半热乎乎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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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野栗子。
提着大包小包回到火车站,枯云一屁股坐在地上,凑着牛皮纸袋子就开始剥栗子吃。尹醉桥身边的位置还空着,他看了一眼,气呼呼地想,谁爱坐谁去坐,他才不去坐,转而又得意起来,推猜一定是尹醉桥人见人憎,火车站里人满为患,爱抢座位的人这么多才没尖屁股跑去占了那个座。
这么编排了一番尹醉桥,枯云渐渐是平静了下来,没有之前那么气愤了。栗子也吃完了小半袋,他这才留意到自己右手食指的指甲盖因为剥栗子飞了一小块儿。
枯云想起了黎宝山。要是黎宝山在,哪能让他的指甲壳就这么飞了呢?他根本就不会让他动一根手指,他要吃栗子,他就剥给他吃,栗子里头那层毛衣都不会让他碰着,他也不会叫他坐在地上等火车,更不会让他来和臭烘烘的流民,东奔西走忙碌人挤在一处候车。
枯云望着手腕上那红得醒目,刺眼的绸缎带子。他吸吸鼻子,暗暗掉下了两滴眼泪。
他想念黎宝山,想念他的关怀备至,想念他给他的爱,他们的罗曼蒂克,想念在他身边做一个被宠爱,被呵护的少爷。
枯云用手背抹去了眼泪,他从地上站起来。黎宝山现在确实不在他身边了,可也不代表他就要活得腌邋遢,他是个少爷,还得活出个少爷的形来,到时候见到了黎宝山,他可不能让他认不出来!
枯云走去了尹醉桥边上的空位坐下,继续吃他的糖和栗子。他与尹醉桥默契十足,都不说话,互不搭理。枯云吃东西打发时间,尹醉桥比他节省,他用一种完全不需要损耗金钱的方式消磨时光,他看人,用他那双敏锐的眼睛一会儿盯着这个,一会儿望着那个。枯云在旁发现了他的这一癖好,不由腹诽:还是大少爷呢,好没礼貌。
两人不言不语地干坐到了五点时,列车进站,开始检票。两人都是头等座位的车票,尹醉桥并不着急要赶着上车,广播里检票的通知报了两遍,他还坐着没动。枯云憋不住,虽知早上了车去,火车也不会就早早发动,但还是提着行李先过了检票闸门。他上了火车安顿好,打开素鸭的包装纸盒,吃了两口就看到尹醉桥一手拐杖,一手行李的出现在了月台上。
买二等头等车票的人毕竟罕有,尽管检票时间已经过去了许多,可月台上拔足狂奔向三等车厢的人依旧不在少数,尹醉桥才走没几步,就被一个背背篓的老汉撞歪了身子。他往右侧一斜,皮箱子落到了地上,尹醉桥看看那早就跑远了老汉,面无表情地捡起皮箱,依旧是慢慢吞吞地往列车的方向走来。期间有位好心的年轻姑娘去扶他,她说了句什么,枯云听不到,就看到尹醉桥眼睛一斜,将人赶跑了。枯云瘪了瘪嘴,不再看他了,他爱自讨苦吃活受罪,谁管得了?枯云将大衣脱下,盖在身上,陷在座位里,两眼一闭,打起了瞌睡。
实际上,枯云是睡不着的,他眼睛闭起来,浮现在那黑蒙蒙的视野中的依稀还有个黎宝山的影子,他想念他,心中不得片刻的安宁。所以他现在不过是假寐,为了躲避和那个惹人厌的尹醉桥可能发生的在眼神上,语言上的任何接触。
异常清晰地,枯云听到尹醉桥上了车,他的足音很特别,一次发出三个响声,第一记很有力,第二记很沉重,第三下便微弱了。
头等座的票价高昂,待遇相应地不薄,枯云还听到有个声音软糯的女列车员来和尹醉桥说话,替他安置行李箱,还给他泡了杯碧螺春送了过来。枯云侧着身子,鼻子一皱,这车票钱还是他出的,可不是个小数目,他身上就带了这么点钱,这万一要是在太仓需要用钱打点些什么,想到这儿,枯云睁开了一只眼睛,懒懒地扫过尹醉桥,说:“车票给你买了,钱该给我了吧?”
尹醉桥和他隔着一条宽阔的走道坐着,他掏了钱,还多给了枯云五个大洋,美其名曰:“赏你的跑腿用。”
“谁要你的赏钱,拿走。”枯云扔还给他,身子一转,用后背朝向他,没一会儿他就发出了夸张的呼噜声。
火车在五点半时准时发动,枯云和尹醉桥相安无事,各自待着,计算着快到苏州时,枯云“醒”了过来,他问列车员要了双筷子,打算在下车前将眼前那份素鸭解决了。他正吃着,尹醉桥忽是喊了他一声:“给我加点热水。”
枯云看看他,没理会。尹醉桥将杯子递到了他面前,枯云说:“你叫列车员啊,刚才她过来的时候你怎么不叫她?”
“刚才还没喝完。”
枯云没搭腔,把剩下两块素鸭塞进嘴里用力嚼着。尹醉桥一皱眉,拿拐杖敲了下他的小腿:“你去不去?”
枯云跳起来,直瞪着他:“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啊!都让你叫列车员了!我凭什么给你端茶送水啊?!你还真以为我是你的佣人了??”
尹醉桥被这么一双怒气冲冲的眼睛瞪着,却很怡然自得,靠在椅子上,说:“证件你想不想要了?”
“你怎么还威胁我!”枯云越想越窝塞,脸一红,扑将到了尹醉桥身上就去抓他的西服,西裤口袋,嚷嚷着:“你把证件给我!不给我就还钱!十万!现在就还!我有遗嘱的!我告诉你,我真的有遗嘱!”
尹醉桥体格虽不健壮,甚而还有羸弱体虚的外形,但他毕竟上过战场,操过兵,打过仗,一个手脚细瘦的枯云他还是能制服下来的。只见尹醉桥扔开了拐杖,用双手将枯云的手腕扭转到他身后,一把将他推了出去,枯云转了转眼珠,目光落在了他的行李箱上,伸开双臂就将那放在高处的行李箱拽了下来。尹醉桥看到,捡起了拐杖就去抽他的腿和膝盖,他招招都打在要害,痛得枯云抱着那皮箱子弹来跳去,双脚都没敢落地。两人闹得不可开交时,那声音软糯的列车员走了进来,枯云和尹醉桥都是西装革履,一个长得致漂亮,一个一张窄脸上光影斑驳,可眼下他们的好皮相,好骨相里都透着股狼狈。
“两位先生,有什么需要吗?”列车员声音轻轻地问道。
尹醉桥拿拐杖一指枯云:“这位先生抢了我的皮箱,我腿脚不方便,他就策划着专门打劫我这样的人士。”
枯云一吸气,磨着牙齿扔下箱子,抓起尹醉桥的茶杯说:“这位先生!我给你倒热水去!”
列车员摸不着头脑,看看尹醉桥,将他的皮箱放回原位,就追着枯云去了。枯云气得很,步子跨得很大,走得急,快到餐车时还和人撞成了一团,摔了个屁股着地,手里的茶杯没能保住,洒了一地的墨绿色茶叶。
“走路看不看路啊!”枯云揉着屁股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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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那和他撞在一块儿的人也站了起来,絮絮叨叨地不停给他道歉,枯云定睛看去,那人正是先前在候车室坐在尹醉桥边上的圆眼镜年轻人。枯云没来由地一阵不好意思,替圆眼镜拍了拍棉布袍子,说:“我也不好,走得太急。”
那圆眼镜似是没认出他来,他是个客套人,还想要帮枯云拾碎杯子。枯云不让,两人你推我拦的,还是尾随枯云而来的列车员分开了他们,把杯子碎片清理了,将枯云送回了头等座。
尹醉桥看到枯云回来了,却是两手空空的,他看着他,不说话,不提问。
枯云走过去和他道:“杯子让我给摔了,我不是故意的,列车员正重新给你泡茶呢。”
尹醉桥微微颔首,不响。
枯云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他扣好了大衣扣子,盯着大衣上刚才被茶杯里剩余的茶水弄湿了一小角的下摆。那上面还贴着片茶叶,他伸手捻去了,藏在了手里,在列车员过来给尹醉桥送茶的时候,偷偷将这片脏兮兮的茶叶放进了他的杯子里。干了这么一件坏事之后,枯云的气消了大半,与尹醉桥和和顺顺地到了苏州。
尹醉桥的腿脚确实有异,走路不仅慢,还时不时要歇上一歇,枯云跟着他从火车站出来,再到码头上去坐渡轮,一路上他都很着急,可他着急也无济于事,他要的证件还在尹醉桥身上,他抢又抢不过他,口口声声说的遗嘱,他其实根本也没有,每回都是虚张声势,他是没法硬用那十万块吊尹醉桥的脖子的,就只好干着急,一切全由着尹醉桥了。
这回最快往太仓去的渡轮上恰还有两个尹醉桥要求的头等座位置,正好是一间小包间。可谁知上了船,尹醉桥又不消停,说自己脚疼,不能坐着,必须得平躺下来,反正总归是要将他的两条腿放平了。
枯云不耐烦了:“我上哪里去给你找一张床啊?你怎么事情这么多……”
尹醉桥面色煞白,抓紧了拐杖,还在使唤枯云:“把我行李箱拿过来。”
枯云把他的箱子拖了过来,尹醉桥道:“垫我右脚下面。”
枯云把箱子放平了,用脚推了尹醉桥右脚旁,看看他,道:“那你把脚抬起来啊。”
尹醉桥的嘴唇哆嗦了两下没说话,不知是说不出来还是不想说话,他看上去十分痛苦,斜靠在座椅扶手上,脑门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这要是装可装不出来,枯云叹息了声,过去俯下.身,抓着尹醉桥的脚踝往上提,这一提尹醉桥倒抽了口凉气,但他还是不响。枯云被他吓着了,抬眼看着他道:“弄疼你了??”
尹醉桥那往后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时有些凌乱了,几缕发丝荡在额前,他偏着头,仍然沉默。
枯云垂下眼睛,用双手小心地抬起尹醉桥的右脚,咕哝道:“疼你就说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还真以为我是你家的佣人,你肚里的虫啊……”
尹醉桥的右脚虽架在了皮箱上,但他还是不很好受,不停往外冒汗。枯云看情况不妙,忙道:“你要晕倒昏迷那你也要先告诉了我证件在哪里啊!你可别就这么自说自话,一声不吭地就……”
尹醉桥突然抓住了他的手,眉眼上挑,颇为艰难地吐出了一个完整的句子:“去,给我弄杯热水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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