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云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ranana
说着她便走开,去了偏厅里,支起木头架子,绣起了花。
半包薄荷糕下肚,枯云已经饱了,他陪着黎宝山,自己点了根烟。
黎宝山说:“香烟好像换了个牌子。”
枯云跷着二郎腿,撑着下巴,斜靠着饭桌,微笑说:“黎先生鼻子怎么这么灵?”
“我猜猜。”
“猜什么?”
“猜少爷最近迷上的是哪个香烟牌子。”黎宝山端着饭碗,直勾勾看枯云。枯云晃了晃搭在右腿上的左腿:“碰巧常抽的烟卖光了,就要了这一包,应付几天。”
“打算什么时候回上海?”
枯云吐了口青烟出来,那烟雾漂浮着盖住了他的半边脸颊,他变得有些虚幻了。
黎宝山又说:“该不会是不打算回去了吧?”
枯云想了会儿,目光转到了埋头绣花的杨姑妈身上,他该改口了,现在她是他的继娘了,他自己认的母亲了。他的母亲在这儿,上海还有什么值得回去的呢?
上海无非是没完没了的舞会,喝不完的美酒,享不尽的欢乐,无非是黎宝山发家立足的地方。
枯云的眼神拢了回来,他看着黎宝山:“黎先生还是比较常在上海的吧?毕竟家在那里。”
“家?哈哈。”黎宝山笑时眼睛更明亮,他道,“我们这种人是四海为家,哪里都是家。”
“那家人朋友,爱人……”枯云的眼睫毛上下扇动了两下,抖去些烟灰,说,“总该是在上海比较多吧?”
黎宝山道:“别的也就算了,怎么爱人也是用多不多来计算的?”
枯云讪笑了声,继续刺探黎宝山的感情状况,他道:“像黎先生这样的男子,有许多风流韵事并不罕见啊。”他还不惜自己旧事重提,揭自己的疮疤,“像您的司机都能同时和两个女子欢好,他的本事,仰慕他的人和黎先生根本没法比较吧。”
枯云说完,黎宝山不再笑了,他极认真地看着他,回道:“不管别人是怎么想的,脚踏两条船这种事在我看来可算不上风流。”他还问枯云,“你不也是最讨厌被人欺骗感情的吗?”
枯云的心突突直跳,且不说黎宝山身边有没有一个情人,单就是在恋爱的观念上他们是不谋而合的。这一点共同之处让枯云激动难耐,他追问道:“那现在和黎先生来往的那位小姐可真是有福气啊。”
黎宝山拾起了桌上的餐具,笑容又回到了他的脸上和眼睛里,他道:“可惜就可惜在世上没这么有福气的人。”
枯云耳朵一动,转瞬就明白了这话里的意思,这个黎宝山现在打着光棍呢!他情不自禁笑出了声,被黎宝山听到,还问他:“枯先生想必是感情生活很幸福美满,是在取笑我这孤家寡人吧?”
枯云抿起了嘴,摆着说辩解:“不是不是,你可别多想,我是突然想起了一个笑话,自己被自己给逗乐了。”
“什么笑话这么好笑,说来听听?”
“被你刚才一问一打断,我给忘了!就记得特别好笑了。”
黎宝山调侃起了他:“做少爷的都是这样的,枯先生可别再说自己不是少爷了,这个少爷我是叫定你了。”
黎宝山是言出必行,说到做到,和枯云拾饭桌时,少爷前少爷后的喊着,什么都不让枯云干,把他按在椅子上让他坐好了不说,还给他泡了杯茶,拿上了份报纸,叫他好好歇一歇。
上海滩青帮的大人物给他这个小小寓公端茶送水,枯云是真心觉得自己担当不起,黎宝山才把他按下,他就自己站了起来,报纸茶水才送到,他又赶紧端起来要给黎宝山送过去。两人你追着我,我赶着你,好似绕着一个圈打转,偏厅的杨姑妈看不下去了,出来说:“你们绕来绕去到底在忙什么?”
枯云这会儿手里的茶正送到黎宝山手上,黎宝山呢,一只手抓着他的手腕要将他拉到椅子上坐下。杨姑妈一发话,两人你看看我,我瞅瞅你,不约而同欢笑起来。
黎宝山松开了手,道:“我打扰得也够久了。”
枯云拿了他的衣服和鞋子过来,说:“我送送你吧。”
两人出了杨家大门却突然安静下来,谁也没再说话了。枯云不愿气氛如此凝滞下去,绞尽脑汁想着话题,其实清谈的话题他是能说不少的,可他和黎宝山下次不知在何时何地还能再见,他想要抓紧时间多打探些他本人的事情,尤其是在感情方面有着什么样的倾向喜好。如此过了良久,枯云还是想不出个合适的开场白来,倒是黎宝山先打破了沉默。他道:“刚才在杨家,你是哭了?”
枯云忙抹脸:“现在还看得出来?”
黎宝山看了他一眼,枯云自己并不知道,他的眼角还有些泛红,恰恰是因为他的不自知,他的样子因而看上去无辜得近乎天真了。
黎宝山先前仅仅是觉得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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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漂亮,眼睛鼻子嘴巴都长得很好看,是经得住仔细看,长久看的一个人,现在他发觉了他的天真,这是他身边的人几乎不拥有,他也已经很久没见到过的特质。对美的人宽容,被天真赤诚所打动,世上的人大抵都是如此,黎宝山亦难俗。
“其实我哭是因为太激动了。”枯云说,他把自己认了杨姑妈当继娘的事告诉了黎宝山。
“我没有别的家人,我的家就是我一个人和一间房子……我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妙伦娘娘这些日子对我这么好,她是给了我母亲的感觉。”
枯云说着说着又很难过了,黎宝山伸手揽了下他的肩头,枯云浑身一颤,挑着眼角看他。黎宝山道:“多好的一件事啊,为你高兴!认亲的酒席要是枯少爷不嫌弃,就摆在我的黎园吧。”
“黎园?”
“哈哈,都说了我是四海为家,在苏州自然也是有个家的。”
枯云受宠若惊,连忙推辞,黎宝山抓起他的手,停在路边,对他道:“我平生最爱和重情重义的人来往,枯少爷千万别和我客气,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枯云支支吾吾说不上话,黎宝山还紧握着他的手,他与枯云约好认亲宴席的事全部由他操办,黄道吉日和宴席菜品选成之后再交由枯云过目,由他做最后定夺。枯云早已被黎宝山要和他交朋友这件事弄没了方向,黎宝山说什么他都答应,都说好。他犯起迷糊来没个准,晕乎乎地就和黎宝山告了别,晕乎乎地回了杨家,晕乎乎地过着他的日子,他的眼前和心里都像是蒙了层薄绡,这轻纱是有个名目和品牌的,是响当当的国货“黎宝山牌”。无论枯云看到什么见了什么人,最先反映到他脑袋里的永远都是黎宝山那炽热真诚的眼神,还有那段被黄昏渲染得罗曼无比的英武身姿。
第4章
朝思暮想的日子过了三天,在一个艳阳高照的上午,枯云被黎宝山的司机小徐接去了黎园。
认亲的吉日已经选定,今天黎宝山是找枯云来品菜的,不过他还有事要忙,人得到中午才能回来,未枯云无聊,他特意找了两位朋友过来陪伴他。
枯云奇道:“我的两位朋友?”
他的朋友屈指可数,无非是玛莉亚,杨妙伦,莫非黎宝山是请了她们过来?这两位小姐都是好争奇斗艳,不甘落于人后的主,要是碰到一起,那场面绝对好看。
想到这儿,枯云偷笑了声,他再和小徐打听,小徐却很神秘,只道枯云到了黎园便知。
车到黎园,枯云迫不及待地下了车,黎园的门庭不大,甚至还有些拘谨,小小的一扇乌黑木门开在粉白的围墙中间,门上挂一块楠木牌匾,上书“黎园”二字,笔触细腻,将黎园前门衬出了番独到的雅致。
小徐带着枯云进了园子,绕过进门处的影壁墙,黎园里面与那窄小的前门大相径庭,是极其宽阔的,每一眼望出去都是能入画的风景,假山石桥,绿水繁花,好不热闹。
枯云随小徐到了一处凉亭前,他人还没走进去,便认出了在亭子里谈笑风生的一男一女。这女子确实是他的朋友没错,名流场里的花蝴蝶玛莉亚,可这男的……
枯云踏进凉亭,和那笑弯了眼睛的年轻男子打了声招呼:“尹四公子。”
这个尹鹤,可说不上是他的朋友。没等尹鹤回应,那边厢玛莉亚就大呼一声:“我的法米!”一把抱住了枯云。
“你这几天都去了哪里?担心死我了!法米,没了你,跳舞场还有什么乐趣?净是些无头苍蝇,朝我身上乱飞乱撞!”玛莉亚抱着枯云不肯撒手,她那头新烫的卷发蹭得枯云脖子怪痒痒的,他轻拍了拍玛莉亚的胳膊,道:“法米,你再不放开我,你跳舞场的乐趣现在就要死在你怀里了。”
“哎呀!”玛莉亚娇嗔一声,手臂是敞开了,人却还贴着枯云,硬要他坐在自己身边。尹鹤看看他们,给枯云倒了杯黑葡萄酒,说:“没想到密斯特枯还会说俏皮话。”
枯云客套地笑笑,不响。玛莉亚挽着他的胳膊,炫耀似的说:“密斯特尹还不了解他,他啊,岂止会说俏皮话,整个人都俏皮的要命,他现在是在你这个生人面前端架子呢。”
枯云拱了下玛莉亚,两人互相比眼色,玛莉亚又挪揄他:“要是和他混熟了就知道他的没皮没脸了!”
她还捏了把枯云的脸蛋,和他亲昵的不得了,说他有着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机灵本事,却很少使出来,可劲蔫坏着呢。
尹鹤闻言,道:“我还以为密斯特枯只在掉眼泪方面比较在行。”
他冲枯云挤眉弄眼,枯云算是怕了他,赶紧打岔:“说的正是,见了玛莉亚,我现在就要掉下眼泪来了。”
玛莉亚靠着他咯咯直笑,掐了枯云的胳膊一把:“你是该为我掉眼泪!忏悔的眼泪!你怎么来苏州玩也不叫上我?”
枯云在玩乐胡闹的放松时刻脑筋转得是很快的,他道:“我可不是来玩的,我是前几天去了尹公馆,得罪了尹大公子,我想上海我是待不下去了,只好灰溜溜地来了苏州。”
“啊?你得罪了密斯也尹的瘸腿大哥呀?”玛莉亚还抱着枯云的胳膊,人却偏向了尹鹤,“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尹鹤举起玻璃高脚酒杯碰了下玛莉亚的酒杯,眯起眼睛道:“得罪大哥这件事是密斯特枯一厢情愿,我看啊,是密斯特枯找的借口吧……”
枯云忽然发出声感慨,他搂住玛莉亚的纤腰,往外面那泛起粼粼金光的池塘一指,对她道:“天气这么好,这么美,不如我们照张相?相机这里总有的吧?”
玛莉亚喜欢照相,欣然同意,拍手叫好,追着枯云问他觉得哪里的风景最适合她今天的妆容衣着。尹鹤趁玛莉亚不注意,对枯云比了个鬼脸,枯云汗颜,借口说要和尹鹤一块儿去找人借相机,连拖带拽将他拱到了隔壁院子的僻静处。
四下无人,枯云对尹鹤道:“那件事就别和玛莉亚说了,也不是什么光的事情,我猪头猪脑的,忘了谢谢密斯特尹,要不是你,我现在还被人蒙在鼓里。”
尹鹤笑盈盈地听着,末了说道:“我也没干什么,到底还是黎宝山厉害。”
枯云眉眼一弯,和尹鹤套近乎:“尹公子,既是朋友,那这事儿以后我们就不要再提了,好吧?”
尹鹤的神情还是很和气的,他挑挑眉问说:“密斯特枯和黎宝山现在关系不错啊?”
枯云一抹脑门,擦了一手背的汗,说:“黎先生当我作朋友,我也没想到,我是很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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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他的。”
尹鹤一乐,拍了下枯云:“贵人多忘事,傻人有傻福,我最近霉运缠身,正需要找些贵气和福气。”他和枯云握手,笑得很坏:“四马路的糟心事绝不会再往外说了。”
枯云又是一身汗,他和尹鹤就此约定以后无论什么场合,都再不提阿宏那档子事。之后两人找小徐要了架相机便回去了凉亭,玛莉亚已经等得不太耐烦了,面嘟嘴翘地冲他们发小姐脾气,好在尹鹤和枯云在哄女人这回事上都是绝顶高手,眨眼间就把玛莉亚给弄服帖了。尹鹤负责照相,枯云闲在一旁替玛莉亚参谋选景,玛莉亚一个人拍得无聊了,便拽上了枯云一道合影留念。
她与枯云是绝佳的舞蹈拍档,两人拍着拍着就摆起了舞蹈姿势,光是摆姿势显然还不能够让玛莉亚过瘾,反而挑起了她跳舞的兴致,她一勾枯云的手臂,说:“法米!来跳个舞吧!”
枯云干眨眼:“可没有音乐啊。”
玛莉亚仰头笑,对尹鹤打了个手势:“密斯特尹,来唱首歌,我们要跳舞!”
尹鹤吹了声呼哨,两手一拍,唱起了西洋歌。这首歌玛莉亚恰也会唱,男声女声一唱一和,把枯云的情绪也调动了起来,他环抱住玛莉亚与她从金色的池畔舞到了栀子树的树荫下,又从那清香的花影中飞到了蜿蜒的长廊上,雕花窗格的影扑到他们的身上脸上,这一对璧人似是被黎园风景给网住了的两只蝴蝶,但这张网太大太宽,他们不想管也顾不上,一味地翩飞舞动,纵情欢乐。
玛莉亚又是唱又是跳的很快便累了,她放慢了舞步,一个旋转,顺势倒进枯云怀里来了个完美场。枯云对她笑,他也累了,还很热,头发都被汗水打湿了。
“法米,我现在可真高兴!”玛莉亚调皮地一眨眼,伸手搂住了枯云的脖子响亮地吻了下他的右边脸颊。枯云是已经习惯了玛莉亚的贴面礼了,这是他们友谊的证明,无关任何情欲,尹鹤看了却直起哄。三人哄闹时,一串掌声突兀地插入了进来,枯云循着声音望出去,黎宝山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廊檐下,那拍手的人显然就是他了。他眼含笑意,说道:“两位的舞跳得真好。”
黎宝山今日穿的是长衫布鞋,这身打扮为他装点上了些习武之人的气神,比前两次枯云见到他时更为潇洒干练。
尹鹤大步迎上去,道:“宝山大哥,怎么不声不响地冒了出来?”
黎宝山道:“来了有一会儿了,看你们跳得很投入,唱得也很投入,没好意思打扰。”
尹鹤和黎宝山很是熟络,勾肩搭背地把他往凉亭里带,道:“你就该来打扰,你看你不打扰,就成了密斯特枯的独美了,美人香吻都叫他占尽了。”
枯云辩道:“密斯特尹自己不愿出手,就怪我占了便宜,这声数落我可要撇清关系。”
玛莉亚抱起了胳膊翻白眼:“你们的话我不爱听,我成了什么了?随便哪个人都能占我便宜,吃我豆腐的豆腐西施嘛?!”
尹鹤笑着纠正玛莉亚:“豆腐西施可不能这么用。”
玛莉亚一甩头发,既不搭理尹鹤也不去看枯云。枯云见状,拿了她的檀香扇给她扇风,徐徐凉风送来,玛莉亚不再生他的气了,就是对尹鹤故意地不理不睬。但她也不是真心和尹鹤过不去,娇小姐的把戏到了饭桌上就破了功,又和尹鹤嬉笑打闹起来。
午饭本是要去客厅吃的,但在凉亭里吹着点清风十分惬意,大家一时半会儿都不愿离去,黎宝山便差人把饭菜在凉亭里置办上了。觥筹交错间,黎宝山问起了尹鹤尹老爷的事。
尹鹤手执酒杯轻声叹息,道:“父亲本来前几天就要回上海的,北平天气突变,染了风寒,母亲担心旅途劳累,便打算等病养好了再回来。”
黎宝山道:“尹千翁身体向来健康,风寒罢了,很快就会好了。”
尹鹤说:“其实这次去北平,本来是大哥的事,我家大哥你们也知道,离不开他那个烟塌,受不了半点风吹日晒,就只好父亲代劳,去走一趟。”
玛莉亚插了句嘴:“对啊,谁不知道尹大少爷行动不便,身体很差,什么人要找他去北平啊?安的什么心呢?”
尹鹤莞尔,看了一圈桌上另外三人,道:“这件事情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想必大家也都有所耳闻了,北平前一阵子闹反动,又是软禁又是暗杀,大太太的父亲遭了不测,生命垂危,大哥是他们这一系的独苗,老先生临终前想和他见上一面,大哥也很想去,那天人都出了家门了,一阵寒风吹过来,生生咳出了两口血,你们说这还怎么去啊?回头要是从北平抬回来一具棺材可怎么算?硬把他给劝了回去。”
枯云静静听着,冷不丁问了句:“大公子身体这么不好啊?”
尹鹤笑了笑,给自己斟酒,还是黎宝山接了话茬:“从前行军打仗的时候中了炮击。”他对具体的情况也不太确定,看着尹鹤说,“弹壳碎片扎进身体里了,现在还没能都取出来?”
尹鹤点头,黎宝山又道:“听说大少爷在军校里就是名列前茅,参军的时候屡建奇功。”
玛莉亚感情丰富,听得已有些动容了:“那真可怜,他心里该多难过啊。”
尹鹤让她赶紧打消了这个念头,道:“大哥的事情虽不是什么秘密,不过他最憎别人同情,他身体越来越坏,心思也没那么纯净了,总觉得别人要害他伤他。”
玛莉亚替尹醉桥争辩了句:“假如我的人生也遇到了这样的变故,前一秒还意气风发,一颗炮弹过来我就成了瘸子,后半生都要别人照顾,要靠鸦片过活,那我的心思也会变坏的!”
她言之凿凿,好像自己真的已经被一颗炮弹打中,瘸了坏了,什么都由不得自己做主了。枯云安慰她说:“上海苏州是和平地带,万一的万一你被什么砸只了,我看也只可能是玫瑰花和奶油蛋糕吧。”
玛莉亚瘪着嘴,还是忧伤,尹鹤与她碰杯,调笑道:“玛莉亚小姐真是多愁善感,听别人的家事都能听出眼泪,不过要是您愿意嫁到我们尹家来,这就算是你我的家事了,我可就不能够笑话你了。”
“去去去。”玛莉亚轻轻推搡他,“你们这帮布尔乔亚嘴里就没有一句实在话。”
尹鹤听了,嘴角倒挂,轮到他伤春悲秋,长吁短叹世道艰辛了。他感慨办实业不易,一面要抵御洋货的竞争,一面还要应付品种繁多的各项税,要是再碰上地方战争,致使交通不畅,一来货源无法保证,二来还会造成货品滞销,那更是雪上加霜。另有罢工潮兴起,工人稍有不顺就撂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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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不干,偌大的工厂成了巨型摆设,停摆个三五天已是家常便饭。
“我才不信你日子过得这么艰苦呢,谁不知道密斯特尹夜夜笙歌,交际场上出手最阔绰大方呀。”
尹鹤还是哭穷,道:“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嘛,硬撑也要撑一撑。”
玛莉亚做了个怪腔,尹鹤有心斗她,扮了个更丑的样子。后来他又说了许多生意场上的事,抱怨了许多,枯云听得不很仔细,兴办实业是与他的生活没有一点关系,他更无心关注的事情。他的生活是安稳,是无风无浪,他接受也仅接受由一场感情、一个人来将他的生活搅乱,兴起点醉人的风波。
枯云望了黎宝山一眼,黎宝山正好也在看他,他问枯云觉得午饭的菜色如何,口味是否合他的意。
枯云略微点评了一二,除了一道螺肉他不喜欢之外,其余他都很满意。黎宝山道:“那就这么定下了吧,认亲的宴席就是这些菜吧。”
玛莉亚抓着枯云:“认亲?认什么亲?法米,你找到你的爸爸了??”
尹鹤也很好奇,枯云遂道:“是我认了个干妈,黎先生借他的地方给我摆认亲酒席。”
尹鹤先是恭喜了枯云两句,便再没出声,只是眼神在枯云和黎宝山身上来来回回。
玛莉亚自诩枯云的家人,听说他认了个母亲之后,比他还要兴奋,说什么都要去见一见这位太太,还道要在苏州住下,吃了枯云的认亲酒水再走。
枯云道:“那没问题啊,你是我的法米嘛,本来也打算要叫上你的。”
“法米!”玛莉亚深情地看着枯云,“今天也不知怎么了,特别容易掉眼泪!我是太高兴了!你们谁都不可以取笑我和我的高兴!”
黎宝山道:“那不如就住在这里吧,房间多,玩乐的东西也不少,一定不会让玛莉亚小姐无聊。”
“那法米你也留下来陪我吧!把你的干妈也叫上,密斯特黎这里这么大,肯定住得下。”玛莉亚的一双大眼睛里充满了期待,枯云没好意思拒绝,就此答应了下来。
到了下午,枯云和玛莉亚去杨家接杨姑妈,尹鹤和黎宝山也一道去了。
他们四名青年男女相貌出众,各有千秋,就算是走在上海的大马路上也是很惹眼出挑的,更别说是在苏州城里了,以至当他们有说有笑地来到杨家门口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杨家左邻右舍都探头探脑地看热闹,先前他们花了好些时日才习惯枯云这张稀奇罕见的面孔在他们眼前走来晃去,如今又多了个洋娃娃一样的玛莉亚,大家都好奇极了,不知这个杨姆妈是交了什么运道,认识了这么多漂亮人物。
杨姑妈见到他们四个也很惊奇,听说枯云要带她去黎园暂住,她诚惶诚恐不敢答应,说要等丈夫回来了,听他做主。
枯云他们三人齐刷刷看向玛莉亚,玛莉亚天性娇纵,但她还是通情达理的,并不强求,玉手一挥,要留在杨家陪杨姑妈一起等。她并不怕旧宅子里缺乏娱乐,难以消磨时间,她往日出入的不是高屋大宅就是新式公寓,头一遭进到小门小户的江南民居里来,看什么都很新鲜,左手一个杨姑妈,右手一个枯云,里里外外跑来跑去,问东问西,盯着个储水的大缸都能研究半天。
尹鹤同黎宝山坐在天井里抽烟,两人一人一张竹板凳,尹鹤先投了降,他的屁股没受过这样的差待遇,吃不消了,只得站了起来。他看黎宝山坐得悠闲自在,便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黎宝山道:“你是富贵天命,天生不用吃这些苦。”
尹鹤笑了两声,道:“这位枯少爷的来历,宝山哥晓得吧?”
黎宝山掸去膝盖上落到的烟灰,说:“他和你一样,天生都是少爷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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