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她们不懂，端着个盆子大步流星中的帝瀛也不懂。
我干么要把这一盆汗巾抢下来？！
难道要拿去洗么？！
不行，绝对不行！
这是她的活，定是要还给她才成。
头脑冷静了一些，帝瀛调转方向，往东憩苑的盥洗处走去。
圣武殿内水源都是来自珀虹江的。
这江水虽没有以前那样冷了，可也是寒凉如冰，除了盥洗处，殿内再无热水。
所以众修士都很是珍惜盥洗处开门的时候，尤其是在刚上完李长老的课之后。
这会儿，虽下课时间不长，盥洗处外已经寂静无人，绝大多数弟子都挤进去洗澡了。
帝瀛觉得自己端个盆子很丑，很别扭，很掉价。他一路忍着别人目光，一路也在问自己，我到底在干嘛？
为何，每次遇到樊襄，状况之外的事情总是不断发生？
盥洗处的水也是源自珀虹江，通过开凿的河道流进锅炉加热之后，再供修士们沐浴。
所以，每个盥洗处外，都有一个蓄水池。通常，在盥洗处背后，比较幽深的位置。
帝瀛正准备将这一盆子酸得像醋精一样的汗巾丢在盥洗处门口便走，毕竟，这里是东憩苑女修们的盥洗处。
他出现在这附近，就已经很不得体了。
可偏偏在这时，他耳朵捕捉到了一个声音。
就在不远处，好似轻声慢歌，听的不真切，却感觉这般悦耳动听。
第156章 水雾窈袅间
这歌声说不上好听，顶多算是清脆，帝瀛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可就偏在此刻对这声音起了好奇。
他丢下盆子，顺着路边山坡往下滑了几步，密林深处，寒江水道，一个娇俏的身影正在玩水嬉戏。
暮色薄雾里，只见这女子仰在水中，翘起一只小脚，有节奏的打着水花，一边和着拍子轻声吟唱：“天大地大，何处是我家，大江南北小爷我什么都不怕！天大地大，帝瀛是傻瓜，比贺兰明还蠢，比樊继业还瞎。”
唱前半句的时候，帝瀛人还在坡上没滑下来。
唱到后半句，他人到了跟前，听了个一清二楚，顿时怒不可遏。
尤其听见她把自己与贺兰明相比，不知为何，帝瀛感觉自己脑壳都要被怒火掀开了。
“你胡唱什么呢！”
水里的小人一惊，之后坐起身来不可思议地缓缓转过了头。
帝瀛这才恍恍惚惚发现……自己这算不算是……偷窥姑娘家洗澡？！！筋脉顺畅之后，樊襄就开始继续炼制丹药了。
她库存的草药有限，只能炼制些出货又省时省料的基础丹药。
樊襄炼这些丹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自己吃，主要还是想尽快带出去，交给姜树那小子卖些钱，作为摧枯拉朽帮的经费，置办点大砍刀什么的。
她对于又长又宽的大刀很是有些执念，总觉得那玩意儿扛上肩膀拉风又帅气。
所以她炼丹只求丹药数量质量，不求品阶用途。
一时间，辟修空间里各种低阶高品的丹药层出不穷。最基础的清丹，竟有上百颗。
他也试图劝过，炼制这些丹药，对于提高等级没有什么帮助，纯粹浪费时间。
可樊襄不管那些，清丹快啊，一炉半刻钟。清丹成丹率高啊，一炉少则二十颗。清丹品阶提升容易啊，她现在随意就是顶级的混元清丹。
况且，现在炼丹，不是看她需要什么或者想要什么，全看空间里的草药，还剩什么。
每当此时，这货就开始自怜自悲，像我这么惨的天才药师，怕是全世界再找不到第二个了。
这时，空间里的银蛇开始显摆了。
“主人，其实虽然这里没什么珍惜草药。可是，这江水孕育出的植物，生长速度慢，又沾染了灵脉的灵气，也算是难得一见的灵植了。”
樊襄听了，哪能没有兴趣，当晚便顺着水边采摘药材。
结果，药材没寻到几株，却意外发现了这一处隐蔽又宜人的冷泉。
这个地方，在东憩苑的盥洗处背面，根本没有人来。
自打那次莫名其妙掉进江水里，又莫名其妙的毫发不伤的回来，筋脉还自动顺畅了之后，樊襄感觉自己也莫名的越发贪凉起来。
越是冷水沐浴，体力恢复的越是快。
加上，不用去盥洗处和女修们挤，更不用听她们每日不重样的冷嘲热讽，樊襄也乐得清静。
所以，从那以后，她便每日都在这里沐浴，独霸一方，又轻松惬意。
何乐而不为呢？
哪成想今日，竟会遇见个登徒子的！！
待看清来人是帝瀛之后，樊襄想都没想，什么圣武殿不得使用武学全忘了，一记这些天打了无数遍的破空便真是破空而出。
望见那寒气弥漫深处，娇俏身姿，还没意识到自己到底看见了什么，帝瀛便感觉一股压迫扑面而来。
樊襄一边恼羞的出招，一边也责怪自己，全然没想到会有人来，打水打得太响，歌唱的声音太大，压根听不到周围的动静。
不对，这个变态定是放轻了脚步，存心来窥探，实在可恶！
樊襄懊恼着，但却是把这份懊恼也夹在破空的力道之中了。
这汪冷泉四周没有什么能落脚的地方，本就是水道在洼陷处形成的一个水潭，密林之中从无人光顾，水边草木有格外茂盛，地势坑洼。
帝瀛虽是狼狈接住了这一记破空，却也在樊襄攻击之后，因为全力抵御失了重心。
在坡地的作用下，一时不稳踉踉跄跄竟是朝着樊襄扑倒了过去。
那丫头任是脸皮再厚实，也是个姑娘家，这般春光被人瞧见，怎能不心慌意乱，羞愧难当。
更何况，自己衣服刚穿上一半，那北仓老六竟是奔着她便扑过来。
樊襄一手拉上衣服，一手挥向帝瀛的眼睛。
待帝瀛使了个千斤坠，将自己身体控制住的时候，樊襄手里的魄冥针距离他的眼球，也只有寸许。
饶是圣罗大陆的少帝，这会儿也是被惊出一身冷汗。
他对面，樊襄长发如瀑，几缕湿发黏在额头，更显的有几分妖娆之色。
身上的衣服匆忙间只遮住了半个肩膀，另一处香肩在乌发中间，若隐若现，肌白胜雪。
其余的衣服也湿了个大半，紧紧贴在身上，勾出以往藏在修士袍下的身姿。
含怒的瞳仁，映着小扫帚似的睫毛，蒙着寒气雾水，正盯着他。
帝瀛觉得自己像是又被樊襄下了修身诀，肌肉僵硬，想动一下都是不能。
“不要脸……”
憋红了脸，樊襄也只挤出这么三个字来。
帝瀛闻言，便要开口解释，他的千斤坠，全靠一股气顶在气海处。这一着急，气力一松，人又朝樊襄继续倒过去。
眼看着帝瀛的眼睛就要戳在魄冥针上，樊襄一惊之下，下意识收了手。
任着帝瀛将她扑在水中，却一时间除了收针，再也做不出其他反应。
樊襄虽常来此处，却每次都比较小心，只在边缘处戏水。
这处冷泉洼地，许久没人清理，里面的淤泥滑腻，深浅不一，很是危险。
帝瀛这一扑，却是把两人都带进了一处低洼地，水深处，一股异常凶悍的异流须臾间便将毫无防备的二人卷了进去。
樊襄惊慌失措，想张口呼救，却被灌进更多水。
“闭气闭气闭气！”事出突然，辟修都有点结巴了。
樊襄也知道这时应该闭气，可是在此之前已经呛进不少水，再加上水流异常湍急，一时之间她已经分不清上下左右，整个人开始有些混沌起来。
第157章 路曲回轮影,岩虚传漏声
水流好似撞穿了一道碎壁，恍惚间樊襄看见一个不规则的缺口，冰冷的江水正将她二人冲进去。
经过洞口之时，樊襄迅速出手，抓住了一块突起的砖石，岂料本是想自救的动作，却惹了大祸。
这堵墙不知是不是在水底泡了太久，有些糟了。又或者是几百年未见活人，略显激动。
总之，随着樊襄随手一拉，整堵墙跟着她又被冲垮了一大片。
原本有些湍急的水流，瞬间灌进墙里仿佛无底洞的深渊里去，水流变成了激流，携卷着两人便冲了进去。
与潭底松软腻滑的环境不同，进来之后就完全是一处人工长廊了，四壁坚硬无比，擦蹭或是碰撞都极其疼痛。
帝瀛闭住一口气，却也抵御不住这么急的水流，他将樊襄拉在身前，用双臂护住，尽量减少她受伤的可能。
水流虽急，可适应之后，樊襄觉得不那么难受了。她从水中睁开眼睛，发现他们正顺着一个隧道式的回旋长廊往下冲着。
四壁方正，石材虽看不出来，却也知道是极其坚固的。
一路过来所有石壁上都有花纹，虽然流速太快，她看不真切，但是雕工规则精细，必是能工巧匠的手笔。
有几次，她试着蹬住墙壁，将身体控制住。
奈何水流大，水压强，她的努力不过是让两个人头脚换了个方向罢了。
几次之后，她也放弃了，努力观察前方，想找寻有没有岔路，楔口，让两个人缓口气。
帝瀛眼看着已经快坚持不住了，他脸色惨白，原本俊俏的模样被水冲的扭曲起来，簪发早不见了影子，青丝随水流动，像一股墨水倒进激流。
樊襄回头看了看他狼狈的模样，忍不住轻笑。
你可别死，你要这么死了，将来定是个恐怖的水鬼。
六感外放之后，樊襄一时间也没找到可以避水的地方，却意外有了另一个发现。
湍急的水流声之外，她时不时的能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由远及近，又迅速离去。
就像是这水流把他们冲到人群中，之后不减速的又将他们带走，带入另一个人群中一样。
樊襄起先以为是错觉，后来怀疑是死在水中的残魂嘶吼，再后来她又怀疑是有什么她看不见的东西一团一团聚在一起。
一直到她听清了一句“樊襄怎么还没回来……”
这是凤淼的声音！！
樊襄艰难地抬起头，想把自己固定在能听见她声音的地方，然后想办法求救。
可惜她这回的体力还不如方才，手脚都被冷水冲的没了知觉，别说对抗如此激流，就算立刻到了平地上，她也是手无缚鸡之力。
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距离有生的希望越来越远。
最近可能跟水有仇，进了圣武殿大门开始，已经屡次差点交代在水中。
前两次倒还好说，漂尸珀虹江上，总会有人发现敛回去。
这次闷死在这么个鬼地方，骨头泡软了也难有人发现吧……。
“辟修大神仙，咱们在水里可有时候了，您不想想办法么？！”樊襄自救无能开始揶揄辟修了，“再这么下去，我这一个澡就洗出豪华水葬一条龙了，您就不遗憾么？从小破盒子那么个不见天日的地方，死到了这更不见天日的地方？”
空间里，辟修并没有说话，过了半晌，才传来一声“你，你这丫头……呃……呃……”
这小老儿晕船了！！？
堂堂个什么皇，居然坐不了水中漂流的项目，樊襄鄙视中露出一脸的生无可恋。
背后揽着自己这位已经彻底没动静了，再这么下去，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眼看着前面转了个急弯，樊襄就听见帝瀛的脑袋在转角处狠狠磕在石壁上。
之后，耳边又传来一阵声音。
“你说说这个世子，最近到底怎么了？”
樊继业！？！
这个声音樊襄绝对不会听错！
也就是说，方才他们在东憩苑的位置，现在已经被水流冲到了中憩苑？！
那下一步……
“快去藏经阁吧，要来不及了！”
“昨晚抄经抄得太晚了，好困。”
“都怪樊襄那个老不死的……”
贺兰明身边那几个小喽啰的声音，就是他们被罚了和自己一起抄经，绝不是幻觉，现在已经到了西憩苑的下边。
这什么设施啊，圣武殿地下一日游？！
之后，一路上熙熙攘攘，便是有许多人在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