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柱子上，还捆着一个小孩，他不断地安慰着对面声嘶力竭的小姑娘，还不停地说：“快来吃我快来吃我，我比较香，我比她好吃！襄儿，你别怕，我在这里！”
泪水缓缓滑落，从那张仿佛从来没有忧愁不会难过的脸上。
悲伤汩汩而出，从那颗似乎从未动过感情付出真情的心里。
樊襄推开帝瀛，抱住双膝，将自己蜷缩起来，埋头痛哭。
她不知道那些老鼠是不是真的听得懂，她也不知道齐嘉是不是真的比她好吃，总之那一夜之后，那个男孩儿再也不能说话了，再也不能护着她了，再也不能对她明媚的笑了。
老鼠咬伤了他的喉咙，鲜血流了一地。
从小就护着她的齐嘉，就在她面前被活活咬死了。
事后很久，她才知道。那天，齐嘉一早就知道那群熊孩子准备的恶作剧，他本来是可以逃走的，但他选择留下来挡在她身前。
为了吸引那群嗜血鼠的注意，他在怀里偷偷藏了午饭时餐盘里唯一的一块烧肉。
沮丧、憎恨、后悔无数种情绪凝固在一起，像一块沉重的水泥板将一切封存起来。
那个阳光少年，与那恐怖无助的夜晚，一起被留在樊襄最不愿意触碰的记忆里。
帝瀛静静的看着她，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但也懊悔自己这个玩笑开大了。
过了许久，见一直抽泣的樊襄终于平静，他缓缓地问道：“齐嘉是谁？”
樊襄怨毒的瞪了他一眼，仿佛觉得这名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就被弄脏了似的。
她赌气地站起身，正要往前走，却又看见那一地的老鼠，不由往后缩了两步。
他们被困在此处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这石室坚硬，打通也不知外面是什么。
后退显然不可能，外面水流依旧湍急，再被冲进去，可不一定有这运气能找一处石室栖身。
为今之计，只有向前，看看能不能走出一条出路。
樊襄擦干了眼泪，给自己鼓劲。
都死了都死了，没什么好怕的。
可她的腿就负责原地发抖，完全不听使唤。
正闭着眼睛哆哆嗦嗦想强迫自己迈出第一步，樊襄突然感觉膝盖一软，整个人就跌在帝瀛背上了。
“你闭好眼睛，我背你过去。”
本来还想逞强，把这讨厌鬼推开。
可帝瀛没给她时间，大步流星朝那片老鼠走了过去。
樊襄大叫一声，赶紧闭上了眼。
虽然帝瀛也很嫌弃，不愿意踩到那些老鼠，可数量实在太多，下脚躲避不及，还是数次踩在了老鼠尸体上，发出一阵阵骨头断裂、破碎的声音。
樊襄紧紧闭着眼睛，最后干脆把耳朵也堵上了。她趴在帝瀛背上，只祈求这一切赶紧过去。
第160章 盲人骑手还装聋
樊襄专心致志发抖的时候，帝瀛缓慢前行中，仔细打量着周围的情况。
这间石室说是石室倒不如说是个入口，面积不大却很深，前面弯弯绕绕的看不到尽头。
石壁上的花纹，与他在水流中摸到的大致相似，这种花纹印记他虽然没见过，可不知道为什么没来由的眼熟。
石壁顶上铺着大小不一的夜明珠，将这石室映的通亮，但因为夜明珠光亮偏冷，也显得有几分阴森鬼魅。
再配合着脚下嘎嘎吱吱皮肉碎骨的声音，当真是有些骇人。
饶是帝瀛这般冷淡性子，见过大场面的心胸，也不可抑制的流下几道冷汗来。
他将背上的小人往上托了托，咬着牙继续向前。
“怎么样怎么样，走过去了么？”樊襄感到帝瀛的变化，双手捂着耳朵，扯着嗓门大声问道。
帝瀛侧了侧被她凑在近前吼的生疼的耳朵，也大声回道“还没有，你趴稳了，千万别掉下去。”
想象了一下自己若是滑下去，会面临的处境，樊襄立即像一条灵活的八爪鱼一般，攀着帝瀛的后背又往上爬了爬。
生怕这讨厌鬼一个不小心，将她掉在鼠尸堆里。
帝瀛看了看光洁无物的前路，微微侧头看了看背上恨不得自封五识还偏偏装出疾言厉色的丫头，不知为何心头袭过一阵舒畅，嘴角悄悄上扬。
“要往前走咯，你可要抓紧了。”
樊襄的手忙着捂耳朵，哪能分出第三只抓着他，闻言只得赶紧将身子俯下，尽可能稳当的贴着帝瀛。
辟修外视自然知道这家伙在诳樊襄，可他也不揭破，毕竟眼下的情况，同心协力比单打独斗要安全得多。
这石室很奇怪，先不说谁建造了这处淹没在水里的建筑，光是刚才那群数量惊人的老鼠就已经很匪夷所思了。
水流密封的洞口，却有足量的空气。
从那群老鼠膘肥体硕的情况看，估计还有充足的食物。
可若说是哪位尊者闭关之所，未免有些太过复杂诡异，况且，放着这么多老鼠不管，他是留着当宠物么？
可若说派别的用场，这一时间还真想不出。
事出诡异必有妖。
还是静观其变吧。
这路九曲十八弯，像是没有尽头一般，走了许久，还是没看见其他岔路，或者别的房间，就连一个凹陷都不曾出现。
直到一个急转弯之后，猛得在转角出现了一道门。
帝瀛躬身前行，走得久了也就无所顾忌起来，这一下差点蹭破了鼻梁骨。
“哎呀。”他忍不住惊叫一声。
樊襄整个人都紧张了，眼睛死死挤在一起，生怕被人撑开似的。一双手早就浸满了汗水，还是死死捂着耳朵。
“怎么啦怎么啦！？”樊襄大喊。
帝瀛打量着眼前这道石门，沉着回应“无事！”
樊襄没空去细究到底有事没事，只管趴在帝瀛背上。
这道石门与石壁材质相同，上面的花纹与石壁也一样，若说厚重却也难不倒帝瀛。
他趴在石门缝隙张望了一番，又侧耳听了听，并没发现什么异状。
稍作犹豫，还是腾出一只手，将这石门推开了。
与想象的不同，这石门很轻，轻的像不存在一样。打开时也没有丝毫声音，静静的便显露出一片新的洞天。
眼前突然开阔起来，让一路踽踽而行的帝瀛忍不住深吸了口气。
但随即，他发现事情好像更不对了。
若说一路行来，悠长甬道一般的石室奇怪，那么这处所在就更奇怪了。
这间不能再称为石室，因为墙壁质地显然是黑银。
要用黑银建造这么大一间屋子，还在水下，这耗费、这人工都是不可想象的。
黑银虽属金，融点却是极低，一般的水温就能让它变成液体状态，所以，这屋子出现在寒江珀虹的下面，却也有几分道理。
只是，建造过程可谓是艰难至极。
黑银固态时极为坚硬，而且本身是辟邪佳品，市面上为数不多的黑银多半都封在小容器里，再铸进除妖伏魔的法器之中，能增强持有者的镇魂天赋。
但拿它来盖房子，还造了这么大一间，委实是闻所未闻。
辟修也在空间里咋舌“我滴个隆滴咚，这是真的么？！”
樊襄一皱眉头，她死命的捂住了耳朵，可空间里辟修的声音还是很清楚的。
而且，由于她阻隔了外界的声音，空间里回响的动静就显得更为嘹亮。
“什么隆滴咚，您哪人啊？！”樊襄内心传音，焦急的问道，“怎么了怎么了，还没走出老鼠地么？”
满眼投射着财迷的光芒，辟修已经自动将樊襄的声音屏蔽了。
“这么多……简直叹为观止，简直不可思议，简直……简直了……”辟修在比黄金贵重数倍的黑银面前，彻底没有了节操以及语言。
樊襄却是头皮一麻。
老鼠有很多？！多到叹为观止，多到不可思议？！
怎么走了这么久，越走越多了呢？
她觉得，自己八成是要被这群死耗子活活吓死在这里。
天妒英才啊，真是！
帝瀛只觉得背上的小人抓得更紧了，他诧异之余才想起来该把她放下了。
“没有老鼠了，你先下来，看看这是哪里。”
方才刚被帝瀛拿老鼠吓过，樊襄这次坚定的选择相信辟修的话。
她死死捂住耳朵，继续闭着眼睛，大声嚎道“我才不信你，你这个大骗子！这里有好多好多老鼠，叹为观止的多，不可思议的多！你休想骗我！？”
空间里，辟修听了这话一愣。
这词儿，有点耳熟怎么。
帝瀛哭笑不得，正想解释，眼角一动，突然僵在原地。
侧耳听了听，发觉帝瀛不动也不说话，这货顿时激动了“看吧，被我猜中了！你这个大骗子！”
“嘘！！！”
“嘘！！！丫头你闭嘴！”
两声警示，一个急切轻柔，一个焦躁爆裂。
樊襄吓得住了口，却是忍不住好奇地睁开了眼睛。
老鼠，确实是没看见什么老鼠。
不过，眼前这个全是骨头的圆东西是个什么玩意儿！？
第161章 黑银与凶尸同在
脑袋！
那是一颗和自己一个种类，只是少了皮肤与肌肉的包裹，显得有些过分坦诚了。
尤其是，这颗圆圆的头本来是封闭性比较强的后半球对着樊襄，听见声音之后，他也不知道是她的，慢慢转了过来。
还有几条破败腐蚀的肉条飘荡在骨头上，眼眶里那对大眼珠子也炯炯有神，显得特别有生气，没有了眼睑眼帘，也显得特别的……大。同时，也就格外的吓人。
樊襄顾不得身边和空间里这两个人的警告，张开大嘴便要嚎。
一只大手附在她口鼻上，紧接着帝瀛用几乎扇动不起一丝风的速度与幅度对着她摇了摇头。
“丫头，屏住呼吸，千万别动，千万别出声啊。”辟修明显压低了声音。
他们二人分明是靠着神识沟通的，大声或者小声都不可能对周围引起什么注意。可樊襄现在顾不得鄙视辟修的谨小慎微，眼前这一幕，着实是出了她的理解范围太多。
这骷髅头下面还有一副肉量稍多一些的躯体，躯壳上大体覆盖着看不出颜色的衣物。
这东西有眼睛，但是好像不怎么管用，明明阴狠的盯着樊襄，却又像只是看见一团空气。
他张着嘴，在樊襄周围反复试探，喉咙里发出一种怪异刺耳的啸叫。
樊襄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炸起来了。
这怪东西很是邪门，虽然樊襄感觉不到别人的灵力等级和武学修为，但对面这东西身上弥漫着一股阴寒鬼魅的气息。只是站在他对面，就感觉自己的活力、生机甚至记忆都在一点点流逝。
心中的恐惧随之不断放大，渐渐弥漫过理智。
樊襄下意识咬紧了牙关，慢慢闭上了眼睛。最近几天被迫抄写的心经，这会儿自己浮现在脑海中。
心经不仅仅是文字本身引人静气凝神，经文经过数代宗师加持，本身就有极强的念力。
几句话之后，樊襄感觉自己狂跳的心稍稍平复了一些，僵硬的身躯微微松弛，这才感觉到因为用力太猛，下颌骨酸痛的厉害。
还有，她刚才狠狠咬住的并不是自己的牙关，而是北仓老六掩住她气息的那只手。
尴尬，愕然，还有点……恶心。
樊襄慌忙松了嘴，赶紧往帝瀛脸上看了看。
这货不知道是不是吓傻了，丝毫没有痛楚的表情。
两行深深的牙印凿在帝瀛细皮嫩肉的手掌边缘，红色衬着白皙的皮肤，显得尤其突兀。
樊襄咬着下唇，盯着那行牙印，转了转眼珠子。
我的虎牙这么尖么，以前怎么没发觉。
见樊襄心神归位，辟修缓缓说道：“这些都是凶尸，力大无穷、极难除尽。根据炼化人施法不同，凶尸的天赋也不同，总之就是很难应付，你可万万小心啊。”
樊襄心里点头深以为然，都这样了还满地溜达极具攻击性，这些东西要是容易杀死那就怪了。
眼前这一具打量四下半天都没获得什么，樊襄闭气也快撑不住了，这凶尸收回试探的脑袋，调转了身子。